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邛州州衙的迎宾馆内,曹勋正拍桌子砸板凳大骂:
“他娘滴怎么回事,赵南离呢,哪儿去了?让他来见我!把我们扔这三日没人管是什么意思!?”
到这时节钱四喜也懵了:我们这是怎么了,怎么没人搭理我们呢!?
他作为这桩变故的主谋,这时竟比曹勋还要紧张:难不成人家老爷之间真就是打杀属玩闹,兵卒性命不过草芥?
当日他串联至近的兄弟,声言起事,真就是群起响应,谁也不想再为这些高高在上的土流官老爷们卖命了。
再说起事后的去向,大家异口同声的要去投邛州的赵大帅,没别的,只是不想看着老爷们酒肉如山,自己干挨饿了。
于是买通一名才被补充作亲丁近卫的同乡,趁着酒宴之后防备松懈,摸进去一举绑了曹勋,趁着两州两司汇聚的四方兵马出入城关,正在混乱之时,有跟着起事的把关兄弟策应,出了城就往夹门关疾奔。
当押着曹勋的一行人过夹门关时,守卫夹门关的备御都司夏仲谦闻讯也是大震,一面派人接手看守护卫,一面急派人飞马往邛州报信——这里一好一坏的两个大消息,个个惊人。
好消息自然是不费一兵一卒,曹勋居然被捉来了。
坏消息是曹家三虎,终于查实去向后,带着兵马追他爹来了,数千黎州兵马,直迫夹门。
夏仲谦这里备御守关,不能片刻离开,只好由余飞派人押送曹勋一行前往邛州,寻南离发落,可到了邛州登衙门一报,都傻眼了,谁也找不着了,连张应兴都跟着带兵走了。
至于钱四喜兄弟一行数十人,终于到了邛州,本以为赏赐金银、升官发财就在眼前,却被知州老爷将他们收缴武器后,一起收进迎宾馆,手无寸铁地软禁起来。
而且还是与曹老爷关在一起。
待得有兵卒送来饭食,他们才发现,老爷还是有肉吃,他们,只能汤汤水水野菜饽饽管个饱。
到晚时,知州程老爷又来恭敬地问候曹老爷,两位老爷互执礼节便如官场常日,曹老爷还在吵闹恚骂,知州老爷却恭谨如昔。
回头曹老爷大喇喇就把这一众起事之人都喊起来训话,声言既往不咎,当即就有三名兄弟反水,尽心去为曹老爷打洗脚水、倒夜壶……
可特么即便这样也没人令他们可以出去走动,反而看起来了,这邛州的人们到底是咋子回事?
冥思苦想之下,钱四喜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当过几日自己的千总老爷,如今日日的在这衙门口儿晃。
这么一想过往,再看眼前的处境,似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虽然一拍胸脯:既然敢起事就怕个吊,拼的一身剐,也把皇帝拉下马!
可为了活命,他还是把一起起事的兄弟们召集起来,最终宣布:
“曹老爷的夜壶,大家轮班,不要争不要抢,今晚归我!”
这日里曹勋又叫骂了半日,终于一通鼓响后吹角声起,有士卒大声传报:
“镇帅驾到!”
只见赵南离一声戎装、风一般急行入来州衙迎宾馆,满面春风地向曹勋打躬作揖:
“曹公,晚辈回得晚了。家中遭际变故,不及问安,只恐怠慢了曹公。”
曹勋一见南离满面春风而来,心中就是一紧:若赵娃子杀气腾腾地带着刀斧手同来还好些,这厮这般不会又是在弄什么鬼吧?
他哪知南离这里是没按倒葫芦就又起了瓢,不赶回来也真不行,夏仲谦报来的,可不止曹勋被自己的一帮亲随家丁加上反水的卫所兵伕给绑了来,后面还有闻讯追来的曹家三虎带着的几千人马,堵着夹门关要人呢。
三位公子不知,他们爹曹勋这里正顶着防备赵南离弄鬼的巨大压力,还在强自镇定地叫号:
“赵娃子,我御下不严,今日又折了,你娃打算怎么办吧?”
南离一乐:
“呵呵,曹帅要怎办,我便怎办。”
曹勋一听,你特么也不可能把我放回去啊,就很知趣地试探道:
“莫不是你还要把我送杨老三那里去?”
当初三雄成都结义,曹勋老大、赵荣贵老二、杨展老三,因此他可以喊杨老三。
南离一听心中也很是无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本来还真想放你出关跟你儿子回雅州呢。
因为南离对此真的有打算,不过曹勋既然这么说,南离不能不接茬儿。
“曹帅真是高义,时刻不忘兄弟之情,才得李抚院与杨帅爷遣牌,本月督师、总督、各方勋镇、川西督抚会议嘉定州,商讨恢剿方略,你老正好与会——因此,南离正有此意,便送曹公再赴嘉定。”
“特娘滴那就甭废话了!老子到了嘉定,正好向朝廷参你的本。”这时候曹大爷想起朝廷了。
南离呵呵一笑:
“参本容易,您提笔自便,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事。”
“何事?”说话间曹勋眯缝着眼睛盯紧了南离。
“贵公子三兄弟提兵于夹门关前,只恐黎雅空虚,为心怀不轨之土司所乘,三位公子粮草不济,只怕到时回都回不得。”
“你待如何?”曹勋更加疑心重重,但南离说的真是实情,西南土司多数心属大明,但心怀怨望,伺机作乱的也有,奢安之乱、播州之乱都是前鉴,就是行司,也出过风继祖之乱,最近还在疯传,连镇守滇中三百年的沐府都遭了土司叛乱的大乱子。
“请曹公作书一封,派亲信一名,说与三位公子,速归雅州,南离此间,担保曹公无虞。若生罅隙,就令各自亲亲不美了。”
见曹勋沉吟,南离又劝一句:
“如若三位公子不信,可令其派亲信来亲身觇视,把境况看真后再回去禀报。”最后南离很有深意地提醒曹勋:
“我这可是为了你们曹家的好。”
曹勋这才一摆手:
“有我的亲笔信,谁特么敢不信!”
话是这么说,可提起笔来,曹勋挠头了,他自小好武不读书,大字确乎识得几个,可写出来都是猪狗扒的一般。
幸好南离有虑,派欧阳直代笔,曹勋口述细情,加上他的亲笔两句:“爹往嘉定州议事,无虞,尔等回镇自守,待吾旬月归来。”
最后签名画押,落他曹勋的款。
然后南离收了信笺,预备回头将令提兵前往夹门关加强备御的张应兴携带书信,与曹氏三子交涉,这是做了军事上、政治上的两手准备,也不怕你雅州兵叩关。
安抚下曹勋离了迎宾馆,张翦正在外面等候,南离接过马缰绳,问道:
“乡亲们都安置好了。”
“您放心,茅屋、渡荒的粮食我都是亲自盯着分派的,崇义营的营医,还有大义营那边的,我都给唤了来,带伤的、得了病的即刻调治。”
“只是,唉……元老爷的状况不好,怕是撑不过去。世子正在那边呢。”
“嗨!随我去看看吧。”南离叹了一声,上马撒开缰绳,也顾不得自己发布的城中不得走马的将令了。
回到邛州后,南离都顾不得去过问宝和寨乡亲的安置状况,各种军情雪片般涌来,等他处置。
这里面大事就两件,一件就是曹氏三虎叩关,夏仲谦请命增援拒敌关外;这件事解决的关键还是在于曹勋。
另一件则比较恶心——袁韬、呼九思真的是受抚了,成了南明朝廷的官军了!
官军哎,好特么光鲜,人家也抗清了哎,草他娘滴,而且就是在自己发兵接应宝和寨乡亲的之前的三二日。
得知摇黄受抚之事还是来自于川北巡抚李乾德的遣牌公文,文中开列西川剿抚之功,争天王、行十万受抚就是一项。
这第二件事把张翦气得大骂:官军官军,官家匪军,土匪就是官军、官军还不如土匪,官还是那个瓜兮兮的官,军还是那个王八淡军,到头来坑的还是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