苏棠听见服务员的喊声,走了出来。
晨风吹进店里,吹散了屋内白雾般的蒸汽,露出门外低低的身影。
这个人,他看起来这么矮小,不是身高不够,而是因为,此时此刻他跪在了地上。
难怪外面围了这么多人,原来都是看到有人一大早上就跪在了宝祥居门口。
秋日的清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地面上凝结着湿漉漉的水汽,连带着那人的身上头上都显得湿漉漉的,显然是天不亮就已经跪在这里了。
只见他约莫六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可能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枯树皮般的脸上皱纹丛生,似乎许久不曾好好清洗过了,褶皱里藏着不少污垢,显得皱纹又黑又深,给他的脸上更增添了许多虚弱憔悴,仿佛随时随地可能晕倒。
看到苏棠出来,他张开嘴,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苏老板………………”
苏棠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看向赵胜男她们。
宝祥居的人跟她一样,此刻目光都落在这老头身上。
“这是谁啊?跪咱们门口干啥?”
“他是不是要饭的,想要几个包子吃啊?”
“咦,他怎么知道棠棠姓什么?”
就在大家窃窃私语的时候,忽然一个服务员叫了出来。
“这不是老蒋头嘛!”
说话的正是那天说认识老蒋头的婶子,她仔细认了又认,才看出眼前这个风吹残烛般的老人是谁。
听到婶子说着是老蒋头,苏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老蒋头跪在地上,身后是无数想要来买包子的顾客和看热闹的路人。
他就这么弯着腰,伛偻着跪在苏棠面前,揪起袖口擦着眼角。
“苏老板,你行行好,我家广才他??“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苏棠忽然叫了起来。
她的小脸上满是焦灼,大声说道:“哎哟,这是怎么回事?这位老人家是不是病了,倒在咱们店门口了?”
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转眼就把老头颤巍巍的声音压了下去。
她一脸关心地看着老蒋头,立刻招呼几个服务员过来帮忙。
“这老人家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外面多凉啊,快快,几个婶子搭把手,把人抬屋里去!”
老蒋头一怔,下意识地要开口拒绝。
“我不进屋??”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立刻就淹没在一群咋咋呼呼的女人之中。
赵胜男只用了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老蒋头瘦得跟猴子一样,在赵胜男的手中毫无反抗之力,紧接着便被她拽进了屋子里。
赵胜男把他往桌子旁一按,他被迫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不是,我没事儿......我是要找你们苏老板……………”
不管他说什么,根本没人理他。
有打开大门招呼顾客们进来买热乎乎的包子的,有嚷嚷着快给老人倒一杯热水喝的,还有以为他耳朵不好使,趴在他耳边大吼着问他知不知道家里住哪,还有什么人的,震得他耳朵都要聋了。
至于他要找的正主儿,这会儿正在窗口处,一边收钱卖包子,一边情真意切地跟大家聊家常。
“这老人家怪可怜的,既然倒在咱们店门口了,那就不能不管,要不然还算是个人吗?您说是不是啊婶子?”
“嫂子,这两个肉包子您拿好,对了,您认识刚才那老头的家里人吗?这么大岁数在外面,出点啥事家里人得多担心啊,咱既然遇到了,就得多帮帮他,对吧?”
“大娘,您的包子装好了!胜男姐,你问问那老人家怎么样了?用不用送他去医院啊?”
不过片刻的功夫,屋子里所有人都在夸苏棠人美又心善,遇到陌生老人都这么热心肠。
虽然也有几个人认识老蒋头,还有猜测老蒋头可能是来找苏棠麻烦的,可是知道内情的,谁会帮着老蒋头说话?
老蒋头的儿子把人家店砸了,还打人家小姑娘,要脸不要?
谁要帮着老蒋头和他儿子,那不得被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淹死?
再说,一大早上的,大家都忙着呢,买完包子回家的回家,上班的上班,谁有空留下来看宝祥居的热闹。
老蒋头想要起身去找苏棠,却被赵胜男牢牢按在椅子上。
他心里急得不得了,事情怎么跟他想象得不一样啊?
他本想着,一大早上就来堵宝祥居的门,早上街上人多,肯定有人会来看热闹。
人多了,他就好说话了,他要好好求求苏棠。
苏棠一个年轻姑娘,脸皮肯定嫩,被他这么大岁数的老头跪着求着,什么要求都会答应他的。
可是谁能想到,他连话都没搭上,就被人拽进屋里来了,只能看着苏棠干着急。
他想说话,屋里乱哄哄的,别人根本听不见。
他想站起来,又有赵胜男铁钳一样的手臂紧紧压制着。
他越想越是着急,索性哇哇哭了起来。
苏棠远远地看着他,一脸同情。
“你们看看,这老人家哭得跟孩子似的,肯定是找不到家里人急的!”
“等会儿我问问他,要是他实在记不清家里地址了,我送他去派出所,让民警找到他的家人......”
“老人太可怜了,咱都遇上了,怎么也得帮一把………………”
说着话的功夫,店里的包子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送走最后一个顾客,苏棠让服务员把大门关上,自己则端了一个盘子,往盘子里装了两个特意留出来的肉包子,走到老蒋头的桌旁。
她把包子放在桌上,自己坐在老蒋头对面。
老蒋头看了看苏棠,随即便被眼前的包子吸引了。
白胖宣软的包子,油汤多得几乎要从中间的褶皱里漾出来,没等进嘴,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唉,不怪自己生意不好,宝祥居的包子的确是比他做得好多了。
哪怕是此刻满腹愁苦担忧的他,看到这包子也馋得不行。
苏棠接过服务员端过来的一碗豆浆,先喝了一口,暖暖胃。
这一早上忙活的,她都饿了。
然后,她没有看正在咽口水的老蒋头,拿起包子自己吃了起来。
她吃得慢条斯理,先咬开一小块包子皮,接着吹了吹里面裹满油汤的肉馅。
包子皮一裂开,里面的肉香味更浓了。
老蒋头在宝祥居门口跪了一早上,这会儿闻着这扑鼻的肉包子香味,看着苏棠慢悠悠地吃着包子,肚子不由得咕噜噜叫了起来。
苏棠仿佛没听见一般,直到吃完包子,才看向老蒋头。
“你是老蒋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儿?”
老蒋头脑袋里还满是肉包子的香味,被苏棠一问,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他立刻哭丧着脸,扶着桌子就要往下跪。
虽然现在没有外人,他就算给苏棠跪下,也不一定有人看见,但是除了下跪,他实在想不出别的主意了。
“苏老板,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管好儿子,你行行好吧,别让我儿子去劳改……………”
赵胜男的手依然按在老蒋头的肩膀上,见他又要起来,她看向苏棠。
苏棠向她使了个眼色,赵胜男会意,立刻又把老蒋头摁回去了。
苏棠这才和颜悦色地对老蒋头说:“老人家,时代不同了,别搞什么下跪那一套,有话你好好说嘛。你刚才说你儿子是谁?”
见苏棠一脸温柔和气,老蒋头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抹着眼睛,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我儿子叫蒋广财,前阵子他来你们店里找事……………”
苏棠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呀,他不是被派出所抓起来了吗?”
“对对,就是他。”老蒋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苏棠,“苏老板,我知道他不该得罪你,都是我的错。”
“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要是去劳改了,扔下我一个孤老头子可怎么活啊……………”
见老蒋头又哭了起来,苏棠关切地问道:“蒋广财被判劳改了?判了多久啊?”
老蒋头以为看到了希望,连忙回答:“判了六个月呢!他打小没吃过什么苦头,这六个月劳改,不得要了他的小命啊?苏老板,你大人有大量,你就饶了他吧,只要你肯饶了他,我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苏棠看着赵胜男,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听见了吗,判了六个月呢。”
来店里捣乱的那些小混混被判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赵胜男也觉得高兴,一边抓着老蒋头,一边忍不住直乐。
苏棠又把目光投向老蒋头,表情变得十分为难。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又不是法院里的法官,怎么能帮得上你的忙呢?”
“肯定能帮得上的!”老蒋头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连忙说,“他是来你店里找事的,只要你去跟法院说,说你不追究责任,法院就会放了他的!”
说着,他顾不得自己还被赵胜男拽着,低下头往桌上使劲地磕。
“苏老板,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们爷俩吧!”
苏棠皱了皱眉头,这一次,她没有阻止老蒋头,也没有让赵胜男再拉住他。
等到老蒋头磕够了,她才悠悠开口。
“这事儿我真帮不了你,不过......”
老蒋头听了第一句,以为苏棠要拒绝,又想要给她磕头。
只是听到她说了个不过,他的动作立刻又停下了,抬头眼巴巴的看着苏棠。
苏棠语重心长地说:“不过你可以往好处想,你想啊,蒋广财这次只是惹到了我,只是砸了我的店,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所以,只被判了六个月劳改。”
“这对您和他来说,都是好事儿啊!”
“......JL?“
听到苏棠的话,老蒋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呆呆地看着苏棠,完全搞不明白,自己儿子被抓去劳改,怎么就变成好事了。
苏棠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真的是好事,你听我给你分析啊,这次他去劳改六个月,是不是既能锻炼身体,又能接受政府的教育?”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欺负我们一群小姑娘,可见你作为家长是没有把他教育好的,现在有政府替你教育,还能管吃管住,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你要感谢政府对你们的关心和照顾!”
“而且时间也不长,才六个月!六个月以后,你就能得到一个经过改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好儿子了!”
老蒋头听得一愣一愣的,脑袋里满是苏棠的声音。
好事儿?接受教育?以后会变成好儿子?
他犹豫着开口:“可是他毕竟是要劳改六个月......”
“你也知道,才劳改六个月!”苏棠一脸认真地说,“那是因为他这次犯的事不大,所以才判得轻了。
“现在你不让政府帮助他,教育他,难道要等他杀人放火了,被抓去枪毙?“
“或者,再去打架了伤人了,被判蹲个十几年监狱?那样他还能给你养老送终了吗?”
这下给老蒋头说害怕了,想到蒋广财平日里连他这个亲爹都打,在外面更是到处惹是生非,他忽然觉得,苏棠的话好像有点儿道理。
现在去劳改几个月,总比以后蹲笆篱子,甚至被枪毙的好!
至少现在儿子还在,半年以后就能放出来了!
看老蒋头低着头琢磨着什么,苏棠从桌旁站了起来。
“你也来了一早上了,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们也要做生意了。
老蒋头挠了挠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跟着苏棠站起身,没等开口,就听见苏棠招呼赵胜男。
“胜男姐,雷所长昨天来定了两斤酱肉,你帮他留一块,中午送派出所里,记得要瘦点的啊!”
老蒋头本就理亏,一听到派出所雷所长的名头,不由得吓得缩了缩脖子。
他不敢再上前,垂头丧气地出了宝祥居的大门。
看苏棠一番话让老蒋头自己走了,店里的服务员都冲苏棠伸出了大拇指。
她们棠棠老板,就是有本事!
苏棠觉得好笑,跟老蒋头废了这么半天的话,她有点渴了,走过去拿了新买的暖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她刚放下水杯,就听见大门咚地一声打开了。
她还以为老蒋头去而复返,连忙转过头,却看到苏诚背着大书包站在门口。
他晚上在店里学习和睡觉,早上就收拾书包去隔壁吃早饭,通常是在家里吃完早饭,直接从那边上学去。
看他这架势,好像是上学的路上去而复返的。
“诚诚,怎么了?”苏棠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快步走了过去。
苏诚在店里看了一遍,没有看到陌生的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姐,刚才是不是那个小混混他爸来找你了?”
苏棠这才知道苏诚来是为了这事儿,笑着说:“对,他已经走了。”
苏诚一听就着急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苏棠忍不住笑了:“欺负什么,谁能欺负你姐?”
她走过去,帮他拽了搜书包上的带子,又拽拽身上的衣服。
苏诚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的脸,想看看有没有哭过或者受委屈的痕迹。
“我刚才出门,听见石大娘跟姥姥说,那个老头去找你了,还给你跪下了......
苏棠听得好笑:“对啊,他跪我,又不是我跪他,怎么就是我被欺负了?”
“他真给你跪下了?他要干什么?”苏诚生气地问道。
“他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他儿子,就是那个蒋广财,他要我去给他儿子求情,不让他儿子劳改,我没答应。”苏棠抬头看了眼挂钟,“行了,这边没什么事儿,你快去上学吧,要不该迟到了。”
苏诚看看店里一切正常,这才算是放心。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姐,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好好保护你,谁也别想欺负你!”
上次听说那些小混混来砸店的事,他都担心死了。
姐姐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遇上混混肯定得吃亏。
他只恨自己年纪太小,不能保护好姐姐。
苏棠听得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行了,你先把自己保护好吧!”
一个连自己的饭票都保不住的小小少年,还想保护她?
苏诚走出门,冲着苏棠挥手告别。
“我有陆大哥呢,陆大哥说,以后谁再欺负我,就报他的名字!”他骑上自行车,对苏棠说,“我去上学了啊,姐,再见!”
看着苏诚迎着阳光,骑着自行车一路飞驰的背影,苏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陆大哥陆大哥,这小子就知道陆大哥!
看把他给得意的!
苏棠想着刚才苏诚说,石大娘告诉温礼香店里的事,便去了隔壁,准备把事情告诉温礼香和李章儒,免得老两口担心她。
一进屋,她看到温礼香正在收拾桌上的一堆东西。
“姥姥。”她叫了一声,走过去说,“我刚才看见苏诚了,一听说老蒋头去店里闹事,这小子学都不上了,赶紧跑过去了。”
温礼香笑着说:“我听你石大娘那么说,我也害怕来着,后来看你们那里门关着,一直没什么动静,外面还有陆海峰看着,想着应该没事儿??”
“陆海峰来了?”苏棠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人在哪儿?”
温礼香朝门外努了努嘴:“已经走啦,他说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温礼香指着桌上的东西给她看。
“他说,那天你请他吃饭,他给咱家送了点东西,你看看,都在这儿呢。”
苏棠看着桌子上的袋子,里面有印着俄文的巧克力,香肠,还有糖果和奶粉。
温礼香看着这些东西,夸道:“这陆海峰真是个懂礼的好孩子,我说不收吧,他说,这是一定要收的,你请他吃饭,他送你零食,这叫礼尚往来。”
“还有这些东西,我看了看,都是国外来的好东西,咱们有钱都买不到呢!我帮你收起来,留着你慢慢吃。”
苏棠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却想到另一件事。
“姥姥,您说他在外面站了半天?“
他既然来了,还是给自己送东西,为什么不见见她就走了?
是不是他听到了自己对老头说的那些话,所以才不想见她?
苏棠正想着,就听温礼香说:“对呀,我看他一直看着店里面,可能是怕你出事儿吧?后来他把东西送过来了,没多久那个老蒋头就走了。”
“哦对了,陆海峰还让我转告你,说你做得很对,说的那些话都很有道理,他看你在忙,就没进去打扰你。棠棠,你都跟那个老蒋头说什么了?”
听到温礼香的话,苏棠觉得心情瞬间好了起来,脸上也不由自主带上了笑容。
“没什么。”她掰了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吃着。
嗯,这苏联的巧克力,真是又香又甜!
这天,到了放学的时间,苏诚跟往常一样按时回了家。
只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谢书恩跟他一起,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李家。
校长亲自来家里,温礼香一看,还以为苏诚在学校出了什么事。
“书恩?你怎么来了?”温礼香正在收晾衣杆上的衣服,看到谢书恩,连手里的活都忘了,抱着衣服迎了上来,“诚诚在学校闯祸了吗?”
能让校长来家访的,一定是很严重的事。
这会儿还没到晚饭的时间,苏棠也在家里,听到外面的动静,她扶起正要起身的李章儒,跟他一起走了出来。
看到李家的人都出来了,谢书恩赶紧停好自行车,快步走了过来。
“老师,师母,我是有点事儿......”他叹了口气,看看房门的方向,“要不咱们先进去再说吧。“
看到谢书恩这样,大家都有些担心。
苏棠看向苏诚,苏诚却不像是闯祸之后心虚害怕的样子,表情有点复杂,却没有开口说话。
大家进了屋,谢书恩开口唤住要去倒水的温礼香:“师母别麻烦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然后,他转向李章儒,郑重其事地弯下腰鞠了个躬。
“我这次过来,是跟老师和师母登门道歉的。”
“道歉!?”
本以为是苏诚闯了祸,没想到谢书恩却说出这样的话来,李章儒和温礼香都十分惊讶。
谢书恩一脸愧疚,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他招了苏诚去二中上学,觉得自己只是提供了一个插班学位,在插班考试和其他方面上,他并没有对苏诚有过特殊的关照,这些都是符合政策的。
苏诚也没有让他失望,凭着自己的实力考进二中,入学以来学习也十分刻苦,是老师们很喜欢的学生之一。
谢书恩旁敲侧击地了解过苏诚在学校一切都好,便没有再过度关注过他,而是让苏诚在学校当成一个普通学生那样去生活和学习。
结果前几天,他听到几个老师闲聊,说初二五班的苏诚每天上下学都被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年轻男人接送,说没想到从乡下来的苏诚,居然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哥哥。
很多人都听见过那个骑摩托的小伙子自称是苏诚的哥,他听见这事儿便留了心。
一开始他还以为那人是李章儒的孙子,是苏诚的表哥,可是他记得李章儒上次聊天的时候,说过家中儿女的情况,说李志远和李文斌他们一家都是普通工人。
普普通通的工人家庭,怎么买得起那么贵的摩托车?
谢书恩担心苏诚在不小心接触了一些社会青年,毕竟那人天天早晚骑着摩托在学校门口出现,校园里有很多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其中就有说苏诚的哥哥是社会大哥的。
谢书恩并没有轻易相信那些流言,他怕苏诚这种青春期少年有叛逆心理,也没有直接找苏诚询问,而是先去找苏诚的班主任了解情况。
苏诚的班主任听说校长关心苏诚,便把他平时的学习情况都说了,谢书恩又问他苏诚在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二中在省城也算不错的学校,每个班级的学生都很多,对于苏诚这个才入学半个月的学生,班主任除了学校,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注意的。
于是谢书恩又让班主任回去,找来同班的班长和几个跟苏诚熟悉的同学,了解苏诚的情况。
这一问,他们才知道,苏诚在刚入学的时候曾经受到过班级某些同学的排挤,他们甚至合起伙来,让苏诚交出饭票,连身上带的零食和零花钱都不放过。
班长他们一说出这种情况,立刻引起了谢书恩和班主任的高度重视。
才上初中的少年,居然拉帮结伙欺负新同学,甚至抢走了同学的饭票和钱!
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谢书恩立刻让班主任彻底调查此事,不过半天的功夫,那几个曾经欺负过苏诚的学生都承认了。
虽然他们说自从知道苏诚有大哥以后,就立刻把饭票和钱都还给苏诚了,以后也没再欺负过苏诚,但是谢书恩和班主任依然将他们严厉地批评教育了一顿。
不止如此,谢书恩还决定,给这几个孩子全校通报批评,并在全校师生面前念检讨书。
处治了这几个孩子之后,谢书恩依然觉得既后怕,又愧疚。
后怕的是,自己的学校内居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关注苏诚,估计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苏诚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那些他没有特别关心的孩子呢?
在他没有过多关注的那些班级里,到底还有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愧疚的是,苏诚是他老师的外孙,老师把自己家的孩子交给他,是何等的信任和看重,可是孩子入学才半个月,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所以,他放学之后立刻跟苏诚一起回来,向李章儒和温礼香当面道歉。
“老师,师母,都是我粗心大意,让苏诚在学校内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身为校长,我难辞其咎。”他一脸沉痛地说着。
一旁的李章儒和温礼香听着他的叙述,早就听呆了。
温礼香先反应过来,第一眼先去看苏诚。
“诚诚,这是真的吗?你怎么不跟姥姥说呢?”
苏诚低下头,小声说:“我想,又不是什么大事......”
苏棠连忙开口解释:“姥姥,这件事我知道,那个骑摩托的小伙子......”
当着谢书恩的面,她有点不安。
“......是陆海峰。”
“是海峰啊!”温礼香一下子松了口气。
刚才听谢书恩的话,她还真以为苏诚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不良青年。
见谢书恩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温礼香忙跟他解释。
“书恩,你说的那个人我认识,他就住在我家前面那儿,是个好小伙子。估计是听说诚诚被人欺负,所以才弄了这么一出,你说说,这些孩子可真是的,一个个主意大得很!”
听说李家的人认识那个骑摩托的年轻人,谢书恩也放下心来。
“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只是苏诚,”他看向苏诚,认真地说道,“下次在遇到这种事情,你可以先告诉家长和老师,直接来校长办公室找我也可以的,你要相信我们,好吗?”
苏诚重重的点头:“好的,校长,我记住了。”
李章儒听了半天,把这件事前后经过都听明白了。
“书恩,你是一校之长,不可能对每个孩子的情况都了如指掌,诚诚在学校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能怪你。”李章儒安慰他道。
他这么说,谢书恩更觉得过意不去了。
老师的孩子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欺负,老师居然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老师,您放心,我想过了,虽然学校已经处罚了那几个孩子,可是这样的事情以前可能有,以后可能还会有。”
“十几岁的孩子,正是三观形成的关键时期,我们作为家长和老师,不能只关注学习成绩,更要多多关注他们的心理成长。”
“回校我就给老师们开个会,把这个事情重点讲一下,还要组织全校学生学习五讲四美三热爱,一定好好抓一下德育方面的问题。”
李章儒赞赏地点点头:“你的想法很好,教书育人,教的不止是知识,还要教学生们做人的道理......”
两个人都有多年教育的经验,说起教育方面的事情,不知不觉就聊开了。
直到温礼香开始往桌上端菜,谢书恩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哎呀,都这个点儿了,老师,师母,我得走了。”
“书恩,饭菜都做好了,你吃一口再回去!”温礼香竭力挽留,“时间紧,就做了几个家常菜,你随便吃点。”
“谢书恩拿起公文包和外套,笑着说:“今天真的来不及了,谢谢师母,我得赶紧回学校了。”
温礼香怎么也留不住,直到谢书恩出了门,她还跟在后面,让他吃完饭再走。
李章儒也跟着出来了,苏棠扶着他站在门口。
看到谢书恩饭都不吃,匆匆要走的身影,苏棠觉得,他的确是一个好老师,好校长。
“谢叔叔,感谢您这么关心苏诚,这周日您有空儿的话,来家里吃顿饭吧,让我好好感谢一下您!”苏棠扬声说道。
听到她的声音,谢书恩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推着自行车往回走了几步。
“苏棠,你们的心意我领了,饭就不必吃了。”他笑着推了推眼镜,说道,“不过,我刚好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