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红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山洞下面的这片山坡上,真的长满了一种浅黄色的野草。
佘莫楚手上正捻着一根,管红雁蹲下去也从地上拔起来一根,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之后匪夷所思道:“你认错了吧?”
这东西和张鹿昨天发现的野草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啊?
不说颜色,昨天张鹿发现的那种野草叶子的形状其实和茼蒿有点像,都是边缘微微带着些锯齿状结构的叶片,叶片不长,在茎部上端分支,乍一看就像是同一类种属的植物。
而现在在佘莫楚和她手中的是一种很短的野草,整体形状与其说是像草,不如说是像蚕,和张鹿发给他们的照片丝毫没有关系。
弹幕也在疑惑:
【这不是同一种东西吧?】
【难不成是野菜的根茎?】
【根茎也没长这样的啊……】
【佘莫楚认错了?】
“没认错,”白烬述摇摇头,用手指掐断这根像是蚕一样的植物,转头看向管红雁,“你们的世界里有没有一种叫做‘冬虫夏草’的植物?”
“冬虫夏草?”管红雁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没有。”
但这种植物胜在它的名字十分直白,光是读了一遍,管红雁就很快理解了它所蕴含的意思。
管红雁:“你是说有种植物,冬天是虫子,夏天是草?怎么做到的?植物和动物之间怎么可能随季节更换,这又是你们克苏鲁世界的什么神话生物?”
“不是,这是一种普通植物,”白烬述先否定了她最后一个问题,“和克苏鲁世界观无关。”
“至于这种野菜,我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白烬述蹲下,从山坡上又拔了一根起来,“但我知道冬虫夏草是怎么回事。”
管红雁洗耳恭听。
“冬虫夏草是一种昆虫与真菌的结合体,”他搓了搓手中的野草,“‘虫’指的是虫草蝙蝠蛾的幼虫,‘菌’指的是虫草真菌。”*
“在海拔3800米的高原上,冬天一过,温度复苏冰水消融,蝙蝠蛾幼虫开始发育,变蛹破茧开始在空中传播蝙蝠蛾卵,落到泥土上的蝙蝠蛾卵在温度适宜的情况下就会完成孵化,钻入泥土,等待最后的寒冬过去变蛹破茧。”*
“但这没有3800米吧?”管红雁下意识接道。
就算她没有张鹿的【初级地理精通】她也知道,以这个山区的环境条件,海拔绝对不可能在3800米以上。
“所以这很明显是两种植物,”佘莫楚在旁边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只是在讲冬虫夏草。”
“你继续你继续,”管红雁被他这种眼神盯的怀疑智商,伸手做出认输的姿势,“请。”
“等到高原的夏天,温度适宜菌类生长的季节,泥土深处的菌类就到了生长的时候,冬虫夏草菌孢子钻入泥土,遇见在泥土中等到破茧的蝙蝠蛾幼虫,就会钻入他们的身体,吸收幼虫的养分生长。”*白烬述垂着眼睛,继续讲述道。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虫夏草菌孢子会慢慢把蝙蝠蛾幼虫体吸空,用网状的菌丝结构占据它的身体,在幼虫的躯壳中生长成型,成为‘冬虫夏草’。”*
“这时候的冬虫夏草,有着蝙蝠蛾幼虫的外壳,和内里的冬虫夏草菌丝,”*他剥开手里的野草,“就像这样。”
一层薄薄的外壳内,是已经泛着黄色的根茎。
管红雁微微睁大了眼睛。
“怪不得,”她一下子恍然大悟了,“怪不得他们说这种野菜只有春天的山上才漫山遍野全都是。”
如果白烬述所说的这种植物真的存在,那么它在钻入幼虫身体前就是一种形态,钻入幼虫身体后又会是另一种,这样一来,就会显得像是两种植物,所有人根本不会把春天时漫山遍野的野菜和春天过去后,这种像蚕一样,和地面的颜色极其接近的植物联系在一起。
就像之前的探索队员们一样,他们按照张鹿发在群里的三视图去寻找野菜,对这些灰褐色的蚕状植物看都不看。
这两种植物的外形差别太大了,一般人都不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你是怎么发现的?”管红雁这下真的有点匪夷所思了。
佘莫楚这个人真的有一点邪门在里面。
白烬述:“看的。”
过了几秒钟,他贴心地补充道:“这次真的是用眼睛看的。”
管红雁:……
“……你还不如不解释。”她无力道。
她现在宁愿和昨天的鲁长风一样,收获佘莫楚来自智商上的嘲讽,而不是在听完“看的”这句话之后再得到一句“这次真是眼睛看的”补充。
山洞内的队员们验证完了那个图案的存在,纷纷从里面又走了出来,看见管红雁和佘莫楚两个人在山坡上蹲着不知道说什么,纷纷都凑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楚哥?”鲁长风一边脱外套一边问道,“有发现吗?什么发现?”
他这会满头是汗,今天山里的天气不同于昨天,现在才刚刚是早上太阳升起来不久的时候,温度不能说很低但也起码已经开始稳步上升了,和昨天外面下着大雨所有人队员浑身湿透的体感温度完全不一样。
为了复现昨天的图案,他们又在山洞内点了一堆火,温度直线上升,鲁长风只感觉自己被烤的直冒汗。
等到所有人验证完,鲁长风赶紧第一个从山洞里面出来,深深呼吸了一口外面带着微风的清凉空气,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佘莫楚发现野菜了。”白烬述还在研究野菜,管红雁站起来主动回答道。
“发现了?”鲁长风兴奋地凑过来,“我看看……”
看到管红雁手中的东西后,他脸上的表情就和管红雁刚刚做出的表情一样,又迷茫又匪夷所思:“这个……”
这种野菜是长这样的吗?
身后陆陆续续到了这里的所有人也都露出了和他如出一辙的表情。
看见队友们也露出了相似的困惑,管红雁一下子感觉自己体验到了佘莫楚那种拿智商降维打击所有人的爽感。
该谁不说,真的还蛮爽的,怪不得佘莫楚老喜欢开嘲讽。
困惑不会消失,只会从她的脸上转移到其他队员的脸上。
管红雁拿过鲁长风手中的野菜,写着佘莫楚的样子,把它剥开,承担了讲述线索的任务:“你们的世界里,有一种叫做‘冬虫夏草’的植物吗?”
等到管红雁讲述完,所有人不管自己的世界内有没有冬虫夏草的存在,都对这种植物有了一定的了解。
“冬虫夏草,对啊冬虫夏草,”张鹿在旁边捻着这根蚕形野草,嘴里念念有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的初级植物精通里是有这种植物的存在的,但她刚刚在找山洞的时候完全忽略了地上的这一种植物,以至于差点就错过这条线索。
要是这种野菜的生长情况和冬虫夏草差不多,那所有人根据她的三视图去找,就算是把山翻过来了也找不到那个所谓的野草在这里。
白烬述从地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来:“因为你满心满眼都是昨天发现的那根野草,而忽视了其他一切和它造型相差过大的植物。”
“而我知道冬虫夏草一般生长在海拔较高的高原上,”他态度很散漫,但这时候他说出来的话没有人敢不当回事,“所以在注意到低海拔地区出现相似植物的第一时间,我就意识到了这里有问题。”
事出反常必有妖,冬虫夏草的成型是由于高原温差和生物习性造就的,那么在这个没有这些条件的环境中,怎么会出现相似的植物呢?
这种植物一定有问题,甚至多半就和那种野菜有关系。
这次,他真的是用眼睛看的。
张鹿在旁边有些惭愧地垂了垂头:“是我疏忽了。”
因为她有【初级植物学精通】,所以她就过于依赖自己建立在奇迹上的判断,如果不是佘莫楚,那他们就会在自己的误导下一直找不到问题的所在之处。
“没事,人之常情,”佘莫楚瞥了她一眼,“你别和我比。”
管红雁在旁边看了全程,抽了抽嘴角,只感觉这个队伍里的所有人迟早都要被佘莫楚这个人pua一遍。
是啊,他们确实不能和佘莫楚比。
注意不到是人之常情,而佘莫楚不是人,这不是他自己说的嘛。
在得知了有关于冬虫夏草的内容之后,这条有关于野草的线索就推进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象到的线上。
野菜是村民做成腌菜的原料,那它所占据的虫子躯壳是什么?
“不知道,”白烬述十分自然地摊手,“我要是什么都知道我也不用探索了,我直接填个规则出去吧。”
他又不是没干过提前填写完所有规则登出这种事情。
张鹿在旁边试着用了几个和生物有关的奇迹,【初级生物学精通】、【初级动物学精通】还有【初级昆虫学精通】,全部都没有得到任何信息。
“那先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云广出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除去虫子这一线索之外,野草的线索链并不具有独立性,只要我们顺着这些祖坟山洞一直往下找,总能发现有关于野菜的信息的。”
就像佘莫楚说的一样,硬想是想不出来什么的,线索的推进需要发现更多的信息。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午休时间了,”云广抬起手表看了一下时间,对着所有人说道,“我们先去找山洞,张鹿你一路上和红雁多注意,试着在午休时间绘制一下分布图,方便我们下午直接根据已有的分布规律进行方位推算。”
“对了,”走了几步,云广忽然想起来,“不知道变成了这种形态的野菜还有没有用,但我们还是每人多摘一点带在身上比较保险。”
这倒是真的。
所有人都蹲下摘了很多塞进了冲锋衣的口袋里。
鲁长风甚至抓了一大把,从里面挑了一根叼在嘴里,喜滋滋地跟李仁讲:“在我们世界那里,冬虫夏草是一种很昂贵的药材,我都没吃过几次。”
江金明听见“昂贵”这个词,好奇地凑过来:“什么东西?有多贵?一斤多少钱啊?”
“冬虫夏草,我进入基金会的时候,这玩意就已经一克一百多了,”鲁长风肉疼似的咧咧嘴,“一斤的话……大概得两三万。”
这下他楚哥画的饼成真了,要是这山沟里回头真的开发成景区,那这野菜一包还真说不定能卖上几千块。
他好酸。
“上万?”江金明震撼道,“这么贵?你们那通胀很厉害吗?”
“早些年挺厉害的,现在还行吧……”鲁长风想了想,“货币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参考,但反正我进入基金会之前一个月补贴就三千。”
“那是挺高的,”李仁咂咂嘴,从鲁长风的手里顺手抓了几根丢嘴里,“那不吃白不吃。”
鲁长风:???
鲁长风:“你想吃你自己摘去。”
他把手里的蚕状野草往兜里一塞,小跑着去找他楚哥了。
这个山上的山洞很多,有些看着像是天然形成的,有些看着像是后天人工凿出来的,几乎所有人工制造的山洞中都有村民的祖坟,还有些虽然是空着的,但是洞内的泥土很明显经过翻新,应该曾经有过坟墓,只是被迁村的后人一同迁出去了而已。
在这些山洞外,野菜的分布也是不定的,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确认所有坟内埋的都是什么,但是挖开几个山洞外有野菜分布的坟墓之后,其中有的是正常的尸骨,有的是头盖骨被掀开的,还有些里面是混着下葬的,很明显能看出有些尸骨死的时候年纪还不大,估计也就几岁的样子。
看起来完全没有规律的样子。
一行人越走越靠近深山,到了快十二点的时候,靠毕妩发现的有祖坟的山洞数量已经到了一个差不多的数目,管红雁和张鹿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记,回营地之后就凑在一起绘制分布图。
毕妩用了一早上的固定属性,这会头有点晕,岑祈雯细心地注意到她时不时微蹙起的眉毛,从旁边烧开水的壶里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毕妩点头说了句谢谢。
过了一会,她主动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警惕。”
岑祈雯吓了一跳似的,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云广人还是挺好的,是吧,他不会像中低端空间里那些烂人一样当队员是消耗品,”毕妩冲用下巴点了点远处的队员们,“你要是真的出事的话,只要能救,队里肯定会救你的,毕竟还有鲁长风在,当时邀请他进来肯定就是为了保一下队员存活率的。”
岑祈雯有些敏感和神经质,她抿抿嘴,细声细气地解释道:“我就是有点紧张。”
“我昨天也很紧张,”毕妩指了指江金明,“他前天肯定也很紧张。”
毕竟没人知道自己今天会死之后还能不紧张的。
“死亡的瞬间很快,几乎没有任何痛感,”毕妩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看在她来关心自己的份上安慰道,“你只会感觉眼前一黑,然后再醒来,就是新的一天了。”
岑祈雯胡乱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云广招呼所有人过去吃午餐,毕妩站起身朝着驻扎营地的那个小桌子走去。
午休过后,小队临时频道里张鹿和管红雁发出来了她们画的分布图。
“可能会有点误差,”张鹿说明道,“但是差不多就是这个方位,我们朝着这个方向走,再偏也不会偏到哪里去,毕竟目的地是个村庄旧址,有一定的体积在。”
虽然在地图的绘制上,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但是他们手绘地图的比例尺不算大,再加上目的地有一定的体积在,真要差也差不到多少去。
所有人做好进深山的准备后,就依次走出了溶洞。
有了地图,他们的行进方向就简单明了多了,管红雁优秀的三维构建能力让她就像是个GPS导航,就算这条路从来都没有走过,她也能顺着地图找出最方便行走的路线。
更别说这是个村庄的旧址,即使这是个深山中的村庄,它也是需要和外界往来的。
既然需要和外界往来,就肯定会有路,管红雁顺着地图上的位置走了大概有三分之一,就成功在深山的树影重重间发现了一条路。
虽然多年没有人经过这里,让这条小路已经几乎被丛生的杂草和矮木的树枝遮挡殆尽,但是只要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这里与旁边的区别。
开路的人换成了李仁和鲁长风,他们俩手上都拿了一种很像是镰刀的刀刃,走在最前面割除那些挡路的树枝野草,给后面的队员们开路。
深山中温度要比外面更低一点,高.耸的树木和茂密的枝叶挡住了上方的光亮,也混淆了行走在其中人们的时间观念,等到所有人都感觉面前豁然开朗的时候,看着和下午出溶洞阳光最烈时相比已经减弱不少的阳光,他们这才不得不意识到,他们在这片深山中至少走了好几个小时。
实际上直线距离并没有很远,但是他们需要绕过一些已经不好走的道路,甚至还需要专门两个队员在前面开路,这些都拖慢了他们的进程。
前面开路的人都换了好几轮,鲁长风甩着有些酸的手,抽了抽嘴角抱怨道:“这村子要是再深一点,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太阳就要下山了。”
深山中看不见太阳,不借助工具的话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要不是有这条路和管红雁在,鲁长风毫不怀疑自己会在进入山林半小时内直接迷路去姥姥家。
对了,还有他楚哥……
佘莫楚进了这个林子之后就跟回家了一样,不管多不好走的路多难以绕开的枝丫,他总是能以一种很平常很平淡的姿态从上面走过去。
几个小时过去,头上甚至一点汗都没有,连脸色都还是那副缺血似的苍白,好像这几个小时的高强度爬山运动对他来说啥也不是一样。
在这几个小时的赶路时间里,弹幕从兴高采烈的猜测讨论到寥寥冒出来几条内容,直到整个直播间的镜头都聚集在了白烬述一个人脸上,弹幕才勉强多了一些。
【小楚在山林里简直如履平地。】
【小楚脸上不出汗啊……慕了。】
【他是恒温25度的冷血动物嘛,有没有汗腺都不一定呢……】
【我都一个午觉睡醒来了怎么他们还在走?】
等到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弹幕才重新热闹了起来:
【ohhhhhhhhh】
【终于到了!你们没走累我都看累了!】
【前面的看什么啊,挂后台啊,我都就着这个森林白噪音睡完午觉了。】
【这个村子看着也没有很旧啊,虽然建筑风格有区别,但是也没有十几代这么多。】
是没有十几代那么多。
所有人终于到达目的地,全部都在村庄外面不约而同地坐下休息起来,只有白烬述一个人就像是没走几个小时的山路一样,直直朝着村子的方向去了。
这个村庄的建筑风格虽然不算很现代,但也没有很古早,起码不至于达到十几代,也就是几百年前那么夸张。
村口的野草有一截感觉长势不太对,比旁边的要稍矮一些,白烬述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片野草下面似乎有个像是篱笆架子一眼的东西,野草被它挡住了生长空间,只能从旁边绕行或者顺着架子的方向缠绕一圈,然后长出来。
他左右环顾一圈,找了个稍微长点的木棍,把里面的篱笆架子推了推。
它已经和野草长在一起了,轻易推不动。
但是拨开野草,勉强能看见这个篱笆架子似乎是用荆棘编的,有着一些圆斑一样的痕迹,应该是尖刺掉落之后留下的生长痕迹。
白烬述放下棍子从旁边跨过,然后进入这个村庄。
身后的队员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大家重整旗鼓,准备进入这个村庄旧址。
进入之前,云广惯常又叮嘱了大家几句,白烬述用那种让人看着想打他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圣父发言”:“遇见了什么让你感觉不对劲的东西时,不要思考,保持麻木,来找我,其他人不要过去。”
“在遇见什么具有攻击性的东西时,躲在我的身后,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试图去观察和理解,然后一步都不要出去除非我说没事了。”
不过这时候,除了没有直面过sancheck的岑祈雯,已经没人觉得这是“圣父”了。
——包括昨天见到了“香菜”的毕妩在内。
管红雁甚至贴心地给所有人都分享了掐断思维的秘诀。
“当你意识到你必须停止想某件事的时候,不要在脑海里重复‘别想某某事’,而是要在脑海里去想另一件事,想什么都行,建议你们反复在脑海里强制性重复一些洗脑的歌曲或者广告词,这个最管用。”
大家都点过头之后,对于村庄旧址的探索正式开始了。
和鲁长风一开始的猜测不一样,这个村庄不像是村长说的那样“发生了一场严重的传染病,患病者被留在旧址内,而健康的村民迁出了这里”那样匆忙,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很干净。
这种干净指的不是卫生方面的干净,它是陈列方面的,虽然整个村子都已经落了不少灰,墙角还有空地上野草丛生,但可以看出,在这个空间区域内最后一个人类离开时,它一定是井然有序的。
所有门窗都被妥善的关闭好了,地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匆匆迁走时遗落的物品或者丢弃的行李,推开窗子,屋内的陈设甚至都很整洁。
这是一种能够鲜明地感受到,屋主曾经准备离开的一种整洁。
当然整洁的意思不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整整齐齐,桌子上的东西也有凌乱摆放搁置的,但是这些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人们准备离开,于是他们留下了一些没有必要带走的物品,收拾完了整个屋子,锁上门走了。
不像是突逢大变,举村匆忙离开,也没有充盈着生活气息,像是所有人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这个村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村长话语中说的那样,“村庄旧址”,这就是能够形容它的最贴切的词语。
所有人在建筑外面绕了一圈,不能获得更多信息,于是不约而同的走进屋子里去。
坏消息是这里的大部分门上都挂了锁,好消息是这些木门也烂的差不多了。
白烬述随便找了一间进去看了看,房子里被收拾的很干净,可以看出在离开的最后一刻,打扫这里的人还是细致的。
他在里面翻着看了看,屋子里可以提供线索的地方不多,最多只能把这个村庄废弃的时间再往后拉上一百多年。
这里已经出现现代工业品的痕迹了。
这里大部分房子都是这样,村子的普遍文化水平不高,白烬述翻遍了好几个房间也没有发现文字和书籍的痕迹。
正在他打算继续翻看的时候,门口传来两声敲门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毕妩站在门口,对着他有些紧绷地点了点头:“【盲生】显示前面的一个小房子里面有线索。”
她对自己的固定属性有ptsd了,白烬述清楚。
“你说发现线索先来找你,”毕妩看起来有些紧张,“我和你一起进去,然后我来指方向你来找可以吗?”
“行,”然后,她就看见那个竖瞳青年随意地点了点头,“哪个房子。”
“那个,”毕妩指了指,“我来带路。”
白烬述刚刚推开这个房子的门,就发现这里和其他房间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盲生】说这里有线索,等不了多久,其他队员也会在推开这上门之后觉得这里有问题的。
无他,这个房间实在太具有生活气息了。
如果说其他房间是被妥善收拾好之后离开的旧宅,那这个房子的主人就像是从来没有打算离开过这里一样。
桌上还摆着没有来得及收走的碗,卧室的方向被子也是随意堆叠,窗户被推开了一个小缝,看起来是为了透气,糊在上面的纸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的差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图案,在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山村里,如果想表达什么或者留下什么,就只能用图画来表达了。
而白烬述看不太清这种图案是什么。
“管红雁,”他退出房门,在村子里找了一圈,敲了敲管红雁所在房子的门,“你过来看个东西。”
在所有人里面,他最敢放心的只有管红雁,她的固定属性已经叠到了只要脑海里出现“香菜”的想法嘴里就会泛出味道的程度,能够长年累月的使用【不吃香菜】而不被嘴里的味道恶心死,管红雁的思维控制在所有人里绝对是顶级的。
就算全员sancheck,她所扣除的san值也一定是最小的。
“来了来了。”管红雁从一个房间里走过来。
“你要看什么?”
白烬述领着管红雁站在了绘制了图案的墙前,示意身后的毕妩先不要过来。
“能看清吗?画的什么?有什么问题的话你立马说,我会直接打断你。”
“你等一下啊……”管红雁眯着眼睛,认了半天,“这么模糊,这是用什么画的啊?”
“木炭,”白烬述回答道,“烧完之后的。”
可以看出画图的人没有笔,也没有纸,他绘画的载体是家里的土墙,作画的笔是烧完之后的木棍。
这么长时间,碳印留下来的黑色痕迹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墙上面前能留下来的只有木棍的轻微划痕。
佘莫楚这个眼睛辨认一下轮廓还可以,想要让他看清这么模糊的静物就太难了。
管红雁在旁边观察了半天:“这个应该看了不会掉san,我没什么感觉,但是我说不太出来他画这个是想说明什么……太抽象了。有没有笔和纸啊?我稍微描一下给你看。”
白烬述从基金会的商城里拿出来一支笔和一张纸递给她。
管红雁一边观察一边在纸上复现,其实墙上的图案十分简单,略朝上的位置是一个圆,底下分布着一些小方块,然后方块之间是很多火柴人一样,顶着一个“o”的竖“1”。
弹幕上的投资者们重新活跃起来:
【这画的啥啊?】
【太抽象了,我只能看出来个火柴人。】
【什么后现代艺术,那个方块是啥啊?】
【武器?这画的战争吗?】
【就这点小破地方哪有战争,那充其量村口打起来了。】
管红雁画完之后走出房子,和房外的其他建筑方位对比了一下:“呃……他画的应该是这个村子。”
天上的圆形代指了太阳,那些竖着的火柴人代指了村民,然后底下分布稍微有点熟悉的方块对比了一下这些房子的分布,应该是村里房屋的意思。
“画这个干嘛?”管红雁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东西……有什么意义啊?”
如果这画是为了代替文字叙事,那它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村庄里的大家在大晴天出来晒太阳???
“楚哥?”毕妩在旁边出声道,“我可以看看吗?”
白烬述让开身子:“可以。”
既然管红雁看了没事,那这东西应该不会掉san。
管红雁的绘画功底一般般,但对于描摹这种简单图像来说也够用了,把画递给毕妩之后,她就拍了一张自己画的图片,还有墙壁的图片,发在了临时会话群里。
管红雁:【毕妩的【盲生】指向的的图案,不知道表达了什么意思。】
管红雁:【位置分享:(38,41),有空的来实地看看。】
所有人都接收到了这条信息。
队员们陆陆续续的到了这个房间里来。
但所有人能看出的程度也就只有一轮太阳,一些火柴人,还有一些房屋这样的信息,再其他人,他们也认不出来了。
这个图案到底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岑祈雯忽然出声,“我可以看看这个画面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吗?”
“你看。”管红雁让开了路。
“……我加几笔。”岑祈雯撑着腿在墙前面看了一会,转身拿过了那张纸,“管姐你少画了东西。”
“啊?少画了?”管红雁挠挠头,“那你加吧。”
岑祈雯展开纸张,半蹲在地上用大.腿做桌面,低头拿起笔。
没有人注意到,她在画上添了几笔之后,眼神忽然涣散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她的大脑好像在涌动,在发出规律的颤抖,那些细致而富有规律的沟回和褶皱都在扭曲,让她几欲作呕。
她确实好像吐出来了什么东西。
视野里都是糊成一团的色块,在岑祈雯此时的感知中,她的视野就像是猫和老鼠动画片里的奶酪一样,被啃噬出了很多洞。
那些洞的后面是另一个幽深的空间,她想提起精神往里看,但是她越想往里感知,就越发觉自己的思维是飘忽的,是找不到落点的,那个空间像是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吞噬了她的视线,也吞噬了她的思维。
她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是就在她把注意力投向自己手指的一瞬间,她感觉她的手不是她的手了。
那像是……像是一种正在涌动的橡胶皮套,有什么东西正在血肉中钻涌。
视野中那些密密麻麻的黑洞像是一些幽深的视线,又像是流着涎水的贪婪的嘴,有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钻进她的鼻腔,让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头疼欲裂,她脑子疼的像是要炸开。
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水壶快要开了时候的咕噜咕噜声,或者说像是纳豆。
用筷子在纳豆中翻滚的感觉。
粘稠的豆制品在筷子的翻搅中拉出细长的丝,那些浑身附着粘稠液体的豆子在其中随着筷子的搅动而翻滚,发出“叽咕叽咕”的挤压声,然后那些丝状物裹在上面形成一层千丝网,在挤压中再次被拉开。
她感觉自己的思维也像是纳豆的丝一样,被扯开了。
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
那些视野中的怪洞开始吞噬她。
强烈的眩晕使她感觉天旋地转,小脑失去了控制平衡的作用,她一阵恍惚,感觉自己猛地倒在了地面上。
“岑祈雯?!”管红雁被她忽然倒下的动作吓了一跳,“你没事……”
她话还没说完。
倒在地上的岑祈雯维持着那一副惊恐的表情,她的脑袋忽然像是熟透了,熟的不能再熟的西瓜一样。
没有任何外力地。
没有任何预兆的。
“嘭”地一下,猛地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