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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涅抵达流岩城时已经夜幕四合。
她牵着小雪从传送阵中走出来,摸了摸骏鹰的脑袋,从鞍下的束口袋里掏了一把零食豆子。小雪大喙一张,轻松接住了所有豆子,愉快地咕哝了一声。
她戴上头盔,利落地翻身上鞍:“走。”
骏鹰清声长鸣,展翅升上无云的夜空。
龙脊山脉这个时节已经转冷,飞行时掠过鼻尖脸颊的风冷得像刀刮。迦涅喜欢家乡这熟悉的冷意,这让她清醒又充满斗志。
她踢了踢脚蹬,示意小雪再飞得快一些。
骏鹰昂首嘶鸣,一个俯冲,抄近路穿过两座山头之间的隘谷。
月光暗淡,前方巍峨亘古的雪峰是幽幽的灰色,骏鹰朝那里急飞,将流岩城城区成片的繁华灯火抛在身后。
所谓的流岩城其实有两个部分,一是由奥西尼家管理庇护的城市区域,二是奥西尼家族的主城堡垒。
前者坐落于雪峰之间的小片平原上,与玻瑞亚其他各处连通的传送魔法阵就在城外。而从流岩城城区抵达堡垒,还需跨越一长段陡峭难行的山路。
玻瑞亚其他地区常见的飞马品种畏寒,忍受不了龙脊山脉上漫长的冬季。这里一年四季最方便的交通工具是骏鹰,等到满月节前后开始下雪,要走陆路进山就必须依靠狼拉的雪橇。
从城区到堡垒的这段路小雪飞得熟练,根本不需要迦涅指引。
雪白的骏鹰绕着险峰绝崖攀升又攀升,直至庞大得不真实的冰川挡在面前,无路可走,无处高飞。
骏鹰和骑手却毫不犹豫,继续高速冲向散发着淡蓝光辉的冰川,一头扎进东侧微不可见的缝隙。
坚硬的寒冰在骏鹰撞上的瞬间变得虚幻,迦涅不受阻碍地穿了过去。
下一刻,盘踞在雪峰顶峰上的铁黑色堡垒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视野中。
小雪忍不住长声欢叫,应和着这鹰鸣,墙上的火光有节奏地闪烁了几下,发出信号。
迦涅骑着骏鹰飞越斗折的高墙,在此起彼伏的“迦涅小姐回来了”“迦涅小姐到了”的呼喝声中,降落在中庭。
小雪巡视领地似地在八角形中庭里绕了一圈,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住。迦涅翻身下地,脚步声和熟悉的声音齐齐来到近旁:
“迦涅。”
她循声转头。灰棕色头发的文弱青年手里抱着一个储存了火焰的水晶球,微笑着呼唤她。
“贾斯珀。”迦涅回敬似地叫哥哥的名字,一边打量他。
认真算起来,她其实也有三年没有见过兄长了。但因为他们保持通信,她脑海里贾斯珀的形象便始终鲜明。这三年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除了眼下轻微的青黑,他看起来和她前往黑礁那时候区别不大。
伊利斯·奥西尼的这双儿女乍一看并不相似,贾斯珀眉眼轮廓纤秀,适合弯弯的含笑,与迦涅充满攻击性的美丽截然相反。
但他和迦涅都继承了伊利斯的薄唇和
下巴(),???葶?骘?????敵????溏??慧???
??艙摫?()?[()]『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的眼珠是浅淡的蓝色,像阳光下的冰川,盯着人看的时候极有震慑力。这让他即便笑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也透出冷意。
迦涅的视线从贾斯珀的脸部上移,在头上转了转:“还没冷到要戴帽子的季节吧,你身体怎么样?”
前来迎接的一行人之中,只有贾斯珀头戴冬季皮帽,还抱着取暖的水晶手炉。
“老样子,就是怕冷,”贾斯珀淡然回答,侧身示意迦涅率先进入室内,嗔怪似地瞥她一眼,“在我冻僵之前,我们先进去再说话怎么样?”
兄妹一前一后步入流岩城堡垒前厅,自然而然地各占了门厅一边。等候在旁的侍者立刻上前,为两人各自解下头盔帽子还有披风斗篷。
“出发前吃过晚饭了吗?”贾斯珀整理从外衣袖口漏出来的衬衣褶边,说着侧眸看过来。
“还没有,但我想先去看看母亲。”
贾斯珀并不意外:“好。要麻烦你带我走捷径了。”
迦涅点了点头,贾斯珀便走到她的身侧,向她伸出手臂,摆出邀请她搭着他进入宴会厅一般的文雅姿势。
前厅是空心五边形塔楼的最底层,塔高十层,抬头满目是门洞和栏杆,却哪里都看不到上行的楼梯。想从这里抵达塔楼内部的楼层,要么绕一点路走旁边的楼梯,要么直接施展魔法飞上去。
但飞上去也不容易,看上去空无一物的塔中心实则布满了危险的机关。冒冒失失地在这里起飞,轻则坠落受点皮肉伤,重则丧命。
迦涅神情平静,搭住兄长的前臂,轻声念诵精灵语短句。
柔和的气流在两人脚下卷出游鱼甩尾般的弧线,轻柔地托着他们飞起,精准地在空中跳跃腾挪,避开肉眼看不见的陷阱,跳舞般向塔顶靠近。
留在楼底的人都禁不住仰头注视着兄妹两人的身影。还是少女的迦涅施法,拉着青年贾斯珀走只有熟悉主城机关的人才能走的捷径,景象眼熟极了。
三四年前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们经常看到这一幕。
也有一些时候,是迦涅独自飞上去。唯独不会出现的是贾斯珀独自施法登塔——
伊利斯·奥西尼的长子贾斯珀没有魔法资质。
他或许拥有不逊于任何一个魔法师的魔法知识量,但因为他体内缺少完整的魔法基盘,无法汲取灵性,自然无法使用魔力。
严格来说,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奥西尼家主城中仅有的几个普通人之一。
但因为贾斯珀无法施法而小瞧他是个致命的错误。不知道有多少人就因为那一点身为法师的傲慢,输在了这对兄妹中更加不起眼的哥哥手下。
距离那段风云诡谲的日子,竟然也已经有三年了。
奥西尼家的侍者和法师们神色各异,迦涅和贾斯珀并不给他们多感慨的时间,已经直接上了九楼。迦涅环视一整圈,在外观毫无区别的门中找到正确的那一扇推开。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它悬在看不到底的幽邃深壑上方,两侧开着成排的窗户,每扇窗都几乎有一人高,窗棂精雕细琢,让每扇窗户看出去的景色都如同被细心装裱起来的画作。
在这条悬廊上漫步是种让人晕眩的体验,惊险,又因为不可思议的景色而目眩神迷。
初次造访这里的客人都会禁不住怀疑,这精巧得宛如糖霜屋的悬空建筑物是否经得住雪山风暴。
贾斯珀侧眸看向窗外,沉默的雪峰上隔出他略显单薄的灰黑色剪影。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好像有一阵没走这条路了。”
迦涅实诚地指出:“你平时也不需要到前厅去。”
贾斯珀哂然摇了摇头:“也是。”
迦涅想问母亲的状况,但眼见为实,她很快就能用自己的双眼确认,从哥哥口中寻求解答是次一等的选择。她只能忍住。
贾斯珀的视线数次在她的脸上停留,她感觉到了,但他的注视最后总是止于无言。
兄妹重逢后的对话于是迅速出现了不和谐的空白。
两人没有试图填满它,而是沉默地继续沿着悬廊前进,迦涅在前,贾斯珀在后,两条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
撇开对两人都性命攸关的正事,迦涅和贾斯珀向来聊不到一起。
不止因为七岁的年龄差距。他们是兄长和妹妹,也是普通人和天才。
幸运又不幸地,他们不必为家族传承斗得你死我活,但先来后到的齿序和天赋定高下的身份难以相容,一不小心就会磕碰得头破血流。
早年他们也做过徒劳的努力,试图无视他们的特殊,模仿其他家庭相亲相爱的手足关系。但结果也只是拙劣的过家家游戏,迦涅没有耐心当受宠爱保护的妹妹,贾斯珀也对充当可靠热心的大哥兴趣缺缺。
奥西尼两兄妹从性格、嗜好、思考的节奏、到眼中看到的世界都不同,一旦走到一起,就总有一个人在脱拍。
如果不是血缘将他们牢牢地绑在一起,他们大概不会主动选择对方成为亲爱之人。
但他们没有选择。也没有人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才和谁成为血亲。
“你吃过晚饭了吗?”迦涅忽然问。她刚才在贾斯珀这么问她的时候没有反问,这个时候才突然捡起这个话题。
贾斯珀淡然坦然地接口,就好像没察觉看望母亲前聊晚餐有多古怪:“吃了一点简餐,等会儿我可以陪你再吃一点。”
“好。”
迦涅原本还可以和他讨论之后吃什么,但万幸,悬空回廊到了尽头。
前方是六边形的堡垒主体。迦涅再次搭着贾斯珀的手,这次是从高处往下跳。他们比羽毛更轻盈地落到底楼,而后沿着石阶向下走。
两人在地下二层的一扇双开大门前驻足。
迦涅清晰可闻地深呼吸。贾斯珀看着她调整呼吸,等她的表情恢复镇定,才将手贴上门板,通报似地喃喃:“我们进来了。”
推开门的瞬间
,贾斯珀腕间有什么闪烁了一下。
迦涅知道那是母亲给兄长制作的护身符,也是他出入满是魔法机关的堡垒最大的保护——奥西尼家主在上面留下了魔力,让他能够进入他理应有权利使用的区域。
她也将掌心贴上大门。温和而有力的魔法波动像一个柔和的浪头,将她浇得湿透,却不寒冷。
这是伊利斯·奥西尼留下的封印。
母亲的魔力认出她,检查完她的身份就流水般从她的身上退却了。迦涅压抑住身体的颤抖,推门,迈步走进门后。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卧室。
在床铺原本应该在的位置,地面长出遒劲的藤蔓,每根都有少年人小臂粗细。生机勃勃的藤蔓交错层叠,编织出网状的平台。
藤蔓上心形叶片热热闹闹地扎堆,每片叶子周围都漂浮着细尘般的绿色光点,每一颗都散发着抽芽发育的蓬勃气息。这些光点中的一部分落入藤蔓,更多的受到某种召唤,聚拢凝结为一层淡绿色的半透明保护壳。
这层光壳将藤蔓搭起的‘床’包裹住,也罩住了躺在上面的白发女性。
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睡得平静,没有被来客惊扰,面容隐在叶片的阴影里,只看得出来皮肤极为白皙。
迦涅缓缓走到藤床边上,探手轻轻拨开一根嫩藤。荫蔽随之挪动,伊利斯·奥西尼沉睡中的脸容彻底显露。
从额头到颊侧,再到侧影,伊利斯的皮肤上覆盖着大片流转着奇异光彩的白。
一片一片,坚硬而光洁,宛如贝母质地,全都是细细的鳞片。
迦涅并未失态。她回头看了贾斯珀一眼,他视线下移,她跟着看过去,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立刻绷紧了。
伊利斯宽大袖口被人卷起来了一点,也因此,迦涅才看得清楚,母亲露出的手指也被同一种白鳞覆盖,而且是彻底的。
她的指掌关节明显肿大变形,原本平放的掌心微微拱起来,指甲变得长而尖。
与其说是人类的手,那更像是某种非人生物的利爪。
比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