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午饭，两人沉默地下了电梯，走出小区。
原竞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朝明显正在走神的彭放抬了抬下巴，“进去。”
彭放平静道，“你走吧，我打车回去。”
“什么意思，”原竞眯起眼睛，大力地拍了一下车窗，“进去。”
“有必要吗，”彭放不解地看着他，“你现在应该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我吧，我主动离你远一点，不是正合你意？一会儿我得去趟公司，行李我晚上自己回去收拾，今晚我就搬走。”
“我有说让你搬走吗，”原竞寒声道，“你骗了我这么久，现在想一走了之？做梦。没我的同意，你哪儿也没想去。”
“那你留着我做什么呢，”彭放直勾勾地盯着他，冷嗤道，“像昨晚那样，夜夜在床上给我放血？”
“我看你挺享受的啊，”原竞道，“你还愿意缠着我而不去立刻结婚，说明你被我操得很爽不是吗，你就不怕施颖今后看到你那副**样会吃不消吗。”
“享受你妈！”彭放气得头直发懵，原竞怎么能对着自己说出这种话，“我管你同不同意，晚上我也不回去拿东西了，行李我不要了，你全扔了吧。”
原竞目光越来越暗，死死地盯了彭放离开的后背几秒，突然冲到他背后，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腰把他整个人固定在自己怀里。
“你干什么你要，”彭放腾出一个拳头就要往他脸上砸，却被原竞直接抱了腿扛在肩上往回走。
“啊啊啊我操原竞你要点脸行不行！”彭放此时怒胜于惊，手像猫爪子一样起劲儿抓原竞的后背，“咱俩都掰了你带我回去干嘛啊！”
“像你这种没良心的，我不能放你出去祸害其他人。”
“………”彭放嗓子冒火，头又晕又疼，面子也不要了，不管不顾地大叫出声，“救命啊啊——有人绑架——”
原竞把他塞进安全带里，砰得一声锁上车门，“安静！”
彭放浮夸的鬼哭狼嚎总算吸引了保安室出来遛鸟的老大爷，走上前拍了拍原竞的肩，指了指彭放，摆出一副正直脸，声音浑厚，“你干什么呢。”
彭放一只胳膊跳出车窗紧紧地抓住保安大爷的袖子，“你救救我，就他，他要绑架我！”
原竞大手捂住了他的嘴，瞪道，“闭嘴！”
“大叔，你误会了，这是我哥，神经有点问题，有被迫害妄想症，我这是要接他回家呢。”
“………！！”彭放第一次见到比自己更加戏精的人，唔唔直叫，一狠心猛地掐着原竞的手咬了上去。
“大叔，你别听他瞎说，他有狂躁症，我根本不认识他，你快叫他放了我！”
原竞轻轻倒抽一口气，手指被彭放咬出了血，加上又被他的说辞所激怒，手掌不受控制地就要向彭放扇去。
“住手！”保安大爷一声吼，地面抖三抖，他生猛地把原竞推到一边，拉开车门，“赶紧走吧。”
“谢谢您谢谢您！”彭放立马蹿了出去，朝原竞比了个中指就一溜烟没了身影。
“你刚才有什么坏企图歪心思，跟我去派出所解释清楚！”保安大爷大声喝问。
“没有，他瞎说的。”原竞红着张脸盯着彭放消失的方向，“他是我老婆。”
“嗯，原来他是你老婆啊。。嗯？！他是你老婆？！”
“………”原竞无语地看着保安大爷一脸的八卦相，心想可能看大门的工作确实挺无聊的，“我知道你们这些长辈都有。。比较保守，可能不接受。。”
“谁说我不接受了，”大爷明显的求知欲旺盛，“嘿嘿。。你们这些小年轻，蛮有意思的啊。。”
“………”原竞朝天翻了个白眼，“那您刚刚还阻止我，他说什么你信什么。”
“嘿。。你刚说他是你哥，我不也信你了么，”大爷摆摆手，“咱俩扯平了。”
“什么扯平不扯平，”原竞道，“你把我老婆赶走了！”
“是我赶得吗，肯定是你犯了什么错误他才会想躲着你，”大爷略嫌弃地打量了他一番，“小伙子长这么俊，怎么不会疼人啊，哦大家都向你那样，一吵架就掳人，还想家暴，你刚刚是怎地，扬着个手是要揍人吗，回去跪榴莲吧。”
“是他欠揍，”原竞抓抓头发，“我跟你说那么多干什么。”
“孩子，谈恋爱得用对方法啊，对方做了什么再怎么惹你不高兴，总不至于杀人放火吧，双方都静下来把话说开。。”
“大爷你煮泡面的水烧开了。”
“啊？那我赶紧回去看看。。等等，我今天没煮泡面啊！”
彭放躺进办公室的老板椅里，觉得异常疲惫。他猜不透原竞到底想干什么，他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却又不愿意分手，他的误会，他的疑惑，他对自己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自己根本无从再做过多的解释。这样子，把彼此双方都折磨得很累，何必呢。如果真像原竞所说，不分手是为了还清自己加注在他身上的莫须有的“痛苦”，那自己凭什么陪他玩儿，向来都是真心换真心，两个交不了心的人，何必继续相看两厌，还是说，非要把心中最后的美好的感情和念想也消磨殆尽。。
“彭总，我看到原竞在公司楼下呢，直接叫他上来吗，”郑烨推开门笑道，“有段时间没见了我咋觉得他越来越帅了。哎呦我真的是，这把年纪了还喜欢对着小鲜肉心动。。”
“让保安把他赶出去。”
“。。。啊？”郑烨泛滥的少女心被无情打断，“不好吧彭总，原竞还是我们的实习生呢，你。。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啊？”
“废什么话，”彭放低呵道，拿着钢笔敲着桌子，“你今天要不想你老板出事，立刻把他赶出去。”
“。。。。哦，”郑烨见他这么严肃，也知道见好就收，“那我跟他说，说你在忙。”
彭放把椅子转了半圈儿对着窗户一侧，没有说话。
郑烨垂头丧气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病怏怏地念道，“喂，老板说他正忙没空，让他走吧，什么哪个他，就那个子最高长得最帅那个，嗯，对，总之别让他进来。”
警卫大哥一脸莫名其妙地挂了对讲机，冲原竞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上司正开会走不开，你还是先回去吧。”
原竞眼角的寒冰凝结又震碎，体内翻腾着炽热的火焰，直烧脑门，“那我进去等他。”
“上面千叮咛万嘱咐，不行。”警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几个身强体壮的“大佬”对原竞以示警告，“你还是先回去吧。”
原竞恨不得把彭放用牙齿撕了，明明是他的错，自己还没说分开，他倒真有脸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自己没冤枉他，自己在他心里啥都不是，他根本没有心。。
“替我转告他，”原竞抬头，死死地盯着十五楼紧闭的窗帘，“我会让他主动来找我的。”
彭放度过了一个十分风平浪静的下午，繁琐的工作让他暂时忘记了与原竞间的争吵和不愉快，心中充满了难捱的酸楚。
当他从层层叠叠的书案里抬起头时，已是晚霞行千里。他稍微活动了一下酸痛的颈椎，开始想着今晚要不在公司点外卖算了。至于回家。。他回不去原竞的家，也不想回自己的家。
彭放正随意地拿着手机在美团里滑来滑去，施颖的电话就来了。
“喂施颖啊。。我吗？我准备吃饭去的，”
“彭哥。。”施颖声音听起来很不好，“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你怎么了，”彭放隐约听到了重重的呼吸声，好像努力压抑着什么，“你别着急，慢慢说。”
“你还记得你帮我妈办得卫生许可证的事吗，”施颖小心翼翼道，仍然难以掩盖焦虑和着急，“昨天店里突然来了一群人，声称是卫生局的，说我妈的店是非法经营，说那张许可证是我们伪造的，还说要把我们交给警察局和法院。。彭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妈她。。我。。我们当时明明一起去办的，怎么会突然出问题啊。。”
“你别慌，”彭放暗暗心惊，“昨天去找你们的人，清楚他们的身份吗，知不知道带头的姓什么叫什么？”自己这边的人脉肯定是没有问题的，那就一定是受了他人好处的接触不深的内部人员故意为之。
“当时我不在场，我妈她。。。直接吓到了，”施颖沮丧道，“怎么办彭哥，这件事它。。这件事说到底也怪我自己，非要投机取巧，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都明白。。可是我没想到对方会威胁我妈说要将她告上法庭，我。。我。。”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彭放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思考对策，这本就不是一件大事，他这么多年做这方面的“沟通”也不在少数，行业内规则大家都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才能利益共存。如今有人给他这么大个下马威，分明是破罐子破摔，正面宣战。
“对方还说了什么，”彭放道，“有没有提关于金钱方面的要求。”
“对方说。。让我们赔偿五千万，如果不给钱。。就向法庭上诉加重罪行。”施颖哭着说道，“我怎么能让我妈坐牢。。”
“五千万，这已经是勒索了，”彭放心里破口大骂，“你先别急，安抚好阿姨，我帮你想办法。”然后就想挂了电话去查查到底是哪个**敢整他。
“彭哥！”施颖提高声音喊到，随后又断断续续地抽噎起来，“对不起。。”
那晚，彭放睡在了公司，顺带一起“心甘情愿”留下来的邓铭。
“这到底什么情况，风水不好吗，”邓铭咬着鸡肉三明治不解道，“怎么会有人突然找施副的麻烦，还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我让你查得你查到没，”彭放敲着键盘严肃道，“我总感觉不是卫生局的人做的。”
“我也觉得，”邓铭道，“卫生局那些人比谁都会看人脸色做事，最不愿得罪的就是有钱有势的富二代官二代。。”
说着说着他突然停了，“等一下，我说彭放，你最近，不会是得罪什么富二代或者官二代了吧，不然他们干嘛专门盯你这小动作不盯别人的。”
“怎么可能，我得罪的那些都不是会在金钱上过不去的，基本都是扛大刀明志。”
“那。。他妈怎么的就。。哎？我好像查到那伙人的活动路线了，原来他们不是重庆本地人啊。”
“你说什么，”彭放愣住了。
“喏，你看，”邓铭指着屏幕，“这是5.31号那天他们从重庆北站去往北京西站的铁路乘车记录，这么看，他们的老板在北京啊。。不过也说不准。。”
彭放盯着白花花的电脑桌面，突然有了一个令他心惊的猜测。
“想办法找到他们背后的人，”彭放点了根烟，站了起来，突然一脚踢翻了角落的行李箱，上面的文件洒落一地。
五千万。。法院。。诉讼。。，彭放苦恼不安，绝对不能让施颖母亲进监狱，这五千万也绝对不能给。。
彭放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消息了，哪知第二天，当他顶着双黑眼圈出现在例会现场，公司里一直以来德高望重，赏罚分明的胡董事却声称自己有要事要举报，事关骏綦损益和名誉。
胡董事脸色很差，在场所有人，包括彭放，心弦全部紧绷。胡董事已是老前辈了，此刻却愤怒地红了脸，他丢出一个信封扔给彭放，“彭总，你欠我们大家一个解释。”
彭放一脸迷茫地拆了信封，然后脸色越来越白，不敢相信地反复看了好几遍。
“我没记错的话，施颖是年初在你的认可下升职为副总经理并被派去重庆的，”胡董事审视着他，“我不知道是谁把这些东西直接寄给我的，但我知道，我们公司养着这么一个伪造协议，偷税漏税甚至私吞公款的渣滓是多么巨大的耻辱！”
“胡董。。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施副总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拿人格担保她不会。。”
“人格担保？”胡董事提高了嗓门，吓得所有人冷汗都冒了下来，“你凭什么？难道说施副做的这些勾当，你也全部参与了？！”
“不是这样。。”彭放双腿发软，手掌发抖地撑着桌子，施颖绝不可能做出这些，是谁要害她。。
“既然没有，那我希望彭总为了整个公司为了所有人，现在立刻，给出一个交代，”
胡董事正了正领带，“第一，施颖必须马上离职。第二，她给公司造成的财产和声誉上的损失，我要求提交法院处理。该负的刑事责任，一个都不能少。”
“不行！”彭放颤抖地叫道，“胡董，请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到时候如果真相果真如此，我不会再干预任何决定。”
胡董在骏綦外号“铁狼”，为人正直不苟，一心一意为骏綦谋发展，他见证了这个年轻人成长强大的不易，见他这样，虽然有些心疼，但终究不能破坏了规矩。
“既然你这么相信她，那我就给你一天时间，”胡董事说道，“只有一天，施颖给所有人工作上造成的麻烦，多拖一天，我们都难以承担这个责任。如果后天你不能还施颖清白，那我会立即报警。”
彭放把信封里的纸一一整理好，仔仔细细地重新放回了袋子，然后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个躬，“对不起。”
“彭总，东方财经的记者说要过来采访，是关于施副总私挪公款。。”
“总经理。。重庆方管财务的法人代表过来了说要求关于施副的事情给一个交代。”
“彭放彭放，施副的电话我怎么死活打不通啊，昨儿咱盯得那伙人又回重庆了，施副不会出事了吧！”
。。。。。
“小郑，今天不接受任何采访，重庆的人让邓铭去堵着，”彭放阴沉着脸，粗暴地扯了领带，一个拳头砸在了电话上，“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原竞躺在沙发里，对着电视上骏綦爆出的施颖受贿一案发呆。
一阵急切的砸门声传来。那声音像擂鼓一样叫嚷了几下后，从外面凶狠地跑了进来。彭放揪着原竞的衣领上去就是一拳，觉得不解气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他还想打，却被原竞握住手腕反扑摁倒在了沙发上。“打够了吗。”
“原竞！！！”彭放愤恨地望着他，眼里泛着血光，“是你做的吧，都他妈，是你做的吧，回答我！”
“是，是我做的，全都是我做的，”原竞骑在他的身上，“我讨厌她，我恨她，我恨你们的不知羞耻，可我舍不得对你下手，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把她往死里整。”
“你疯了。。”彭放恐惧地看着他，“你这样陷害她，会毁了她的一生你知道吗！”
“她的一生！”原竞突然拿起旁边的衬衫揉成一条勒住了他的脖子，眼底是火山猖狂的迸发，“你在乎她的一生，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你可是你呢！你给我好好想想，每次我们吵架，哪个不是为了这个女人，如果你全心全意地对我我们之间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麻烦！”
“你放屁！！！”彭放拽着他暴满青筋的胳膊，“如果不是你揪着这个不放，如果不是你小心眼，我们才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他突然一发狠，曲起膝盖朝原竞下面蹬了一腿，原竞疼得手一松，彭放立刻把他推倒在地，惊魂甫定地站起身，指着还趴在地上同样狼狈的原竞。
“立刻收手，”彭放死死地盯着他。
“你觉得我会听吗，”原竞朝地上吐了一口血，冷冰冰道，“不如让我看看，你能为了你那小情人，牺牲到什么程度。”
彭放全身上下被一股恶寒包裹，原竞毒蛇般的话语声声带来致命的痛苦，被最爱的人误会，和最在乎的人反目，他竟忍不住小声笑了出来，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既处理不好友情，也维护不了爱情。
原竞依旧冰冷地看着他。
“你想要我做什么。”彭放面容苍白，平静地看着他。
原竞突然觉得心脏像被毒针扎了一下的刺疼，他捏了捏自己的喉结，“第一，和施颖断绝来往。她必须离开骏綦，但我不会让她吃官司，她家那个餐厅，也可以继续营业。”
彭放面无表情地静站在那儿。
“第二，”原竞把发抖的拳头伸进裤子口袋，“不准分手，住在我家，必须呆在我的视线之内，不能让我找不到你。”
彭放把头低了下来。
“第三，”原竞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向他靠近，“主动滚到我的床上来。”
彭放低着头看着地面上被红酒浸染了的杂乱的地毯。
原竞心中的不安更盛一层，他掐住彭放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你不做，我明天亲自去送她一程。”
“我做。”彭放就像看不到他一样，甩开他的手，木然地蹲下身，扯了纸巾来擦地毯上的酒渍。干涸了的红色像凝固的黑色血块，彭放僵硬地擦了好几遍，怎么都擦不掉。
原竞心中仇恨的天平在这一刻失了方向，原本幻想的报复的快意和看到这个人失落的得逞与期待，全部幻灭为不息的苦水游走于心脏的全部。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成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