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英,我们去北海郡吧。”
郑英收拾旧被褥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向陛下:“可娘娘崩逝前留下口谕,让您前往卢龙塞寻谢校尉。”
提及前司隶校尉谢轸,郑英再次红了眼眶。
“都怪奴婢——”
是他没及时将陛下带出别苑。
若非整个谢府人去楼空,陛下也不至于随他流浪在外。
“要不这样陛下,待到了北海郡,奴婢请商队带封信去卢龙塞,届时谢校尉必亲自前来接您。”
然而,躺在新铺盖上的孩子,那双清澈眼眸黯淡了下去——
“郑英,我不想去卢龙塞,更不想见谢轸。”
郑英神情怔愣:“陛下——”
“我知道母后想要什么,可是,我不想再做天子,更不想,再让别人替我死一次。”元昉说着,望向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内侍:“所以郑英,我们跟着大家去营陵,好不好?”
“那玉玺……”
“就放在小谢将军那里吧,他是个君子。”
谢蕴强势送走夹着铺盖上门的彭大山,以保护个人隐私为由,取出榔头,往帐帘上敲了六枚钉子。
作为太守女婿,谢蕴如今成功入住单人帐篷。
封死帐帘,蹲回那张缺腿的矮几前,继续吃自己的自热米饭。
发现矮几仍有些不稳,谢蕴双手端住矮几,踢了踢她给矮几找来的第四条腿——木盒子。
看到木盒子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个高度刚刚好。
果然。
机智如她!
翌日一早,谢蕴先去看了病人。
孩子虽未完全退热,却也没再烧得那么厉害。
支走郑英后,谢蕴又给孩子喂了美林。
才将一块湿汗巾搭在孩子额头,这位螺蛳粉味儿的小毕同学,望着她开口:“小谢将军与我见过的郎君,都不太一样。”
夸人就夸人,可不带拉踩的。
不过,私下听一听,倒也不打紧。
“怎么说?”
小毕缓缓眨眼:“他们从不穿这种有补丁的短褐。”
谢蕴:( ′?︵?` )
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打补丁怎么了?
出来打仗,谁还没两件破衣裳。
她打补丁她光荣。
一想到自己吃饭时还借人家的木盒垫矮几,谢蕴自觉拿人手短,行吧,童言无忌,自己哪能真跟个小学生计较。
谢蕴回营地,也注意到那些做着出发前准备的百姓。
随着日头东升,这片土地上再次热闹起来。
有髫稚小儿在追逐打闹,有妇人忙着烙饼煮食,也有汉子收拾家当、用膝盖压着铺盖拼命用麻绳去扎紧,昨日因秦胡带来的恐慌笼罩,一夜过后,已经无影无踪。
是这些庶民忘性大吗?
谢蕴望着队伍后方,答案已在心间。
这便是这个时代之下的小民。
在他们眼里,活着远比沉溺悲伤来得重要。
“我听闻甄太守欲派兵驱赶跟随的百姓。”
谢蕴扭头,来人是毕先生。
毕宜注视着那群忙碌中的庶民,道出自己的顾虑:“与广平郡相比,北海郡的确更为富庶,只是眼下已入冬,这些百姓若前往北海郡,在来年开春之前,他们每日所需口粮会是个不小的问题。”
没有足够的粮食撑过寒冬,这些百姓还是会死在营陵城外。
“先生是想说,反正结局都一样,何必再做徒劳的挣扎?”
毕宜轻叹:“众生皆苦,岂止当下。”
谢蕴也再次看向那些等着大军启程的百姓,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不会不清楚背井离乡意味着什么——
到了青州,无论去哪个郡,等待他们的都是同一种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