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护送姜黎昭回家的车子愈行愈远,最终消失在谢家别墅可以观望的视野范围内。
谢知夏趴在顶楼房间的窗户上兀自看了会,随后就从周婉为她搬的小板凳上下来。
看着周婉,瘪了瘪嘴:“妈妈,漂亮姐姐走了。”
“夏夏明明只和她见了这么一会面,怎么就会这么舍不得她呢?”
小姑娘傻乎乎的歪着头坐在凳子上,目光疑惑,似有些苦恼地看着周婉。
“你啊。”
周婉眼见着女儿这和往日别无二致的娇憨模样,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松懈了些,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
她笑道:“既然夏夏这么喜欢黎昭姐姐,那我们以后常邀请她到家里做客,好不好?”
经过女儿这件事,周婉现在已经完全被姜黎昭的本事折服了,她现在私心里总觉得她在,女儿就会更安全一些。
她自己心里也更有安全感。
听她这样提议,谢知夏果然眸中一亮,跳起来说了一叠声的“好”。
这就开始期待上与姜黎昭的下一次见面了。
而周婉见她这样开心,心中也忍不住高兴起来,但再低头的时候,她眸中却又隐隐划过一丝复杂。
其实,周婉从前一直为夏夏太过天真的性子忧愁。
她总觉得,女儿太容易对陌生人产生好感,又太容易相信别人,总会被有心人坑害。
所以她总是忍不住时时替她提防着,警惕着,想要排除她身边一切的隐患,来保证她的安全。
但黎大师这件事,却让周婉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女儿的看人的眼光,也许比她要准上一些。
她简直不敢想象,当时谢知夏被所谓的邪祟牵引进那座有故障的电梯时,她兜里若是没有姜黎昭给她的那枚挡煞符,她的女儿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她和丈夫当初居然那么轻易地就把那张符篆扔掉了。
周婉如今一回想,就觉得后怕。
仿佛她亲手把谢知夏的性命也一块丢掉了一样。
幸好……
幸好那符篆好生生待在谢知夏兜里,替她挡了一劫,幸好黎大师愿意不计前嫌来救谢知夏。
也幸好,她的女儿还活着。
看着眼前还活蹦乱跳的谢知夏,周婉一直尚有余悸的心缓缓平复了下来。
随之涌起的就又是对姜黎昭的敬重和感激。
“黎大师,真是人美心善。”
恰好此时谢成渝将姜家一众人送走,缓缓踏着台阶回到顶楼,一开门,就听见妻子的感叹。
谢成渝:“……”
还不待他牵住周婉的手,周婉已经抬头,目光殷殷地看着他。
“我刚刚在楼上看见姜家来人了,如何?”
姜黎昭在姜家的处境是江城上流圈人尽皆知的,所以周婉一开口就要问这个。
“还能如何?”谢成渝捏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乔芸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当然是如传闻一般。”
如传闻一般的意思就是,处境很差。
谢成渝从方才姜慎对姜黎昭的态度中,隐约窥见了姜家关系势态的一角。
随即又把刚才在别墅楼下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推测跟周婉叙述了一遍。
周婉听完,有些纳闷,“乔芸,我与她虽然很久不联络了,但她应该不会昏头到这个程度吧?”
亲生的女儿,流落在外受苦二十多年,回家后不说好好疼爱,反而动不动就苛责斥骂,还把另一个冒牌货留在家里,当成宝贝眼珠子疼着。
哪有这样当妈的?
若说姜黎昭真的如传闻中所说那样贪得无厌、生性恶毒也就算了,可两次见面,周婉深觉姜黎昭和传闻中根本就大相径庭。
这样一来,姜家人对姜黎昭的态度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她心中纳闷。
“不过这样也好。”
思忖片刻,周婉又把头依偎进谢成渝怀里,叹了声,“这样一来,黎大师虽然姓姜,但和姜家那群人到底不是一条心的,我心里……没那么膈应。”
姜谢两家早年间的龃龉,到现在都没有消除,不光两家断了往来,此事也一直是扎在周婉心上的一根毒刺。
因此,她虽然感谢姜黎昭,却不想为此顺带感谢她背后的姜家。
她犯膈应。
反倒是姜黎昭和姜家不合,她心里能舒坦一点。
谢成渝当然知道周婉的心思,于是并没有多言,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莫名传递给周婉一股心安的感觉。
夫妻俩就这样兀自温存着。
周婉微微低头,又将目光投向独自在一旁玩得不亦乐乎的谢知夏,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握住丈夫的手紧了紧,声音低若呢喃:“成渝,你说黎大师这样有本事,那她有没有可能……”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
但谢成渝知道妻子在希冀什么。
姜黎昭这么有本事,那她有没有可能彻底治好谢知夏?
不光是让她从昏迷中醒过来,而且还要让她恢复往日的健康。
其实,女儿痴傻了这么多年,谢成渝夫妇早就做好要养着她一辈子的准备了,哪怕她永远无法康复,他们也早早给他铺好了后路。
但,天下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呢?
周婉看着一直沉默着的丈夫,不自觉染上了哭腔,“十年前那件事……那时候、那时候夏夏生死一线,我只觉得能留下她的性命,我也就不求别的了。”
“哪怕夏夏从此痴傻一辈子,哪怕她再也长不大,但只要她活着,我就觉得我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可成渝,人都是贪心的。”
是啊,人都是贪心的。
当年谢知夏出事,谢家找了江城最有名望的大师前来做法,可最终救下来的谢知夏却痴傻了十多年。
那位大师给他们的说法是,自己的道行不够,只能如此。
这么多年,谢成渝夫妇遍寻方法不得,自觉已经接受了这一结果。
可今天,姜黎昭动动手指就解决了那位大师难以解决的问题,可见她的道行定然是远在那位大师之上的。
所以,周婉心中很难不生出希冀。
也许姜黎昭就是夏夏恢复健康的一个突破口呢?
谢成渝沉吟片刻,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揽着几乎已经哭成泪人的妻子,安抚道:“等下次黎大师来,我们求她再为夏夏看一看。”
如果她真有本事治好夏夏的痴傻,那么她想要什么他谢家都可以给她。
哪怕她要谢家改姓姜,他谢成渝也、也……
……不是不可以答应。
谢成渝颇有些艰难地想。
……
另一边,姜家。
从谢家别墅回程的一路上,车内的气氛都压抑得可怕。
准确地说,是姜慎自己情绪压抑的可怕。
他兀自坐在前排生着气,后排的姜澈只将头扭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而姜黎昭……头一点一点的瞌睡了一路。
兄妹三人一路上竟是一句话都没说。
为此,姜慎只觉心中怒火更甚。
他一下车就把车门拍的震天响,进了客厅就将姜黎昭如何收谢成渝金卡的事和姜父姜母复述了一遍。
乔芸自从姜黎昭走后,焦灼的心本就一刻没停过,此刻听完姜慎带着怒火、略失公允的叙述,更是面色一沉。
她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指着姜黎昭就是冷笑:“你如今可真是翅膀硬了啊。”
“你收谢家的卡做什么?家里短你的吃还是短你得喝了?需要你出去招摇撞骗,花别人家的钱?!”
“啧。”
姜黎昭刚在车上打过瞌睡,本就困意未消,此刻劈头盖脸一通斥责,更是觉得脑仁发疼。
她不耐地皱起眉,抬头看向乔芸,冷声开口:“乔女士,我麻烦您搞清楚,这张卡是我替谢家解决了谢知夏身上的麻烦,谢总主动给我的,我收下,合情合理。轮不到旁人置喙。”
“而且,我确实救了人,你凭什么说我招摇撞骗?”
“你!”
乔芸被她反呛,一时噎住,面色铁青。
“好好好,牙尖嘴利,左右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
她捂着起伏的胸口缓了口气,又指着姜黎昭用一种命令的语气道:“但是无论如何,你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符篆,以后都不许再往外招摇了。”
又是这种颐指气使的姿态。
姜黎昭心中有些不耐,似笑非笑,“凭什么?”
“就凭你姓姜!”
这次说话的是姜维远,又是一拍桌起身,一副威严的姿态。
他指着姜黎昭:“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天姓姜,你就不只代表你一个人,你在外边丢脸闯祸,牵涉的是整个姜家!”
又是这幅说辞。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姜黎昭很觉腻歪。
她看着姜维远,语气徐徐:“行啊,那从今天开始,我还是改回黎姓吧。免得给你们家丢人。”
“你!”姜维远气急。
她明明知道他不可能让她把姓改回去!
这个冤孽就是要气死他!
姜维远嘴唇蠕动,还要再说些什么,然而姜黎昭已经懒得再和他掰扯,转身就抬脚往楼上走。
“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上楼收拾行李。”
她今天忙着呢。
烦死了!
姜维远和乔芸都被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弄得心头发堵,但到底是不能能把她怎么样。
算了,搬都要搬走了,眼不见为净,随她折腾吧!
乔芸颇有些丧气的把头支在椅背上,按了按眉心。
眼见着这出闹剧又被这样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一直坐在一旁没吭声的姜语然咬住下唇,眼中划过一丝晦暗。
为什么每次姜黎昭闯祸,都能被这样轻轻揭过!
凭什么?!
还有谢家,姜黎昭是如何搭上的?
她那些神神鬼鬼的本事,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总不会是黎家那群穷鬼教给她的吧?
忽然,姜语然歪了歪头,蹙眉,脑海中隐约划过一些片段。
酒杯、灯光、蓝色的光芒……
但那些记忆只是转瞬划过,她捕捉不到,更想不起来,只觉得自己忘了一些很重要、同时也很可怕的事情。
她想不起来,当然也不会知道——
牵命线的反噬已经在她周身汇上一层浓重的阴影,尤其以箍在她脖颈上的那股力量,最为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