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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恶念

作者:漠北大雁字数:4320更新:2024-08-23 23:47

有那么一瞬,陆行之仿若石化般,定在原处不得动弹。

昏黄的月色下,是她忽然凑近的绝美容颜。

那明亮的瞳干净纯稚,仿若蒙了一层迷离的霏雾,渗满了他的模样。

她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为了能够擦拭他额间的灰,她踮起脚,左手儿环住他、轻拽他的衣摆。

太近了,温热的呼吸在他面上痒痒徘徊,有甜腻的糖果的味道。

他后知后觉该推开她,垂眸瞥到自个脏兮兮的手,干咳一声,绷直身子,侧头避开。

“夫人如此违心夸赞,我受宠若惊。”

苏烟笑着,“夫君表现好,我愿意哄你。”

由于他侧头,她无法继续给他擦拭,遂缓缓收回丝帕,却见他顺手接过她手中的丝帕。

“这就叫哄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斜挑、语调轻快,让她分不清他究竟是调侃亦或是真的不满。

他胡乱在灰扑扑的脸上抹了几把,动作比马场里的糙I汉子还要粗I鲁,毫无美感可言。

被他用过的丝帕又脏又皱,断然没有留给他的道理。

她伸手去拿。

他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么脏了你还要?我带回去扔了。”

言罢,他极其自然将丝帕塞入他的袖中,俨然一个爱洁护院的大好青年。

“夫人若是诚心想感谢,不若陪我喝两杯。”

苏烟,“你没用晚膳?”

“你不也没吃?”

苏烟就笑,柔声应下。

两人带着“证物”——未燃尽的火把和盛猛火油的铁皮桶,回到兰宇轩。

趁着陆行之沐浴更衣的空隙,苏烟命婢子们摆好一桌的美味佳肴。

待他出来,两人面对面坐下用膳。许是都饿了,彼此没有客套,吃得半饱后,才谈及太傅府小祠堂的大火。

苏烟:“夫君可有怀疑的对象?”

对方纵火推责、将责任赖在莫氏身上,可谓提前策划、故意谋之,明显冲着太傅府来,就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父亲深居高位、驰骋朝堂数十年,纵然行事再低调,难免得罪过人。

会不会是哪个仇家心生报复?

陆行之眸光微暗。

纵火之人来无影去无踪,在侍卫遍地的太傅府未留下任何足迹。

而未燃尽的火把和盛猛火油的铁皮桶,是在定国公府的兰宇轩找到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纵火之人想要告诉陆行之,“证据”是故意留下的,没人能找得到“他”。

陆行之放下筷箸,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或许此事并非因父亲而起,而是你我。”

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晦暗的眸涌起嗜血的猩光,却似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迫不得已收起锋利的爪牙。

他给苏烟盛了碗酸梅汤,“放心,我会处理。”

酸酸甜甜的酸梅汤,最是解腻解渴,却解不了苏烟心中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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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事,不单单是火烧小祠堂,恐和朝堂政见有关、和他的仕途有关。

她望向他的眼睛,语调尽量轻松。

“皇上今日唤你入宫干什么?”

“可是你惹祸了?”

陆行之微愣,似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些,笑着晃了晃琉璃酒盏,调侃道。

“皇兄体贴我新婚不易,让我好生伺候夫人。”

“伺候”两个字仿若一道火,刮得苏烟的粉腮火辣辣地红。

陆行之失笑,似乎极少见到她娇羞的模样,凑近她,说,

“夫人从前不这样。”

“那我是何样的?”

......何样?

大概是冰冷的容颜和傲娇的唇角;大概是近乎从不正眼看他、一说话就要和他斗嘴的倔强;大概是四年都不曾许他踏入墨兰苑的执拗。

然,他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夫人从前对我很好。”

温柔体贴善良贤惠,帮他洗衣帮他做饭、帮他打理后院帮他应付爹娘,连和他说话时的声音都是娇滴滴的。

当然,还会帮他......摇床。

苏烟:“......没了?”

陆行之想了想,继续胡说八道鬼扯一番,然后剥了瓣甜橘,丢入嘴中。

酒足饭饱,正是犯困的好时候。

他倒在软塌上,满足又惬意地品着口中的甜,斜眯着多情的桃花眼。

若是苏烟能给他捶捶背、捏捏肩,再好不过。

但这些话他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听得苏烟冷声道,

“我竟如此惯着你。”

接着,一个完整的甜橘递到他跟前。

“劳烦夫君帮我剥橘子,再帮我备一桶浴水。”

“我喜欢栀子花香,若是没有,玫瑰花瓣也行。”

陆行之猛然从软塌上坐起。

“......???”

苏烟直接将甜橘塞到他掌心,道,“既然我从前如此爱你,你当晓得回报。”

夫妻该相濡以沫、互尊互敬,谁也不该无休止地卑微付出、谁也不能一味地享受。

陆行之:“!!!”

“不是,夫人,你是不是搞错了?”

“为夫刚刚在灰烬里摸了一个多时辰,就算你不体谅,也不能指使我......”

“去吧,”苏烟打断他,指向隔壁的盥洗室,“水不要太烫,也不能太冷,刚刚好那种。”

陆行之:“......”

好吧,他错了。

他压根翻不了身。

某些东西难以改变,譬如性格。就算她失忆,她也不是任他欺I凌的柔弱小娇花。

*

乾德宫的密室,永康帝累得气喘吁吁。

()半炷香功夫后,丁婉儿趴在永康帝身上,在他心口处来回划着小圈圈。

“皇上没瞧见,当时的大火啊,烧得可旺啦!()”

“?蕐鱞葶???╠靟煎鱺??膉絔し聟?呙?驛?汑鱞葶??彎皍??敧浰歰扔?⑨()_[()]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有什么用?还不是瞎折腾?

黑影办事,还有不牢靠的?

永康帝就笑,“做得好!”

又抬起丁婉儿的下巴,“你这个妇人,怎地这般心毒?好生得朕欢喜。”

不过妇人间的小把戏上不得台面,真要追究,有的是漏洞,只要她不玩过头,他有的是法子保她。

“对了,太傅大人亡妻的灵牌可还在?”

太傅大人是永康帝的先生,教导天子多年。教书的人性子多执拗,尤其是有文采、有学识的老一派。

太傅大人更是如此。

他极其在意礼节教义,对亡妻更是情深义重。

一间祠堂没了可以重新修葺,若是亡妻灵牌被毁......永康帝打了个寒颤,直觉依着太傅大人的性子,能带着一帮文臣冲上大殿,搅得他耳根子疼。

丁婉儿,“当然还在。臣妾听您的话,没敢动呢!”

其实不然。

既然她提前得知灵牌那么重要,怎会任之放之呢?

她早已交待黑影,将苏烟母亲的灵牌偷了出来,眼下就藏在龙床的床底下。

虽然有些不吉利,偶尔想起还瘆人得很,但是没关系。

只要一想起小贱人会为了母亲灵牌的事痛心疾首、郁郁寡欢,她就心情大好!

以后啊,逮着机会,她还能用灵牌威胁小贱人、刺激小贱人呢!

想想就开心。

*

翌日上午,太傅府偏院的莫氏醒了,第一反应是拖着病重的身子赶到定国公府的兰宇轩。

见到苏烟后,莫氏急急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对不起,少夫人,是我的错。”

“我没想到香烛会被风吹起,更没想到会酿成这样的大错......我该小心些。”

“该小心些的......”

廊下,莫氏穿着被烧了好几个窟窿的衣裳、脸上满是浓黑的灰渍;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鼻翼处有被灼伤过的痕迹。

苏烟俯身扶起她,请她进屋。

“先起来再说。”

“还有,你是我爹请回来的客人、是长辈,无需跪我。”

昨日已查得清楚,莫氏被冤枉,背后实则另有其人。

不过,在真凶没有落网之前,苏烟也不知该如何证明莫氏的清白,仅仅是未燃尽的火把和一个铁皮桶,是远远不够的。

当务之急,是看看能否从莫氏口中问出更有用的信息。

“小祠堂严禁进入,你是晓得的。既然如此,为何你执意要去祭拜我娘?”

莫氏抹着眼泪,对昨日的事自责不已。

()烟喊她坐,她哪敢?借口自个身上脏,愣是站在距离苏烟最远的角落。

莫氏抬头,“......嗯?不是少夫人让我去的?”

上京有规矩,外嫁的女儿不得独自进入祠堂,需得在父辈或是兄长的陪同下才可。

苏烟思念亡母,希望莫氏能代为祭拜。

莫氏自然不会推辞。

苏烟:“......”

她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她唤来如意如薇询问,两个奴婢摇头,表示未曾听她提过。

想来也是,她本就不愿多同莫氏往来,又如何会请莫氏帮忙?

莫氏愣住,“少夫人托丁昭仪带的话。少夫人忘了?”

苏烟眉心突跳。

这句话打开了苏烟所有想不通的结。

她自来不喜丁婉儿,无论失忆前后断不会和那人来往、更不会托丁婉儿带话。

故而可以判定,丁婉儿欺骗莫氏、故意诱哄莫氏进入祠堂成为替罪羔羊。

若是莫氏被火烧死,死无对证。

可惜,莫氏活过来了。

原来这一切是丁婉儿的精心安排!

最让苏烟恶寒的是,丁婉儿是昭仪,是得了永康帝的允许才出宫来太傅府。

这是不是意味着小祠堂被烧一事,恐有永康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

想起昨晚陆行之谈及此事时的讳莫如深,莫非他早猜到了什么?却碍于各种缘由,无法对她明讲?

难道,她要任由欺辱她的人逍遥快活?!

苏烟不服。

*

军营里,霍修染和纪沐尘向陆行之汇报各种事宜。

霍修染:“窦老爷子压着赈灾银两赶往徐州,不日即可到达。不过皇上派了监兵出城,应是有意阻拦。”

所幸陆行之早有预见,派三千精兵护送。

若是中途遭遇“马贼”,甭管是真贼还是监兵,一律按斩。

纪沐尘,“朝堂形势恐怕有变。”

由于陆行之强势的三项举措,朝中的很多大臣惴惴不安,唯恐陆行之手上的刀架到自个脖子上。

一个晚上的功夫,纪沐尘已收到六封“邀请贴”。

应付应付朝臣不是问题。

问题是动静大了,必会引起永康帝的怀疑,不利于接下来的布局。

陆行之蹙眉,“无妨,按原计划进行。”

霍修染和纪沐尘得了命令即可执行。在离去之前,两兄弟没忍住,问陆行之。

“陆兄,嫂子的事......要不要兄弟们帮忙解释?”

探子已来报,苏烟生母的灵牌在丁婉儿手中。

兄弟们能忍到现在,是不想和永康帝撕破脸皮。

不是不敢,是时机未到。

至于配合丁婉儿的纵火之人,大概率是给她香筥的“背后高人”。此人功力极深,回回都能避开探子们的追查。

可嫂

子不晓得这些。

陆行之敛下眸底的晦暗,久久没有接话。

等他回到兰宇轩,已是晌午过后。

暮春的天阴沉,打得院子里的蔷薇花恹恹的。

紫红色的三角梅从墙角探出来,悬在花池的半空中。

池子里的锦鲤跃出咬上一口梅叶,落下时直拍得池水哗哗,池子里的无根浮萍也向远方荡去。

陆行之站在屋外的廊下,深吸一口气。

下一瞬,他卸下紧绷的防备,斜向上的眸子微眯,笑着朝寝卧走去。

“不知夫人今日有何吩咐?是帮你研墨还是伺候翻书?”

屋内没有熟悉的声音回答他。

他走近了,发现苏烟蜷缩在太师椅上,缩成可怜兮兮的一团。

许是不安,她睡得异常艰难,纤细的眉紧皱。

也不知她梦到什么,卷翘的长睫难受地轻眨,眨下一片清透的湿润,从她莹润如脂的面颊滑落。

她的怀里,抱着一床泛旧的、小小的包被。

那是她母亲生前做给她的。

他的心仿若被针尖刺过,压抑许久的怒气刹那间汹涌。

他不禁笑着,细长的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眸底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畏惧。

他俯下身,略带老茧的指腹抚上她的脸,抚过她微微发颤的泪珠。

几乎就在一瞬间,她蓦然惊醒。

她有些失措,茫然看向近在咫尺的他。

听到他说,

“醒了?”

“正好,我们去把母亲的灵牌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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