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旬城虽说没有安全到路不拾遗的地步, 但大部分时间里治安还是很好。且淮宁国的宵禁只有子丑寅三个时辰,即便夜里摸着黑,出来办事的人也总是有那么几个。
两人刚从巷子里走出来,外头守着的那几个护卫便融进夜色里,在暗处护卫他家的主子,以及主子夫人。
今天大约萧条一些,现下在街上游荡的多半只是更夫和夜行人, 程辞暮被陶云遮牵着往家走, 一路上都是他软软带着鼻音的小哭腔。
程辞暮一边揉眼睛一边叮嘱陶云遮:“你送我回家, 阿素肯定要问的。你不要多说,我来说。”
大约这是他带人回家惯有的固执,不是担心陶云遮说错什么, 而是担心他在程素面前吃了亏。
想想也觉得自家弟弟有一点点可怜, 凭空多了一个傻白甜的哥哥也就算了, 他哥还给他从外头带了有“杀身之仇”的嫂子回家。
虽说这处境有些艰难,程辞暮却也觉着仍在他掌控的范围。前世只是误会,且程素也真的做了许多合该被揍的事情, 这一世应当不会见面就红眼的。
这般想着, 程辞暮又握紧了陶云遮的手,像是给他打气一般地劝慰道:“阿云,我弟弟是个好孩子, 可能有点倔, 或者有一点不好相与, 但是你别放在心上, 总之我是认定你的!”
陶云遮伸手替他抹掉眼角又沁出来的泪珠,十分配合地纵容他:“好,都听你的。”
前一刻两人还在小巷子里折腾,这一刻他便说了这样直白的情话,程辞暮微微红了脸,羞赧发热的面颊用手背降温后,反而更坚定了一些。
把手放下来的时候,程辞暮不经意碰到了怀里那件他小心翼翼保管的物什,踌躇一会儿还是把它拿了出来。
柔软白净的细棉布包成了一个熨帖的小方格,拆开后,里面躺着一枚质地温润、玲珑小巧的玉哨。玉哨被红绳穿孔挂着,递到陶云遮手里的时候还带着程辞暮体感的温热。
这东西被程辞暮藏得很宝贝,即便是几乎掌握了程辞暮所有情报的陶云遮也没听过他什么时候藏了一枚玉哨在身上。
程辞暮有些害羞,却又极力掩饰,别扭得像个凶巴巴的小恶霸,哑着声音低低说道:“哨子给你,你以后想我可以吹,我若是在了,不管是人是雀,一定过去陪陪你。”
陶云遮眉眼肉眼可见地笑开,却还是故作疑惑地摆姿态:“定情信物吗?”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来着,偏是陶云遮想要欺负他,一句话说得程辞暮耳朵根都泛了粉。
真的是太有心机了!程辞暮想。
带着一点点气性,他羞恼地撒了手,嘟嘟囔囔着:“咳咳,你若觉得是那便是吧。嗨呀,真的是我平常太宠着你了,叫你连这么害臊的话都要往外说。”说着便要自个儿一个人往前走。
陶云遮要去追他的步子还没迈开,前头走路的少年又万分委屈地绕回来,揪着他的袖子一顿埋怨:“我看不清楚路,你都不知道要来追我,哼!”
夜路难走,程辞暮夜盲的反应又很大,陶云遮小心牵着他的手,十分贴心,只时不时地摸摸项间的玉哨,倒让程辞暮平白吃了“定情信物”的飞醋。
程素自打天黑就坐在院子里等人,期间也出去寻过几回程辞暮,只是不管是摊位还是回家的必经之路都见不着程辞暮的影子,就是小麻雀们也在如此焦急的情况下溜出了院子。
程素心里头担心着看不清夜路的傻白甜大哥,又有些气他平白让家人担心。
这般混乱的情绪间倒让他更加认清了一个事实,他是真的拿程辞暮当家人在看了。
程素的担心没再持续多久,很快就听到了程辞暮在屋外没心没肺的声音:“阿素,我回来了。”
程素手中扎胖鸟的草杆子一摔,怒气冲冲地就往院外迎,只是气还没撒出来,便叫他看清了院门外打着灯笼的陶云遮。
本以为程素定要变得十分生气的程辞暮抢先一步,十分护夫地挡在陶云遮身前,一字一顿道:“阿素,这是你嫂子,以后我要娶进门的。”
平日里相公,相公地叫得欢快,但关键时候,程辞暮还是想在“地位”上给自己争一口气。
“是你未来嫂子,不能不满意。快叫嫂子,快叫嫂子!”
“嫂...陶大人。”
得亏程素反应还算快,在程辞暮这样的催促声中,仍旧坚定了一丝良知,镇静又镇静,才勉强在陶云遮深邃的视线里挤出个僵硬的笑容。
陶云遮=嫂子=小皇帝皇叔=媳妇儿的小叔叔,前世便是有杀身之仇也敌不过程素今朝要做的蓄意讨好,况且,他前世就是死了也是自己作的,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程素定了定心,脸上的僵硬也和缓了一些,在看到程辞暮拉着陶云遮手的时候,稍稍舒了口气。
见程素没那么深的敌意,程辞暮也放心了一些,不过他脑袋转得快,很快便猜到了大约是小皇帝的那层关系。
既如此便更好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两个本该有仇的人间接拉拢到一起,程辞暮表示自己很满意。
入夏的小暑都过去了整一周,便是古代的三伏天,也仍旧热得人心慌。
陶云遮忙于公务,怕程辞暮闲得慌,寻了一只小奶狗给他作陪。
小狗崽子比一双成年人的手掌大不到哪里去,只身上装扮了一副软甲之后,倒真有些凶不拉唧的气势。
程辞暮白日牵着小狗去摆摊,晚上被小狗领着回家,互相依赖,关系近得很快。
小奶狗不是什么稀有品种,只是很纯的小土狗,白日里卖卖萌不咬人,晚上凑合看看家又很乖,全然秉承着程辞暮放养的小性子。
只这小狗崽到底还是起了大作用。
大约有着两三日,平常只会“嗷呜嗷呜”的小东西,一到夜里便“汪汪汪”地直嚷,邻里街坊被吵醒过好几回,多与程辞暮寒暄过这事儿。
旁几户是觉着小狗闹了人,上门的时候态度也十分不友好。程辞暮心想是自家小狗闹过分了,便也恭谦,反倒弄得人家不好意思。不过,却也叫程辞暮发现了其中些问题。
“崽崽平日里那么乖,不像是平白无故瞎叫唤的模样,莫不是咱家糟了贼吧?!”程辞暮本也是随意说说,可一整句串起来,却觉着其中的可能性十分大。
程素摸了摸狗子的头,应道:“咱们去瞧瞧院子里哪处屋出了问题。”
两间宅院的住处,检查起来利落得很,不消一盏茶,程素便发现厨房存东西的地窖有了被撬锁的痕迹。
地窖打开一看,东西没少却是令他二人惊奇。
说是地窖,也只是朝地底挖了大约一二米的坑洞,里头存了些冰,加上厚棉絮,能起到些冰箱保温的作用。
因着天热,程辞暮东西只提前放一天,第二日大都会处理掉。至此一查,却发现崽崽叫唤的那几日正是他存东西的日子。
酱料虽没被全偷,但显然是少了浅浅一层,估摸着对方也不想打草惊蛇,从这般作为来看,作案动机显然是不用多加盘算。
生意好做了自然有人眼红,“想来也是有人惦记咱们家那点儿烧烤佐料的配方了。”
程辞暮愤愤道:“哼!寻常商业互斗的腌臜手段,怕小爷不接不成?!我有的是办法拿捏你!”
于是程家小暮爷,当天晚上便同崽崽一起窝在墙角,小肥啾“啪叽”落在小狗崽子的脑袋上,把狗狗压得直晃悠。
“崽崽,你要撑住,晚点逮着了证据我就给你喂肉沫沫汤。”
“嗷呜?”明明平常也有肉沫沫汤的小狗崽完全感受不到主人任何有关奖励的爱意,只好奶凶奶凶地站着等坏人,时不时还要照顾着头顶蹲不稳的肥啾小胖鸟。
躲在卧室的程素隔着木窗框子看外面的两只小东西,心里头总有点七上八下。
他白日里就不应该让着程辞暮。
非说自己有那个抓贼的本事,就他一只小胖鸟能做什么?不被人捉着捏坏就是奇了。
估旬宵禁严谨,程辞暮料想对方只会在宵禁前下手。果然在子时前一刻,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翻着他家院墙跳了进来。
抓着狗崽毛毛的小鸟爪微微使了力,小奶狗得了指示,轻爪子地跟在了小贼后头。果然见对方进了厨房,熟门熟路地开了地窖锁,用瓷瓶和小勺,刮走了一层酱料。
复又将厨房里外刮搜了个遍,大约也是要寻所谓的秘方。
程辞暮记下了对方的脸,猛一声“唧啾”便指挥着座下狗子去闹人,小狗崽子跑得利索又灵巧,来回转着倒真将对方吓了个够呛,“哧溜”便把对方逼进了他的陷阱圈子。
胡海一个地痞,平素也就做做扒钱袋子的事儿,可如今被钱财势大的老爷叫过去使唤,美滋滋地以为自己长了脸面。
好几日都拿不上令大老爷满意的东西,他自己也有些烦躁,故而也逗留得久一些,现下虽被小畜生闹得绊住了脚,却让他真真摸到肖想了数余日的东西。
“嘿嘿!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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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辞暮:暮暮我掐指一算,就知道后面要迎来一波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