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青觉得,其实对方甚至都没怎么掩盖自己身上的不对劲——这个看起来像是钟表匠的家伙其实根本就没想要让她一直觉得他就是“钟表匠”。
否则哪会用那么拙劣的手段啊——甚至雾青还在想,用这样老小孩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对于星际和平公司不满的会不会真的是那位声名赫赫的【钟表匠】内心的一部分。
毕竟不是还有那么句话吗?
演的不像——不像演的。
被她质疑了身份的钟表人:“但我确实是钟表匠。”
他并没有因为雾青的警惕、将武器全都给架了起来,随时可能开打的那种剑拔弩张的姿势态度而做出同样应激的反应。
此时的他看起来甚至于相当的平和。
“我确实是,我也一直都……遵循着那个已经死去的我自己的目标,行走在那条既定的道路上。”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那语气也不像演的。
“钟表匠”:“……好吧,其实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我确实不算是真正的钟表匠,但是我拥有他的记忆、站在和他一样的立场、还拥有维修钟表的能力,其他人在看到我的时候也会认为我就是钟表匠,以上这些组合在一起之后——我为什么不是钟表匠呢?”
当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个苹果,闻起来像是个苹果,吃起来也像是个苹果——那么这东西就是个苹果。
“但是……你说得对,我也有些茫然了。”
“钟表匠”看向自己那造型夸张的身体,因为雾青的认知影响而变得细细长长的黑色胳膊,以及比起胳膊来要显得“膨胀”了许多的套着白色手套的双手。
“真正的钟表匠会在这些细节上执着于添加这些不必要的细节吗?但是我的本能在促使着我这么做,就像是……”
就像是在“钟表匠”的认知之下还有另一个他。
雾青叹了口气:“你先前说,你的形象是由来到匹诺康尼的每个人想法中关于钟表匠的那一部分塑造出来的。”
“钟表匠”:“的确,是这样。”
随即他叹息了一声:“啊……我想,我大概明白你为何会感觉到这样的割裂了。”
他问雾青:“你知道惊梦剧团吗?”
“当然知道,那些游荡在这些没能被家族维护好的梦境中的小家伙们,嗯,我记得筑梦边境也有一些。”
她并不是没有在筑梦边境中四处乱跑过,也遇到过那些惊梦剧团,只能说不难打——尤其是比起仙舟上那些还能复活一次的魔阴身。
“家族说这些惊梦剧团,是一些受到了惊吓,部件出现损坏的美梦剧团,送回家族那边之后经过检修仍然能够回复工作状态。”
雾青将自己对惊梦剧团的了解简单说了下。
“有什么问题吗?”
“钟表匠”点点头:“家族应该还对外宣称过,美梦剧团是一些在梦境影响下获得了自我意识的物体,在家族的驯化下,他们成
为了服务宾客的‘匹诺康尼好伙伴’,对吧?”
的确如此,在艾迪恩公园中央,就有一组随时都在演奏欢快乐曲的乐队——它们身边,就有家族的成员在对第一次进入黄金的时刻的客人们介绍着这种生物。
“钟表匠”:“那么,就先接触一下匹诺康尼的阴暗面吧……家族的阴暗面,天哪,我感觉我像是个在翻记仇小本子的。”
雾青也这么觉得,她很耿直地点了点头。
“钟表匠”:“……”
有时候倒也不用那么捧哏……算了。
他确实也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每一个美梦剧团生物身上都能找到三种东西,哪怕它们身上的元件各不相同、功能也完全不一样,但至少这三件是每一个美梦剧团成员都会有的:蓄梦元件、流梦阀门还有造梦马达。”
“你也在拉扎莉娜的记忆中了解了些匹诺康尼的过去,你应当已经知道,因为忆质浓度的问题,在这里,人们的所思所想都会影响到梦境内的世界,就像是那些白天都在辛苦工作的囚犯,因为对球笼有着极大的厌恶和恐惧,所以甚至在进入梦境之后都无法逃脱球笼。”
“而后来在匹诺康尼——比如说是现在的弹珠机之类的东西,就都是当初那些留在了忆质之中的记忆的残余回响。”
“懂了吗?人类会把自己的记忆留在梦境之中,而这些碎片连带着里面的人格,会随着梦境碎片一起附着到物体身上——这就是美梦剧团的诞生,他们获得了那些曾经属于人的情感和认知,就这样发生了转变。”
“蓄梦元件的原理就是这样,比起梦境碎片的随意附着,储存碎梦的筑梦容器可以更稳定地为梦境造物提供基本的能源。我记得家族的原话是这样的——如果装上这个玩意儿,就会的到一位美梦剧团的成员。”
“流梦阀门则是用来调节欲念的筑梦装置,控制着梦境造物内心的情绪,它的失控会让被调控好的情绪逐渐像是匹诺康尼的美梦一样,逐渐沉浸、陷入危险和原始——也正是因为如此,惊梦剧团的诞生大多时候都是因为流梦阀门的失效。”
“钟表匠”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脑袋,让“闹铃”这个部件发出一声属于整点的清脆声音。
“所以,年轻的朋友,我想,我或许也是个和美梦剧团的成员一样的家伙。”
只不过,那些美梦剧团都是从没有意识的物体开始,在获得了曾经属于其他人的意识和性格、情感之后,变成了类人的存在。
而他的核心,从一开始就是有意识的、有情感甚至是有预设立场的。
“钟表匠”不曾对旁人多么细致地展现自己,他只是短暂的出现,就像是“钟表匠”这个传说一样,让旁人看到一点华丽的、带着些许虚幻的波光粼粼的梦幻传闻。
“我想,这就是我一直以来都没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原因。”
他,“钟表匠”,说白了就只是一段记忆,被因为某种他自己也记不得的原因而被留在了匹诺康尼的原始梦境之中,如同那只
诡异且凶恶的“何物朝向死亡()”一般,在深深浅浅的梦境之中游荡——充其量就只是因为比何物朝向死亡多了些和人交流的理智而显得正常很多而已。
“我甚至不能说我是钟表匠,因为我身上还混合着很多其他人的认知——我想,一定要将公司员工的形象像是恶作剧一样扭曲成让你觉得不舒服的样子,或许是我体内的某片意识残存的执着吧?或许它同公司有着完全无法解除的深仇大恨。如果这么看来,我就不是钟表匠,而是一个以为自己是钟表匠的……惊梦剧团?这么说倒也非常贴切。⒆()_[()]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这个就像是被添加上了两撇拙劣胡子的、在克劳克影视乐园扮演钟表小子的“记忆”摊开双手:“现在的我过于混杂,或许我在将来会需要一些澄清……好让我思考明白我到底是谁,我的意志源于什么这些问题。”
雾青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
严格来说,她这辈子大概都经历不到这种情况。
她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堆信息的集合体,这样的问题不是她需要去操心的。
她在一旁等待了一会儿,等到“钟表匠”伸手到自己背后,将那根发条拧转了两下,给自己上了上动力。
雾青:“那你现在想要怎么做呢?继续让我体验那段历史,但是你不再捣乱、往里面插入那些不必要的扭曲过的脸?”
“钟表匠”说:“这仍然是我的目的,不过我想,在回看更沉重的记忆之前,我们或许可以先关注一下你的沙盘之内。”
梦境中的时间流速其实本身就不怎么正常。
这里的不正常并不是说家族用在黄金的时刻上那套,让美好停滞在最为喧嚣的午夜,次日的凌晨永不到来——而是说,在梦境中,疲劳困倦的状况其实出现得远远没有现实中那么快那么频繁。
雾青其实觉得自己跟着“钟表匠”体验数千年前拉扎莉娜的记忆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但是,大概因为她也是以意识的形态进行推进的,那些被她“吸”进了沙盘里的人也一样是根据意识在推动一切的。
所以,这会儿,雾青已然看到……
一颗表面带着一道很明显裂纹的砂金石。
雾青:?!
这才只看了一眼怎么就给了她那么大的冲击——她还没来得及关心星他们那边呢!
“钟表匠”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剧烈起伏变化,毕竟,一个人的脸色瞬间苍白了好几l个色号,这样明显的变化也就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了。
“怎么了?”他问,“你看起来有点不太好受。”
岂止是有点不太好受,简直一瞬间心跳都要停了。
她简直差点出手将沙盘中的进程暂停,然后开启“时间回溯”,将时间线拉回砂金还没有把他的基石弄碎的那个时刻。
要不是她还记得“钟表匠”对她说的,在梦境之中,只有通过特定的死亡方式才能抵达真正的匹诺康尼,才能揭开家族正在一直掩盖着的秘密,而她觉得砂金大概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现在
()大概就真的已经动上手了。
雾青做了两个深呼吸,勉强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平静下来了点。
“我……现在还行。()”
“钟表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很想提醒她:当说话的声线颤抖得就像是得了帕金森的时候,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嘴硬地宣称自己“现在还行”。
但是,当然了,嘴长在别人脸上,怎么说都是别人的事,他倒也没有那种一定要拆别人的台的习惯。
“钟表匠”:“那么,我们就从这个沙盘最开始的时候开始看起吧,我对家族成员的动向非常好奇,所以,得拜托你找到那几l位家系的家主。哦,对了,还有,关于那位虚无的令使。”
雾青点头:“行啊,我比较关心的就是星穹列车和公司——不过,稍等一下,那位虚无的令使……是谁?”
嗯,星核猎手用不着她来关心,他们手里一个个都带着艾利欧的剧本,属于是开了的玩家。
雾青非常有理由相信就算是匹诺康尼现在原地爆炸,星核猎手都能带着星穹列车施施然离开现场并且不让人受伤。
而且,她真的……她是真的不知道虚无的令使到底是哪一位啊!
对于她这种好不容易才从局外进入到局内,现在又被踢到了局外去的玩家来说,要求她得知足够多的信息什么的……这也太困难了一点吧?
因为一会儿就要找到被“查监控”的人了,所以“钟表匠”说得非常详细:“她表面上的伪装,是一位巡海游侠,习惯佩戴着一把很长的太刀。”
雾青点了点头,开始从沙盘中寻找相关的信息。
有一说一,她觉得自己在获得命途力量的时候,或许她的大脑就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台处理器,而当她成了令使之后,处理器能够跑的数据也就获得了指数级的增长——否则真的很难解释她现在怎么就能那么如鱼得水地从那么海量的信息流中寻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些信息,并且总共耗时甚至不超过两秒钟的。
……不过,或许可以说是可惜。
她的脑子好像并没有因为正在朝着人形博识尊的方向转变而变得好使多少,尤其是在权谋方面。
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位伪装成了巡海游侠的令使。
这位其实比起星和砂金还要更好找一点:因为她的力量确实强大,以至于沙盘都在提醒雾青自己注意:这里有一个可能会让这个沙盘跑不成功的人。
而当剧情倒回到这个沙盘刚刚建立的第一时间——她正和黑天鹅、还有星待在一起。
而站在她们面前的,是披散着银色长发的流萤。
……原来都在一块。
这倒是免了她再多找的麻烦,雾青将砂金、还有星期日两个人那边的“画面”合并了过来,在她和转过来和她坐在了同一排的“钟表匠”面前,变成了个像是监控大屏幕一样的光屏。
“钟表匠”的目光扫过了整个光屏,从左到右,然后对着身披黑纱的黑天鹅发表评论:“这位小姐……是一位忆者吧?”
()雾青:“诶,你看得出来?”
“钟表匠”:“她既在你朋友身边,又在无名客的身边,很明显——在匹诺康尼的梦境中,只有记忆的力量、神秘的力量……嗯,还有欢愉可以做到这些。”
……嗯,被“钟表匠”知道黑天鹅能够在梦境中分身的能力应该没什么,毕竟对方运用的力量也是和记忆有关的。
“钟表匠”说:“其实当年,我们在独立战争的时候,最终能够艰难地赢过公司,也少不了各方势力的帮助,其中就有流光忆庭的忆者们……啊,我还能隐约记得她们的身姿……”
上了年龄的人总是会时不时地回想起过去,“钟表匠”做为一个从千年之前“活”到现在的人,他就更容易时不时地回望他过去那跌宕起伏的经历。
“钟表匠”抬手揉了揉眼睛,手指顺便将表盘上的指针也带着转过了小半圈:“唉,先不说那些了——我们一起看吧,呵呵,这样子,还真和看电影没什么区别呢。如果能够有一桶爆米花就更好了。”
他砸吧了砸吧嘴后,还真的用神秘的力量在忆域中拉出了一桶爆米花,以及两杯苏乐达。
“钟表匠”将一杯苏乐达递给雾青。
金橙色的苏乐达表面上一连串地蹿着细细密密的气泡,饮料中漂浮着透明的冰块,香甜的气息连带着气泡破灭的簌簌声,全都为这杯饮料增添了很多“别样”的美味。
雾青很愉悦地接过了这杯苏乐达,咬着吸管吸了一大口,冰冰凉凉的滋味冲击到了她的天灵盖上。
别说,就还挺舒服的。
*
梦境世界、还有“云游戏”沙盘世界之间的转圜并不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匹诺康尼毕竟是个星球,而如果算上梦境的话,它甚至是目前已经发现有文明迹象的星球中能够排得上好的大了。
就算光在这里传播,光都没办法在足够短的时间内从这边传递到另一边。
所以,从雾青开始将人卷进这里,到最终完成的这段时间——星核猎手利用了这段差值,让自己在梦中的白日梦酒店留了个坐标,也给自己在“云游戏”沙盘的世界中留了个定位坐标。
屏幕中。
自名黄泉的巡海游侠表面看起来有少许的木讷,似乎不怎么聪明……雾青在从对方脸上看出了这一点后,很高兴地想到——自己或许不算是令使里面很不聪明的,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她和黄泉好像是差不多的不聪明!
此时,这一行人正在梦中的白日梦酒店的大堂位置。
黄泉和黑天鹅分别站在星身后,黄泉的手搭在了刀镡上头,在流萤回过头来看向星的时候,她的手指稍稍放松了一点。
虽然记性不太好,但是黄泉记得她。
这个银色长发的女孩,她上一次在黄金的时刻遇到星的时候,对方就跟在星的身边,她们看起来感情不错,她当时还调侃了一句,说她们可以继续约会了。
彼时少女脸上的表情非常羞涩,像是一朵含蕊的水莲花
。
是熟人啊,那么——
星朝着流萤小跑过去,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流萤能够和她们遇见,随后能够一起同行,安全系数就往上提升得勉强让她安心些了。
“流萤!你怎么一个人——”
“在这里”这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她身后头顶就出现了一团紫红色的雾气,而先前她与流萤曾经遭遇过的那只何物朝向死亡径直从中冲出,那尖长犹如利刃,上方还长着一只狭长且多色的眼睛的长尾,径直刺透了流萤的胸口。
穿刺完了还没结束——它甚至拧转了一下,用以确定这被它掠到了半空中的“猎物”已然死透。
星冲了上去,她甚至扔掉了手中的棒球棍,而黄泉和黑天鹅终于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过去之后反应过来,上前将她保护在了身后。
——流萤变成了流萤酱,但是雾青却并不怎么哀伤。
原因倒也很简单啦……一来她已经知道流萤不会死,梦中遭遇的死亡只是为了把人送到更深层的地方去,而按照星核猎手的习惯,这肯定是已经预设好的剧本。
雾青甚至敢打赌——就算赌桌的另一边坐着砂金她都敢拍着桌子说砂金这次终于要遭遇一把失败——流萤在被何物朝向死亡穿透胸口的那一时刻说的“对不起”,绝对是因为她有事瞒着星,不得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死亡,从而就这么按照艾利欧给出的剧本,让星穹列车入局,一并追逐钟表匠的遗产。
二来则是,雾青脑中其实想到了萨姆。
毕竟,比起知道流萤,她更早知道的就是星核猎手萨姆。
一想到流萤在战斗状态都会穿着机甲,她就忍不住想到高大帅气的机械身上亮着火光,顶着和悬赏令上一模一样的机械脸,一边“面无表情”(主要是因为也很难真的摆出表情)地流泪,颤抖着嗓音说“对不起”,她就……
她就有点想笑。
“啊,看来星核猎手已经找到了去往真正的匹诺康尼的路。”
“钟表匠”感叹起来。
“命运的奴隶,艾利欧……我听说过他的名字,漫长的时间来,酒店中很多客人都提到过这个名字。能够看到未来的存在,这可真是……”
雾青:“如果当年你能够把这样的人物拉进你的阵营中,匹诺康尼或许就不需要被交到家族手上了?”
“钟表匠”摇摇头:“不,我对我自己是什么水平心里有数,如果那时候我的阵营里有艾利欧,那么匹诺康尼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是个象征着美梦的地方……不过,你说得对。”
钟表垂下那扁平的脑袋,他低声对自己说了句什么,雾青并没有听清。
因为她将注意力转到了一旁。
星在哀伤,星在痛苦,星在流泪,做为一名经常自称魁梧的开拓者,银河球棒侠铁血半生(哪怕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却在此时哽咽有如孩提。
这本应该令她感同身受的难过,但是雾青觉得自己确实难过不起来甚至还很有些想笑……
所以算了。
为了避免一些地狱笑话的出现,雾青决定眼不见为净。
——她也因此错过了黄泉的小动作,和“钟表匠”一样。
然而当她看向砂金那边的时候,她非常错愕地看到,砂金被七八个家族的人包围在了中间。
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房间,因此站着这些人之后就显得逼仄了不少——这些人的眼睛就像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探照灯头一样,将砂金整个人笼罩在了这几l乎和扫描似的“探照”之中。
这些人穿着西装但是完全不扣纽扣,袖口往上翻转到靠近手肘的位置,领带是不怎么认真系的、领口的纽扣也是一定要散开那么两三颗的——这些人很明显都是猎犬家系的成员。
而此时他们或者手中拿着武器,或者身边跟着美梦剧团的成员,全都对着砂金。
黑天鹅当然仍然还在现场,但是这些猎犬家系的人自然都是看不到这位忆者的,在她不想被别人看见的时候,别人就注定无法看到这位美丽忆者优雅的面容。
——除了雾青,雾青能看见,因为此时对方正在她的系统里!
如果不是因为情形不太对,雾青都想要挺胸骄傲一下了。
但是……在她将“云游戏”沙盘的覆盖范围扩充出去的时候,砂金在做什么?
他不是应该去寻觅梦中的“死亡”吗?……等等,他身边的忆质看起来确实和流萤变成的流萤酱十分相似。
所以他大概是真的找到了“死亡”。
但是……
雾青抬手,捏了捏眉心。
朋友啊,你去寻找死亡就算了,怎么还把自己给卷进去了——尤其是,你怎么就创造了个让家族把你包围在其中的机会呢?
不是说好了家族和公司之间仇深得很,所以一旦被抓到了把柄的话问题会很大?
雾青重重地在脸上搓了一把,随后认认真真听光屏内都发生了些什么。
一只年轻的猎犬朝前一步,他脚边跟着两条气泡锂犬,这两只戴着帽子的猎犬也往前了一步。
被这样看着的砂金脸上根本看不出哪怕半点惊慌、紧张或是别的类似的情绪——说实在的,雾青也想象不到这些表情出现在她脸上的样子。
明明他的双手都已经举起来了。
年轻的猎犬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但是在他开口之前,一位褐色头发、有着一双明亮的橙色眼珠的高大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衣着和猎犬家系的人真的是完完全全一个风格的,雾青在看到此人的时候睁大了眼睛——
是那个治安官。
是那个她在办理入住的时候就遇到了的治安官,她至今都对于对方的身份耿耿于怀——因为她记不得对方的长相,记得的就只是那些元素。
现在她就能够记住对方的模样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实力提升还是如何。
这位橙色眼睛的治安官按了按年轻猎
犬的肩膀,脚跟在一只气泡锂犬的腿上轻轻踢了踢,说道:“行了,小子,对尊贵的公司大人物客气点儿,诚然砂金先生现在的确有些嫌疑,但也只是嫌疑而已,他还轮不到被你这样冒犯。”
随后,这位棕色头发、穿着灰马甲,肉眼可见将身材锻炼得很好的先生摆摆手,让那些围在砂金身边,看着剑拔弩张的猎犬们退后下去,用一种已经在无穷无尽的上班中将自己燃尽的、没什么激情的声音说:
“砂金先生,我相信您没有杀害知更鸟小姐的理由,家族的几l位家主也都是如此认为的,但是很可惜,您出现得太巧了一点。哪怕现场有目击证人,可以暂时证明您没有时间和手法犯下这起案子,但是……”
当他说到“暂时”这两个字的时候,这位治安官的音调在一瞬间似乎有些……嘲讽?
“况且,受害者还是家族的巨星,橡木家主星期日先生最疼爱的妹妹。您也知道,面对公司,家族真的不敢松懈半分。”
“所以,您身边大概得跟着两只小狗崽子了。当然了,您在匹诺康尼仍然一切随意,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也可以随时让他们离开,您完全可以当做他们不存在——当然,您看,十二时刻仍然安全,但倘若您执意要来这些尚且在维修中的梦境,那么家族未必能保证百分百的安全……这时候他们就会起到保护您安全的作用。”
砂金同这位治安官短暂对视两秒,随后他笑着点头:“嗯,当然了,这正是我需要的,感谢家族对宾客的关照,如果不是你们如此无微不致的照顾,我在匹诺康尼的体验绝不会如此美妙。”
这话当然也不能当真来听。
雾青想到了她搞出来的王下一桶,有点心虚。
“美妙”。
这难道不是指着家族的鼻子在嘲讽人家吗?
砂金:“他们是要跟着我一同入梦吗?在现实中也要和我住一间房间?那岂不是要求两位打地铺了——哦,不对,我的房间里只有一座入梦池,不知道此时的白日梦酒店还有没有空出来的房间,可以让我和那两位猎犬先生或是猎犬小姐一起住。”
橙色眼睛的治安官:“这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砂金先生,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您先请自便。”
他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但是从当前这种被当成嫌疑人盯着的局面一路沦落到就连砂金石都裂了的局面……
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哪怕是他已经找到了答案,但当真要玩得那么大吗?砂金石在梦中的碎裂——必然是因为它在梦境之外就是碎裂掉的。
可那是公司给予的基石,在庇尔波因特的时候雾青见砂金掏出来过,没用,但是在她眼前晃了晃,就像是她在游戏里向对方骄傲地介绍着圣城都有哪些美食时一样。
当时她问这东西看起来很漂亮,能不能送她一块,砂金当场就笑出了声,说:“如果把这块石头送给你了,那我可就要变回被公司判了死刑的茨冈尼亚奴隶了。”
基石,是琥珀王在挥动那把筑
奠墙基的天锤时从祂身躯上洒落下来的琥珀。
做为存护克里珀最大也是最狂热的信仰头子,庇尔波因特派出了大量陨石猎人来拦截这些散落的星石,而那些星石在被带回公司之后,会交给那些在公司看来有潜质之人。
凭借意志,有能之人可以开凿这些琥珀,看到其中的晶石,并且雕琢它,使它们发挥出力量。
这些晶石是琥珀王的圣体,本身就在公司中有着很高的地位,更别说这玩意还是钻石将自己的令使力量借给手下这几l个人调用的凭证和工具了。
这对他的影响……绝对小不了。
做到这样的地步……
哪怕只是不停地在往赌桌上头堆砝码,都已经有些太……
但是她清楚砂金的做事风格。
不同的出身塑造不同的人格,不同的经历带来不一样的作风,赌一把一本万利甚至零本万利,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也完全无法要求他这次就能改掉这个习惯。
她看着砂金从这间不大的房间中走出去,黑天鹅跟在他的身边,仗着没人看得见她,一边飘一边说:“看来你的自由活动时间剩下不多了呢,那么,在家族把你安排好、在你的身边派几l只猎犬明里暗里监视着你的动作之前,你打算做些什么来扭转你的颓势?”
*
黑天鹅,一款双线作战、以一己之力为砂金、星穹列车组甚至还有她打工的忆者。
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工作排班表都已经出现了重叠的状况。
她带着星和黄泉在已然因为梦境的逐渐崩溃裂解而变得不稳定的梦中的白日梦酒店中穿行着,通过上墙、砸墙之类的方式,一路追着一股焦热的气息以及流萤曾经留下的记忆,回到了先前流萤被何物朝向死亡捅了一发的梦境大堂。
在灼热到能够只靠着一口呼吸就将人的肺部灼烧炙烤到焦枯的扭曲气流中,星看到了,黑天鹅看到了,黄泉看到了,雾青也看到了。
银色的,高大而帅气的机甲。
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算是熟人了。
——星核猎手萨姆。
萨姆扔下手中已经被灼烧到治疗不好的惊梦剧团,转身看向三人,伸出手,张口发出其实很好听的声音:
“一个巡海游侠,还有……忆者。就此离开,没人回受伤,否则,你们都会死!”
这句话当然很帅气。
机甲也很帅气。
二者配合在一起自然就变得更加帅气。
——前提是,倘若此时正在机甲之内负责操控的,是那位被给予了萨姆这个名字的系统,也就是机甲的自我意识,而不是流萤的话。
雾青:“……”
你们星核猎手其实蛮有梗的呢。
刃的“人五代三”她已经吐槽腻味了,不就是一共五个人,其中三个要付出代价吗?说得那么玄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黑话。
银狼就别说了,做梦都是“xx游戏,
启动”的人她根本无话可说。
而现在,就连表面上看起来带着几l分软糖感的流萤,都在穿上了机甲之后变成了中二病吗?
传说中的有些人看似戴上了面具,实际上却是摘下了面具是吧?
她真的……
雾青一时忍不住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和星核猎手走得那么近。
她应该不至于被同化吧……应该不至于?
毕竟卡芙卡还是那么正常、那么美丽且优雅的一位都市丽人呢。
开战了。
从雾青的角度可以看得很明白:流萤完全没有攻击星的意思,但是她需要招架,外加上对黑天鹅和黄泉进行攻击,于是看起来就像是一打三了一样。
一边打,机甲一边:
“侦探游戏结束了,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将,点燃大海!”
“等回到现实,记得告诉所有人——是星核猎手送了你们最后一程。”
“立即处决!”
“协议通过,执行焦土作战。”【1】
……机甲几l乎是每隔半分钟就能来上一句语气冷静,听起来颇为炫酷的语音。
配合上战斗的动作,只要记录下来发给瓦尔·特,大概能够收获一个兴奋的杨叔。
但是,现实当真如同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炫酷吗?
——还真的未必。
做为这个“云游戏”沙盘的制作者、操控者,她可以清晰地听到机甲内的流萤正在用完全不会被外头的人听到的声音,极度羞耻到脸涨通红到快要滴血地同一个此时看似不在场的人说话:
“银、银狼……”
雾青都能感觉到流萤此时的窘迫,她需要对付的对手不简单,其中甚至还有位令使,而且还有自己不想伤害的人,束手束脚是必然的——
而她还在机甲里脚趾抠地……不是,抠金属。
流萤:“你、你都给萨姆灌输了什么——他怎么……”
流萤:“这些话肯定是你教他的吧!你和他说了什么,他甚至不让我删掉这些话。什么作战语音啊,我什么时候——”
流萤:“不重要的任务的话,追求一下看起来帅气也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一次对面的可是……”
流萤:“什么喊出了招式的名字会让杀伤力提升,这是哪里的歪理啊!”
流萤:“我、我承认了!这明明就是很羞耻!银狼,你、下次我绝对不允许萨姆和你单独出任务了!”
雾青:“……”
她已经脑补出了事情的全部。
银狼觉得机甲那么帅气,没有两句中二台词简直是浪费建模,于是直接给萨姆录入了这些台词。
而做为机甲的萨姆确实还很年轻,对这些中二台词没什么数,于是答应了银狼的要求。
而现在,会因为中二而脚趾抠地的流萤操控着机甲,她被安排上了这些台词,而且还是当着星的面。
对于流萤来说……
啧。
银狼你是会整乐子的。
雾青觉得银狼没有被吸纳进酒馆,绝对是那帮子假面愚者的损失。
她看着流萤想要带走星,但是却被黄泉的刀鞘逼退,黑天鹅却在这个时候趁机一牌将星传送去了别的地方——明明这一连串就像是最好的动作戏一般,放到荧幕上能够让观众下意识地屏息凝神,然而在刚才那几l句台词以及机甲内流萤的低声控诉后,雾青属实是……
她已经和那种帅气的氛围彻底断绝了一切关系,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吹着泡泡糖,乐不可支的银狼。
直到她在分给砂金的镜头中看到了被传送走的星——给星和给砂金的俩镜头分别从两个角度记录下来被传送过来时星脸上的懵逼。
砂金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看起来已经等待一会儿了。
黑天鹅本体与黑天鹅分身在星看不到的地方合二为一:“按照约定,我把这孩子带到你面前了。交易完成。”【2】
星看了看砂金,再回头看了看黑天鹅,露出警惕且受伤的表情: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此时竟然会像是……会像是个货物一样,成为被交易的“物品”之一。
“别紧张,朋友。”
砂金将一瓶没开封的冰苏乐达递了过去,顺便还有饮料起子,雾青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能掏出这个才是真的贴心。
“我们的约定只是在危险的时候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来,仅此而已。我只是因为不擅长战斗,很容易被殃及到,所以也在安全的地方等待着罢了。”
砂金:“看来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情况,没关系,我来为你说明一下好了。”
“我知道,你同星核猎手中的那位骇客的关系不错——你、她,雾青,你们的关系都很不错,但是那个会把自己点着了的机器人对你来说可未必就算是朋友。”
他从星脸上看到了不信的表情,随即摇头:
“不,我并不是在说萨姆是危险的——他只是不那么安全而已。真正的危险,其实,是那位‘巡海游侠’。”
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砂金:“很惊讶?惊讶就对了,毕竟在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大吃一惊。”
“托公司的福,我在曾经的通缉令上查到了些东西:这位叫‘黄泉’的女人才不是什么巡海游侠,她是一位令使,带来死亡和终局。”
“嗯,你不愿意相信我也无所谓,但这些信息我总是要告诉你的——看在她的份上,我总得在你往危险里头冲的时候拦着你点,虽说梦里不至于让你缺胳膊少腿的,但精神上的创伤有时也够你喝一壶。”
砂金抱着双臂:“所以现在,先听我说?”
星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先看在青宝的份上,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