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白的手指抓着帝王帐的床栏,紧紧盯着锦被里的唐琛,一张脸烧得艳红,就像熟透了的桃子。
吴医生打了一针盘尼西林,又挂上药液,唐琛的手腕被针头刺痛,皱着眉,迷迷糊糊中嘟囔起来。
“西元,下雪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
西元几步凑到床前,唐琛又说:“下雪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窗外,落叶知秋,哪里有雪,知他发烧讲胡话,个个面色忧忡。
“别走,西元……”埋着针头的手忽然抬起来,西元急忙按住了,不让他乱动:“我在这,不走。”
唐琛双目紧闭,仍自喃喃:“西元,我的手…不脏了……”
西元呆了呆,冥冥中仿佛被谁猛击一掌,将那些毫不相关的碎片瞬间粘合,又不经意地散落……好像很久远,又好像也没多久的事。
唐琛美玉般的手连指甲都泛着清莹的光泽,眉宇轻锁,病中一副淡淡的愁容,吴医生是他私人医生,见他脸上有伤,也不多问,很快替他清理伤口又上了药,唐琛还要动,西元索性握住了他的手,连手指都在发烫。
“大家不要过虑,唐先生不会有事的,我建议你们最好留个人在这看护,他输着液不能老动,要不我派个护士过来,我下午还有个手术,晚上如果烧还没退,我再赶过来。”
“多谢吴医生,护士就算了,我们自己能照顾。”
“那好,记得按我的时间吃药量表,如果体温偏高,就用冰袋枕在头上,给他物理降温,随时打电话给我。”
“啥……物理降温?”众人面面相觑,头一次听说。
西元冲吴医生一点头:“我知道。”
阿江也不再多问:“阿山,送吴医生,车里等我。”
吴医生刚一走,阿江扭脸看向守在床边的西元:“你过来。”
西元没动,阿江一把揪起他,当即就是一拳,西元没有躲,又生生挨了他几拳,阿江沉声威吓:“我说过,你再敢动先生一下,我一定揍的连你妈都认不出你。”
西元不还手也不吱声,只觉得阿江打的轻了,阿江只好松了手,气哼哼道:“我得回唐人街替先生打点一下,这里就交给你了。”
西元唤住他:“喂,尽量别让外面的人知道先生病了。”
阿江冷眼瞥来:“连吴医生都懂的规矩,我能不懂?用不着你啰嗦!”
下午唐琛温度降了些,可身上还是发烫,人也昏昏沉沉总睡着,西元一直守在他身边,偶尔听他说胡话,要么咬牙切齿的发狠:剁你的手堵上嘴,让你那么多废话;要么冷笑几声:想要我的钱就得按我说的去做;要么痛苦地紧锁眉宇:去死,通通都得死,阿谭,不要……
西元一惊,急忙俯在他耳边细听,可是唐琛却再也没有喊过这个名字,阿谭,那个吉利糖果店的小伙计,被人一枪爆头死在了一家小旅社里。
唯有在喊西元的名字时,唐琛的神情舒缓下来:西元——
西元应着:“我在这。”
“别走。”
“不走。”
“西元——”
“唐琛。”
“下雪了……”
抓起他的手,西元吻在唇上,唐琛滚烫的軆温也迅速传递过来,连眼睛都没放过,热气上腾,起了层雾气。
夜里,唐琛忽然又高烧起来,连胡话都不说了,西元只好给吴医生打了电话,吴医生正在抢救一个病危的患者,又不好派别人过来,只说先用冰袋物理降温,等他手术完后即刻赶过去。
阿香送了些冰块上楼,西元敷在唐琛的头上,装冰的袋子很快就融化了,西元在屋里转了几圈,一筹莫展,阿山已经开车去接吴医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西元望着床上沉沉不知的唐琛,又望了望洗漱间的浴缸,疾步走出房,冲着楼下朗声道:“吴妈、阿香,把所有的冰块都拿上来。”
两桶冰块倒入浴缸,凉水很快变成了冰水,西元将阿香她们都赶下楼,锁上门,脱下所有,咬了咬牙,一斯不挂地迈进浴缸里,冰冷刺骨,发根倒竖,仅仅几秒,牙齿就不由自主地发出咯咯的碰撞声,血液仿佛也都凝固了,西元抹干裑上的水,僵直地爬上帷幔重重的床,掀开团花锦被,紧紧地搂住了浑裑滚烫的唐琛,被冰凉的裑躯一触,意识模糊的唐琛也是轻轻一震……
第54章你不要太天真
海上起了冬季风,一连刮了好几天,唐琛退了烧,哪里也不去,每日汤药不断,公馆里到处弥漫着草药香,唐琛歪在床上看窗外漫天飞舞的落叶,西元每天捧着书读给他听,中文的,洋文的,遇到欧洲的一些小语种,唐琛不是都懂,西元就教他,连发音带词义,恨不得将知道的都告诉他。
读着读着,西元忍不住咳嗽几声,唐琛看过来,问他是不是生了病,西元忙说季节变化,小时候患过气管炎,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总要咳几天,不打紧的。
自从那晚浸过冰水,西元总是不断打冷战开始咳起来,想是被冰水激着了,私下里跟吴医生要了点止咳药,又早早地在衣里加了层棉,捂出汗来也不敢脱,才把这股子寒意驱走了,只是偶有小咳,唐琛那晚烧了一夜,并不知情,第二天才开始退烧,西元也不肯再提,唐琛这次病来如山倒,总觉得跟自己的莽撞脱不了干系,见着他,西元要么垂头不语,要么避开他的视线,那点子亏心事瞒也瞒不住,反而更加羞得慌,却又不能不见着他,只离开一会,心里便全空了……
西元捧着书发呆,唐琛也不问他为什么不读了,也默默地望着他发呆。
下午唐琛一个电话,便又来了一个大夫,是张庭威的爷爷,老爷子鹤发长须一副仙风道骨,不再轻易给人看病,唐琛对他倒是十分敬重,亲自下楼去迎接。
老爷子先替唐琛把过脉,也不开药方,两人说了些养生的法子,言语间并不怎么提唐琛的病,接着唐琛又请他给西元把脉,又问慢性气管炎可不可以根治,老爷子把过脉后,捋着银须款款道:“受过大寒,伤及肺腑,先吃几副药调理看看。”
“西元,你送张爷爷回去,把药抓回来,顺便再去趟吉利糖果店。”
“好的,唐先生。”
回唐人街的路上,老爷子望着西元沉沉问道:“说实话吧西元,最近都做了什么?”
西元飞速看了他一眼:“啊?没,没干什么啊。”
老爷子依旧不急不躁:“大热之后又遇大寒,恐怕是要伤及根本的,年轻人,身体再强健也不可如此造次,会落下病根的,恐怕你要在我这里吃上几年的药,才有可能慢慢调理回来。”
“哦,好。”
张庭威要是能有他爷爷的一半本事就好了,西元默默地摸了下兜里的纸包,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