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昭最终收拾的行李很简单。
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空空荡荡,只装了红红宿身的那只葫芦、徐家和谢家给她的两张银行卡,还有几件她从黎家带来,一直没有舍得扔掉的衣服。
其余姜家给她准备的,姜黎昭统统都留在了姜家。
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她清高倔强。
而是因为,姜家给她的衣服首饰,基本都是之前姜语然看不上,转而一边挑衅,又一边假惺惺让给她的。
姜黎昭此前没少为此暗自委屈。
但如今想来……
有点膈应。
反正她现在手里有钱,什么都可以重新置办,这些晦气的东西,没必要带走。
拎着空荡荡的行李箱,姜黎昭转身下楼。
然而在楼梯口,她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是姜祁。
姜祁自从今早在餐桌上挑衅姜黎昭吵架不成,还反被姜维远斥责后,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气。
因此,得到姜黎昭要搬走的消息后,他就立刻做好了准备,想好词、摆好姿态,在这堵人。
发誓要让姜黎昭也体会一把心中憋屈的滋味。
所以,此刻姜二少二世祖一般吊儿郎当的抱着手臂靠在旋转楼梯边的扶手上。
眼皮一掀,就是一句冷嘲:
“啧啧啧。”
“有些人啊,平时在家里那么嚣张,如今被赶走了,还不是灰溜溜的?哈巴狗一样,真可怜啊。”
灰溜溜、哈巴狗。
是他一早就想好的难听形容词。
他觉得以姜黎昭那个争强好胜的个性,听见他这么说,一定会发怒,到时候,他转身就走,让她也体会一下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所以他眼中带着挑衅,扫着姜黎昭,蓄势待发。
却不想,姜黎昭就跟没听见他说的话一般,拎着行李箱就往楼下走。
如早上一般,赤/裸/裸的无视。
唯一留给姜祁的就是狠狠碾在他脚背上的行李箱轮子。
明明是空荡荡的箱子,碾过姜祁的脚背上,却仿佛重如千斤,痛得他直接就捂着脚跳起来。
“姜黎昭!你!”
姜祁面色涨红,指着姜黎昭就叫唤起来。
然而姜黎昭却是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径直就要往楼下走。
但姜祁刚被她这样摆了一道,怎么可能甘心放她走,登时就不顾脚上的伤痛,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跟上她。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拍上姜黎昭的肩膀那一刻,姜祁忽觉眼前一道明黄的光影闪过。
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下一秒便觉自己的腿脚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竟然不由自主地绕过姜黎昭快步往楼下奔去。
“诶诶诶诶诶诶——”
姜祁一路下行,嘴里不停的叫唤着,脚步也越来越慌乱。
终于,在跑到一楼的楼梯口时,他左脚踩到右脚的后跟,一个趔趄就往前摔去。
左脚绊右脚。
一头栽倒。
然后,连头带脚猛趴在地上。
姜祁痛得脸色都变了,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随后就感到鼻腔里有一股温热涌出来。
他低头一摸,是鼻血。
姜祁:“……”
小爷有一万句mmp想说!
而就在他低头抹鼻血的这会功夫,姜黎昭也拎着行李箱慢悠悠从楼梯上下来了。
眼见着姜祁趴在楼梯口那丢人又显眼的姿势,姜黎昭微微一笑。
随后她又站到姜祁面前,捂了下嘴唇,一双潋滟的杏眼瞪得滚圆,一副震惊又无辜的表情:“二哥,你趴在这里干什么?”
“如果是为了欢送我,那你也太客气了,还行这种大礼,怪让妹妹不好意思的,快起来吧。”
姜祁:“???”
不是,她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姜祁低着脑袋狠狠擦了几下鼻血,张口就要叱骂姜黎昭两句,却没想到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胸口处正贴着一张字迹殷红的符篆。
上面纹路奇怪,中间还有一个看起来像“速”字的图案。
“这什么玩意儿?”
姜祁嘀咕了句,就忍不住伸手去撕,却没想到那符篆就像是长在他胸口上一般,他撕扯了半天,不仅没能将符篆撕下来,反而还扯得自己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疼。
“奶奶个腿,这什么鬼东西?!”
姜祁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直接就暴躁起来。
结果下一秒,一只葱白的的小手就从他胸前轻轻揭过,而他刚刚死活撕不下来的那张符篆,也被眼前人轻飘飘捏到了手心里。
紧接着,姜黎昭就把那张符篆换了个位置,转而贴在了他脑门上。
姜祁:“……”
电光火石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草!”他恶狠狠盯着姜黎昭怒吼道:“姜黎昭!你故意的!”
姜祁的模样长得随了姜维远,冷峭俊美,若是往常他这样怒气冲天的,肯定还是有几分慑人的。
但如今,他额头上贴了张符篆,随着他一阵发怒,符篆也跟着左摇右摆。
看着不仅没了往常的贵公子、二世祖气势,反而很可笑。
姜黎昭到底没忍住笑出声。
等笑够了,她才杵着行李箱,耸了耸肩。
“除非撕破脸皮,否则这符篆十天之内你是摘不下来的,所以最近十天,姜二少最好还是不要出门见人了。”
“小心血光之灾。”
最后一句话吐出时,姜黎昭的目光难得带上了几分幽深。
姜家人和她血脉相连,气运也彼此相关,因此她对他们命中的灾厄总会有隐隐的感知。
所以姜祁刚刚一靠近,她就看出他身后有一层模糊的阴影,那是灾厄靠近前的预警。
所以她说的血光之灾并不是吓唬他的。
——这个虎玩意,最近要有大劫了。
不过介于姜家人尤其是姜祁本人对她的态度,这桩烂事姜黎昭并不打算管。
一张用废了的疾速符贴在他脑门上,就算是她凭着这段亲缘给他最后的帮助了。
他如果作大死,不听她的话非要往外跑,那遇到什么他不该遇到的东西,也是他命里该承受的。
还能给他警告,姜黎昭觉得自己已经很良心了。
然而,姜祁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姜黎昭就是在耍他玩!
她刚刚明明可以把符篆直接撕下来,却还要把这玩意反手贴在他的脑门上!
他顶着这东西怎么可能出门?!
姜黎昭这个疯女人分明就是想让他出丑,想让他和她一样成为全江城的笑柄!
于是姜祁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姜黎昭,你懂点皮毛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警告你,你最好赶紧把这破玩意给我揭下来,不然你等着!”
他自以为很有气势,然而姜黎昭根本懒得理他。
她只笑了声:“小丑。”
她自觉给姜祁一句提醒已经她大发慈悲了,至于他听不听……
关她屁事?
于是姜黎昭略带嘲讽的微耸了下肩,拎起行李箱绕过姜祁径直就往门口走。
“姜黎昭!姜黎昭!”
“你给我等着!”
姜祁被她这反应气得大吼,然而姜黎昭却越走越远,一个眼神都没回给他。
姜祁得到的就只有一回头便对上的,来自他亲妈的死亡凝视。
意思很明显:你说你,你又惹她干什么?!
姜祁:“……”
他暴躁的扯了扯额前的符篆,直把头皮扯得阵阵发麻,才猛地一跺脚。
“md,烦死了!”
……
姜家到底是要体面的。
按照以往的惯例,姜黎昭本以为这次搬家可能要自己找辆车往老宅去,却没想到姜维远居然派了辆专车送她。
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柔和洒落。
司机专注地握着方向盘,而姜黎昭则靠在后座的椅背上,微眯着双眼假寐。
直到约莫半小时后,车子缓缓驶入姜家老宅所在的街区,司机开口提醒,姜黎昭才睁开眼。
姜家的老宅位于江城的古城区,如今已经基本脱离了发展的繁华地带,所以四周的环境很是古朴。
而在这古朴街道的最深处,则是一幢略显陈旧的二层小洋楼。
青瓦红墙的楼体被高大坚固的石砌围墙环绕着,外墙周围爬满了枝叶交缠的野蔷薇和爬山虎,年代久远的大门上,几丛红玫瑰随风摇曳,阳光下显得格外盎然。
此楼虽然破旧,但远远看去还是很有生机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约就是庭院内那棵参天古树了。
那棵树极高,棚顶遮天蔽日,几乎将半座楼都包裹在它的阴影之下,透不进一丝光亮。
有时候行人路过猛然一看,会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姜家人当初举家搬迁,就是为了这一点。
但姜黎昭对此还挺满意的。
准确的说,是非常满意。
她拎着行李箱旋身跳下车,站在老宅门前就缓缓抱起手臂,牵着嘴角。
红红不知何时从葫芦里钻出来,绕到她身前,也学着她的姿势抱臂,啧啧叹道:“哇,这么浓郁的灵气!这房子可真不错诶!”
是啊。
“真不错。”
姜黎昭也忍不住感叹。
尤其是比起姜家新迁的别墅那极其糟糕的选址,和内部充满晦气的布局,老宅可真能称得上一句“风水宝地”了。
唉。
房子真不错。
姜家人也是真不识货。
“走吧。”
把上蹿下跳的红红一把塞回葫芦里,姜黎昭抬脚便往里走。
……
小楼的内部装饰和外围一样古朴,家具都是老物件,但一应陈设还算干净,能看出来姜维远确实是叫人用心打扫过的。
姜黎昭犹如闲庭漫步般绕着小楼上下转了一圈,等她把老宅的布局摸透了,家里两位恭候已久的保姆也终于找到了时机在她跟前露脸。
两个保姆看样子大约都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统一的服装,姿态笔直。
她们站在姜黎昭面前微微弯了下腰,其中一个长得略显精明的胖女人率先向前一步,主动开口介绍。
“大小姐好,我叫陈莉,这位是张雅,我们是姜总雇来照看您的日常的,姜总吩咐了,让我们务必看顾好您,所以您以后有什么要求告诉给我们就行。”
她姿态很高的上上下下扫着姜黎昭,又一句话里强调了两个“姜总”,仿佛生怕姜黎昭听不出她是姜维远派来看着她的似的。
反观她身后的张雅,反倒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在陈莉的压制下跟个鹌鹑似的,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吭声。
姜黎昭忍不住挑了下眉,似笑非笑。
而见她没吭声,陈莉又继续道:“因为姜总吩咐,二楼的主卧要留给家里的几位长辈和少爷小姐,所以我们替您收拾了一层的客房,您稍后自选一间顺心的即可。至于老宅一应的设备换新,小姐应该也都会使用,我们两个就不多嘴多舌的指点了。”
“所以,您看您现在是先稍作休息还是先安顿行李?”
她一句一个“姜总”,又说主卧是留给家里的长辈和少爷小姐的,直接就给姜黎昭安排进了客房。
如果说陈莉刚才是端着姜维远给的身份自视甚高,那现在就是在赤裸裸给姜黎昭下马威了。
她到底是听了姜维远的吩咐,还是受了姜语然的指示呢?
姜黎昭忍不住嗤笑。
她随手把手里的行李箱扔给一直站在陈莉身后一脸唯唯诺诺的张雅,转身就翘着脚倚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直接道:“你以后的工资由我来开,如果你还想留在这干活的话,就把行李给我安置到二楼的房间,我一会要上去休息。”
“至于你。”她又把目光转向一旁被她这一通操作弄得脸色发黑的陈莉,笑了声,随即目光发沉。
“你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