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右手回去不能马上提重物的,就是平日拿东西也得注意,多跟着几个人是不是比较方便?
不用了,宁家小少爷说,人多才不方便。
那要不要妈妈帮你再添置一些东西?衣服够了吗?过两天叫裁缝过去给你制新衣好不好?
……真的不用了!
老太太还要再说,宁家小少爷无奈,拉长了音叫她妈妈。
宁家老夫人终于不问了。
她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握着他的一双手,最后竟然无端掉了一滴眼泪。
这让宁家小少爷登时不安起来。
他猜想她或许是为自己的离开而感到难过,这是无可避免的,毕竟她是他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可他发誓他以后真的会乖了,不会胡闹,也不会让她再担心。有沈铎在呢,市区到近郊的距离也不算远,他回云山苑之后还有大把的空闲,他每周都会回家去看她,陪她聊天说话的。
宁家小少爷还没想好怎么哄她,老太太又摩挲着他伤痕未褪的右手,低头叫他心肝。
她噙着眼泪看他,但没哭得太厉害,像是怕他担心似的,哽咽片刻后细声叮嘱,心肝呀,你要好好儿的,你一定要好好儿的。
这几个月来她确实太过操劳了,坐到近前来,宁予桐才发现她的鬓边又平添了许多白发。
宁家小少爷一时间不敢答话,生怕说了一句便要招母亲伤感。他乖顺伏在她膝上,伸手去擦她的眼泪,等她稍微平静一些了,才小声打趣,哦哟哟,让我来瞧瞧,这是谁家爱哭的小姑娘?
老太太自己也抬手抹了泪,轻轻把脸贴进了他的手掌心。
宁家小少爷楞了一记,随后笑得更深,柔声说,哎呀,这小姑娘还爱撒娇呢。
老太太没忍住,湿着眼眶笑了。
将近小半年,眼下终于要出院了。换下病服,她的孩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脸蛋白嫩,上半身裹在一件宽大的连帽卫衣里头,仿佛还像十六岁那样青涩天真。这让人怎么跟他说呀,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是有再大的委屈,她也不忍心告诉他。
老太太细细瞧着,即便在病房守着他的那些日日夜夜里,她已经将他的脸庞打量了无数遍,可她现在还是恨不得能将他每一道轮廓弧线都刻进心里。
她有百般苦楚千般怨恨,可犹豫再三,最终也不愿见他为难,只在心里默默祈祷沈家那混账千万千万将人瞒住了,不要叫他轻易想起来。
总之你要好好儿的。她翻来覆去又说,你和沈铎先回云山苑住上一段时间,要是不习惯,咱们就去海城国际,再不成,还能回半山呢。你要是有看中的地方,尽管跟你大哥说,嗯?妈妈也在这里,你一定要好好儿的……知不知道呀?
她又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病房外头的天气好极了,日光暖融,宁家小少爷站起身,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他枕在母亲的肩膀上,安抚似的轻拍她的后背,低笑说,好啦妈妈,沈铎还在等,我该走了。
第54章最贴心的恋人
老太太到底舍不得,一路陪着走到医院门口了还在垂泪。
沈铎的车就等在院外,一辆通体漆黑的添越,他从车上下来接人的时候老太太明显更难过了,蹙眉好半晌,宁家小少爷试探着叫了一声妈妈她才肯松手。等孩子坐到了副驾上,她又忍不住叮嘱,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说,心情不好也要告诉妈妈,总之我们不受委屈,知不知道?
知道啦,宁家小少爷哭笑不得。
您要乖乖的,别担心,我安顿好了就回半山去。他又说。
老太太不住点头,起了身,叫管家扶稳了,隔着车窗和他道别。
沈铎打着方向盘调头,添越汇进车流里,宁家小少爷很快便看不见她了。
这座城市的中心城区本就繁华,六年来高楼愈多,但街景倒是变化不大。宁家小少爷打量几眼后移开了目光,只转头和沈铎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云山苑距离医院大约十五分钟的车程,碰上周末出行高峰,整个时间便要比往常再多一些。这片住宅区地如其名,虽然坐落于中心城区,但因整个楼盘位处高地且背靠原生山体的缘故,在城市灯海之外,也时常得见仙境一般云雾笼山的景致,倘若碰上了晴空朗日的好天气,整座后山的林木在春光之下便显得格外青翠,偶尔还会有鸟雀停歇于临山的露台。
尽管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将内部彻底修整了一番,处处细致,也几乎为宁予桐出院后的生活做足了所有的准备,沈铎在开门的那瞬间还是下意识捏紧了把手——但他或许不该有太多的担忧,正如他对他的小孩儿所说那样,这所复式公寓已经找不出半点从前的痕迹了。自一层大门而入,书房、厨房、饭厅以及下沉客厅四处空落,无一不在等待主人家添置物件,现今打眼的只有左侧紧贴观景墙的水族箱,两米长,砂石造景雪白雅致,灵巧的孔雀花鳉和灯鱼在水草间游弋穿行;从旋梯上楼,二层真的只有主卧放置着一张新床,不过衣帽间和鞋柜倒是满当当,属于宁家小少爷的行头有一部分是前些天刚从半山送过来的,还有一部分则是沈铎亲自去海城国际挑的,正式场合的西装礼服,外出时的休闲着装,分门别类,挂得很是整齐,就连耳钉项链一类的饰品都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
改为家庭影院的客卧置备了入墙音响,壁柜上摆着一排他们数年前购入的碟片。邻间仍做健身房,单是这一样保留了沈铎的主意,只不过他重新订购的器材尚未运达,因此整间屋子也还空置着,只有浮尘在午后的日光里静静游荡。
布局要精简,采光要足够好,室内的整体色调必须素雅又耐看,从赏玩到使用,公寓的每一处改动都充分考虑到了新主人的喜好,而事实也证明,他做得好极了——年轻的恋人对新居无比期待的同时亦表现得比他更为忐忑,家里的风格如何,摆饰偏好哪一类,除此之外又有什么规矩呢。他从地库进了电梯还频频提问,在家门前停住脚步的时候忍不住拉着他咬耳朵,小声说自己有些害怕,但等那扇门一开,他立刻就被那口水族箱吸引了。
他迷恋大海,亦钟情于各种鱼类,这是他在幼年喂养的那只萨摩耶遭遇意外之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宽阔并且不易逃脱的水族箱似乎从某种程度上抚慰了他对再度失去心爱之物的恐惧,这一点鲜为人知,就连少时的沈铎也是做了足够多的观察之后才有了明确的意识。
云山苑的环境对他而言必然陌生至极,假若再没有什么来消解他的不安,沈铎又该如何叫他相信这里就是他们同居六年之久的家。
水光粼粼发亮,他抱膝蹲着,仔细瞧了好半晌,才敢轻敲玻璃同一尾好奇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