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你跟我好吧，我保证不让你哭
唐澜澜回到c城也有几天了。
这几天来，除了江照帮着照顾，其余还有江爸爸和江妈妈，再就是街坊邻居们。
唐峰的病也就这样了，但是心情看着就好了太多太多。
就连一些什么感叹都少了，时常就是跟一帮老伙伴们下下棋，去去鸟市，聊天喝茶。
唐澜澜一般就是在旁边伺候长辈的局儿，静静地看他们说年轻时候的事迹。
她也因此才知道，原来唐峰年轻时候在巡捕队里，居然是那么勇猛的人啊。他们说的越多，越欢，就越给唐澜澜一种错觉。
好像唐峰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人员，并不是时日无多的绝症患者。
但她已经很少再去想，因为除了让自己更难过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五月底，c城的天气也慢慢热了起来。
江照从家里拿了些水果过来，唐澜澜去洗好，切好，然后摆到了唐峰和叔伯大爷的棋桌上，随即继续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下棋。
江照拿脚尖儿踢了踢她的脚，“出去浪一把吗？”
唐澜澜觉得没意思，“不去，你自己去吧。”
“我自己浪个屁啊。”他说着没好气的往椅子后面仰过去，天气很好，蓝天白云，阳光舒适，他眯着眼睛，声音很小的开口，“你还没理我哥？”
唐澜澜身子僵了僵，没说话。
这几天来，江知行的电话和信息她都没有回过。
两人的关系好像就那么忽然地搁浅。
她现在没有那个心情和多余的精力再去考虑他，仅她爹这一件事，就够她筋疲力尽了。
江照见她不说话，睁开眼，侧身向她，“按说这事儿我不应该说什么，但……”
他话未说完，唐澜澜打断了他，“那就别说。”
江照：“别啊，到底是我亲哥，你让我替他说两句行不行？”
“不行。”
“真生气了？”江照这话问的多余，她最近什么情况，自己明明也都看在眼里，还这么问。这事儿搁在谁身上，恐怕都不会好受。
虽然没有说过，但在心里边儿，他总觉得唐澜澜像被抛弃了一样，说到这一点他对他老哥还是有些义愤填膺。
江知音出事他固然觉得可怜，但不似对唐澜澜的心情，是实打实的心疼，有时候看她那个默不作声的样子，心里真跟被人拉了一刀似的。
“江照，你要再说也滚蛋吧。”
江照：……
得得得。
他闭了嘴，没再多嘴说什么。
院子里又是一片平和。
—
然而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唐峰的身体状况日益下降。
不过十几天，他已经几乎没有了什么行动力，走路说话俱是吃力的很。
精神头儿也一天不如一天。
眼看着身体已经是一副行将就木的状态。
陈医生来看过他，当面没有说过什么，只是把唐澜澜一个人叫了出去。
嘱咐她一句，最近要注意，尤其晚上睡觉的时候。
话，点到即止。
唐澜澜不傻，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美好好像瞬间化成了泡影，即将被戳破，然后消失不见。
唐峰的日子，要到了。
他开始每天睡的很少，即使睡着也会被疼醒。
他睡的时候，唐澜澜也也就跟着眯一会儿，然后一有动静，她立刻就能听见。父女俩已经很少再会说那些个沉重的话题。
更多时候是唐峰絮絮叨叨。
那天阳光很好，蓝天白云，唐澜澜把躺椅搬了出去，让他躺在上面，自己则拿了个小板凳就那么坐在旁边。
唐峰躺着眯了眯眼睛，身子微微后仰，摇椅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丫头啊，存折密码还记得吗？”
唐澜澜说：“八个六。”
“什么八个六，是六个八，你不行搁本儿记下来吧。”
“行，这回记住了。”
唐峰点了点头，语气难免带点伤感，却也是尽量放松：“要不我过去了，还得惦记。”
“不用惦记的。”唐澜澜说，“爸，我现在工作也很会赚钱，亏不着，你放心吧。”
“嗯。”唐峰睁开眼，盯着头顶的天空，有些怔怔，“别记恨你妈了，我不是为她开脱，只是恨这个东西只会拖累你自己，我是不想让你活的累。”
唐澜澜嗯了一声，“好。”
他似乎很欣慰，嘴角荡出了一抹笑来，“别的还有什么，好像也没了，该说的都说过很多次了。”
唐澜澜有点害怕这种气氛，压抑的让人难以喘息。
“老唐，我们说点别的吧？”
唐峰抬起手来，勉强的摆了摆手指，语气轻松，“我在交代后事呀，你别打岔。”
唐澜澜：“……您继续。”
“好了，没事了。”别的事，唐峰没有再说。唐澜澜的视线始终就那么盯在唐峰的脸上，以至于他的每一个眼神变化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欲言又止，但终究都忍了回去。
包括他心心念念想着要见一面的未来女婿。
从回来以后，也没再提过。
她伸手握住唐峰的手，那只手干瘪的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僵硬的几乎没法活动一下。
“老唐，对不起啊。”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到最后，还是让他带着遗憾，“本来想让你看着我结婚，然后放心走的，可是没有做到。”
“可你别担心，我没问题的，非常坚强勇敢。”
“我不会哭，你别哭，我们把它当成一个短暂的分离，几十年后仍然可以在那边重逢。”
唐峰咧了咧嘴，“成。”“你到时候可别不认识我了。”唐澜澜攥着他的手，生怕一松手，他即刻就离他而去，但又不敢太紧，怕他放不下这种牵绊，然后走都走的不安心。
在这样矛盾的折磨下，她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倒是唐峰反手紧握住她的，“丫头啊，别害怕。”
唐澜澜用力的咬着下唇，几乎已经尝到了嘴里蔓延开来的血腥味，但在听到他这句别害怕的时候，却突然内心崩溃，她使劲儿隐忍着往回吞，只换来更加激烈的爆发。
她悲凄的哭号划破了院子里的宁静，像一场最后的告别。
唐澜澜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让他放心，但说什么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会好好生活，吃好穿暖，绝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你放心，你放心……”
“欸。”
门口站的两个人早就已经怔愣在那里，作不了任何反应。
—
唐峰陷入了昏迷，被送到医院之后，没有十分钟就被遣了回来。
他目前的情况，已经不必要再住院了。
周耀和江照比较激动，差点动起手来。
而唐澜澜反而成了最镇定的那一个，她跟医生和护士一一道谢，最后对他俩说：“我们回去吧。”
回到唐家，她把唐峰安置在了床上。
又去洗好了温热的毛巾，从脸到身上，又到手脚都擦了个干净，仔仔细细，认认真真。
最后从橱子里找出了寿衣来。这是江妈妈帮着置办的，提前备好，当作冲喜的。
唐澜澜折叠好，放到了床头，然后坐回了他的身边，就这样拉着他的手，安安静静地呆着。
听说，人在最后弥留的时候，也承受着很大的折磨，但因为有羁绊，因为放不下，所以不肯离去。
她知道，唐峰撑着一口气，在等，在期盼。
最后一次，唐澜澜拨了江知行的电话，“江知行，你来看一眼我爸，就一眼……就一眼行不行……我求求你了……”
电话那头机械的女声响起，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她的眼泪就那么从眼睛里面夺眶而出，她手忙脚乱，连擦都不知道从哪儿擦了。
“对不起啊老唐……”这回，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对不起……”她完不成他的心愿了。
周耀在门口站了数秒，吞了吞胸中酸涩，然后抬脚进去，走到了床前，半蹲半跪的在唐澜澜面前。
他伸手握上了唐峰的手，缓缓开口：“唐叔叔，我是周耀，知道您现在一定能够听到。”
唐澜澜已经懵了。
周耀说着，又转头向她，他抽回手，往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枚戒指。
那是个简单的款式，六爪托钻，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但却在这样的氛围中，增添了几分凄冷的味道。
他吞了吞胸口的情绪，对她说：“唐澜澜，你嫁给我吧，我来疼你，对你好。”
唐澜澜：……
她有些手足无措，悲伤之下，完全想不到，周耀这一出儿是为什么。“周耀？”
“是我。”周耀目光坚定，“我跟你虽然认识的不久，但是奇了怪了，就是特别喜欢你，不管你怎么不搭理我，怎么看不上我，我还是想娶你。”
“我会再努力一点，让你像我喜欢你一样那么喜欢我，你相信我。”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向已经怔愣，双眸含泪的唐澜澜，开口的语气坚定。
“小唐，你跟我好吧，我保证不让你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