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人选?”
蒋锐说:“还没想好。”
两个人都没主意,这一桩便摁下不提了。
听多了头疼,又不知道怎么插话,小孩儿无聊得来回舀着一勺粥。折腾大约半刻钟,秦峥夫妇到场了,小孩儿这才又精神起来——他赴宴本就是为了见朋友——几个月来秦峥几乎一直待在海岛上陪产,乍一看没瘦,只是人晒黑了一些,一来便很热情地逐一跟他们打招呼,他的妻子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尽管彼此并不熟悉,她还是在落座后优雅地朝小孩儿颔首致意。
宁予桐对她回以一笑。
仆佣过来递送吃食餐具,秦峥接了一份汤羹递到妻子面前,转头问小孩儿身体如何。宁予桐说没大碍,他又朝沈铎问道:“最近医院的检查都有去吧?胃也没事儿吗?”
“指标都正常,”沈铎说:“他不爱出门,一般都是医生过来家里。”
秦峥哂然,说都是你惯的,一个大活人,好歹也要出去透透气。
这回答听着不顺耳,小孩儿放了勺子说:“我这不是出来了么。”
“而且你怎么不信我呢,”他装模作样找茬儿:“我说没大碍你不听,还非得问他,结果不都一样吗?我还会撒谎呀?”
秦峥叫他噎了一记,语重心长说:“你不懂。”
“不懂什么?”小孩儿继续为难他。
秦峥没辙,一脸无奈地拿手指点他,蒋锐在旁边坏笑道:“你不懂,你秦哥当了爹看谁都是儿子——操心哪!”
“什么破嘴,”秦峥骂道:“我是你爹!”
“也不是不行,我爹在你后头吃饭呢,你俩打一架,谁赢了我给谁磕头。”
“你特么……!”秦峥随手抓了桌上的餐巾就朝他丢过去了。
快三十的人了,干什么呢。沈铎单手搭着椅背直摇头,宁予桐也终于破功笑出了声。
其实年少时他们多的是这样没有营养的拌嘴,或许旁人看来未免太不顾礼仪,但对于他而言,他没有应酬宴会的记忆,置身在这样一场盛大的宴会里,总要抓住一些熟悉的人和事才能让自己感到心安。这是他无法诉诸与人的隐秘心思,哪怕是沈铎也不行。
一群人就彼此的近况聊了会儿,但弯弯绕绕,最后还是谈到了公事上。
盘子里的东西都被吃得差不多了,宁予桐支着下巴,只觉得说话声听着愈发昏昏欲睡,后来索性把脑袋搭在沈铎肩头不动了。沈铎低声问他要不要回家,他用鼻音哼哼了两声说不要。
这一桌子就他们几个人,他一困倦,人人都瞧得出来,但秦峥夫妇似乎还有事情要和沈铎商议,因此最后是蒋锐这个最不靠谱的先过来叫他,打算要带他去中庭散步醒神。
小孩儿歪着头闷闷瞟人,很明显不乐意去,可看餐桌上的架势大概还要聊很久,左右也是乏味,他还是挣扎着起来了。
或许是不放心,在他离座时沈铎特地嘱咐随行的两个保镖一道跟了上来。
蒋家公馆的中庭在设计时多预留了将近一倍的面积,庭院造景雅致,树木坐落亦是遵循风水道法做成锁财阵,虽然气势无法同后山高耸的密林相媲美,但也可供平日赏玩。为着曾祖过寿的缘故,蒋家人今日更是特地在庭内的草坪上摆了酒水,还重金请来了一支管弦乐队,用以缓解席上宾客们交际后的疲惫。
蒋锐带着小孩儿过去时台上正在演奏埃尔加的《爱的礼赞》,一首赠与情人甜蜜爱意的乐曲,旋律优雅又柔和。周围的客人三两成群散落着,仆佣为他们端来了两杯香槟,宁予桐犹豫了一记,想伸手,可还没等蒋锐开口身后的保镖便制止了他,一板一眼说,沈先生交代过了,您不能喝酒。
怎么看得这么严。小孩儿难以置信地拧眉瞪人,蒋锐知道他的脾性,因此立即嗤笑着圆场,一面骂沈铎老古板一面让人换来了一杯果汁,但宁予桐没接,他推了杯子,一脸的不悦。
说赌气便赌气,几岁哪。蒋锐觉得好笑,他示意两个保镖退回去,自己也没要酒,只继续跟他聊路上他们一直在讨论的事情——他问他想不想出来工作,反正有的是位置,闷在家里太久是会闷坏的。
小孩儿拒绝的理由很简单:“我一个药罐子,出门给人当累赘?”
“什么累赘,难听。你不是在学着做生意了吗,不想帮忙学那个做什么?”
“……总该懂一点的。”
“啧,”蒋锐不耐:“工作而已,又不是要你事事亲力亲为。”
他想了想,又说:“颐品在你大哥手里,现在想拿估计够呛……要不要回你家里,或者,和祉?”
宁予桐像看傻子似的瞪他:“你在开玩笑吗?”
“谁跟你开玩笑,和祉你跟老三一人一半是迟早的事儿。”
小孩儿回过头,眉毛还紧皱着,仿佛没听懂他的话。
“看我做什么,说错了?他的东西不就是你的东西么,和祉跟沈氏不一样,你们自己的家业,多好啊,清闲,你想管就管,不想管了就扔给他,”蒋锐说,“我们宁总聪明又多金,工作不过锦上添花,当玩儿一样,是不是?”
小孩儿没好气说:“我是去捣乱么?沈铎很累的,打理和祉没有你说得那么轻松。”
蒋锐不以为意,笑道:“那你更该去了,是不轻松,可至少他把家底搬出去了,不用受制于人。”
小孩儿没再接话,只静静看向不远处正在演奏的乐手,蒋锐以为他出了神,但很快,他突然没来由问:“你们需要的是我吗?”
“……?”
这下子换蒋锐愣住了。
台上的乐声已经跃过了高峰,情意婉转结束在主调和弦内,一曲奏毕,乐手们起身向宾客致意,四下里响起了零落的掌声,声潮渐歇后,他仍旧凝望着那个地方。
蒋锐惊了一瞬,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看他,庭园夜灯的柔光清晰映照出他脸庞的每一寸轮廓,他的皮相生得极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沈铎养大的缘故,有时他实在太过寡言,内敛得像一潭掷了石头也难有波澜的湖水,因为过分平静而显得心事沉沉难以捉摸,可再一端详,外表又真的同十来岁时别无二致,就仿佛这些年从未长大,整个人总是透着一种孕育于乌托邦之中、脆弱得一触即碎的天真。
他察觉什么了吗。蒋锐疑心,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犹豫再三之后,他抬手拍了拍小孩儿的脑袋——如若是真的二十三岁的宁予桐决计不会放任他这么嚣张,但现在,在他眼前的是十六岁的宁家小少爷,所以他得逞了,甚至还像家里端着架子的长辈一样教训他,说,需要,当然需要,我们桐桐又乖又出息,谁不需要你呢。
“……骗人。”
宁予桐轻笑,避开他想再作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