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这世上最爱她的那个男人,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唐澜澜忘了那天晚上具体是什么状况了,只记得最后周耀把戒指套到了她的手指上,然后放到了唐峰的手里,对他说了一句。
“唐叔,你要是答应了,就醒一醒,我一定不会欺负小唐。”
他这话说完,结果唐峰还真的睁开了眼,他眸子里的暗淡散去,带着复杂且喜悦的光看了周耀一眼。
然后视线转向了唐澜澜,看了数秒之后,双唇十分艰难的动了动,他说。
“丫头,存折密码是六个八,别忘了。”
这是唐峰弥留之际,对唐澜澜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得到了她的回应之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再也没有睁开过。
—
唐澜澜一直到早上,太阳出来了以后,才恍然的回过神来。
江照和周耀还有很多人都围在她的身边,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嘴巴张张合合的,她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终于在沉默片刻后,她木讷的转头,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大床。
唐峰寿衣整齐的躺在那里,枯瘦灰黄的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神色安详的甚至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笑就那么僵在嘴边。似乎是此生了无遗憾。
唐澜澜艰难起身,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碰了碰他。
接触到他僵硬的皮肤的时候,才清醒了过来,也终于意识到。
他已经走了。
唐澜澜没有掉一滴眼泪,她顺从着旁边长辈的指示,经历了各种的仪式。
她让唐峰跟每一个人告别,不管对方是哭是劝,她就只管默默的道谢。
每一项都做得十分妥帖和体面。
天气热,唐峰的遗体已经搁了一宿,不能再多停留。
仪式结束后,直接就送到了殡仪馆。
唐澜澜亲眼看着唐峰被推入了火炉,不到半个小时,工作人员就捧了一个白瓷罐子过来。里面装的是他的骨灰。
人生在世几十年,任凭你有钱有势或是穷困潦倒,到头来就是那么一把灰。
谁都逃不掉。
入葬仪式也是由长辈们帮着完成,从头到尾,唐澜澜都没有过什么异样。
甚至连一滴眼泪也都没再掉过。
谁让她做什么,她就顺从的去做,不发一言。
直到墓碑立好,硕大的一行字落入她的眼中,【慈父唐峰之墓】。
唐澜澜才慢慢开了口,声音又小又轻,她说:“老唐,别害怕,一路走好。”
—
唐峰葬礼之后,唐澜澜就一个人呆在了家里,大门虚掩在那儿,谁都可以直接推门而入。而她就那么躺在他躺过的椅子里,一呆一天。
她仍然不说话,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异样,只是眼神空洞。
李渔回来了几天,她现在怀孕,也不能长期陪着她,所以几天以后就先回了b市。
其余时间就是周耀和江照。
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甚至连谁都没有再好好看过。
唐峰以前就喜欢养一点花花草草,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都可宝贝着的。
在他去海市住院期间,死了大半,剩下的也半死不活了。
她就又一点点的帮它们松土,施肥,浇水,她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只是执着的去这么干了。
只是意图留下一点他的踪迹。几天以后,一部分花草居然真的重新发了芽,干黄的叶子慢慢脱落,长出了新的嫩绿。
夏天暑伏,唐家院子里的葡萄架枝繁叶茂,阳光明媚,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好像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唯有唐澜澜,始终不发一语,了无生气,没有人知道她到底要压抑到什么时候。
江家二老苦口婆心的劝说,江照也好话说尽,该求的该说的,全都说了,她就像没有听到一样,该干嘛干嘛。
周耀发了狠,甚至大骂了她一顿,同样毫无成效。
所有人都变得无力,没有什么话再能劝动她的了,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没人能够一直陪着她这样耗着,周耀和江照时不时的就得回去一趟,又怕她一个人出事,还不敢俩人都走。时间就这样,陡然而逝,过去了好几个月。
八月十五的那天,唐澜澜在院子里坐着,今天月亮很远,是团圆的日子。
不管是刻意的忘记还是如何,她就当作不知道。
因为每一天对她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
她仰头看着深蓝天空,正发呆的时候,头顶上掉下来一串葡萄,那么巧,就砸在了她的身上。
她吓了一跳,缓了缓神,看着怀里的葡萄,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揪了一颗,放到了嘴里。
一股子酸涩在嘴里蔓延,她皱了皱眉,忽然就喊了一句。
“爸,葡萄真甜。”
漆黑寂静的院子里,回荡着她的声音,但是等了许久,没有人回答她。她捧着那串葡萄,一粒一粒的揪下来放到了嘴里,她光顾着往里塞,忘记了应该咀嚼吞咽,葡萄们就这么堵在了嘴里。
她鼓着两个腮帮子,含糊着喊了好几声,没人知道喊的是什么。
直到最后,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个不停。
她一边动着嘴巴,一边发出沉闷无力的呜咽声。
好像过了那么久,在那一刻也才忽然意识到,这个家,真的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再也没有人会等她回家,会煮一桌她喜欢的菜,会啰里八嗦的告诉她注意气温,提醒她记得穿秋裤啊……
种种种种,像一片无法割舍的波涛骇浪,席卷着唐澜澜的理智。
她也终于才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他不在了。
这世上最爱她的那个男人,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于是再也忍不住,终于泪如雨下。
哭得肝胆俱裂。
—
唐澜澜隔天再醒来,忽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几个月来,她过的浑浑噩噩,你要问经历过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想过什么么?
有的。
她在唐峰身边的每分每秒,点点滴滴。
但最后不得不回到现实,单单靠着那些回忆,不是真正的生活。
不能那样的。不管好的坏,生活总是要继续。
她察觉到手指的不适,下意识抬手看了一眼,阳光下,一抹耀眼的光辉划过,她猛然想起,那天周耀向她求婚的场景。
她当时虽然懵了,但还是记得,他俯身在她耳边说的那一句,“想让唐叔走的安心,你就得让他放心。”
她明白了周耀的意思,他在配合她,配合她让唐峰好好上路。
他做的,她不胜感激。
唐澜澜从兜里摸出手机来,准备发条消息出去,还没编辑完,就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
她抬眼看去,门被缓缓推开,有个人径自走了过来,他穿了身宽松的白色衬衣,阳光正好罩在他的身上,即便神色疲惫过甚,却依然让她觉得光彩夺目。
唐澜澜知道自己不是做梦。江知行早就回来了。
其余已经不想去回忆,当时他辗转十几个小时到这边的时候,唐峰已经入土。
唐澜澜那时就看到他了,只不过除了看到,再没有过一个眼神。
再就是她这几个月的,自我封闭式的过活,他除了在一边悄悄的看,甚至不敢靠近丁点儿。
他怕自己会刺激到她,雪上加霜。
然而实际上,他想多了,唐澜澜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他。
也没有一切。
唐峰的死,像是带走了她的灵魂,使她成了一具有形无神的空壳。
所有人都来劝她,江照,周耀,街坊邻居。
江知行也想过去抱一抱她,然后用尽全力的告诉她,“还有我在,还有我。”但他最没有资格。
唐澜澜收回了目光,朝他笑了笑,没错,是笑,很浅很浅的一个笑,不包含任何的情感。
无爱无恨,什么都没有。
“唐澜澜……”他开口,手就背在身后,紧紧的攥着。
唐澜澜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垂首像是在思考什么,隔了片刻,才再次抬头。
“江知行,你跟我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她问。
这个问题,像一个雷一样,炸开了江知行的胸腔,他明明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出口的只有一句。
“对不起。”
为什么会对不起呢?
因为扔下她?唐澜澜她早就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不是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的制胜法宝。
尤其在此刻,更显得乏善无畏,毫无诚意。
唐澜澜嗯了一声,从嗓子发出了一点声音,喑哑又沉静:“收到了,那就这样吧。”
江知行:……
她说那就这样吧。
是一件事,到了最后的时候,无法挽救,无力回头才会说的这么一句说。
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
唐澜澜说完,转身往屋里走去,走到一半,又忽然顿住脚步,朝他挥了挥手,“不送你啦。”
她说完,就进了屋,关上了门。
关门的动静很小,几乎没有什么声响。
她刚刚抬手的瞬间,手上的光芒折射到江知行的眼睛里,一直刺痛到他的心,刺的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许久以后,江知行想起此时的情景。
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说,那就这样吧,然后从容转身。
她转身的背影,像一个孤独的勇士,带着一身的坚韧,没有丝毫犹豫的离去。
江知行知道,她不会再缠着他了,也不会再原谅他了。
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想了想,是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