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顽强不屈、舍命相搏的精神,并未震慑住那些匈奴勇士们。他们常年生活在血腥与杀戮之中,早已习以为常。
然而,那刺客却凭借云中城复杂的地形和熟悉的路径,两次刺杀后都能在危急关头侥幸逃脱。
这情形,除了归咎于鬼神的庇佑,似乎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若真如此,那拥有鬼神庇护的刺客,便显得尤为棘手,难以对付。
因此,匈奴士兵们花费了两天时间,在云中城附近抓捕了许多赵国人作为奴隶,并决定在此地率先处决他们。
这只是第一批,若那刺客再不现身,他们便会继续刺杀,再杀两百人。毕竟,这两天他们已经抓够了赵国人。
自然,没有人敢反抗。
自从云中城的苏长云带着城中百姓赴死后,周边城池便如失去了主心骨一般。
匈奴在云中城附近搜捕、掠夺的赵国人,总数已达数万。
虽然也曾有人反抗,但反抗者大多已丧命。
匈奴生性残暴,这些被抓捕的人遭受了非人的待遇。
能活到现在的人,大多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和意愿。他们心中的反抗之念,早已在无尽的折磨中消磨殆尽。
第一批十人被推上高台,跪在众人面前。刽子手举起刀,砍下了他们的头颅。
鲜血喷涌而出,人群中一位匈奴女子眯起眼睛,轻蔑地说道:“哼,这些赵国猪猡,血也是红的?”
有人闻言大笑,有人静默地看着处刑,也有人鼓掌叫嚣,辱骂赵国人不识时务。
这里是他们匈奴的地盘,最近已经没再追捕周围的赵国人了,这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这些赵国猪猡还想怎样?
接着,第二批十人被推上高台,同样被砍掉了头颅。
直到第九批时,人群中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突然怒目圆睁,冲上前去。
他或许曾当过兵,或许是个干农活的好手,即便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依然能看出他身上结实的肌肉。
他的双耳和嘴巴都挂着血迹,因为舌头被割掉,无法再出声大骂。
因为他的女儿就在上面。
匈奴征战十多年,仅凭几万人就将赵国北边搅得天翻地覆。
那汉子骂天骂地,却从未骂过云中城的苏长云,因为那是个真正的英雄。
然而,自从被抓后,他便失去了自由。即便是父女,也难以相见。
这个失去了耳朵和舌头的汉子,奋力推开人群,想要上前救女儿。他无声地怒吼着,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然而,有匈奴士兵走上前,一刀刺穿了他的胸膛,将他的尸体挑到半空。
他那个姿色平平却温柔的女儿,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爹”。
她心中充满了悔恨,但已无法再言语。未等她挣扎起身,刽子手的刀已经落下。
在云中城的阁楼中,匈奴人可可西身材魁梧,静静地坐着,观察着四方的动静。他的眼神锐利如秃鹫,紧紧盯着周围的一切,以判断是否有人来袭。
可可西是自幼跟随渊禽的匈奴人,许多人常将他与渊禽相提并论,甚至认为他无需臣服于渊禽。每当听到这样的言论,可可西都强忍着没有出手,扭断那些人的脖子。
可可西的父亲是跟随渊禽父亲最早的一批精锐战士。
实际上,不仅是他的父亲,他的爷爷、曾祖父,都是跟随渊禽一家出生入死的精锐。
可可西自幼便随父亲参军,年仅十余岁便成为了军中最好的斥候。无论是起兵南下还是部落间的征战,他和父亲都立下过赫赫战功。
十来岁的可可西,经历过受伤、杀敌,对付过最懦弱的赵国人,也亲眼见过大将李牧杀戮后的战场。
后来,他的父亲去世,渊禽的父亲便将他交给了渊禽,让他一同成长。
起初,可可西自然是不服的,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如何能让他尊重?
然而,当比他小三岁、大腿似乎还没他胳膊粗的渊禽,将他拎起来胖揍一顿,一拳砸断了他三根肋骨后,可可西便彻底服气了。
同时,虽然外表高大威猛、凶残无脑,但实际上性情冷酷刚毅、目光与直觉都极为锐利的可可西,也赢得了渊禽的喜爱。
在他的帮助下,渊禽杀死和攻克了许多棘手的敌人。
这一次,可可西本率领一队士兵在外厮杀,回城后才参与到对刺客的抓捕中。
这个计策也是可可西提出的,渊禽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并全权交给他负责。
第一次砍杀百人,只是为了证明他们杀人的决心——实际上这种决心早已有之。
与其说是为了证明杀人的决心,不如说是为了展示他们更加残忍的手段。
那赵国的刺客,两次当街刺杀渊禽,已经触及了可可西的底线。
从他两次刺杀的行动来看,这个刺客多半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义愤之士。那么当第二次再杀两百人时,他恐怕就会现身了。
当然,如果他还能隐忍,城府深沉,也没关系。他们就一直杀下去好了。
所有抓到的赵国人,都在这里被砍头处死。听着这些赵国人的惨叫与哀嚎,如果他还能继续隐忍,那就继续忍下去好了。反正若是有第三次刺杀,这次有可可西在,定然能扭下他的脑袋。
最后的十个人被推上木台,跪下,低头……
可可西眯起眼睛,望着下面:“城都已经破了,这些附近的赵国人早就已经行尸走肉,放弃了抵抗。这个来刺杀的,对他们来说究竟是救星还是灾星,当真说不清楚。”
可可西身边,一名亲信冷哼道:“赵国人全都懦弱至极,就算是用他们来当奴隶,恐怕都会被嘲笑。他们连骨头和脊梁都没有,真是废物。”
“不要小觑了赵国人,”可可西警告道,“他们当中也有李牧、苏长云这样的英雄。总有些游侠儿自由练武,你莫要小觑了他们。如那行刺之人,若是放松警惕,终究是要吃亏的。”
亲信点点头,没有反驳。他皱着眉说道:“大人,银色的刀刃……我曾经听说过,西边的秦国人似乎颇为喜欢银色的刀刃。”
“听说高原上的羌支部落和和夷部落,今年颇为凄惨。一个叫盖聂的人带着人,将他们杀得颇为狼狈……还有一个叫李斯的,出谋划策,几乎比草原上最阴险的秃鹫还冷血……”
“这样厉害的人,莫不是那秦国的……”
可可西眼中闪过光芒,他望着下方微微眯起眼睛。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木台上的百人已被杀尽,鲜血染红了阁楼下的木台,人头堆起了几箩筐。
然而,看到这些血腥景象,游牧民们并未表现出厌恶的情绪,反而愈发热切高涨,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下一次行刑。
诸多祭祀开始上前跳起舞来,手握法器。可可西的副手提起秦国的名字时,声音也微微低了一些。
可可西略作思量后,最终还是摇头否决了:“可能性并不大。这种来历我也猜到了,秦国的人行事并不鲁莽。而且,秦国人怎么可能为了赵国而出头?不会这样的。”
“我察觉到了一些线索,”他继续说道,“有人从一些赵国人那里拷问出了话。这行刺之人,貌似是一个将领,曾参与过与秦国的大战。”
“他们败了,这个人活了下来,但也已经心灰意冷,来到这里找死。”
“大战的将领?”
“就是被王翦歼灭四十万大军的那场战役中,一个侥幸活下来的将领。他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但要小心他的武艺。”
可可西冷静地陈述道,他内心并未轻视这位将领,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然而,这种如丧家之犬般的家伙,心中只有死志,没有手下,说到底也只是个莽撞之徒。
若真要动手,难度并不算大。
只是这刺杀事件闹得满城风雨,必须解决,因为这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他深知,无需急躁,慢慢来,对方终会露出破绽。
当然,如果对方始终不露马脚,那就继续杀伐便是,看看是对方刺杀快,还是自己杀人快。
对于渊禽的安危,可可西其实并不担忧。
尽管渊禽看上去瘦弱,但那只是相对于他而言。
与一些赵国人相比,渊禽依然显得十分高大。
任何轻视他的人,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当年渊禽将他暴揍一顿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可可西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他现在觉得,若真要打一架,自己或许能赢!
他甩开这些思绪,继续观察四周。可可西曾在匈奴的无敌军旅中效力多年,作为斥候,他无论是对付赵国还是其他部落,都表现得极为出色。他身躯庞大却灵活异常,神出鬼没,总能带回最关键的消息。
这次攻打赵国的过程让他感到有些乏味,直到抵达云中城,见到苏长云后,他才真正领略到赵国人的坚韧和读书人的气节。
对于秦国,匈奴也曾发起过攻击,当时并未觉得秦国比赵国强大多少。
然而,他们究竟是如何斩杀四十万赵国军队,甚至斩杀赵国大将李牧的呢?
那个名叫王翦的人,若有机会,可可西真想与他正面交锋,看看他究竟有何能耐,能将李牧击败。
当年进攻秦国时,可可西还是一名斥候。
在战场上,一旦被发现,几乎是必死无疑。没有人会让一个斥候活着回去。
然而,可可西凭借高超的隐匿和追踪技巧,以及在草原上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成功击杀了六名秦国的斥候。
这段经历让可可西引以为豪,他割下了六人的左耳,至今仍摆放在他所居住的府邸大堂中,作为他功勋的见证。
后来,他在一次战斗中负伤,伤愈后传来父亲去世的消息。他凭借自己积攒的功勋,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父亲的位置,并与渊禽相识。
此后,可可西多在后方指挥作战,根据渊禽的命令查漏补缺。
只有在大型战斗时,他才会上阵杀敌,且总是冲在最前面。
然而,他并不喜欢在后方出谋划策,他更向往广阔的战场。
在他看来,只有真正的交手与碰撞,看到鲜血在空中飞舞,这才是草原儿郎和英雄们的真正战场。
但渊禽却用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你跟在我身边出谋划策,会杀死更多人。那么多英勇的草原儿郎上阵杀敌,不缺你一个。你这么好的头脑,死了太可惜。”
话虽如此,可可西依然热爱杀人,喜欢看到弯刀割破敌人喉咙、鲜血喷涌而出的那种畅快感觉。
可可西和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渊禽一家的手下,也是草原鬼方部落里最出色的猎人。
最近,他得知不仅这个刺客,云中城附近的几个城市里还潜伏着许多赵国的探子。
他们借助地形隐蔽得很好,有些想要渗透云中城的已被他击杀,但那些学聪明的还隐藏着。
这让可可西感到兴奋,这些隐藏的探子将成为他最好的猎物和猎场。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秃鹫般阴森闪烁。然而,处理手头的这个猎物还需要一段时间。
可可西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扫过下方的人群,最后带着手下转身离去。
此时,天上雷声轰鸣,黑云压顶,终于下起了倾盆大雨。
不远处角落里的人影用绷带绑着伤口,一边用从秦国人那里偷学来的药物处理伤口,一边蜷缩在废墟的阴影下,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场处刑。
等到可可西带人离去后,他才缓缓起身,拿起从战场上缴获的秦国兵器。
这位重伤的军官如同一道暗影般,在废墟和雨水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前进。
他尾随在可可西身后,前往大院的方向。在偶尔的光亮下,终于可以看清他沧桑的面容。
如果有赵国或秦国的军人在这里,他们一定会一眼认出这个人来。
然而此时,这位名声显赫的赵国将领双眸死寂,没有一丝生机,只有瞳孔深处燃烧着一团阴冷的火焰。不久之后,云中城仿佛打开了天河的闸门,暴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