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物卸在码头,分散在各个区域里,几天里往返无数趟,装货卸货,谁也不知道哪一批货才是真正的洋粟,其实……”
西元接话道:“其实都是你的障眼法,箱子里要么装着别的货物,要么就是空箱子,只是没有那批洋粟,唐先生,好手段。”
唐琛深深看了一眼西元:“你不是也借着在码头喝酒查过那几天的运输记录吗,虽然不信,但也没有其他选择。”
西元苦笑了一下:“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当总把头有些日子了,再不交出洋粟喂那群饿狼,恐怕也要被他们合伙撕碎了。”
唐琛沉吟半晌,语含讥冷道:“洋粟在他们眼里就是钱,不给他们洋粟,但我可以让他们赚更多的钱。”
“你最近一直在忙什么?”西元想着这些天唐琛嘴伤未愈,却依然打扮得光鲜早出晚归的。
“我用买洋粟的钱筹建唐人街第一家赛马场,要比藩市的那家还要大要好,藩市的几个头面人物基本已经谈下来了,来年开春就动工。”
西元十分意外:“跑马场?你在和西人抢生意,他们怎么肯?”
唐琛轻蔑地一笑:“没什么肯不肯的,在金钱面前,没有人是不动摇的,他们做官为了什么?藩市市长再过两年就要退位让贤了,不在下台前再捞一笔,难道星光旗会赏他一块勤政爱民的丰碑吗!”
西元不作声了,是啊,西人又如何,在金钱面前,人性是共通的。
“拿下他就等于拿下了西人市政厅多一半的人,我和他们已经不需要再谈可不可以做蛋糕的问题,而是在谈如何切分这块蛋糕。”
“你打算怎么说服丁义、曲爷他们?”西元不无担心地说,跟那些只认钱不认人的西人比起来,鸿联社这些叔伯才更是肘腋之患,他们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将唐琛赶下台,甚至也会要了他的命。
唐琛笑了下,不以为然:“都说了,只要让他们赚到钱,他们会越来越离不开我的,丁义,哼,我会提拔他当副社长,还会把跑马场让他来经营,他做事虽然凶狠,但是这么大一块肥肉丢给他,他一个人也难咽,跟西人打交道,他不行,太固执太保守,而且更多的人会将视线转移到他那里去,有我这个总社长为他铺路,就像当年白老大一样,做他的靠山,他又能赚钱又够体面,只怕以后会烧香拜佛求我活得更长久一点呢,至于其他人……”
唐琛更是不屑:“郑明远死了,他那个狗怂儿子还不及他老子当年一半,能不能经营好御膳坊都是个棘手的问题,还得我来为他收拾玄武堂那些不服管教的人,唐人街的餐饮业,不能只局限在一家御膳坊,我要让跟多的西人来唐人街来吃饭、玩乐、享受……藩市算什么,欧洲、美洲……
天下为公,什么叫天下?那块牌子不能白白地立在唐人街门口,我要让唐人街成为全世界都瞩目的地方,西元,我不得不承认,西人有些地方的确比我们发展的更快,他们不喜欢固步自封,不断追求创新,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抱着勇于尝试探索的精神,这点倒很值得学习,唐人街光靠我们自己发展,太慢,所以,我不光是让更多的人走进唐人街,享受它,还要让他们大把大把的掏出钱来替我们建设唐人街,用不了多久,你看吧,我会让唐人街上市,去赚西人的钱,鸿联社人人都会分到更大的利益,和这些比起来那批洋粟算什么,沧海一粟罢了,你说,他们还会杀掉我这个财神爷吗?”
西元摸了把脸,身上莫名的发热,这不是野心,这是雄心,少年自当扶摇上,揽星衔月逐日光。
铛铛铛——
过去了大半天,唐琛越敲越来气,西元有些不安,阿江他们不敢离开唐琛那么久的,就算唐琛命他们不许上楼,可是这么明显的召唤,阿江他们怎么会这样无动于衷?
“你的公馆就我们几个,未免托大了,上次白茹玉带人来夜袭,我就觉得这里应该再多安排些人手。”
唐琛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的私宅,我不喜欢太多的人在这里,郑明远的宅子看守的人倒是多,那又怎样,这是把双刃剑,人越多越容易出纰漏,人少不怕,只要忠心。”
西元不作声了,唐琛精明,但有时过分认定自己的信条,又何尝不是双刃剑。
走廊里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很快传来吴妈怯怯地寻问:“唐先生,是你找他们?”
唐琛一皱眉:“吴妈?进来!”
西元终于重获自由,在吴妈惊诧的目光里,他和唐琛若无其事地钻出了铁笼。
原来他们见唐琛托着餐盘上楼去,又吩咐说都歇了吧,阿香便央求阿江阿山带她去林子里捉萤火虫,兄弟俩对阿香几乎是有求必应,到底年轻心性,连阿江都以为唐琛去找西元,一时半会不会再有事,便痛快地答应了阿香。
吴妈开始听见楼上敲打,心下惴惴,又不敢上楼,唐琛说了,这次谁敢上楼就打断谁的腿,不论男女,若不是后来唐琛敲的急了,吴妈听着不对劲,想着断腿就断吧,这才战战兢兢上了楼。
捉虫三人组带着满满一大瓶的萤火虫,兴高采烈地赶回来,一进公馆顿时噤了声,只见唐琛坐在客厅里,脸上又添了些许新伤,抽着雪茄瞪着他们。
没多久,西元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栽萝卜。
阿江阿山大头朝下靠在墙边,腰腿一条线,至于什么时候放下来,不知道。阿香站在两颗萝卜的中间,头顶一碗辣椒水,不许扶不许洒,洒出半滴就得整碗喝下去。
唐琛罚完上楼去了,西元不断回头瞅他们,只是同情阿香,至于那哥俩,天天跟着唐琛助纣为虐,活该。
整个公馆熄了灯,只有那瓶萤火虫摆在他们面前,发出绿幽幽的光,又妖娆,又诡异。没人监督,也没人敢偷懒,唐先生就是唐先生,他可以骗任何人,但别人不能骗他。
西元这几天被关在笼子里,也顾不得再去同情谁,倒头就睡,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只听着外边有人走动,还不止一个人,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冲出了房间,迎面碰上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提着箱笼,被突然出现的西元吓了一跳,西元只觉得这人眼熟,走在前边的阿江回头催促着:“吴医生,这边请。”
想起来了,是仁和医院的大夫,上次住院的时候见过,当时吴医生戴着口罩,西元过目不忘,记住了那副眼镜。
“怎么了?”西元问。
阿江狠狠瞪了他一眼,西元感觉若不是有吴医生在场,阿江的拳头肯定又挥过来。
唐琛发高烧了,吴妈喊他几次用早餐,却不见人应,这才慌了神去喊阿江他们。
西元心中更是慌乱不堪,昨天发生过什么只有他和唐琛最清楚,自己的不管不顾,唐琛那里还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