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坊。
是位于朱雀大街右侧的一座大坊,里面有小雁塔,更有一座长安闻名的大酒肆“朱雀酒肆”,这里云集了海内外的奇珍美食醇酒。
因而每天是人山人海,食客不绝。
张洎已经包下了整座酒肆,只为迎接太子到来。
张洎一副读书人装扮,腰间挎着宝剑,既有读书人的儒雅气质,又有武人的英气,两者在他身上完美结合。
带着人,站在坊门口,等候太子到来。
太子带着韦芝韦兰兄弟二人到来,张洎忙迎了上去,施礼相见:“张洎见过太子。”
太子快步上前,双手扶住,轻拍着张洎手背,笑呵呵道:“妹夫切勿多礼,都是自家人,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张洎坚持:“礼不可废。”
太子摇头:“那是对外人说的,自家人,不在乎这些虚礼。走,进去谈。”
太子执着张洎的手,走在最前面,张洎落后他半个身位,突显出太子的非凡地位。韦氏兄弟走在二人身后。
进入安仁坊,来到朱雀酒肆前,只见很是冷清,没有食客。
太子很是惊讶:“朱雀街是长安南北向的主街,因而其两侧的坊皆是大坊,繁华异常,这朱雀酒肆更是闻名长安,食客众多,为何此时没人?”
张洎笑道:“太子驾临,岂容他们扰了太子的雅兴。”
太子明白了,是张洎包下了整座酒楼,很是无奈:“妹夫,你何必如此破费?我不过是出宫一趟,四处走走,没必要如此铺排。”
张洎摇头:“太子深居宫中,出宫不易,已有数月未出宫了,岂能不好好游玩尽兴?”
按大唐律,太子当居东宫,然而圣人不让太子居住在东宫,而是住在紫宸殿的侧殿,相当于就是把太子软禁在眼皮底下了。
想当年,太子还是忠王的时候,被关在十王宅,如今成了太子,还是免不了坐牢的命运,太子心里一阵感慨。
太子被张洎恭迎到二楼最好的雅间里坐下,张洎和韦氏兄弟相陪,酒肆送上葡萄酒这稀罕玩意儿,还有山珍海味,摆满了一大桌。
看着数十碟美食,太子脸色不悦:“妹夫,太浪费了。撤些下去。”
张洎笑道:“太子节俭,见不得浪费,自是大唐之福。然而,这些美食钱都付了,若是撤下去,也是浪费。”
太子脸色更加难看了:“你也知道浪费啊?”
张洎眼珠子一转,道:“太子请放心。剩下的,我会带走,回去赏赐给佣仆,不会浪费。”
太子有些意外:“赏赐给佣仆?”
张洎很认真:“这可是太子的吃食,能赏给他们,是他们天大的福气。”
“那我就放心了。”太子颔首。
张洎和韦氏兄弟相陪,太子放开了吃喝,样样精美可口,好吃得很,太子也不觉得浪费了,只觉正当如此。
吃喝一阵,太子放下筷子,看着张洎问道:“圣人因听信李渔的话,对李林甫这老贼起了提防之心,削了他的尚书左仆射一职,妹夫以为何人为相?”
张洎站起身来,冲太子抱拳行礼:“尚书左仆射一职,原本杨銛最有希望收入囊中,然而他竟然自毁前程,把罗希奭当成座上宾,人心不附,他不可能入主尚书省了。左相,平平无奇,整日里侍演《南华真经》,与圣人探讨长生道法,他也不可能入主尚书省。若是太子愿助我一臂之力,我自当为太子奔走。”
太子大喜过望,猛的站起,双手紧紧握着张洎的手,爽朗大笑:“妹夫出身名门,燕国公之后,才智非凡,家世好,更是圣人最器重的爱婿,你不入主尚书省谁配?”
张洎很是自傲:“不说出身,不论驸马之身,单论才情,洎未逊于人也。”
张洎表现上看温和儒雅,平易近人,其实自视极高,能入他眼的人不多。
太子笑道:“妹夫但请宽心,此事我必助你一臂之力。”
张洎既是自己的妹夫,又向自己靠拢,让他入主尚书省的话,自己就是如虎添翼,势力会更大。
达成一致,太子和张洎心情大好,放开了吃喝,韦氏兄弟作陪。
气氛极好,一直到吃饱喝足,兴尽而散。
离开安仁坊,太子带着人朝崇业坊而去。
崇业坊。
位于朱雀大街西侧,是一座大坊。
崇业坊并不是居民居住之地,而是道门云集之处,因为玄都观就位于崇业坊。玄都观,是长安三大道观之一。
玄都观内,遍植桃树,到了桃花盛开时节,必是桃花怒方向花千树的美景。此时,已经过了花季,桃树已经挂果,再过段时间,就能吃上鲜美可口的鲜桃了。
在一株大桃树下,一个年轻道士坐在石桌旁,左手抓着一只烤鸡,右手端着醇厚的葡萄美酒,大快朵颐,一口烤鸡一口美酒,吃得痛快淋漓,满嘴流油。
“痛快,痛快,真痛快。”一边吃不忘一边赞美:“当屁的道士,如此美食美酒,给个神仙也不换。”
一个小道士飞奔而来,看着年轻道士大快朵颐,不住吞口水。
年轻道士如同防贼似的盯着小道士,训斥道:“身为道门中人,当守清规戒律,不得沾荤腥。”
小道士吞着口水:“师父,那你呢?”
年轻道士脸不红心不跳:“这鸡生在世上,太苦了,食不饱栖不安,为师有一颗慈悲之心,只能让它解脱。”
小道士撇嘴,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叫嚷道:“师父,太子来了。”
年轻道士含含糊糊:“谁?太子?”
小道士颔首。
年轻道士忙放下手里的美食美酒,骂道:“逆徒,你为何不早说?”
小道士有些不好意思:“师父,看着你吃肉喝酒,我差点忘了。”
年轻道士纠正:“适才就给你说了,为师这不是吃肉喝酒,是为了让鸡解脱。快快快,找地方藏起来,千万莫要给太子发现了。”
年轻道士抓住烤鸡,小道士拎着酒坛,在桃树林里一阵找,在不远处找到一颗大桃树,把酒坛和烤鸡放到树杈上。
年轻道士瞧瞧,很隐蔽,不会被发现,很是满意,横过袖子,擦擦嘴巴,只余嘴角一处浅浅的油渍。
“长源,我看你来了。”太子惊喜的声音远远传来。
年轻道士不是别人,正是开元年间著名的神童,李泌是也,字长源。
李泌曾与太子游,太子向他请教过道学,因而两人的交情极好,既是好友,也是师徒。
李泌整理一番道袍,没有问题后,一脸严肃,一副世个高人风范,快步而来,冲太子揖首为礼:“贫道李泌见过太子。”
贫道李泌,这称呼不伦不类。
李泌不是没有道号,而是他对道学研究极深,然而行事神神道道的,有些不伦不类,他想要当道门高士的时候,那就是让万人景仰的高士,他不想当的时候,就是个另类。
太子欣喜无已,小跑着过来,抓住李泌的手,笑道:“长源,你又在骗人了是吧?你当道士,我就想笑。你这种人当了道士,那是道门之耻。”
原本还让太子抓住自己的手,一听这话,李泌不乐意了,甩掉太子的爪子:“太子,休要胡说。我可是正宗的道门高士,圣人老友皆赞叹不绝。”
他所说的老友,是开元名臣张九龄。
李泌是开元年间著名的神童,圣人很喜欢他,张说也喜欢他,最喜欢他的是张九龄,两人同吃同住同睡,张九龄并不以李泌年幼而小瞧他,而是视他为友,称呼他为“小友”。
太子嘴角微微上翘,讥嘲道:“你是不是又在偷偷吃肉喝酒?”
李泌果断否认:“哪有的事体。我等道门中人,不杀生,不吃肉,不饮酒。”
太子指着嘴角,道:“那这是什么?是狗屎还是油渍?”
李泌横过袖子,使劲一抹,油渍消失,脸不红心不跳,义正辞严的道:“太子看花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