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雪今天是为了赴宴才出宫的,没有随身携带银钱,正想着要不要拔下发簪作为赌本,董原就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袋金豆子,笑着问绮雪:“娘娘打算押多少?”
“那就黄队和白队各十颗吧。”绮雪说。
董原得了吩咐,招来小内侍前去场边押注,那边已经搭建起了押注的牌子,被各家的奴仆围得水泄不通的,而庄家自然就是负责承办春日宴的嘉宁县主。
四支队伍的赔率各不相同,最低的就是卫淮所在的红队,因为押红队取胜的人最多。
其次是黄队,据说里面有几个挺不错的好手,青队和白队的赔率都要高一些,白队则是四支队伍里面最高的。
除了押各队胜负,还有押比筹、押个人得筹的,赌局开得五花八门,绮雪不懂其中的门道,只押了最简单的胜负,毕竟他也只是凑个热闹娱乐一下而已。
蹴鞠的场地很快搭建好了,距离绮雪的纱帐很近,方便他观看。
场地用红绸和竹竿围成了长方形,也叫“鞠城”,两端各自竖起球门,不过说是球门,倒更像是高高的竹竿,大约有三丈高,顶部的牌子被挖出圆形的洞,名为“风流眼”,就是球门,蹴鞠只有穿过风流眼才能得分。
参加比赛的宾客们互相之间并不熟悉,为了区分队友和对手,纷纷绑上了和自己队伍颜色相同的头带。
唯独卫淮没绑,一来所有人都认识他的脸,二来他穿着红衣,本就和队伍颜色契合,当然最关键的一点,还是他嫌弃绑头带太丑,会有损他在绮雪心中的英俊形象。
比赛开始前,卫淮调整好护腕,意气高昂地走到纱帐前和绮雪搭话:“你押我能进多少球?你押几个,我就踢进去几个,保准叫你双倍赢回来。”
“我没在你身上下注。”
绮雪睨了他一眼,轻轻地扇着罗扇:“我押的是白队赢,你输了比赛吧,我就能赢钱了。”
卫淮轻笑一声:“那可真抱歉,要叫娘娘输钱了,下一场你一定要押我,只有押我赢才能得钱。”
绮雪:“你可真能吹嘘,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小心输得连亵.裤都赎不回来。”
其实绮雪也不是不希望卫淮赢,只是他一见卫淮这踌躇满志的模样就忍不住开口讥讽,就想跟卫淮唱反调。
卫淮笑:“这样也好,我希望我的亵.裤能输到娘娘手上。”
“不要脸!”绮雪怒。
卫淮大笑着离开了,走进了鞠城,随着一阵急促的击鼓声,第一场蹴鞠比赛开始了,正是卫淮的红队对战白队。
蹴鞠放在鞠城中央,由双方的队长抢球,卫淮就是红队的队长。他明明与白队的队长都站在蹴鞠前,但偏偏就是反应极快,在鼓声停止的刹那间就率先抢过了蹴鞠。
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卫淮带着蹴鞠直穿白队队员,瞬息间就把蹴鞠带到了球门下,“嘭”的一声,他高高踢起蹴鞠,只见空中闪过一道锋利强劲的弧线,蹴鞠不偏不
倚,瞬间穿过了风流眼。
不过呼吸之间,卫淮就已强势地拔得了头筹,宾客们露出怔愣的表情,都被他震住了,直到蹴鞠落下,双方再次争夺起来,他们才如梦初醒,鼓着掌大声喝彩起来。
“好、好,太妙了!”
“大将军威武!”
纱帐之中,绮雪蓦地从贵妃榻上坐直了身体,连扇子都忘了扇,不可思议地董原说:“那个球门那么高,卫淮是怎么精准无误地将蹴鞠踢进去的?”
董原笑道:“普通人自然很难将蹴鞠踢进去的,大将军却不一样,他可是被誉为咱们大雍的第一蹴鞠高手,便是蒙着眼也能把球踢入风流眼,今日这场比赛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的。”
“他倒是……确实厉害的。”
绮雪眨眨眼睛,目光落在卫淮身上,即使隔着纱帘,卫淮那一身红衣也是那么地招摇夺目,轻而易举地吸引了他的视线。
不过片刻功夫,卫淮就再进了一球,红队的队员们甚至都不怎么跑动了,就看着他一个人表演,白队的队员们个个气喘如牛,却根本拦不住卫淮,比赛才开始没有多久,就被卫淮打得溃不成军了。
绮雪又懒洋洋地倚了回去,悠闲地看着比赛,看到记录筹数的管事在红队的名牌下方添了一块又一块木牌,心情相当不赖,他虽然押的是白队,但心里向着的其实还是卫淮,要是卫淮输了,他或许反倒会不高兴地教训卫淮一顿。
比赛结束了,卫淮独自一人斩获了八筹,白队的队员们愁云惨淡地离开了鞠城,红队的队员们则簇拥到卫淮身边,将他托举起来,绕着鞠城转了一圈,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欢呼。
此时此刻,卫淮是那么地万众瞩目、众星拱月,但他一点也没有自觉,才转了一小半,就跳出了鞠城,径直跑到纱帐前,向绮雪邀宠。
“怎么样,我厉不厉害,你喜不喜欢?”卫淮笑问。
绮雪轻哼一声,不承认也不否认:“马马虎虎吧。”
卫淮莞尔,温柔地说:“是不是输了钱?我今日赚来的彩头全归你,应该足够补上了。”
“用不着,又没多少钱。”
绮雪摆摆手,有些疑惑地问:“既然你这么擅长踢蹴鞠,以前在军中的时候怎么从来没见你踢过?难道军中禁止踢蹴鞠吗?”
卫淮轻松地说:“没有这样的禁令,士兵们经常踢蹴鞠,只不过你没注意罢了。”
“至于我自己,一来我是他们的将领,若是我也在场,他们难免束手束脚,玩得不够尽兴;二来我没有对手,踢起来无聊得很,今天也是踢给你看的,就是想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绮雪没说话,方才卫淮在鞠城上的确英姿勃发、逸群绝伦,他确实被吸引到了,也有一丝丝心动,可他不想叫卫淮知道,不然这条狗又要得寸进尺了。
卫淮叮嘱道:“娘娘,下一场比赛一定要押我,别叫你的情郎伤心啊。”
“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一定要押你,把你哄开心呢?”绮雪说。
卫淮笑:“好像是没这么便宜的事。”
“你明白就好。”绮雪说。
“那我换一个请求吧。”卫淮说,“要是我赢了,能不能向娘娘讨个彩头?”
绮雪:“什么彩头?”
卫淮盯着他:“还请娘娘赏赐我一口兔子奶。”
“我没奶……”绮雪捂住心口。
卫淮的视线往下移动:“其实也不是没有,那里就……”
绮雪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顿时又羞又气地向卫淮扔出一颗果子:“你做梦!”
只可惜果子被纱帘挡住了,落在了地上,卫淮见他有点生气了,却又解气不成,立刻掐了自己的手臂,瞬间掐出一片乌紫:“这样可以吗?”
见他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绮雪顿时没了脾气,心软地说:“倒也不用这样。”
卫淮柔和了神色:“我必须这么做,要是再惹你生气,你又不要我了,我该怎么活?”
绮雪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卫淮这么低声下气地讨好他,他哼哼唧唧地说:“要是你赢了……也不是不能考虑,不过你未必能赢。”
卫淮的眼睛亮了起来:“娘娘一诺千金,臣定会全力以赴,不叫娘娘失望。”
他立刻转身就走,去准备下一场比赛,绮雪看到他这么干劲十足,突然有些后悔,他是不是不该答应卫淮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另外两支队伍的比赛也结束了,其实两场比赛是同时举行的,只不过青队和黄队的比赛在另一片距离很远的鞠城,因此少了许多关注,绮雪甚至不知道他们已经开始比赛了。
比赛之前,宾客们大多看好黄队,结果却出人意料,竟然是实力偏弱的青队赢了,而青队之所以能赢下比赛,都是靠着姬玉衡的筹谋。
姬玉衡加入青队之初,并没有担任队长的职务,而是将所有人擅长的踢法和位置问过一遍,迅速制定出了合理的布局和战术。
青队实力不强,但只要安排得当,并非没有取胜的可能,因为两队对彼此的队友都不熟悉,只要黄队存在破绽,便可以击破,而他们必定会有足以令他扭转局势的破绽。
姬玉衡将制定好的战术讲给队员们听,获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可,这也是因为姬玉衡本就相当有名望,不过他们也没想到,这般芝兰玉树的君子竟然也精通蹴鞠这样的娱乐之道,都很爽快地听从了姬玉衡的调度,将指挥权交给了他。
比赛场上,有了姬玉衡高明精准的调度,黄队实力最强劲的队员很快就被逐一击破,本就漏洞百出的队形成了一盘散沙,彻底溃不成军。
黄队发生了严重的内讧,队员们互相推诿指责,到了比赛即将结束时,甚至大打出手,也因此提前结束了比赛,青队大胜。
青队的队员们对姬玉衡都敬佩不已,而且在比赛中,他们还发现姬玉衡踢球不仅只是依靠头脑,只论身形技法,他的实力也相当高超,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
所以第二场比赛,他们
将姬玉衡奉为了队长,唯他马首是瞻。
休息一个时辰,第二场比赛开始了,乃是青队对红队。
绮雪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场也没押中,不过他没有丝毫不高兴,反而觉得蹴鞠更有意思了,终于从纱帐中走了出来,来到场边观看比赛。
宾客们连忙将最佳的位置让给了绮雪,一把软椅被摆在场边,椅子下铺着丝绸,以免绮雪的绣鞋染上灰尘。
绮雪慵懒地斜倚在软椅上,艳光逼人,衣袖微微滑落,露出的一截白得发光的雪臂,惹得他身边的少年郎们六神无主地错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偷偷瞥向他,一颗颗春心被搅弄得七上八下的。
场中的卫淮见到他们呆鹅似的眼神,脸上没了笑意,淡淡地说:“把贵妃娘娘身旁的人全部请走,免得搅扰了娘娘的清净。”
少年们遭到诸怀卫驱赶,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绮雪瞥了一眼卫淮,心想这也是个大醋缸,倒是觉得卫淮有点可爱,便出声调侃道:“大将军这是见到小公子们年少英爽,羞愧于自己的人老珠黄,不敢再多看他们吗?”
“娘娘说的是。”
卫淮面无表情:“臣容姿鄙陋,不敢与诸位年轻的公子相比拟,臣只得将公子们请离,否则定会伤心过度,耽误比赛,坏了娘娘雅兴。”
“好吧。”绮雪摇摇罗扇,“本宫赦你无罪。”
短短几句话,不难让外人听出他们的熟稔与亲近,尤其是姬玉衡,他本就知道卫淮和绮雪的旧情,心中更是失落酸楚,强忍着没有露出失态之色。
卫淮当众问道:“娘娘这回打算押哪支队伍的注?是臣的红队,还是姬世子的青队?”
此言一出,姬玉衡微微一怔,立刻抬头看向绮雪,目光中透出丝丝紧张和期待。
其实他知道青队的胜算不高,并且绮雪与卫淮更加熟悉,于情于理,绮雪都应该押红队,可他还是忍不住幻想绮雪看好他、为青队押注。
“你问我打算押哪边……”
绮雪看看姬玉衡,又看看卫淮,绽放出美丽的笑颜:“我今天穿着冰台色的衣裳,冰台色近青,那就押青队胜吧。”
“云期,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待,一定要为了我赢下大将军。”
姬玉衡没有想到,绮雪竟然真的会支持他,不由得又惊又喜,垂下头郑重地应道:“请娘娘放心,云期定不会辜负娘娘所望。”
“……”一缕幽绿的暗芒在卫淮的瞳孔中转瞬即逝,他轻声地自言自语,“阿雪,你为什么叫他‘云期’?难道你与他很相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