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庄园,二号会议厅。
无论平日里多忙,每月至少两次的白马营工作例会,李维是一定出席的。
枪杆子要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是无数前人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时下正是日瓦丁人走亲访友的时节,通过各个送奶站点的反馈,我们有充分的数据佐证,免费牛奶的消息向日瓦丁乡村的扩散与人员流动有关。”
来自舆情数据分析小组的组员巴菲特取出随身的圆规,在桌上的日瓦丁地图上画了三道半径不一的圆弧,向与会众人展示道:
“诸位请看,一个显著的规律是,以仓库区为圆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保育医院的工作人员所接触到的、住址最远的人员,基本就在所划出的这些区域。”
巴菲特比划着那些圆弧所覆盖的地区,冲着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众人耐心解释道:
“这些区域,基本也是仓库区的平民的老家;或者说,是仓库区的新鲜血液的主要来源。”
这下大家都听明白了。
数据模型到底有些抽象,还是这种简单粗暴的结论更符合当下白马营众人的平均数学水平。
“相对的,”巴菲特又指向地图上圆弧没有涉及的大片区域,目光转向首座的李维,请示道,“目前还没有中小贵族家庭就牛奶的问题与我们有过直接接触。”
“以日瓦丁的人口密度和流动性……我们在瓦兰城的舆论工作经验并不完全适用。”
李维翻看着手中由数据分析小组汇总的原始数据,不难发现,事实上,巴菲特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尽管目前还没有人敢于在各奶站寻衅滋事,但谎报家中情况、企图白嫖牛奶的“刁民”确实越来越多了。
李维前期为了推广刻意淡化的贵族色彩,在这些“刁民”眼中,成了“奶站或许可以欺负一下”的错觉。
因为服用其他来源的牛奶导致腹泻等疾病的状况也在零星发生。
即便背后真的有人在捣乱,就李维对日瓦丁的掌控力度,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厘清。
偏偏舆论这种东西,时效性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之一。
“沃尔特·卢宁人呢?”
李维问起了舆情分析小组组长的下落。
“组长他带队去了目前第三道圆弧所在的亚廷宁庄园。”
巴菲特想也不想地回道:
“那里是常住人口超过2000人的大型村落,组长认为当地的数据有利于验证我们的模型……”
李维前世里毕竟不是传媒专业科班出身,这些东西只有一个大致的概念,具体的实操还是需要类似的社会实验。
好在只要李维愿意当个“伯乐”,无论是平民出身的巴菲特,还是原本的流浪骑士沃尔特·卢宁,这世上总不缺“千里马”。
收敛思绪,李维的视线扫过面色郁郁的与会众人,心中轻叹。
他或许早就对当下民众的认知水平有了心理准备和同理心,只是对于现场这些人来说,“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愤懑一时怕是难以消解。
李维冲着会议厅外招了招手,那些从甜水镇赶来的工作组人员鱼贯而入。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些委屈。”
李维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明明就是在做好事,怎么总有些‘刁民’不但不领情,反而尽想着添乱、占小便宜呢?”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有些想要附和,但良知又告诉他们这话哪里有些不对劲。
何况这也不符合李维对他们的一贯思想教育。
“就你,你小子,”李维指着外号“瘸子”的白马营战士,举例道,“你小子带着弟弟妹妹来到雄鹰岭难民营的第一天,半夜就摸到了厨房。”
“你们知道瘸子这个外号怎么来的吗?”
李维看向众人,卖了个关子。
“少爷,我知道!我知道!”
和“瘸子”同一批进入难民营的“兔牙”当即拆台:
“这死瘸子踩中了厨房里的老鼠夹,愣是不敢吭声,揣着几块大饼,一瘸一拐地就要带弟弟妹妹逃跑。”
“还说什么这里的老爷花钱是买我们的断头饭、老子绝不上当……”
大家伙无声地咧开了嘴角,各自回忆起当初逃难的时光,苦涩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一齐爬上心头。
“瘸子”满脸臊红,赶忙去捂“兔牙”的嘴:
“爹!你是我爹!别念了!别念了!”
“大家评评理,”李维摊开双手,故作一脸辛酸,“这死瘸子当初算不算个‘刁民’?”
“算算算!”
“那必须是!”
“看不出来啊,瘸子!你还有这么‘叛逆’的过往啊!”
……
起哄声此起彼伏。
见气氛活跃得差不多了,李维敲了敲桌子,正色道:
“你们是农民,日瓦丁的乡下人也是。”
“农民卑鄙、龌龊、狡诈、短视、欺软怕硬……”
“但是谁把他们、把你们变成这个鬼样子的呢?”
“你们现在和他们的区别是因为什么呢?”
李维指向身后:
“你们在甜水镇的同胞们,在你们之前,已经遇到了类似的问题。”
“现在,由他们为我们讲解一下,在甜水镇的日常工作中,他们遇到的问题与思考。”
“大家鼓掌欢迎。”
……
-----------------
安娜在门外探出了小脑袋。
李维会意,起身离开热火朝天的会议厅,走到门外,便瞧见了安娜身后的希尔薇。
李维心中了然,低声问道:
“医院那边,人送来了?”
李维从一开始就知道免费牛奶和廉价医疗不是长久之策,至少现阶段不可能是。
天鹅堡之所以默许他的作为,主要也是存了拿平民做实验的心思;顺带还能把将来涨价的恶名扣在谢尔弗的头上。
当然,后者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就要取决于李维的新式医院能有多高的上限了。
一个医院的“上限”要如何表现呢?
“一共三例特殊的孕妇,一个是教会送来的,两个是天鹅堡送来的。”
希尔薇递出手中的病历报告,脸色凝重:
“收还是不收,安德烈先生请您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