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黑漆漆的空间。
此地就像是黄金的时刻一样没有恒星的光芒照耀,阴沉的“天空”中央有的只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黑色的圆形核心,四周包裹着一圈流光,两边有两道横出去的线条——和黑洞看起来很像,虚无IX的标志也一样如此。
这里是……
雾青在睁开眼睛之后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适应此地的颜色和光暗。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她的眼睛。
她看起来更像是……代入了一个游戏角色,而至少在睁眼这一部分,还是游戏过程中的开场cg。
“钟表匠”那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她的脑中响起来,这种效果令雾青联想到小说中的系统。
真的很像啊,不,应该比系统火得更古早一点,这玩意像是戒指里的老爷爷。
“钟表匠”活跃的年代距今还是挺久远的,但是奈何银河中的娱乐着实是从更早的时候就开始发展了,所以“钟表匠”也听说过那些小说。
藏在戒指里的老爷爷,做为主角的外挂,帮助对方一步步成为至尊什么的,他年轻的时候看得也不少。
好看,爱看。
“钟表匠”:“啊哈哈,看起来确实有些相似,而且我现在也确实是为了给你讲述一下当前的背景而来。”
他慢慢说:“那位公司的使节,给你讲过匹诺康尼的历史吗?”
雾青:“正要说,因为那只何物朝向死亡被打断了——我在想,黑天鹅说何物朝向死亡也是忆域迷因的一只,而忆域迷因这个名字……其实在点明了之后就很容易想到,这些应该都是由神秘的力量塑造成的怪物,是吗?”
“钟表匠”连着啊了两声,他点头:“的确是这样。忆域迷因诞生自思绪,记忆、情绪以及欲望,足够强烈的会形成晶核,吸引其他的负面情绪,从而形成类似生命的模样。我承认,这是我和我同伴的手笔。”
“没想到,公司的那位使节竟然没想着在你面前掩盖公司当年所做的事情。”
“钟表匠”瞧起来有些唏嘘。
雾青:“我觉得砂金一点都不避讳公司的黑历史,在我最初和公司谈合作的时候他就像在讲恐怖故事一样把公司可能会用的手段都给我数了一遍。”
那段时间,尚且没有把工作室做大做强,尚且没有让银河中的那些游戏玩家们能够清楚地记得“魔芋爽工作室”这个名字,并且养成因为这个工作室而玩这份游戏的习惯的雾青哪怕知道她是仙舟人她还在罗浮上,应该不会被这样用商业手段打压,但她仍然做了两三个噩梦。
而当她将这种反应告诉砂金,和他说预警得好,下一次就不要预警了的时候,对方的反应是笑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来。
……难评。
“那真是……运气啊。”
“钟表匠”说。
“不过,就算是公司获得的故事,其实也不是匹诺康尼真正的过去——至
少,它并不完整。”
公司做为曾经匹诺康尼的掌管者、后来匹诺康尼独立战争中的最大……或者说是唯一反派?一直以来都被匹诺康尼的所有人防备着,他们能够得到一些信息,但确实,他们很容易错过一些信息。
“钟表匠”说:“我邀请你进入匹诺康尼的过去,代入镜子公主的身份——你应该知道镜子公主吧?”
在匹诺康尼的克劳克影视乐园中,钟表小子相关IP完全可以说是到处都是,而他的伙伴们的出现频率也非常的高。
雾青在出发之前,看了很多网上关于匹诺康尼旅游的攻略,其中就有一个攻略名为“前往克劳克影视乐园之前一定要看的几集超经典《钟表小子》”。
雾青在看过这篇攻略之后,她觉得自己磕了钟表小子和镜子公主的cp,就……怪好吃的。
很怪,但是好吃——雾青本人是个比较混邪的乐子人玩家,大多数的cp对她来说都能磕一口,不管是钟表小子和哈努努还是逆过来,或者是加入左轮队长、音符小姐、汽水先生甚至是木头老爷。
“她是我的伙伴,曾经是个测绘师,她也学习过一些忆者们的手段。所以,现在我会邀请你顶替她的身份,体验我们当初在这颗星球上看到的、遇到的一切。”
“钟表匠”说:“那么,现在就请慢慢体验吧,若是你想要停下,你随时可以停下、退出,一切都在于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声音从雾青的脑中消失。
雾青眼前就只剩下了昏暗的、狭窄的街道。
光线实在是太过昏暗了,哪怕她已经适应了一段时间,仍然无法完全习惯。
目光无法看得太远,能够看清楚的只有近处:狭窄的街巷中央安放着一些铁质的座椅,这些座椅也逼仄得很,上面坐着一些垂头丧气,像是灵魂已经被从身躯中抽出的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衣着都破破烂烂的。
匹诺康尼的早期和当今着实是差得太多了。
做为一个甚至在半天之前还在黄金的时刻里,看着那些林立的高楼、璀璨的灯光的人,现在骤然看到了这样的世界……
这里看起来比起雅利洛六号的下城区更糟糕——甚至此处她说的还不是磐岩镇,那个被所有向往着阳光、向往着生命的人们保护得很好的、生机勃勃的镇子,而是那些曾经被裂界吞噬影响,已然荒芜了很久的镇子。
她想要再观察得更细致一点,但是身后的人已经走了上来,宽厚且温暖的手掌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走了,拉扎莉娜。”
拉扎莉娜……这还真是当初在匹诺康尼下车的无名客们啊。
是帕姆委托了星他们在下列车之后再匹诺康尼四处寻访一下的那些无名客们。
关于钟表匠其实是无名客的猜测在匹诺康尼一直都有,就是没想到竟然会实锤得那么快……但是也未必就是真的,毕竟刚才那个“无名客”展现出的力量确实来自于神秘命途,而从神秘中衍生出来的虚构
史学家是真的……
嗯。
只能说是概率较大。
雾青回过头去,从那个高大的、一只手伸进外套口袋中,手指仿佛还搭着什么的棕发男人眼中看到了如今自己代入的形象。
这是一位戴着圆圆眼镜、五官非常柔和,光是看一眼便会让人觉得她能够给人带去温暖和快乐的女性。
而跟在在高大的棕发男人肩膀之后,是一个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领带用一枚看起来非常华丽繁复的扣子给扣了起来,不仅腿上系着腿环,甚至胳膊上也有臂环的浅色头发的男子。
他胸口的衣服上开了个口袋,口袋中垂出来一条细细的暗金色的链子,隐约可以让人看到:这口袋里装着的大概是一只钟表。
雾青觉得,那个高大的男人,至少在站姿以及一些小动作方面,是和丹恒比较相似的。
这两个人都有种……随时将自己绷紧起来的警惕,倘若阴影中出现了什么东西,他们会第一时间将其挡下、保护好自己身边的同行者。
那么……这应该就是姬子所说的,在匹诺康尼下车的无名客中曾经担任过列车护卫的那位铁尔南了?
他身后的那个,大概就是机修工拉格沃克了,也就是未来的米哈伊尔,【钟表匠】。
不过她并未直接赌一把,而是轻轻“嗯”了一声后,跟在了棕发男人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处这样颇为压抑的环境,高大的棕发男子没什么话,显得格外沉默,而他身后浅色头发,胸口揣着一枚怀表的青年则是嘴唇蠕动了好几次,到最后也没能说出来点什么。
一路在这连路灯都没有多少的地方穿行着,雾青在路边看到了一些苍白的涂鸦,但更多的则是一片一片连着的铁栏。
监狱。
雾青当然是没有去过幽囚狱的,这种地方正常仙舟人在生命的前六百年都接触不到……严格来说,哪怕是人快死了,其实也不会接触到,因为十王司并不会因为一个人快要堕入魔阴身了,就把人送去幽囚狱这种镇压凶神恶煞的地方去。
较真一点的话,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真正”看到监狱的模样。
她小幅度的东张西望并没有能够逃过高大棕发男子的眼睛。
对方没有回头,就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似的:“拉扎莉娜,不要多看;拉格沃克,你应该提醒她的。”
这下身份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拉扎莉娜、拉格沃克、铁尔南。
匹诺康尼下车的开拓三人组。
非常经典的两男一女搭配,堪称少年漫主角团的存在——
然而,他们开启的却不是少年漫的热血故事,而是现实到甚至让人觉得太过分、以至于呼吸不过来、喘不过气的世界。
走过压抑的街道,铁尔南掏出手机,和面前的那扇与这里其余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大门比对了一下,随后抬手,不轻不重很有礼貌地在上面敲了三下。
门内很快有了动静,随后这扇上头
甚至没有半点划痕、看起来就像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粉刷维护一次的门就被打开了。
门后站着的是个大腹便便的西装男,身高有些一言难尽,以雾青现在代入的拉扎莉娜的身高(其实也就是和她本人差不多的身高)都能轻易看到对方的头顶。
地中海,中间秃了的那块头皮油光蹭亮的,脸上堆满了横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两道几乎快要看不见的缝,鼓起的肚子将西装纽扣撑得快要崩开……
胸前扣着一枚徽章,很明显是星际和平公司的纹样。
这是一名公司派来驻守在匹诺康尼,算是监管着此地囚犯的工作人员。
职级看起来不怎么高,在看到面前这三个穿得颇为整齐,虽然没有非常考究,但至少颜色都挺鲜艳,和这里整体灰扑扑的质感很不一样的来访者后激动地搓了搓手,露出谄媚的表情:“啊哈!各位莫非是来自星穹列车的无名客朋友!欢迎、欢迎!”
这形象确实差得很,雾青记得就算是那位在公司中属于形象中下水平的大佬塔拉梵体态也不怎么好看,但就算是对方的证件照都没有这么一言难尽。
雾青在脑内向“钟表匠”提出质疑:“你修改了公司职员的形象吗?”
这种过分典型的反派模样真的是能够那么轻易遇到的……吗?
之前说话总是慢慢悠悠的、尤其表现出一种上了年纪的味道的“钟表匠”这会儿回应得特别迅速:“没有!”
那看起来就是有了。
雾青:“你应该将历史还原得更真实一些,这样才算是告诉了我真相。”
“钟表匠”顿了片刻,这才说道:“但是如今的我已经是神秘这一命途中的行者,你觉得神秘的爪牙在给你讲故事的时候不掺杂一些虚假的部分合理吗?”
这就像是假面愚者:来都来了,先把乐子整了再走。
神秘的命途行者也是这样的:来都来了,给历史扰乱一下再说。
雾青:“……行吧。”
但她现在就怪无语的:
这他妈的是哪门子的礼物?!
他明明到这时候还在仗着自己是老年人,而她对老弱病残群体没什么警惕而算计她!
让她代入当初参与进了拉扎莉娜的身份,这就是天然给她添加上了一层和公司的敌对——毕竟开拓客们,至少在还和列车关系紧密的时候几乎都可以算作是正义的代名词,而当初让他们看了后对匹诺康尼当地的囚犯们心生怜悯,决定帮助对方趁着万界之癌的爆发、公司救援、发兵都不及时的当口揭竿而起,发动匹诺康尼独立战争的情形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不就是直接让她看着公司的黑历史,对公司生出足够多的负面情绪嘛。
一般的负面情绪不一定能够起到太大的作用,又因为人其实都是会权衡利弊的生物;但是在匹诺康尼这个地方,雾青甚至都已经知道了忆域迷因是集合了负面思绪而形成的生物了,她怎么可能不对这些情绪生出几分防备来。
万一有人能够利用情绪呢?
万一它可以被引燃、被放大?
雾青:“‘钟表匠’(),在吗?”
雾青:“其实就算你真的将公司的形象往坏的方面扭转?()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影响。”
雾青:“我并不是不知道公司有多少黑历史。”
笑死,从砂金口中说出来的难道还少吗?
诚然,当初的公司和现在的公司仍然是同一个玩意,这种逐利的巨型机构其实根本就不会改的,毕竟一切为了利益而不一定是公司口中的“琥珀王”的设定会让他们永远选择能够获得最多利益的一条路,而这条路永远都只是那一条。
但是拜托啦,家族也不是什么好货诶。
能吞得下匹诺康尼的势力就那么几个,难不成还真的要仙舟跨越星海而来然后宣布“现在仙舟联盟多了一颗行星”?
“钟表匠”没有再说话。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不出什么来了,所以选择用沉默做为回应了吧。
雾青倒也不着急。
——“云游戏”沙盘版本的匹诺康尼毕竟是用她的力量构建的,就算数据中有部分来自银狼、程序主要来自黑天鹅,但那毕竟是完全用她的力量捏塑出来的。
到现在为止,她还答应着“钟表匠”不去影响“云游戏”沙盘内的发展,但这并不表示她就放下了对于整个沙盘的掌控。
对方影响不了沙盘,那她就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了又怎么样呢?
况且……她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在跟着这个星际和平公司员工走进这间与匹诺康尼格格不入的屋子后,雾青听到了拉扎莉娜的声音。
一个柔和、带着些许元气的女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雾青在听到这个声音后才意识到这大概又是一段不受“代入玩家”影响的“过场动画”。
拉扎莉娜的声音一开始还有有些犹豫,但是在说了几个字之后很快就变得坚定起来:“斯通先生,匹诺康尼……是还在建设中吗?我刚刚在街上看到了很多人,他们看起来都很……”
她停顿了几秒钟,想要找一个合适的词汇,但是最后也没能找到一个那么高度概括性的词汇。
雾青怀疑这位斯通先生的名字都是钟表匠随便按照“石头老板”捏出来的。
斯通先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拉扎莉娜小姐,您要知道,此刻在匹诺康尼的这些人,所有人,除了我们这些公司的员工,还有您三位,被公司要请来一起解决忆质外泄问题的善心无名客之外,其他人都是罪大恶极的罪犯。”
斯通先生:“他们犯下的罪行可以靠着回收忆质来洗刷,本就已经是公司对他们的开恩了,他们怎么能要求更好的条件呢?”
斯通先生轻蔑地说:“公司尚且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物资留给这些罪犯,拉扎莉娜小姐,还有很多星球等待着公司为他们送去物资,他们身上可没有那么多犯罪记录。”
他再一次搓搓手:“各位无名客朋友们敬
()请放心,公司既然要请你们来了匹诺康尼,就绝不可能让你们同那些囚犯们住一个地方,请放心,我们清理出了一片忆质浓度不高的区域,就在对门,里面一应设施都准备妥当了。()”
拉扎莉娜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拉格沃克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她身边,拽了拽她的手套。
拉扎莉娜于是没有再说什么。
随后剧情简单地快进了一下,直接就跳到了第二天,时间快进的过程中甚至都没有出现调节时间的画面。
雾青:“‘钟表匠’?在吗?如果按照游戏的标准来看,你的时间调节做得很烂,这段过场应该重新设计。?()『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钟表匠”仍然没有回应。
但是雾青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心情就变得不错了起来。
笑死,谁还不会在细节上恶心别人了?不怎么重要,但确实会和吃了苍蝇似的——谁叫对方先动手的呢?
因为剧情线快进的影响,雾青并未详细地了解到这三位就此下车并再也没有回到星穹列车上去的无名客们与公司签订了一纸怎样的合约,她只知道,铁尔南、拉格沃克以及拉扎莉娜三个人现在是公司的坐上宾——因为公司确实需要开拓的力量在阿斯德纳星系这个充盈着忆质的地方,为他们完成一些工作。
次日,他们就起了个清早,要去往忆质浓度最高的区域。
他们出发的时间同那些早期去回收忆质的罪犯们差不多,雾青借着拉扎莉娜的眼睛看到了无数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
其中有少数倒也没有那么行尸走肉,只是低着眉头垂着眼睛,排着队拉开可以让他们在真空中作业的球笼,趁着这难得的还可以互相说两句话的时间:
“诶,老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该死的地方?我不想再球笼里和仓鼠一样打滚了,我每天……”
“……少说两句吧。”
拉格沃克从身后走上来,轻声说:“神秘星神的诞生撕裂了忆质和宇宙的边界,阿斯德纳星系就是受影响严重的星系之一,忆质大量外溢,倘若不加以限制,就会演变成一场巨大的灾难。必须……必须有人在这里清理、回收忆质,这是流光忆庭的要求。”
没有什么比流光忆庭更懂得记忆和忆质——哪怕拉扎莉娜自己也是在流光忆庭那边学习到的相应的知识,她沉默了片刻,随后点点头:“我知道的,拉格沃克。”
“就算没有公司,也会有其他人。”拉格沃克扶着她的手,“我们也要进球笼了,小心磕碰到头。”
“这话应该说给铁尔南听。”拉扎莉娜习惯性地回怼了一句,然后坐进了球笼中。
他们的关系还挺好的,雾青心想。
难道是因为从列车上头下来的三人组,不管是怎样的排列,都仍然会带着星穹列车那股让人舒服放松的家味?
她其实觉得这段记忆要是做为游戏来读取,多少有点无聊,因为剧情被限制住的篇幅太大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移动摄像头,硬要说的话其实还可以算是半个代步
()器——或许这就是因为【钟表匠】明明有着那么大的财力,却没能在匹诺康尼的享乐方面做出什么创新,而是一味将基调定在了花钱上头?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家族的人下达的要求。
雾青自己是觉得略微没品啦,但是匹诺康尼又不在她手上,她说了也不算。
不过问题也不大,她只是个“见证”历史的,并不是真的在玩一款游戏……
嗯,但是等等,她真的没有生出过想要将一些和历史有关的、有着相当大量派系冲突,而这些冲突全都发生在一个地区以至于让这里变得风云变幻、暗潮涌动,刺激指数飞升,并且每一方都能拎出一些大名鼎鼎、堪称宇宙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角色,做为这些派系的代言人的游戏吗?
这是个很不错的想法!
雾青记得“钟表匠”说过自己可以在这个剧情进程中随时选择暂停,于是她就真的暂停了。
“钟表匠”其实并未想到她真的会这样做,原本已经沉默了许久的苍老声音又一次飘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雾青:“在记录灵感。”
“钟表匠”:“……?”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被噎得够呛:
“什么灵感?”
雾青:“我是个游戏制作人啊,当然是游戏的灵感,难道你还指望着我能有什么怎样接管过匹诺康尼,并且在公司和家族的针对下把它运营起来的灵感吗?”
“钟表匠”又一次沉默了好久,但是这一次,他大概是在认真思考,是在沉吟而不是无语:“我觉得……倒也不是不行。至少你比曾经的我会玩多了。”
雾青其实也这么觉得。
有些时候她自恋的情绪上来了,就会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天才的游戏制作人,甚至会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低声感叹“诶呀我怎么那么天才呢”。
“这个还是再说吧……稍等一下,好了,记录完毕,我觉得我们可以继续了。”
*
回到“历史”中来,雾青继续代入拉扎莉娜的身份。
无名客们现在乘坐的也是球笼——是在匹诺康尼最常用的运输工具,也是能够在那些回收忆质的公司罪犯们在真空中工作时给他们提供最基础保护的防护层。
雾青觉得球笼中的椅子其实坐得并不是那么舒服。
并且,当球笼开始运转起来之后,不管是急剧下降的温度,还是球笼本身那带着些许滚动感的不稳,都让她觉得颇为不适。
……这玩意大概也就只有那些天生来就平衡能力超强的狐人才能驾驭了吧?毕竟狐人担任了仙舟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飞行士,最是擅长在各种困难环境中靠着自己精彩绝伦的飞行技巧冲出一条别的种族的人来了都得跪着把上周吃的早餐全部吐干净的血路。
哪怕只是代入视角,雾青在球笼最终抵达终点的时候都有点儿蔫儿吧唧的了。
哪怕这会儿“钟表匠”选择离开,而她可以将自己的意识代入“云游
戏”沙盘的匹诺康尼中(),她大概也不会去碰黄金的时刻中任何一家售卖美食(如果那玩意真的能够算是美食的话)的店铺。
无名客们的工作并不非常困难复杂?()?[()]『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因此借着拉扎莉娜的眼睛,雾青看到了很多正在回收忆质的罪犯,他们在球笼中操纵着相关的机械。
球笼将他们封得很是严实,她无法看到那些人的表情,但是,她能够知道——这些人的休息时间非常短暂。
十分钟,将他们出发时带在身边的营养剂吃下去之后,就需要继续进行工作了。
这样严苛的要求,哪怕是以“只是看看这段历史,并不打算真的参与其中”的心态从拉扎莉娜的视角观察这四周的雾青都看不过去了。
她头一次主动出声,而不是等到那些“过场动画”的时候,让历史上的拉扎莉娜来开口。
雾青认真地看向一旁随着他们这三个无名客一起乘坐着这个最大的球笼来到此处的斯通先生,对方此时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额头上也一样挂着难受的冷汗。
“斯通先生,请问这些罪犯们,就只有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吗?”
斯通先生惊讶了一小下,随后很当然地点头:“自然是如此,拉扎莉娜小姐,公司为他们提供的营养剂都是经过严格配比的,不会让这些罪犯——”
“不,我并不是在质疑营养剂,”雾青打断了斯通先生的话,“我是觉得,球笼并不舒服,他们吃下营养剂后又要即刻开始工作,是不是会对他们的身体状况有所损害?”
她清楚地知道,按照匹诺康尼的历史发展,她问了这句话也不会对这些囚犯的待遇有任何的改变,但是……
说白了,确实没有人能受得了这个。
公司不是好东西——这个认知她从一开始就有了。
斯通先生摆摆手:“不会的,亲爱的无名客小姐,这些罪犯们都已经习惯了球笼——就像是,我听说星穹列车是通过跃迁的方式在星际穿行,而跃迁未必会那么舒服,但是诸位无名客不都习惯了过来吗?”
“另外,如果您担心消化问题的话,那也完全不必,这些囚犯只需要坐在球笼中操控机械,并不需要做太过剧烈的运动,所以是没关系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是明知道对方肯定有问题,但却也不能即刻撕破脸皮说上太多。
雾青抿着嘴唇退了回去。
“钟表匠”的叹息声就在此时出现在来了她的脑袋里:“你看,你忍不住了。”
雾青:“我并没有忍耐。大概三四十年前,我比现在偏激一点的时候,我成天都会上星网,抨击公司的垄断行为。”
说真的,要不是这么骂的人太多,而对于公司来说,他们也确实过了那个要靠着一个个渺小的人类来口口相传名誉的阶段,她那会儿或许就已经被公司做掉了。
毕竟骂得确实不轻,并且还有种正在准备考试的读书人的条理性,能够分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多个论点,还能够辩证地看待问题,放到历史政治小作
()文那边大概能够得个高分。
“钟表匠”:“其实,拉扎莉娜当时也说了先相似的话,不过,按照活过的年岁,她确实比你年轻不少,所以,她问得更尖锐了一些。”
他的语气有一种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回忆过往的泥沼之中,并且半点不想将自己从中抽出的味道了。
雾青没有管这个沉浸在自己过去之中的记忆。
“历史”又一次发生了短暂的跳跃,来到了在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开拓者们离开了球笼,前往传说中最靠近忆质泄露点、但勉强是个可以让人探索的实际存在的坐标上,探测前方是否还有可以继续深入的途径。
这份工作并不轻松。
此时流光忆庭还是个非常年轻的组织,因此一切和忆质相关的事情都不是能那么轻松处理的。
几位无名客第一天未能获得足够的成果,但是对于斯通先生来说,他并不在意这些——虽然开拓星神阿基维利曾经一列车创上了琥珀王筑起的亚空障壁,在上头创出了个巨大的洞,但对于公司来说,连接万界的星穹列车确实是很好的伙伴,而且,这件事绝非一日之功他们也是非常清楚的。
因此,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斯通先生就说:“各位无名客,明日再来看看这里有什么可以开拓的边境吧,今天的各位已经在高浓度的忆质中浸泡了太久。”
他虽然长相不佳,但是在客气说话的时候态度确实不错。
——但他手下的人就不是这样了。
历史中的拉扎莉娜表示自己对于忆质有稍稍超过两位同伴的了解,她打算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可以让球笼将拉格沃克与铁尔南送回去之后再来接她。
斯通先生并未拒绝,他送两位无名客回去,而拉扎莉娜,兴许是因为她平时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打扮,于是片刻之后,就有家族的监工从旁边经过,皱着眉头问她是哪个分区的罪犯,怎么没有在自己的球笼中。
拉扎莉娜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对方拽住了手臂:“啊,原来你是想要越狱逃跑?”
雾青不知道当时的拉扎莉娜感觉如何,但她确实被对方粗鲁的行为抓疼了手臂。
开拓者往往脾气都还不错——像是星那种遇事不决棒球棍的其实才是少数,拉扎莉娜想要和对方好好沟通,但换来的结果却是被塞进了一个空球笼里。
其实也和拉扎莉娜一样想要和对方好好说话的雾青:“……”
难道有素质有教养真的错了吗?
或许真的错了。
因为对方关上了球笼的门,随后一脚踹在了球笼上头——雾青,也就是历史上的拉扎莉娜,随即感受了大概是这辈子最糟糕的一次交通。
这个所有罪犯通用的球笼逼仄、狭窄,内部没有她先前乘坐着的那个大型球笼同款的柔软内衬。
她的脑袋随着球笼那不受控制的翻滚而撞在了上方的坚硬球壁上头,随后手肘、肩膀甚至于膝盖全都受到了不妙的碰撞。
翻滚令她干呕,隔绝热量传递
效果没那么好的曲面内壁冻着她的皮肤,直到她感到麻木。
她还没来得及从记忆中撷取一段苦涩的滋味来品尝,就拥有了亲自创造出一段并不美好的记忆的机会。
哪怕最后斯通先生结束了这场乌龙,严肃认真地向她赔礼道歉,并将那个下属遣送离开了匹诺康尼做为处理,“但是这段记忆仍然深刻地烙印在了她的心里,后来,她又将这段记忆转给我和铁尔南,我们都感觉很不舒服。()”
按照无名客的作风,他们最后会帮助被公司监禁在这里的的囚犯们掀起一场叛乱,已经变成了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哪怕,此时雾青并不以未来的眼光看向过去。
在历史上的一个星期之内,雾青代入着拉扎莉娜他们的视角,在过去的匹诺康尼看到了很多,她确实很有触动。
直到公司总部派来了一位监察,而对方的名字是……孔雀先生。
在听到孔雀这词的时候雾青就略有所感,往港口那边走了点,远远地看到了之后下意识地就一句“操?()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的骂出了个仙舟粗口。
……草了。
这怎么能把砂金的脸捏进公司管理者的形象中去的,天然对立的立场外加上随即表现出的比起那位斯通先生来更不近人情且更高傲在上的作风,简直是……
简直是在她的底线上打电钻。
雾青有些不太明白“钟表匠”想要做些什么了,她在第一眼看到“孔雀先生”的时候对着“钟表匠”质疑了一句:
“你是什么老顽童吗?”
“钟表匠”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一声哼一点都不酷,完全没有哈努兄弟该有的样子。
雾青:“……”
她也没有继续问,就只是继续过起了这段囚犯们经受压迫的历史剧情。
很快,她见到了苏乐达原型苏萨水的发明者苏萨先生;
见证了“孔雀先生”要求狱卒们将他们能够获得的唯一美梦的来源苏萨水扔到地上砸碎,彻底粉碎了囚犯们生活中最后的一点美好;
也见证了在哈努努和另一位被模糊了脸庞的囚犯的带领下,匹诺康尼的囚犯们终于开始反抗。
无名客们也在反抗队列之中,他们借着公司对开拓者们的些许信任,帮助那些囚犯们开展反抗,铁尔南的强大武力让他能够解决掉驻守此地的公司员工对囚犯们的火力压制问题;
拉格沃克则将监狱的门禁偷偷修改,给了那些囚犯们一起冲出的机会;
至于随着“过场动画”越来越少而自由度愈发提升的雾青——
代入了拉扎莉娜的她趁着夜黑风高(当然在这里其实也没有什么美好的白天),从窗户翻进了孔雀先生的办公室,然后在对方略有些好奇但也不掩友好的目光下从腰间掏出一支枪来射穿了他的额头。
干脆利落、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钟表匠”的声音时隔好久重新响起:“啊,你下手真利索,我还以为你看着那张脸会下不去手。”
“这又不是他
(),一张脸而已,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就有那么颜控了吧?这种考题在服云骑兵役的时候经常遇到的。”
甚至偶尔还会出现幻术中走出了个景元将军然后问他们此时攻击不攻击。
雾青还记得那会儿的标答:
别搞笑了,就一群云骑军新兵蛋子也想伤着将军?信自己能爆发出那样的杀伤力不如信教官是古国帝皇,动手就是了,相信将军的实力。
这个道理放在现在依旧管用。
她都令使了她能看不出来对面那个是捏出来纯纯为了恶心她的吗?
“钟表匠”:“但是他和你的关系不错,我是说,在这段记忆中,公司的人对无名客们一直都挺好。”
雾青觉得“钟表匠”说得很没道理:“首先,这只是一段你扭曲过的记忆;其次——这是个赝品,甚至还是玷污了我朋友的赝品。你不了解砂金,他绝对不是会砸碎这些苏乐达……不好意思,我串了,苏萨水的人。这事他做不出来——我知道的。”
当然雾青也不是觉得砂金此人在明面上会表现出多少美德,他的外在形象乍一看起来没那么讨人喜欢是真的——这人的美好真的藏在很深很深的心底。
只是,藏得再深那也是有的呀。
难道需要挖掘一段时间才能触及的珍宝矿藏就不是珍宝矿藏了吗?
“啊,当然,还有一点。”
雾青喊住“钟表匠”。
“你的手段有点太过低劣了。”
雾青皱着眉头。
“使用神秘的力量,却只是用来扭曲一两个公司员工的脸,从而强行在我的认知中注入负面情绪。我觉得你的行为逻辑很古怪——并且你也没有掩盖这些古怪,你放任它们出现在明面上。”
她说话的速度还有点慢,一边说一边在思考着什么,
“如果你只是想要获得我的共情,从而让我站在你的立场上的话,仅仅给我看这段历史将会比你在其中用这些拙劣的手段制造低级的负面情绪好用得多。”
“倘若我将钟表匠视作一个老顽童——那么你的行为却绝不欢愉;倘若我对钟表匠大失所望,觉得他不过是个在背后靠着一点掌握情绪和记忆的把戏告黑状的老鬼——他就不应该成为钟表匠,盛会之星匹诺康尼之父,也做不出那么大的布局将那么多方的力量聚集在一处。”
“但是,倘若我将你视作一个局外者,一个确实运用了神秘的手段却是为了迷惑我,令我身上出现你想要看到的东西——我猜测大概是比较强烈的情绪波动,我姑且也就这么认为。”
“那么,你从始至终的行为就算是符合逻辑了。”
“你不是钟表匠,或者准确来说,你甚至不是由钟表匠的一段记忆结合了其他人对于钟表匠的认知而产生的忆域生物。”
雾青在一瞬间将护盾拉满,可以将人困在其中,效果究极无敌好的象征着无限流游戏世界的光球飘浮在她的肩膀边上,更往边上的则是仙舟云骑在真正上战场时用得上的种种制式武器。
她警惕、但却不怎么紧张,反而眼中难得显露出少许咄咄逼人的神光: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