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扶着她娘慢慢往回走, 低声道:“娘, 此处没有人, 在女儿面前,您再不必强装镇定,您心里的苦,女儿焉能不知。”
二太太抖着身子, 泪水慢慢涌进眼眶,低泣道:“你大哥命怎这么苦,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今朝金榜题名,可如今呢?却因一场风寒害的他不能高中榜首,更甚者不能榜上有名!”
三姐咬了咬嘴唇, 方压下心中的酸涩,轻声道:“娘, 这是大哥的命,今朝不中, 且看三年之后!”
二太太哽咽不止,扯了扯嘴角:“事到如今, 除了如此期盼又能如何?”
翊哥回到书房,老太爷及刘仲修紧随其身后,低声道:“翊哥, 此番让你受委屈了!”
翊哥淡笑道:“祖父,不瞒您说,进考场之后,孙儿看着摆在眼前的试题, 心中尚有一丝犹豫,可想到家族利益及府中至亲的性命,便立即下定决心,此番虽未能高中榜首,但孙儿整个人却是轻松自在,倘若孙儿顺从心底的贪念,一心想着金榜题名,想必那时的孙儿不是现下这般轻松自在,只会不停的自责与悔恨!”
刘仲修轻声道:“翊哥,且不必在乎你娘的话,她不过是望子成龙心切罢了!”
翊哥对其摇摇头,苦笑:“爹,我娘对我一直寄予厚望,偏我……让她寒心,此番儿子这么做唯一对不起之人便是她,遂无论娘如何训斥我,埋怨我,儿子皆心甘情愿的承受。”
刘仲修想了想,低声道:“不如你去你大姐的庄上小住一段时日,这样也可避免听到闲言碎语。”
“爹,儿子既然这么做,便已知晓其结果,又怎会在意那些不必要的风言风语,再说嘴长在他们身上,随他们说便是,对无关紧要之人,又何须上心在意。”
“可是……”
老太爷瞪了刘仲修一眼,低斥道:“住嘴!”随即眼神看向门外。
刘仲修脸色一敛,心中未说之言立即咽了回去。
只见二太太脚步匆匆的推门进来,待看到屋中的老太爷及老爷,脚步一顿,对其福了福身,转头看向翊哥,神色担忧道:“身子可还好?”
翊哥慢慢走上前,低声道:“娘,儿子……”
二太太立马打断他的话,焦急道:“我儿无须多想,适才为娘那么做却是有些莽撞,但也只因为娘心疼你,自小你便挑灯夜读……”话音一顿,拉着他的手,轻声道:“无论我儿是否金榜题名,为娘皆不在意,诚如你大伯母所说,只要你平平安安站在为娘面前,为娘还有何所求。”
“娘……”
话音一转,二太太对其含笑道:“我儿身子尚虚,为娘让厨房炖了滋补身体的粥与你,待会儿他们便会送来。”
见此,翊哥心中酸涩不已,低叹道:“娘,可儿子看您脸色也不甚太好……”
“为娘脸色一直如此,只是之前你不曾在意罢了,”二太太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叮嘱道:“如今你身子尚未好转,不可多说话,要好好保重身子,养精蓄锐。”
此话一出,老太爷对刘仲修使了个眼神,他立马会意,淡淡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忧,翊哥到底是男子,心性较之旁人要坚定些许,”不待她回答,又道:“爹,既然翊哥身边有他娘在,咱们也能稍稍安心,便先行离开,让他们母子好好说会儿话。”
“也好!”老太爷点了点头。
“儿媳谢过爹爹,”二太太福了福身,又道:“多谢老爷体谅。”
刘仲修扶着他爹慢慢离开,二太太并未开口挽留,不过却对他们的背影再次福了福身,方转身看着儿子,这是她一辈子的依靠,无论他能否为官,都是她的儿子,只要他
二太太亲眼看着翊哥躺在床上方安心,坐在一旁的矮榻上,低声道:“我儿不必忧心,今年未中咱们还有机会,”身子一顿,又道:“即便你日后不想考取功名,为娘也不会说甚。”
翊哥轻声道:“娘,儿子让您失望了!”
“何为失望?为娘知我儿并非考取功名这一条出路,无论日后你做甚,为娘都会赞同你。”
闻言,翊哥脸色白了白,喃喃道:“娘……儿子对不起您”
二太太拉着他的手,轻笑道:“此次你未能及第,旁人许是不懂,为娘却知无论我们谁伤心难过,也不及你心里的悲痛,为娘活了这把岁数,又怎会在意这片刻的得失,只要我儿不会因此垂头丧气,为娘又怎会对你失望。”嘴角微微上翘,又道:“日后无需再提此事,为娘与你说件开怀的事情,您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下月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待过几日你身子康健,为娘便唤齐哥陪你去徐家送嫁妆,想到那日迎亲送往,吹吹打打的光景,为娘心里哪还有一丝失落。”
“娘……”翊哥张口结舌。
“于为娘而言,你考取功名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若你肯早些成亲,与你媳妇繁衍子嗣,那时为娘便可含饴弄孙,如此一想,为娘睡觉都能乐醒。”
翊哥低叹:只怕此事又让他娘失望!
“爹,翊哥的事已成定局,咱们是不是该考虑接下来的事。”
老太爷淡淡道:“翊哥她娘也是关心则乱,你切莫同她一般计较。”
刘仲修低声道:“她心中不好受,儿子焉能不知,可我们这些知情人心里又有谁好受,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隐藏心里的难受罢了!可她……她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责问翊哥,让其心里作何感受。”
老太爷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我知晓内里详情方才面不改色,但翊哥她娘并不知,那不过是她真情流露罢了,你又何必同她斤斤计较,再且母子连心,我们尚如此,翊哥她娘又焉能好受。”
刘仲修张了张嘴,末了垂下头,低声道:“儿子明白!”
“翊哥外放之事你且不用担心,眼下还是安抚众人骚动的心以及翊哥的亲事,这两件事不可再有一丝差错。”
“您放心,功名之事上委屈了翊哥,成亲这事上,儿子定不再让他受委屈。”
老太爷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不一会儿,王妈妈带着大夫过来,二太太立马起来为其腾地方,随后由着王妈妈搀扶走到屏风后面的凳子坐下,轻声道:“可有叮嘱下人们谨言慎行,不许私底下乱嚼舌根。”
王妈妈垂着头,低声道:“太太放心,老奴早已吩咐下去,但凡私下底风言风语之人,直接将其杖毙。”
二太太点了点头,眸光发冷:“就是得让他们明白,何为主何为仆,即便主子不得势也容不得他们私下议论、揣测。”
“您放心,有老奴在,府中定不会传出一丝闲言碎语。”
大约一盏茶功夫,砚台陪同大夫出来,二太太忙不迭起身,迫不及待道:“我儿身子如何?”
大夫淡笑道:“太太无需着急,令公子乃是因风寒引起的发热,待老夫开两副退烧药,煎之熬与他喝便可好转。”
二太太舒了一口气,轻声道:“除了这个,我儿身体可还有其他病症?”
“您放心,令公子年岁正相当,喝几幅汤药便可痊愈。”
“这就好……这就好……”二太太看向砚台,淡淡道:“你跟随大夫去抓药,随后带他去账房结账。”
砚台躬身点头,带着大夫出去。
二太太点了点头:“翊哥没事就好。”随后带着王妈妈走进内室,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儿子,脚步轻移的走过去,为他轻轻盖上薄被,坐在一旁就这么默默的守着他。
此时的翊哥焉能睡着,他娘因担心他而守在一旁,让他心里既难受又自觉无颜面对她,唯有闭眼假寐,不忍看见她娘神色间的落寞。
半个时辰后,二太太对身后的王妈妈轻声道:“你留在此处照顾翊哥,定要亲眼看着他喝药!”
王妈妈低声应道。
二太太起身后,身子不由晃了晃,吓得王妈妈脸色一白,忙上前一步扶住她,低声道:“太太,您没事吧!”
二太太挥了挥手,小声道:“不过是起的有些急,无甚大事,”看了眼床上的儿子,叮嘱道:“切记药熬好后,要看着翊哥亲自喝下。”
“您放心,老奴定看着少爷喝下汤药。”
二太太颔首,方轻手轻脚的离开。
如今府中众人草木皆兵,皆是胆战心惊,生怕不小心说错话,惹的二房主母生气,轻则打板子,重则直接发卖出去,遂奴仆们皆小心翼翼,不敢出一丝差错,更不敢胡言乱语。
刘湘婉看着挂在书房墙上的那只风筝,低叹道:“幸好前日听了您的劝阻。”
赵妈妈颇为感慨:“谁能料到老天爷如此不眷顾大少爷。”
“谁知道呢?”刘湘婉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大哥心性坚韧,即便身染风寒,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懈怠,其中定有何隐情,怕是不足外人道以!
“姑娘,如今府中众人皆如履薄冰,您万不可在此时触了太太的逆鳞。”
“这是自然。”
赵妈妈踌躇片刻,小声道:“姑娘,要不要老奴过去叮嘱下姨娘,近日不要带着五少爷在院中玩耍。”眼下府中气氛如此凝滞,太太心绪不宁下怕是很容易大发雷霆。
刘湘婉想了想:“姨娘本就不是张扬的性子,定会收敛宴哥的性子,”到底不放心,轻声道:“您还是走一趟吧!如此也能安我心。”还有个对她们虎视眈眈的李姨娘!
赵妈妈躬身点头,转身离开。
此时屋中唯有主仆二人,刘湘婉垂下头,低声道:“到底为何呢?”
招娣小声道:“怨也只能怨老天爷不长眼,害大少爷遭此劫难,不过没关系,三年后大少爷定能金榜题名。”
“怕是……”刘湘婉顿了顿,到底未说甚。
此时,招银神色匆忙的走进来,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姑娘,老太爷回来了!”
刘湘婉点了点头:“我爹可有跟来?”
“回姑娘,老爷并未过来。”
刘湘婉起身,轻声道:“我去看看祖父。”自打搬来此处,他们祖孙越发的亲近,此次大哥未能及第,无论是何缘由,祖父心中定然不好受,此时她定要过去安慰他老人家。
立在门口的小厮见六姑娘过来,眼里带着一丝喜意,躬身行礼,忙不迭道:“六姑娘稍等,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刘湘婉点了点头:“劳烦你了。”
小厮喜滋滋的点头,不一会儿刘奎亲自出来,嘴角含笑:“六姑娘越发的细心周到。”
刘湘婉斜了他一眼,揶揄道:“怕是我不来,刘叔也会过去寻我。”
“遂老奴说六姑娘越发的知趣明事理。”
“刘叔给我带这么大的高帽,想必此时祖父定是心烦意乱。”
刘奎讪讪道:“尚好!尚好!”
刘湘婉脚步一顿,挑了挑眉:“不若我过会儿在来。”
刘奎忙道:“六姑娘,因着三少爷……老太爷面色却是不好,若您心疼他老人家,还是进去劝慰一二吧!”
刘湘婉低叹一声:“走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进去,书房中,只见老太爷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祖父。”
老太爷眸光微抬,淡淡应了一声。
“祖父,今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不如孙女陪您出去走走!”
“若你有事便直说,若无便先退下吧!”
刘湘婉神色一顿,小声道:“祖父,可是因大哥之事而伤怀?”
老太爷目光深邃的看着她,轻皱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湘婉站直身体,目光清亮,脆声道:“祖父,孙女曾在‘道德经’里看到这样一句话,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这又如何?”
“大哥心中自有沟壑,焉能被眼前的失势而掩其风华,只要他想,三年后的今日定能金榜题名。”
“你……”
“所谓损有馀而补不足,日后咱们慢慢来便是。”
老太爷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你此番来,可是劝慰老夫?”
刘湘婉心下微缓,轻声道:“祖父何须人也,孙女焉敢有此等念想,其中缘由祖父怕是早已知晓,不过是心痛大哥罢了。”
闻言,老太爷眼睛一眯,慢慢道:“你……可是知晓什么?”
刘湘婉摇了摇头:“孙女不知,只知大哥心性坚韧,并不会因身体抱恙而错失金榜题名的机会,怕是……”声音一顿,又道:“许是孙女多想,祖父不必在意。”
“为何敢将此话说与老夫听?”
“只因孙女知晓您是真心疼爱孙女,便是一时说错话也不会当真罪责孙女。”
“你倒是机灵,生怕被老夫罪责,遂好话坏话都被你说尽了。”
刘湘婉眉眼一笑,讨好道:“祖父,那孙女所说可有让您心下开怀。”
老太爷冷哼,告诫道:“便是你心中隐约猜到什么,也不可对旁人说。”
果然,大哥如此行事乃事出有因,不过她这般猜测,祖父并未怪罪她,到是出乎她的意料,想及此,刘湘婉轻声道:“祖父放心,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个道理孙女还是懂的。”
“那你说说到底知晓什么?”
刘湘婉脸色微红,汗颜道:“祖父,诚如孙女所说,孙女只是隐约猜测,至于其中缘由,孙女并不知晓且也不想知晓。”
老太爷指着她,忍俊不禁道:“好个聪慧又不失机灵的小东西!”
“祖父休要夸赞孙女,孙女怕是很容易骄傲自满。”
“过来坐吧!”
刘湘婉缓缓走上前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刘奎迅速为其斟了一杯茶,她淡笑道:“多谢刘叔。”
刘奎低声道:“当不得六姑娘的谢。”
老太爷淡淡道:“其实你可以不来,也可不说这些话。”
“祖父,自打孙女搬进您的院子,便深受您的庇佑,且您疼爱孙女的心,孙女焉能不知,遂孙女不想隐瞒您任何事。”
老太爷颔了颔首:“有些人总是自作聪明,遂他们连最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刘湘婉心下一紧,轻声道:“祖父……”
“老夫不是敲打你,只是在告诫你,日后无论想到什么猜到什么都不可
刘湘婉轻轻点头。
“人活在这世上皆不易,如你并非为了自己而活,你有姨娘亲弟需要照拂,更如翊哥,他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家中至亲乃是家族利益,都是他身为男子需要承担的责任。”
刘湘婉觑了觑祖父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祖父,三年后大哥可会再次下场?”这才是她心底最为想知晓的事。
老太爷神色一敛,淡淡道:“老夫言尽于此,至于你能否想透,便看你自己。”
刘湘婉脸色微白,即便被骂也想再问一次,瑟瑟道:“祖父,大哥那般智勇双全,难道真要让他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六丫头,你自小聪慧,知晓能为与不能为之事,遂掩其风华,但即便如此,祖父又焉能看不到你的聪慧,”老太爷手指轻点案桌,淡淡道:“你这么做又为了什么?”
刘湘婉身子一僵,喃喃道:“众人皆不易……”
“这便是答案,只为自己而活的人,都是自私凉薄之人,这样的人……家族只会摒弃他,皆因他不仅不会振兴家族,反而会拖累家族,更甚至做出危害家族及族人性命之事。”
刘湘婉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祖父,孙女明白了。”
只见老太爷瞬间苍老些许,长叹道:“众人皆不易,可唯有活着尚有一丝扭转一切的可能……”
曹霁光从旁人口中得知翊哥的事,神色呆愣不止,半响后对曹林道:“去我爹书房。”
书房中,曹丞相脸色紧绷,敛容道:“刘家老太爷打的一手好算盘。”
“爹,如今镇国将军府在慢慢消散手中的权利,怕是为了……”
曹丞相冷冷道:“他们尚且能后退,我们却不能,只因我们已无路可退。”
“爹,万一……”
“都是为父害了你,当年不该一时兴起逢人夸赞你的聪颖,乃至于你的才华众所周知,倘若当年为父遮掩你的才华,怕也会同老太爷那般做,”曹丞相低叹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一力相助二皇子,让其继承太子之位,这样曹家才能一直平安下去。”
“爹,那时儿子就劝阻您,可您听而不闻,如今……却是进退不得。”
一时间曹丞相愁容满面,缓缓道:“不是为父听不进去,爹处在那个位置,退一步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是爹,现下您所行之事也是棋走险招,万一……咱们家怕是……”
“所以如今为父只能靠你。”
曹霁光轻皱眉头:“爹……”
“明若,为父会让你尚公主,这样便是家中出了事,至少能保住你,留下曹家的血脉。”
曹霁光脸色发白,不可置信道:“爹……”
“如今风声鹤唳,无论曹家还是镇国将军府都在为自己留后路,遂明若如今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必须为之,且成亲后必须孕有子嗣,懂吗?”
“爹,事情当真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
曹丞相淡淡道:“为父只是防范于未然。”
“儿子明白。”从他明事理时便已明白,这辈子他的亲事不由自己做主,当他享受家族带给他唾手可得的一切,便明白有些事需要他的付出,如他的亲事,乃至他的前程。
曹丞相拍拍他的肩膀,低叹道:“只是为父未料到刘家老太爷当真舍得牺牲孙子的仕途,唉……”
曹霁光哑然,他尚且如此,子渊又何曾不是呢?若说刚得知此事时,尚存了一丝嘲笑之意,而现下的他只能苦笑。
“不过刘家这门亲事
“爹,子渊胸中沟壑并不亚于儿子,不过处在眼下这般节骨眼,刘家也只能牺牲他,谁让刘家底蕴太深,圣上乃是群臣皆深深忌惮之。”儿孙皆是能文能武,不论折了哪个,却未曾动摇刘家的根基,遂刘家要么不除,除之便须一网打尽。
“只要刘家不参与立储之争,就只能退不能进。”
曹霁光低声道:“爹,咱们家当真退不得吗?”
“咱们家只要退一步便性命堪忧,若你处在为父的位置,可会退?”
“儿子明白了。”
半月后,朝廷发布放榜名单,因府中坐馆的韩琛参加此次的秋闱,遂刘仲修派小厮前去打探,不多时小厮慌慌张张跑回来,大喊道:“三少爷中了!三少爷中了!韩夫子也中了!韩夫子也中了!”
此话一出,立即惊动府中众人,二太太紧紧抓住王妈妈的胳膊,激动道:“可曾听到适才的话?”
王妈妈又哭又笑:“太太,咱们少爷中了!中了!”
“快走,我们去厅中!”
王妈妈卷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扶着太太往外走,只见太太身子不住的发颤,低声道:“太太,您莫要心急……”
二太太喜极而泣,哽咽道:“那般艰难的境地,翊哥竟然中了!中了!若他……”想到此更加怨恨老天爷的不公。
书房,老太爷对刘奎低叹道:“翊哥做事着实让人挑不出一丝诟话!”先是因病而体力不支,却也堪堪答完,如今榜上有名,任谁也挑不出一丝诟话。
刘奎低声道:“三少爷智勇双全,所行所虑自是确保万无一失。”
“若不是眼下局势不稳,何至于如此委屈他。”
“形势所逼,与您又有何干系。”
老太爷低叹:“能为而不能为,是为枉也!”
“您切莫过于自责,所谓时势造英雄,只要三少爷心有沟壑,无论身在何处,日后都会大放异彩,更甚至名留青史。”
“走吧!如今榜单已出,咱们赶快过去瞧瞧,”老太爷低笑道:“只是不知老二媳妇可能承受的了。”
刘奎轻声道:“本是山穷水尽,如今得知三少爷榜上有名,二太太只怕喜多于惊。”
主仆二人慢慢行至厅中,只见众人围着那个小厮喋喋不休的问着,老太爷咳了咳,厅中霎时寂静无声,唯有二太太泪流雨下,沙哑道:“爹,翊哥中了三甲第五十八。”
老太爷嘴角含笑,淡淡道:“不错!”
“爹,若不是那日翊哥身染风寒,秋闱定是……”想及此,二太太身子一软,坐在凳上哽咽道:“那般境地,他都能考上三甲,若是……”
“老二媳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可能?”老太爷眸光看向翊哥,淡淡道:“如今榜单已出,你想弃之重考,还是想借着眼下这个名次某个官位!”
翊哥淡淡道:“祖父,孙儿不想在考,想让您为孙儿谋个外任。”
二太太脸上的泪水尚来不及擦,闻言,脸色骤变,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怒声道:“不可!我不同意!”
这时,缓缓走出的刘仲修淡淡道:“翊哥马上便要成家立业,凡他决定之事,我们不要过多干涉!”
二太太脸色发白,厉声道:“老爷,谋个外任也不过似您当年那般六七品的小县官,想要熬出头怎也得十余载,妾身与他岂不是要母子分离,妾身不许,”声音一顿,又道:“倘若三年
“倘若三年后还是不中呢?”
二太太铁青着脸,怒声道:“老爷,翊哥是您的儿子,他的学问旁人不知,您还不知吗?怎能当着翊哥的面说出如此丧气之言。”
“倘若三年后他再次身体抱恙,到时又该如何?”
二太太气的脸色铁青,声音尖锐,凄厉道:“老爷,妾身不许你诅咒翊哥!”
只听翊哥淡淡开口:“娘,儿子心意已决,求您成全!”
二太太猛地抬起手,又不忍心打之,疾言厉色道:“你是糊涂还是愚笨,怎能有如此想法!”
“娘,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老天爷依旧不待见儿子,每次都让儿子出什么事,三年又三年,儿子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熬!”
二太太身子一僵,呆愣的看着他,呐呐道:“可你甘心吗?”
“甘心又怎样,不甘心又怎样,如今儿子尚得了名次,万一三年后不幸再次落榜,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二太太使劲摇晃他的胳膊,焦急道:“不会!不会!为娘对你有信心,我儿定会金榜题名!”
翊哥垂下头,低声道:“娘,可儿子怕了,真的怕了!”
刘仲修淡淡道:“既然你想去外任,为父自是支持你,到时为你选个偏远的地方,让你快点熬出成绩,也好快些升官。”
“多谢爹。”
二太太手一松,神色呆滞道:“你当真不肯听为娘的劝解,即便你三年又三年依旧不曾金榜题名,只要待在为娘身边,为娘便已心满意足。”
这时,大姐英姿飒爽而来,脆声道:“娘此言差矣,弟弟乃是男儿,今朝未能高中榜首,但总是榜上有名,也可说老天爷在眷顾他,倘若他一意孤行,只视金榜题名为唯一出路,那便是大错特错,于女儿而言,金榜题名不过是虚有其名,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哪个不是熬着政绩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
二太太脸色一变,怒不可遏:“珍儿,你是为娘的女儿,怎不肯向着为娘说话。”
大姐进去后,对众位长辈福了福身,方转头看向她娘,低声道:“娘,事关弟弟的前程,女儿方才斗胆开口,且女儿觉得弟弟所言甚是,三年之后弟弟即便金榜题名,不过是呆在翰林院做编修,但若以现下的名次,外加爹爹从中为他斡旋,虽是七品县官,只要他肯努力,三年之后,说不得成为手握实权的五品官员,谁重谁轻,您且以为呢?”
“可……可那样,翊哥便不能呆在为娘身边?”
大姐走至她娘身边,扶着她的胳膊让其坐下,轻声道:“娘,好男儿志在四方,您看这京中凡事在外打拼的儿郎,哪个归家不是功成名就,若只靠祖荫庇佑,日后焉能有所成就,且看宋天华便是铁铮铮的例子。”
二太太眼泪刷的落下,低泣道:“为娘不舍,翊哥自打出生便未离开过为娘身边,如今……如今一走便是好几载,你让为娘如何不惦念他。”
“娘,孩子大了本是要飞的,他们焉能守在您身边一辈子,待他们有所成就,早晚都会回到您身边,到得那时,儿孙饶膝,您坐享天伦之乐,何其美哉!”
此话一出,刘仲修心神一震,他的这些儿女倒是一个比一个巧言令色,凡说出之言竟让人信服不已又无法辩驳。
老太爷暗暗点头,珍儿除了婚事坎坷不顺,但她的聪慧与见地,却远在一般内宅女子之上,眸光瞥了眼老二媳妇,心胸与谋略皆是一般,但其所生的儿女却一个塞一个的聪颖。
翊哥垂下头,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事先将事情告知大姐,关键时候唯有她
大太太眸光闪过赞色:珍儿好巧妙的心思!
其余众人皆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暗暗感叹:大姐威武!
二太太低声道:“我……我……”
大姐轻声道:“娘,您不是说让弟弟成为女儿日后的依靠,如今你把着他不放,还谈何日后?”
二太太身子僵了僵,呐呐道:“珍儿……”
“如今爹爹为翊哥谋划,定会让其去容易熬政绩,升官快的地方,只有那里方能让他早些回京,”大姐声音一顿,轻声道:“娘,翊哥不仅是您的儿子,也是爹爹的嫡长子,日后二房的将来还要靠他,爹可会让翊哥一直在外为官?”
二太太抓着她的手一紧,脸色变了变,半响后方道:“为娘知道了。”
翊哥上前一步,对他娘揖礼:“娘,是儿子不孝,还望您成全儿子!”
只见二太太泪下沾襟,哽咽道:“为娘到底留不住我儿……留不住啊……”
翊哥低声道:“娘,您等着儿子,不过几载儿子定会回京,定会回到您身边孝敬您。”
刘仲修眸光瞥向王妈妈,淡淡道:“你先扶太太回屋!”
王妈妈身子一颤,躬身应道。
除了翊哥,二房子女皆跟随二太太一同离开,大太太只觑了一眼便明白老太爷有话要交代,遂带着大房众人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离开。
只听老太爷淡淡道:“韩公子考了多少名?”
小厮低声道:“韩公子考了二甲第十三。”
老太爷颔了颔首,淡淡道:“不错,考得不错!”
“你去报喜吧!”
小厮磕了头,忙不迭的离开。
翊哥淡淡道:“祖父……”
老太爷挥了挥手:“有话跟老夫回去说。”
刘仲修父子跟随老太爷去往他的书房,只听老太爷淡淡道:“翊哥,日后无论你身在何方,祖父对你皆是放心。”
翊哥轻声道:“祖父,孙儿只是知晓,一旦下定决定做一件事,定要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老太爷不住的颔首:“言之有理。”转头看向刘仲修,淡淡道:“老二,翊哥外任的地方不用你插手,不然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儿子明白您的担忧。”
“至于韩琛,你有何打算?”
刘仲修淡淡道:“儿子早将他视为关门弟子,自会为他筹谋。”
翊哥想了想,低声道:“爹,儿子觉得玉林兄无论为人还是心性皆是上佳,您可试着栽培他。”
“你心中可是有何想法?”
“爹,三妹已然及笄,明年便会嫁人,儿子觉得玉林兄倒是很好的人选。”
刘仲修脸色一变,低斥道:“此事岂容你妄言。”
“爹,三妹性子冲动莽撞,若嫁到与我们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儿子怕其受委屈,在说儿子成亲后便会外任,日后山高水远怕是照拂不了妹妹,遂儿子方有此等念想,无论成与不成都想告知您,儿子心底的打算。”
“既然你问了,为父现下便告诉你答案,他二人不可,无论身份地位皆不相配,并非佳偶。”
翊哥挑了挑眉,轻声道:“爹,何为佳偶?何为门当户对?如镇国将军府与安国公府,如大姐与宋天华吗?”
此言一出,老太爷脸色骤变,想大声训斥翊哥,但想到珍儿眼下守活寡的日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当初定下此门亲事却是他之过错!是他太过大意,轻信于人!
只听刘仲修怒声道:“并非
“可是爹爹,您回京这么长时日,可曾听过哪家的官宦之子出类拔萃,又家世清白,内里无一丝龌龊。”
刘仲修被堵的哑口无言,涨红着脸,低斥道:“离你三妹出嫁还有一年光景,为父慢慢为她寻便是。”
“爹,若有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儿郎既才高八斗又家世清白,但却不是京城人士,您可会让妹妹嫁之?”
“这……”他倒是无所谓,只怕夫人不允,如今珍儿日子过得坎坷不顺,翊哥又要外任他乡,一走便是几载,倘若在让三丫头外嫁,夫人定闹腾的家宅不宁。
翊哥淡淡道:“爹,儿子虽有心将妹妹许配给玉林兄,但最终还是看您的决断,毕竟儿女婚事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儿子置喙,”声音一顿,淡淡道:“靠家族庇佑之人一辈子也就过得浑浑噩噩,日后谈何成就,但玉林兄若靠自身本事,加之我们对他的照拂,日后他便是成为朝中举足轻重之人,也只会对妹妹好,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