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但等问明白了,才知道他是忙着布置云山苑——那时正赶上午饭,他一听就愣住了,不解说,为什么要重新装修?
那里不是他们的家么。他还想回去的时候见一见,他们到底过着怎样的同居生活。
沈铎一言不发帮他布菜,有一会儿才说,给你换一个新环境。
小孩儿仍旧皱着眉头。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等开工了才拿来跟他商量,他看起来有些伤心。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随即只垂眼去看沈铎夹到他碗里的一片青笋。
显然是不高兴了。但沈铎并不急于解释,他放了筷子,叫他乖宝,等他片刻后不豫抬头才接着说,我换掉了家里所有的东西,沙发衣橱碗柜,连顶灯都摘了,单剩主卧一张床,就等着你回去挑新的呢。怎么,不愿意啊?那咱们俩就只能睡空房了。
小孩儿闻言睁大了眼睛。
……让我挑呀?他问沈铎。仿佛立刻忘了上一秒自己还在生闷气。
沈铎说,当然。那里都是你的,不让你挑,你不得咬我么。
可我,小孩儿犹豫说,可我会挑吗?他只记得自己还在半山住着,因此在家居装饰方面堪称毫无经验。
你经验丰富着呢,沈铎说,能挑,也会挑,我要插手你还不让。
胡说!小孩儿这才跟着笑了,我才没那么霸道!
他没好气给了沈铎一个白眼。
沈铎把他剩下的小半碗汤羹拿到自己面前来,手肘支着病床的小桌板,探身亲了他脸颊一记,低声哄,家里从前什么样不重要,你记不记得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在一起,我陪着你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的眼神简直不能再温柔了。
小孩儿在病床上环胸打量他,像是架不住他刻意的放低,最后只能点头应允,说,好吧。
他其实也没生多大的气。他的确记不起从前的生活,也很想对他们的过去一探究竟,但正如他的恋人所言,只要他们在过去这七年间确实幸福平静,那么重新开始也未尝不可。
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了。
知道云山苑修整的人并不多,老太太不允许家人透露半点风声,来探病的客人也尚且不知宁家小少爷几时才能出院。但要亲自监工,那必然离不了人,奔波来去的动静大了,也难免引人注意。
蒋锐有天又抽空来了一趟医院,见发小没在病房守着他的宝贝便奇怪。他问宁予桐人去哪儿了,小孩儿如实相告,叫他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险些就在小孩儿面前失态了。
云山苑,这得是多狠的心才能想到那地方呢。
蒋锐在回程的路上止不住感慨,转头便把这消息告诉了另外一位发小——秦家少夫人月份大了,近前便带着一帮私人医护到南边的海岛去安胎,她的丈夫为显恩爱自然同去,因此接到电话时便只能隔着千百里的距离直跳脚。
秦峥不比他有分寸,也没那么多看戏的心思,刚挂了电话,立刻就换号码去骂人了。
沈三儿!你疯了?!他质问他的发小,镜湖山庄海城国际,再不济我送你俩一套更大的!住的地方多得去了,你他妈是瞎了眼才带他回云山苑!你怎么想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气性!他现在记不起来,不代表一辈子都记不起来!要是哪天让他想起住的是你和尤杨的婚房,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知不知道?!
也就是那小孩儿实在信赖才容他这么哄骗,换了脑子清醒的时候,谁敢在他面前提一句云山苑,更不用说带他住进那儿去了。他是让发小珍重这份心意,可绝对没让他糟践这份心意撒下这弥天大谎!
秦家少董简直气得嗓子都要冒烟儿。
你剥了层皮,千辛万苦才留住的人,他苦口婆心又说,该不会只是为了后半辈子让他恨死你吧?!
沈铎接电话的时候人在云山苑,助理正拿了平板来询问水族箱里要放入哪些鱼类,他抬手挑了几样,示意助理退下,又安安静静立在落地窗前听发小痛骂。
老太太呢?她总不能也答应你这么做吧?!秦峥叉着腰问。
沈铎没有说话,形如默认。
……疯了!简直都疯了!秦峥抓了一把头发,想接着骂,但又不知道该如何骂下去。帮着他隐瞒不过是为了要那外家弟弟能好受些,可他万万没想到发小竟然还能来这么一手,如若之前只是在悬崖上走钢索,那么现在简直就是在万丈深渊里埋了无数的定时炸弹,他怕沈铎到时候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一步走得实在太危险了,可要叫秦峥立刻去跟小孩儿坦白真相他又做不到。都是认识十多年的旧友了,伤着哪个他都觉得于心不忍。秦峥来回踱步,最后忍不住一巴掌拍了书案。
你真要这么做?!他又问他的发小。
沈铎沉默着,好半晌才开了口,说是。
秦家少董不上不下哽着一口气,临了,自己先把电话摔了。
沈铎面无表情收了手机。
已经决定的事情,他并不想再去同旁人多费唇舌。其实饶是秦峥再火冒三丈,他想他也未必不能明白,他的前半生执意欺骗自己,而后半生则注定要因此失信于他的恋人,不管有多情深意长,一旦决意说谎,那么再如何解释,都不会有人去相信一个骗子的话了。
他当然恐惧宁予桐随时都会恢复的记忆,但比起坦诚,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云山苑原定四月初完工,但沈铎跟得紧,团队也高效,距离预定工期还有一周左右的时候,内部的修饰工作便早早宣告结束。高度占据半面观景墙的水族箱造景业已完成,助理在收尾时询问是否需要着手定制家具,叫她的上司摇头拒绝了。
四月,花草林木在暖春中肆意生长,小花园里的椭蕾玉兰落了花瓣,但枝头的新叶却青翠鲜嫩。宁家小少爷在月初第一个周末办好了出院手续,老太太清早就来,一直跟着忙前忙后,但他的东西并不多,家里的仆佣很快将所有物件打包进了小行李箱。
因是要回云山苑,用不到家里的司机,沈铎便先行拎着箱子到地库拿车。管家和仆佣在走廊候着,病房里只剩下一对母子,老太太上个月得空去庙里给他请了一枚观音,用的是质地纯粹的羊脂白玉,造像慈悲祥和,玉质触手温润,说什么都得让他在出院前戴上。
宁家小少爷拒绝不了,只能哭笑不得接了,敞着领子叫她认认真真看过了才收回衣襟里。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讲究这个。他好笑地问母亲。
老太太正色说,你不懂。
还有什么没带齐的吗?她又问。
宁家小少爷环视了一圈,说,没有了。
那行,保姆阿姨还是跟着你,但外出的保镖人数可不许再减了……还有,真的不用佣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