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将院内的那颗柿子树吹得枝丫晃动,姜云笙在这一片秋色中,抱着一只臂膀,倚在廊下的柱子上,悠然开口:“病入膏肓。”
如今的大丰早已没了昔年的辉煌,当朝皇帝十七岁登基。
在此之前,皇帝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没有长处,与他的堂兄弟相比,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数十年前,先帝信任奸佞,宦官作乱,太子也在这一场混乱中早夭,是太后独当一面,将朝中前朝太子余党清剿,又以清君侧的名义,把诸多宦官一网打尽,扶持儿子上位。
当今圣上登基后,太后垂帘听政十年,才退至后宫,将大丰全权交予皇帝手上。
大丰在太后的坐镇下,安稳了十多年。
未曾想在皇帝三十岁起,再次出现曾经的状况。
只是太后已逝,无法再为皇帝斟酌,如今皇帝已有四十。
宦官朱恒深得皇帝信任,权力渐渐凌驾于朝廷之上。
朝中无论是多大的官位,见了他都得称一声“千岁大人”。
皇帝手中的折子都先由朱恒过目,再转至他的手中,朱恒的权力与内阁首辅齐平,百官纵有千般愤恨和意见,然而没有半点风声能够传到皇帝的耳中。
原先皇帝的长兄,也就是昭亲王,曾多次提起切勿与宦官走得太近,皇帝一怒之下,将昭亲王派到南方,一年不准回京。
自此之后昭亲王未再提起,若非皇帝诏回,他常年都不在京城。
如今北境一片混乱,幽州流寇未平,就连冀州也开始隐有端倪。
姜云笙抬头去看院中的柿子树,见得顶端的柿子已变成金黄,悠然道:“时候快到了。”
上一世的这段日子,林书禾早已有了萧翊风的孩子,她就是在这萧瑟的秋季,孤独的死去。
也正是冀州流寇四起,靖安侯奉旨平乱,姜家在这大乱的冀州城中,成为了侯府揽权的垫脚石。
打仗劳民伤财,姜跃是户部侍郎,被派到北境坐镇,冀州的钱财赋税以及粮草都得经他的手。
萧铮正是早就瞧准了姜跃的身份,才会让萧翊风娶他的女儿。
姜云笙一直以为,上辈子的自己在侯府已经待了很久,现在算来,竟是一年都没到。
短短数月,侯府就让她家破人亡。
姜云笙陡然会悟,兴许萧铮的目的,不仅仅只是钱财。
他还有更大的野心。
蓦然间,她低声笑了起来。
顾丞疑惑地看向她:“姜姑娘,你笑什么?”
姜云笙指向幽州的方向,问道:“诸位可知为何幽州各地民乱,已牵连到冀州,幽州仍旧没有平乱?”
沈念靠在另一边,目光沉沉,他知道姜云笙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幽州有燕云铁骑,这支军队是让关外闻风丧胆,让大丰引以为傲的精锐,有燕云铁骑,何以平不了?”
姜云笙嘲道,“幽州大将军裴诀是靖安侯心腹,按理说他早该出兵,想来是钱财没到位,靖安侯又不打算给,是以裴诀只能在幽州指望着各路贼兵首领敛财,军与贼为伍,各取所求,贼兵寻一处安稳,军队得几分钱财,裴诀还能养自己的兵,届时若是朝廷问起,还能反咬萧铮一口,何乐而不为?”
顾丞和沈念的脸色明显变得非常不好。
他们也猜到了会是这个原因,只是不愿面对。
毕竟幽州军,曾是沈大将军麾下,谁也不愿相信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姜云笙继而又道:“既不平乱,那就由着幽州继续乱,谁敢真的与燕云铁骑正面对抗?日子久了,被贼兵首领压榨的百姓流落到冀州,日子不好过,自然又会有新的贼兵,新的首领,反复循环。”
“待城外的贼兵人数足以与冀州军对抗,这个烫手山芋自然也就到了萧铮手上。”姜云笙收回手,眸中寒意更甚,“裴诀这一招着实妙哉。”
就让他们内乱,让他们互相撕咬。
姜云笙很乐意当一个旁观者。
原以为她需要搜集很多证据才能让侯府得到报应,没想到根本无需她插手。
夏神医拧眉:“一个人越想得到什么,就越会因其陷入困顿,萧铮想得到的,无非就是整个北境。”
姜云笙点头:“若是他有心在北境自立为王,昭亲王的军队自会给他教训。”
顾丞附和道:“届时讨的贼,便成了靖安侯。”
沈念终于出声,音色沉沉:“不怕萧铮反,就怕他不反!”
姜云笙冷声道:“若他不反,便逼着他反!”
届时并非皇帝给侯府定罪,而是天下人!
比起她与沈念和侯府争锋相对,不如就让铁骑踏平侯府!
姜府也可趁机与昭亲王站在同一处,既能保护自身,还能全身而退。
姜云笙说的话实在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夏神医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几分赞许。
他的徒弟早已不是只会简单治病的医者,兴许连他都想象不到,姜云笙日后会成为一个运筹帷幄的人。
读书只为让她看得多,便会悟得透,至于考不考功名,这天下都行将就木,谁还要那功名?
夏神医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豪迈之感,此时只想把唐度生一同叫来把酒高歌,吟诗作赋。
唯愿这帮年轻人能力挽狂澜,得偿所愿。
倘若此路不通,他虽是一把老骨头,也可再拼一把,重返京城。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夏神医心中有数。
姜云笙迈下台阶,徐步往院外走去。
她走到门外,抬头看了看这处住所。
门口屋檐上挂着两盏灯笼,上面没有写字,便不知此处为何处。
从外面锻炼回来的李栎见她一人望着房檐,不禁好奇上前,“看什么?”
姜云笙指使他去屋里取笔墨,随即上下打量他,笑得明媚:“借你姓氏一用。”
李栎不明就里,还未明白过来,沈念已取来笔墨,一手还拎着木梯。
他把梯子搭在墙边,示意姜云笙上去。
姜云笙提起曳撒系在腰间,挽起袖子,接过蘸了墨的笔爬上梯子,将灯笼取下来,在灯笼上写下洋洋洒洒的一个“李”字。
原本的无名居,便成了李宅。
一来可掩人耳目,二来有了字,才更像家。
李栎一脸鄙夷,“我不姓李,我姓赫连。”
姜云笙睇了他一眼,“你活腻了?”
冀州城里出现匈奴住宅,官兵必会将这住宅烧得干干净净。
李栎闭嘴不说话,罢罢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夏神医拢着袖子,笑意盈盈地望着门外。
在他的晚年,还能与一帮小年轻共事,这让他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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