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和陆行之坐在疾驰的马车上。
瞧着窗外不断往后倒去的杏花树,她有些懵。
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看到陆行之刚毅的下巴和冷峻的眉目。
他说去找亡母的灵牌?
灵牌不是在小祠堂的大火中烧没了么?
莫非还在?
陆行之断然不会拿此事同她说笑,苏烟心中又惊又喜。
惊讶的是他的办事速度够快,一个晚上的功夫就查清事件真相且寻到灵牌的下落;
欢喜的是在她遭遇困境时,身为夫君的他没有退让。
可一想到这件事背后恐有永康帝的支持、不单单是一个丁婉儿那么简单,或许会赌上他的前程和政途......她便难安。
眼见马车到了东直门,他却始终沉默不语、悠然把玩带着图腾的匕首。
苏烟:“夫君......”
陆行之手上动作一顿,“怕了?”
苏烟摇头,从怀里的包被中拿出一把尚方剑。
“我爹的,给你用。”
这把尚方剑是先帝赐给苏烟的父亲苏德怀的。
此剑上可斩昏君、下可杀奸臣,能上朝堂能入后宫。
事实上,苏烟不仅备了尚方剑,还提前留了后手。
她寻思着,丁婉儿这般欺她,她定不会忍气吞声。
便是丁婉儿背后有永康帝撑腰,她也决计要想出法子为自己、为太傅府讨个公道!
陆行之笑了,“为夫的错,为夫不该质疑你。”
也是,他的夫人何时惧过?
能在朝堂上为了逝去的将士们力争、能在婆母面前捅穿“夫君的恶行”、还敢叫嚣婚后“各生欢喜”......
这样的烈女子,如何会怕?
陆行之接过苏烟递来的尚方宝剑。
古铜色的剑身上刻有腾飞的蛟龙,背面饰有展翅的凤凰和闪耀的北斗七星;
剑刃锋利、薄而快。
陆行之抽出剑身,又“啪嗒”一声快速合上,还给苏烟。
“无需。”
不过一个丁婉儿、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罢了,他手中的匕首够用。
*
慈宁宫,太后窦氏细心教导皇后。
“你已为人妻,入宫有十来年,当晓得‘恩宠’是为何意。”
皇后是太后窦氏的亲侄女,嫁给永康帝多年,却始终未能给永康帝生个一儿半女。
养在她身侧的“小皇子”,实乃其他妃嫔所出。
关于此事,皇后有口难言。
并非她不愿意怀孕生子,而是永康帝不许。
准确地说,永康帝不允许姓窦的女人生出皇子公主。
每次事后,他会唤太监进来,将一碗碗冰冷的汤药灌入她的喉中。
“姑姑,皇上的心思,您最清楚。”
太后握住皇后的手,“为难你
了。()”????N沏?“??魎????恏?羐蝶?葶???()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永康帝性子古怪,床I事上尤为特殊,常折腾得妃嫔们死去活来。
妃嫔们虽不说,但没谁是蠢的,但凡永康帝不召见,鲜少有人主动往他跟前凑。
新来的丁昭仪不一样。
她不仅生得狐媚妖娆,还能独得永康帝欢心,更愿宿在乾德宫夜夜伺候。
光是这“不怕死”的劲儿,就足够证明对方是个狠角色。
太后,“你可得好生防着。”
子嗣本已难求,若是连“恩宠”也没了,“皇后”岂不是只剩下一个有名无实的头衔?
这其中的道理,皇后一点就通。
太后递给她一张纸条,“某些事情莫要太执拗,该帮则帮,对你没有坏处。”
皇后看一眼纸条上的内容,再看向太后,点了点头。
*
陆行之和苏烟直接去了乾德宫。
乾德宫,永康帝正在龙案前批阅奏折。
此时已是申时,正是一天中该活动筋骨、骑马打球之际。往常这个时候,永康帝不是在后花园赏花下棋,就是在前殿和侍卫们杂耍。
今个倒勤勉。
他隐在堆叠如山的奏折后方,看见陆行之,明显一怔,问。
“行之前来所为何事?”
陆行之:“臣冒昧,问皇兄讨个人。”
太傅府小祠堂走水,相关事宜已调查清楚,此事由丁昭仪而起。
丁昭仪和苏烟素来不和,借着苏烟归宁日到府挑衅。或是年幼不得分寸,丁昭仪竟使人纵火酿成大错。
陆行之要讨的人,便是丁昭仪丁婉儿。
永康帝,“竟还有此事?若是事实,朕绝不偏袒她!”
又问,“行之可有证据?”
陆行之抬眸,既没回答有、也没说无,斜向上的丹凤眼微眯。
那幽邃的眸底,流转着温和的笑意,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畏惧。
几乎就在一瞬间,永康帝软了态度。
“朕并非不信任你。只是丁昭仪说她回乡祭祖,朕已许她出宫。”
“她不在殿内。”
永康帝走下台来,揽过陆行之的肩,宽慰道。
“朕晓得,小祠堂没了,你很难向太傅大人、向苏烟交待。”
“你放心,朕会补偿你。”
永康帝边说边揽着陆行之往偏僻的方向走,压低声线,尽量让二人的谈话不被苏烟听见。
“至于丁昭仪嘛,回头朕处罚她。怎的如此顽劣?”
“别说弟媳生气,就是朕听了,也火冒二丈。”
“幸得她出宫了。若是她在,朕非得......”
“出宫了?”陆行之问。
“是的。莫非朕还会诓你?”
说话间,一道娇媚妖娆的身I躯从后殿出来,径直朝永康帝扑来。
永康帝
()眉心一跳,意识到大事不妙。
对方却娇滴滴地唤:
“皇上~~~”
*
一炷香前,永康帝得知陆行之入宫。
他自然晓得陆行之所为何事,遂急急将丁婉儿锁在寝殿密室,让她暂时别出来。
密室设得隐晦,唯有他身边少数几个亲近的人知晓。
他琢磨着,等陆行之走了,他再放丁婉儿出来。
可她怎么就来了前殿?还死赖着往枪口上撞!
丁婉儿也吓了一跳。
她本呆在永康帝特制的金色牢笼里,美美地午休呢。皇后带着钥匙过来,打开牢笼让她出来,说是皇上在前殿等她。
她欢欢喜喜地赶来......
等什么等?
陆行之和苏烟都在!
看这情形,分明是给她下套,等着审判她!!
永康帝看了看不争气的丁婉儿,又看了眼气息极沉的陆行之,强忍着怒气问丁婉儿。
“你不是出宫了?怎的回来了!”
丁婉儿,“皇上,臣妾,臣妾......”,她结结巴巴,半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行之,“来得正好,就等你了。”
他淡笑着,说得轻飘飘的,眸光却似刀锋般锐利可怖。
丁婉儿不禁打了个寒颤,睨到大殿内并无“黑影”,猜测陆行之尚未找到“纵火之人”。
她不由镇定了些,“陆将军,不知你所言何事?我刚刚午休起来,脑子还不是很......啊!”
丁婉儿一声惨叫,痛苦地跌坐在地上,死死地捂住她的心口。
鲜血顺着她的指缝不断涌出,很快浸染她单薄的外裳。
永康帝看向陆行之,“你?!”
陆行之俊美的面庞无甚表情。
他不紧不慢地擦拭匕首上的血渍,说刚才他刺的那一刀,距离丁婉儿的心脏尚有一寸,只要救治及时,死不了。
“这一刀是你欠我夫人的,”
又说,“把亡母的灵牌交出来,此事翻篇。”
拥着丁婉儿的永康帝一震,看向面色惨白的丁婉儿。
......她不是说没动灵牌么?!
难怪陆行之敢直闯大殿、敢当着他的面动手,这个自作聪明的恶妇,竟违抗他的交待、私自撬了人家亡母的灵牌?
这不逼着陆行之和他翻脸么!
永康帝气极,将她狠狠摔在地上,唾道,“还不快拿出来!”
丁婉儿挣扎着爬起来,试图狡辩,“皇上,皇上......”
永康帝抬手一巴掌。
“快!”
丁婉儿深知已经暴露,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告知众人灵牌的所藏之处。
半盏茶的功夫后,小太监双手捧上灵牌。
永康帝多少要做些面子上的事。
他先给苏烟和陆行之道歉,说此事他有责,不
该过分纵容丁昭仪、才致使她如此胆大妄为;
又说会即刻安排工匠赶往太傅府(),??NⅪN?葶?恹??
?????葶???“葞??”?[()]?『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赐武德山风水宝地一块、以供后人瞻仰。
总归半字不提如何惩罚丁婉儿。
永康帝,“还不快将这个罪人抬下去?”
“慢着!”
太皇太后在麽麽的搀扶下走来,花白的银丝下满是老者的厉色。她看向满殿的狼藉,拐杖在绒花地毯上敲得清脆。
“如此歹毒险恶之人,皇上还留着作甚?”
永康帝似是为难,“皇祖母,此乃朕的家事......”
“你连家事都管不好,如何治理天下?”
太皇太后沉声道,“后宫的事当由后宫做主。且将她送到长乐宫,哀家替你管教!”
*
苏烟和陆行之出了皇宫。
夕阳西下,火红色的余晖穿过马车窗畔的竹帘,洒在苏烟莹润如脂的面颊上。
她将母亲的灵牌护在怀里,担忧近两日的心终于落下。
意外和劫难来得太过突然,所幸有家人的支持和陪伴,方才能够那么顺利的解决。
她看向斜对面的陆行之,第一次意识到“夫君”二字的力量。
“夫君,”她柔声唤他,“方才在大殿上,你蒙住了我的眼。”
许是担心她受不住血腥的场面,他将匕首刺入丁婉儿的心口时,回身快速盖住她的双眼。
他的动作极快,快到她根本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凄厉的惨叫、闻到血腥的味道。
其实没必要的。
她纵然不喜,也愿意忍着强烈的吐意,看欺辱她的人有怎样凄惨的下场。
陆行之笑着摇头,“夫人好生残忍。”
苏烟不承认,也不辩驳,问陆行之要匕首瞧。
就是这把匕首,刺了丁婉儿的心口、解了苏烟的心头之恨。
匕首是古铜色的,柄身绘有飞翔猎鹰的图腾,图腾四周嵌着七彩宝石,红的、黄的、绿的、粉的......被阳光一照,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她“啪嗒”一声打开匕首。
“小心。”
陆行之按住柄身,顺势拿过匕首,“很锋利,容易伤着。”
他倾身,跨步坐到苏烟身侧,选了个利于苏烟欣赏的角度,露出匕首的一小截。
刹那间,寒芒乍现。
而那只匕首,始终被他紧握在掌心。
苏烟赫然间发现,两人离得似乎过近。
同他一起坐过好几趟马车,印象中,他都是坐在她的斜对面,其中一个原因是长桌配置的软塌没有多长,一个人坐稍显宽余,两个人同坐一侧会显得有些拥挤。
他个头高大、肩背挺括,坐到她身侧时,宛若一座小山罩了下来。
许是感到局促,他微侧着身子,将左臂放至她的身后。
()却让两人更近了。
近到她只要稍稍一偏头,鼻尖就能触碰到他的左脸。
她不由往里侧挪了些,问他。
“夫君,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N????鍢?葶??豔?????????虎???澏???荏厐?
“???蹿???????()?[()]『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苏烟沉思几瞬,说,“能娶到我,确实是夫君二生有幸。”
......?
陆行之咽住,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夫人是不是过于自信了?”
苏烟本能地想要怼他。
她也不知怎么了,似乎和他“拌嘴”才是生活的常态,可一想到他今日在大殿上的表现甚佳,便不说了,自自然然换了话题。
“丁婉儿突然出现,是不是你提前安排?”
陆行之不答反问,“太皇太后突然出现,不是你提前安排?”
两人就笑,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谁都不提背后的细节。
苏烟叹道,“还差一个纵火之人没有抓到。”
也不知丁婉儿从哪找的高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同时躲过太傅府和定国公府的侍卫?
或许,这个“高手”不是丁婉儿找来的,是永康帝提前安排的?
陆行之没有接苏烟的话,而是说。
“我约了纪沐尘霍修染,明日去贤德山庄骑马打猎,恐会耽误两二日。”
“你要一起么?”
苏烟反问,“带着我去捉纵火之人?会不会影响你们?”
她刚醒来之时,确曾认为陆行之颇得永康帝的信任。
经由小祠堂纵火一事,她清晰地意识到,平静的朝堂下是诡异多变的风云。
身在漩涡中的陆行之,远不似表面看到的那般吊儿郎当。
骑马打猎?
他怕是另有谋划。
陆行之笑了,“幸得夫人不在朝堂,否则为夫恐有仕途之忧。”
“不会的,”苏烟正儿八经地分析,“我不会武功,很容易被你暗算打死。”
两人互相调侃,同时望向窗外飘摇的白色杏花,淡雅洁柔,在暮春的金辉里颤颤巍巍地打着转儿。
余晖里,苏烟鸦羽般的长睫随着她的浅笑,落下一片静谧的弧度。
这让陆行之想起在大殿上,他覆住了她的眼,有长长的眼睫在他手心颤动,柔柔的,麻麻的。
该是比那花瓣还要软。
他不由多看几眼。
再看几眼,还看几眼。
她恰好回头,“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当然,”
他凑近她,伸出右手拂过她的脸。
“诺,这不是么?”
苏烟感觉什么东西被扯掉了,眼睑生疼,“吱”了一声偏过头。
待缓了会儿睁开眼,看清他指尖的“脏东西”。
......陆行之,这是她的眼睫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