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 刘仲修焉何不知, 当年为二丫头择夫时他不就是这般作想, 可二丫头到底让他失望透顶,还好所选夫婿并非太过市侩,言语间侃侃而谈,心下还算满意, 但三丫头与二丫头不同,三丫头乃他嫡女,怎能随意配与寒门学子,即便他日后有所作为,那也是十多年之后的事, 且那时的镇国将军府何须他照拂。
想及此,刘仲修为了安抚翊哥关怀幼妹的情意, 淡淡道:“此事为父记在心中,你且放心, 为父定为三丫头寻觅良人,不会……”想到他爹尚在眼前, 缓缓道:“不会让她所嫁非人。”
以他爹的足智多谋,定不会轻易应允此事,而他也并未打算一气呵成, 但韩琛此人他暗中观察许久,除了出身清贫外,人品实乃上佳,遂借此机会说与他爹听, 不过是希望此人在他爹心中有个模糊的念想。
老太爷淡淡道:“韩琛乃你大嫂远方侄儿,又兼之你的学生,他的事还需你多多上心,毕竟人情相见不如初,多少贤良在困途,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如今我们尚且能助人一臂之力,也算是结下彼此的善缘。”
他老了,如今看人的眼光越发不济,从珍儿之事便可知晓,遂将来后辈子孙成亲嫁人,他皆不打算插手,省的到时落下埋怨!
“爹放心,此事便是您老不说,儿子也有此打算。”
“事关他的前程,你且与他细细斟酌。”
刘仲修点头,又道:“如今府中众人皆道翊哥榜上有名乃是峰回路转,倒也省了一番口舌辩解。”
老太爷看向翊哥,轻声道:“此次你为家族不惜牺牲功名利禄,他日祖父定十倍偿还与你。”
翊哥对其躬身揖礼,淡淡道:“祖父,孙儿乃刘家子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该如此,谈何‘委屈’一说!”
老太爷颔首道:“如此心性,刘家有你幸矣!”
他爹如此夸赞翊哥,刘仲修眉眼间带着些许自得,淡笑道:“你心中可有想去外任的地方。”
翊哥摇摇头,脸色惭愧:“这些年来爹爹一直外任,孩儿虽跟在您身边,却一心闭门读书,从未体验过人情世故,再且以儿子现下的眼界,也不知该选何地为好,遂此事唯有让您与祖父操心。”
老太爷淡淡道:“此事你无需担心,待你离家外任时,祖父定会为你择好师爷以及幕僚,有他们在旁相助你,会快便会所有作为,其政绩自然随之而来,三年之后自然又会升一品。”
翊哥点了点头:“孙儿多谢祖父关怀!”
“老夫能帮你的也唯有这些,日后且看你”
只听刘仲修长叹一声:“你娘虽有你大姐从旁劝慰,但到底不如你过去美矣,遂你还是去宽慰一二,”神色一顿,轻声道:“她只有你一个儿子,定然舍不得你。”
“儿子明白!”翊哥缓缓点头,随后对二人揖礼,方转身离开。
二房子女跟随二太太一同回到院子,大姐对众人使了使眼色,他们立即会意,行礼后方缓缓退出去,待母女二人进到内室,只见二太太快走一步,趴在床上泣不成声,心酸道:“为娘的命怎这么苦?”
“娘,您怎能这么想?”
“你们刘家人都见不得我好?”
大姐啼笑皆非,苦笑道:“娘,我可不是刘家人,女儿早早就嫁人,如今乃宋刘氏!”
二太太哭声一顿,指着她泪雨婆娑道:“你到底安着什么心,让为娘与你弟弟生生母子分离。”
“娘,事关弟弟的前程,您当真忍心让他这辈子一事无成,籍籍无名吗?”
“翊哥便是不想继续科考,也可留在京中谋
“娘,此乃皇城脚下,众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的地方,可进来后方发现京中的官位虽看着亮堂,却不如外任容易熬政绩,升官快,”大姐声音一顿,又道:“娘,手握实权与徒有虚名,孰重孰轻,以您心中的沟壑,焉能不知。”
“那岂不是好几载也见不到翊哥,为娘想想,这心口便喘不上来气,”二太太捶打她的胸口,哽咽道:“翊哥从嗷嗷待哺的小儿到如今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从未离开过为娘身边,你让为娘如何能舍得,为娘只有他一个儿子啊……”
大姐脸色一敛,眸光幽怨,淡淡道:“娘,打小女儿也从未离开过您身边,到了年岁还不是及笄出嫁,若按您这么说,当初为何让女儿出嫁,如今落得这般光景。”
闻言,二太太脸色一僵,气愤道:“那不一样?”
大姐挑眉:“都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有何不一样?”
二太太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又辩驳不出,口不择言道:“你是女儿家早晚都要嫁人,可翊哥不一样,他是儿子将来是要留在为娘身边孝敬我。”
“娘……”大姐神色无奈,低叹道:“都是您的儿女,在您心里却如此区别对待,此话虽是正理,但您这么说,不怕寒了女儿的心吗?”
话一出口,二太太便知说了错话,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低声道:“适才为娘不过是恼羞成怒方才说出意气之言,珍儿莫要同为娘一般计较。”
“娘,我乃您亲生女,便是您说出再难听的话,女儿也不会放在心上,只因女儿知您是有口无心,但此次事关翊哥的仕途,无论是爹爹还是祖父,都不敢轻易下定论,唯有看翊哥的决定,毕竟日后的路是要靠他自己走,您说呢?”
二太太无声落泪,默默道:“这个家里,无论大事小情,为娘焉能有所置喙?”
大姐脸色一板,轻皱眉头:“您是二房的当家主母,谁不看您的脸色行事,便是内宅之事,我爹也须得征求您的意见?”
二太太被她之言弄得心酸不已,低泣道:“为娘……为娘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老爷从不似珍儿这般想。
“娘,您想想大房,大伯母那般不舍得睿哥,最后还不是允了他去戎武,战场上那可是刀光剑影,尸横遍野,一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大姐拿起丝帕擦拭她娘眼角的泪水,低声道:“此次翊哥离家外任虽是去那穷乡僻壤之地,但唯有那等地方好熬政绩,加之没有性命之忧,娘,与大伯母相比,您可要学会知足。”
“为娘……为娘不是不懂翊哥想要出人头地,一雪前耻的决心,可他作此决定,为何不跟为娘商量下?”
“娘,翊哥自以为铁定不能中,未料竟峰回路转,此决定怕也是突发奇想,哪有功夫与您合计。”
“可是……”
“娘,旁人许会糊弄您,女儿还能骗你不成,”大姐低声道:“翊哥去那等地方,不止您心疼,女儿也心疼,可自古便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祖父如此,爹爹如此,翊哥亦如此。”
二太太神色呆滞,喃喃道:“事到如今,为娘还能说甚?”
大姐低声道:“娘,唯有守得云开方能见月明,”见她娘依旧紧皱眉头,轻声道:“若您还未想通,不如问问外祖母,她老人家定会比女儿更会劝人。”
二太太眉眼一竖,厉声道:“你想让为娘被你外祖母骂死不成?”
大姐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她娘这是在无理取闹,如今唯有一直哄着她,待过几日她许会慢慢
从正房出去后,三姐挽着六妹的胳膊,轻声道:“想不到大哥那般境遇下竟能扭转乾坤,真是……”
刘湘婉淡笑道:“大哥心性坚韧,若不是身染风寒,此次定是高中榜首。”
三姐低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却是不能胜天啊。”
“话虽这么说,但还有一句话三姐可曾听过,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许是老天爷为大哥安排的另一条锦绣繁华之路。”
“但愿吧!”
刘湘婉见她眉头不展,低声道:“三姐可是有何烦心事?”
三姐缓缓道:“下月中旬大哥便要成亲,随后便会离家外任,一走便是好几载,明年的今日我怕也要出嫁,如此想来,到得那时我们三兄妹都不在她身边。”
“三姐,无论是母亲还是我姨娘,待兄弟们大了,都是要飞的,他们怎可能一辈子固守这方寸之间的地方。”
“小时盼着长大后穿好看的衣裳,大了却又希望变回小时,这样便能一辈子守在爹娘身边,不用嫁到旁人家里被其磋磨。”
刘湘婉低笑:“所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三姐当真不想嫁?”
三姐瞪大了眼睛,横了她一眼:“偶尔感慨下,有何不可?”
“三姐怕甚,若他们胆敢磋磨你,你就磋磨他们儿子,且看谁心疼谁。”
三姐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大姐,身上自带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但凡她处在那里,众人便跟吃了定心丸一样。”
刘湘婉低叹:“大姐不但手段了得,说出的话更让人无比折服,与她相比,真真是大巫见小巫,相形见绌矣。”
“如何不是?”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双双错开视线,随后忍俊不禁的偷笑。
只见三姐点了点刘湘婉的额头,嗔怒道:“自打你搬到祖父的院子,这胆子越发的大了?”
刘湘婉扯了扯嘴角,摊手道:“我这叫观世间百态,未雨绸缪也。”
“好个未雨绸缪,”三姐见她脸颊圆润不少,忍不住拧了拧她的脸颊,低声道:“看样子你在祖父那里过得无比舒畅,身子肥嫩不少。”
肥嫩!
有种待宰羔羊的赶脚!
刘湘婉扶额低叹:“三姐要不要过去坐坐?”
三姐思忖片刻,淡笑道:“甚好!甚好!”
刘湘婉想了想 ,又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让姐妹们一同过去坐坐。”
三姐点头:“毕竟你是主人,且去问问吧。”
姐妹二人脚步一顿,静待其他人过来,不多时五姐七姐缓缓而来,刘湘婉淡笑道:“不知五姐七妹可想去我院子坐坐?”
她们二人自然高兴,喜不自禁的点头,遂四姐妹一同往前走,刘湘婉冷不丁道:“要不要唤八妹九妹一同过去?”
三姐淡淡道:“现下她们怕是跟大伯母在一起。”
如此,刘湘婉唯有作罢,毕竟她有些畏惧大伯母,遂姐妹四人心照不宣的去往老太爷的院子,待进去后,方知晓这院子处处透着精致,五姐不禁感慨道:“祖父那般暴脾气,没想到竟是个雅人。”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指着墙角的那处,低笑道:“五姐,看看那边再说?”
其余三人眼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瞬间青白交错,五姐喃喃道:“祖父真乃妙人!”
闻言,众人再也忍不住笑出声,随即一想,可不是吗?凡入目处皆是绿树成荫,亭台楼榭,但背人处却变成了农家院子,种着各色时
三姐指着那处,淡笑道:“这些青菜可都是祖父拾掇的?”
刘湘婉点头:“不过妹妹搬来的日子尚短,并未见过祖父挽起裤脚,挽起袖子下院子那一幕。”
四姐妹脑里不由幻想那一幕,嘴角微微上翘,暗暗道:祖父他老人家真是既文雅又不失质朴。
一行人行至刘湘婉的院子,三姐轻声道:“比之咱们的院子要大上一些。”
这时,赵妈妈掀帘出来,见四位小主联袂而至,神色稍愣,忙不迭福身行礼,三姐淡笑道:“多日未见,赵妈妈身体可好?”
赵妈妈含笑道:“多谢三姑娘惦记,老奴哪哪都好。”
刘湘婉轻笑道:“妈妈,如今咱们院子来了贵客,快快将我珍藏的茶叶拿出来。”
赵妈妈‘哎’了一声,眉眼带笑道:“老奴这就去,主子们快请进来,待会儿老奴泡茶给你们喝。”
三姐妹对视一眼,跟随刘湘婉身后缓缓进去,屋中倒是与之前院子的摆设并无区别,处处透着质朴别致,三姐淡笑道:“今日之行,本以为触目可见琳琅珠玉,冉冉檀香。”
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让三姐失望了!”
三姐走进去,眸光一瞥,低叹道:“本以为搬到祖父这,你的性子会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这般的谨言慎行。”
“三姐此言差矣,不光妹妹屋子的摆设如此,便是祖父的书房也不过摆放几样贵重的玉器,便再无其他奢华的物件。”
“祖父也这般简朴?”
她们入座后,刘湘婉方缓缓开口:“祖父向来不喜挥霍无度,大肆铺张。”
五姐低声道:“未料祖父还有如此一面。”
七姐淡淡道:“看惯了花天锦地、九衢三市,便会发觉不矜不伐、不露锋芒方是道理。”
其余三人呆楞的看着她,呐呐道:“七妹……”
七姐神色一僵,讪讪道:“姐姐们看我作甚,妹妹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五姐低声道:“七妹,近日凡你说出之言,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七姐垂下头,低声道:“许是唯有失去至亲之人方知晓后悔莫及的道理。”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只见三姐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六妹,不如带我们去你书房看看。”
“也好,也好!”刘湘婉心知三姐这是有意岔开话题,忙附和道。
于是,四姐妹起身去往她的书房,入目便是挂在墙上的那只蝴蝶风筝,三姐眼睛发亮,惊喜道:“六妹,这话风筝从何而来?”
刘湘婉脸色微红,羞涩道:“此乃妹妹为宴哥所做!”
三姐妹眼神刷的看向她,不可置信道:“你连风筝都会做?”还有甚是她所不会!
“不过是闲暇时胡思乱想,心痒难挠下即兴而作,未料当真做成风筝。”
三姐上前一步,扯着她的胳膊,低声道:“这只乃你为五弟所做,姐姐不好夺人所好,”咳了咳,嘴角含笑道:“六妹,可不可以给姐姐做一只。”
闻言,刘湘婉汗颜不已,此风筝她做了半月有余,几乎到了夙兴夜寐的地步,未料竟惹的三姐垂涎不已,有心退缩,瑟瑟道:“三姐,眼下母亲神色不虞,这时候做风筝与你,怕是不好吧?”
三姐挥了挥手,无甚在意:“你先做着,待母亲心情好转,我自然能去院中放风筝,”神色一顿,低声道:“如今我已及笄,娘轻易不让我出去,再有一年我便要出嫁,到时……”
得!三姐演上苦情戏了!
“三姐且不用多说,妹
三姐猛地抬头,眼里哪还有一丝悲伤之色,眉开眼笑道:“那我就坐等你的风筝。”
“不知三姐喜欢什么图案?”刘湘婉怕她想出奇奇怪怪的答案,忙道:“妹妹手艺受限,也只能做图案简单的风筝。”
三姐低笑道:“无需其他,这个蝴蝶风筝很是得我欢心!”
刘湘婉颔首:“那妹妹做个同样的与你。”眼神看向其余两姐妹,含笑道:“宁落一群不落一人,五姐与七妹也有,不过……”
姐妹二人眼里闪过惊喜之色,异口同声道:“不过什么?”
刘湘婉眸光看向七妹,轻笑道:“到时还得劳烦七妹帮姐姐临摹几张图案,”指着悬挂在墙上的风筝,淡淡道:“若你们细细观之,便会发现此风筝翅膀处有多难看。”
七姐捂嘴偷笑:“到时六姐吩咐便是。”
三姐斟酌片刻,沉声道:“还是让七妹画吧!你的画工真真是……”难登大雅之堂。
刘湘婉对其翻了个白眼,恨声道:“三姐莫要嘲笑我,妹妹能画成这样已是黔驴技穷。”
“算你有自知之明!”
此言一出,余下二人纷纷捂嘴偷笑。
这时,赵妈妈躬着身子进来,恭敬道:“姑娘,老奴已沏好茶,还请你们出去品茶。”
刘湘婉点了点头,淡笑道:“既如此,咱们还是出去烹茶谈天,慢慢细聊!”
大姐从她娘院子出来后,碰到姗姗来迟的翊哥,淡笑道:“可是去看娘?”
翊哥对其恭敬的揖礼,低声道:“此次多谢大姐从中说和。”
“你是我亲弟,谈何‘谢’字,且事关你的仕途,姐姐又怎能袖手旁观,”大姐神色一顿,轻声道:“你还是快些进去劝劝娘亲,毕竟她只有你一个儿子,嘴上虽赞同你的决定,心里却是肝肠寸断。”
翊哥挺直后背,沉声道:“大姐,有些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乃必行之,小弟既已下定决心,焉能退缩之。”
大姐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诚如爹所说你马上便要成家立室,日后为人夫为人父,自该自己拿主意。”
翊哥轻声道:“大姐,之前弟弟与你说过的话,从未忘记过,待弟弟有所成那日,便是你依靠弟弟之时。”
大姐脸色一怔,缓缓道:“好,大姐等着你,”顿了顿,又道:“祖父可是回去了?”
翊哥淡淡道:“祖父在他书房。”
大姐点了点头:“犹记那日我答应为你做一桌膳食,今日你榜上有名,大姐定然履行当日之诺言。”
翊哥难得脸色微红,低声道:“大姐,那日咱们打赌乃是赌弟弟金榜题名,如今……”
“第一名与第一百名皆是榜上有名,不过是一前一后罢了,但又有多少人榜上无名,”随即,大姐嗔怒道:“再说身为长姐,想为胞弟做一席膳食,有何不妥之处。”
翊哥眉眼微缓,含笑道:“既如此,过会儿弟弟定要亲自尝尝大姐的手艺。”
姐弟二人说完方各自离开,翊哥深吸一口气,方抬脚走进去,菱香见此,忙不迭对其福了福身,却被翊哥用眼神止住,随后慢慢走进内室,只听里面传来阵阵压抑的哭声:“我知老爷是为了翊哥着想,但我就是舍不得……”
王妈妈低声道:“太太,眼下您忍一时之别离,日后却可长久跟少爷在一处。”
“京城有何不好,咱们府上又不是没有底蕴之家,为甚他不肯留在京城,非要去那等穷乡僻壤的地方。”犹记当年跟随老爷外任时,所过的艰苦日子,那般光景她至今不想回忆,未料翊哥只身
王妈妈劝慰道:“太太,您看看现下精神抖擞的老太爷,在想想若您到了他老人家这般年岁,每日儿孙绕膝,含饴弄孙,不是很好?”
二太太听在耳里,只觉众人都不体谅她为娘的苦心,恼怒道:“万一我活不到那般年岁呢?”
“太太……”王妈妈脸色一变,惊呼道。
门外的翊哥低叹一声,缓缓走进去,低声道:“娘,是儿子不孝。”
二太太梗着脖子不肯看他一眼,僵硬道:“既你心中早已下定决心,又何必在乎为娘的感受。”
翊哥掀袍跪在地上,低声道:“娘,此次儿子未能金榜题名,您心中定比孩儿还要伤心,可当着儿子的面却从未露出一丝伤神的模样,总是言笑晏晏,您心中的酸涩,儿子焉能不知,且凡京中之人皆猜今朝秋闱,我与明若到底谁更略胜一筹,如今儿子落得这般光景,自觉无颜留在京中,不如谋个官位去外任,既为百姓谋福祉又可慢慢熬政绩进而升官,如此一举三得之事,儿子焉能不去。”
“可你当真舍得离开为娘身边。”
翊哥屈膝爬到他娘身边,低声道:“娘,趁着儿子风华正茂,熬过几载光阴便能回京,届时留在您身边承欢您膝下,可好?”微微抬头,见他娘眼角的泪水滑下脸颊,长叹道:“若娘当真不想,儿子不去也罢!”说着自顾起身,往外走。
见此,二太太脸色一变,眼神看向王妈妈,厉声道:“还不快拦着翊哥?”
王妈妈猛地回过神,踱步至大少爷身边,轻声道:“少爷,且等等。”
“娘,眼下爹爹还未来得及为我张罗,儿子这便过去跟他说,此番不去外任,留在家中陪您。”
王妈妈身子一僵,神色难掩焦急,劝慰道:“少爷,不可莽撞行事,”转头看向太太,只见其神色木楞,慌张道:“太太,您快说句话?”
“翊哥,你非要逼为娘吗?”只听身后传来二太太嚎啕大哭的声音:“适才在厅中为娘已然同意,难道还不许为娘私底下念叨两句?”
翊哥脚步一顿,低声道:“娘,您误会儿子了,若您当真不想让儿子去,儿子便再也不去,自古百善孝为先,焉能因儿子惹得您日日流泪,日日伤怀。”
“少爷,请恕老奴失礼,”王妈妈福了福身,轻轻扯着他进去。
翊哥走到他娘身边,低声道:“娘,您莫要哭,哭的儿子心里难受。”
二太太气愤之下狠狠捶打他的后背,恼怒道:“为娘生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气我,让你为了心中所想与我斗智斗勇。”
翊哥心里哑然,未料他娘这般时刻,竟反应的如此快。
“娘,儿子不孝,若您仍不解气,不如狠狠打儿子一顿吧!”
“打你?若为娘舍得,何至于哭的如此伤心。”
翊哥低声道:“娘,一时的离别换来日后咱们母子朝夕相处,不好吗?”
二太太卷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恨声道:“既你想去,为娘便不再阻止,你快些去也好早些回京。”
“娘放心,日后儿子定回到您身边孝敬您。”
“如今遂了你的心,赶紧给我出去,看见你为娘眼睛疼。”
翊哥缓缓跪下,对其恭恭敬敬磕了一头,轻声道:“多谢娘成全。”
王妈妈总算舒了一口气,真怕太太又哭又闹,吵的二房不得安宁,到时惹的老爷大发雷霆,她们这些服侍太太之人皆逃不了干系。
“你成亲后,可会带着你媳妇一同去任上?”
翊哥愣了愣,耳根微微发红,低声道:“自
“为娘好不容易盼得你娶了媳妇,更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婆,末了你竟带着你媳妇一同去任上?”
翊哥垂下头,低声道:“娘,难道您不想嫡孙早些出世吗?”
二太太脸色一僵,猛地拍了他一巴掌,恨声道:“我怎生出你这么个胳膊肘总是往外拐的东西!”
“若娘不想儿子早些有嫡子,儿子便将媳妇留下来,让其在您身边伺候。”
嫡子!嫡孙!
二太太犹如被人捏住命脉,眼里再流不出一丝泪水,指着门口,怒不可遏道:“给老娘滚!”
翊哥低声道:“娘,可是儿子又说错话?”
“你没说错话,都是为娘的错,让你们一个个不把为娘放在眼里,一个个整日算计我!”二太太烦躁的挥了挥手:“赶紧滚!”
神色无奈的翊哥,又对其磕了一头,方缓缓离开。
大姐去了祖父的院子,行至一丈远便听到隔壁传来阵阵的欢笑声,她已从奴仆口中得知六妹搬到祖父的院子,不得不承认祖父慧眼识珠。
门外立着刘奎,只见其躬身道:“奴才给大小姐请安。”
“祖父可在里面?”
“老太爷与二老爷在谈事。”
大姐缓缓点头,轻声道:“既如此,待会儿我在过来。”
刘奎躬身道:“到时奴才过去唤您。”
大姐点了点头,转身去旁边的院子,立在门外的招银飞快的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几位妹妹都在里面?”
招银含笑的点了点头,随后轻轻掀开帘子,低声道:“大小姐请进。”
大姐淡笑道:“六妹的婢女果然如她一般都是机灵人。”
招银被夸的脸色绯红,低声道:“奴婢当不得大小姐夸。”
大姐眉眼带笑的从她身边过去,屋中乐不可支的四姐妹猛地抬头,见大姐立在门口,呆愣片刻,随即起身行礼,大姐眸光一扫,淡笑道:“乃是过来给祖父请安,听到这边欢笑声便过来看看。”
刘湘婉忙走过去,拉着大姐的胳膊让其入座,并亲自为其倒茶,含笑道:“大姐快尝尝我的压箱底。”
三姐敛了敛鬓角的碎发,咳了咳,揶揄道:“大姐,妹妹劝你莫要品尝,无论好与坏,六妹都有话在候着你……”
“为甚?”
“自是张嘴同你讨要茶叶!”
大姐笑而不语,端起茶杯抿了抿,缓缓道:“却是好茶。”
“大姐放心喝,妹妹才不似三姐说的那般厚脸皮。”
三姐斜了她一眼,恨声道:“适才你没跟我讨要吗?”眸光瞥向其余二人,信誓旦旦道:“她们可都是我的证人。”
五姐扯着手中的丝帕,七妹垂着头不言不语,见此,三姐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指着她们恨声道:“好啊,好啊,趁我不注意,你们倒成一个阵营的人。”
“三姐,这叫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刘湘婉压下嘴角的笑意,掷地有声道:“哪有人似你般求人办事,还如此的理所应当。”
三姐气的脸色涨红,啧啧两声:“好……好……”未料,出其不意伸手挠向离她最近的五妹的痒痒肉。
五姐被其挠的不住告饶,笑的直打颤:“三姐,妹妹错了,求放过。”
三姐眼神示威似的看向七妹,只见她眸光瞥向三姐的双手,畏惧的点点头,喏喏道:“妹妹定以三姐马首是瞻!”
三姐得意极了,看向六妹,哼声道:“还有何话要说?”
刘湘婉无奈的摊摊手:“强将手下无弱兵,时至今日方知此乃假话……”
此话一出,众人再也忍不住再次大笑出声。
只听大姐淡笑道:“看你们相处的这样融洽,姐姐真高兴。”
四姐妹笑声一顿,低声道:“大姐……”
“上次因瑾哥身体抱恙,遂你们未能去成大姐的庄子,待会儿我去寻爹爹,让其应允我,带你们去庄上住两日。”
除了刘湘婉心事重重,其他三人皆是一脸喜意。
“六妹,可是有何烦心事?”
刘湘婉愁眉苦脸道:“妹妹是在担忧,若此番过去,妹妹允诺的三只风筝何时方能做完!”
她乃是担忧李姨娘,万一此番众人离府,李姨娘趁太太不在,对姨娘及弟弟们起了歹心,到时彼此离的甚远,她顾及不到。
闻言,三姐嗔怒道:“只要年底做好就行!”这样明年春天她便可放风筝。
五姐与七姐也道:“我们不急,何时做好皆可!”
“答应之事焉能反悔,不过你们不着急我就放心了!”
这时,三姐看向大姐,轻声道:“此次毅哥与瑾哥怎未同大姐过来?”
大姐淡笑道:“瑾哥尚小,加之不久前染了风寒,便让其留在庄里,至于毅哥,如今像个疯小子根本呆不住,若他来了,还不得搅得府中上下不得安宁。”
“妹妹好长时日未曾看到他们兄弟,很是惦念。”
大姐含笑道:“待过几日,让爹爹带你们过去小住。”
待刘仲修从他爹书房出来,便听到隔壁院子里的欢笑声,低笑道:“如今这般可真好……”随即想到四丫头,脸色微冷,不知死活的东西,最好在宫中受尽磋磨,方解他心头之恨。
刘奎推门进去,轻声道:“老太爷,适才大小姐过来拜见。”
“人呢?”
“眼下在六姑娘的院子,可要奴才去唤?”
老太爷点了点头,刘奎方出去。
待大姐进到祖父书房时,恭敬的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祖父。”
老太爷含笑道:“适才在厅中不过匆匆见了一面,如今细细看你,眉眼间再无一丝郁结之色。”
大姐淡笑道:“祖父,所谓红颜易老,岁月蹉跎,与孙女而言,那时不过是执念而已,可执念总有消散的一日。”
“坐吧!”老太爷颔了颔首,指了指一旁的凳子,淡淡道:“今日你跟你娘在厅中说的话,让老夫心下很是震撼。”
大姐福了福身方坐下,含笑道:“此事也是翊哥相求于我,若不然孙女焉能如此据理力争。”
“你这丫头,在老夫面前还这般自谦!”
大姐收敛脸上的笑意,神色凝重道:“祖父,可是家中出了何事?”翊哥派人送信与她,言语间虽模棱两可,但细细想来,总觉得翊哥秋闱之事颇有些让人起疑。
老太爷淡淡道:“你发现了?”
“既然翊哥身染风寒,气虚之下焉能写下所考之题的答案,”大姐神色一顿,皱眉道:“最为怪异的便是官府还未给出学子们的成绩,他又怎会提前预料到,定会榜上有名。”
“珍儿,你可知朝中现下什么光景?”
大姐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立太子的紧要关头。”太子便是日后的储君,更是大凉国日后的圣上。
老太爷轻声道:“刘家不参与立太子的纷争,但刘家势力又太过庞大,遂只能渐渐散去手中的权利,慢慢后退直至韬光养晦,休养生息。”
大姐身
老太爷淡淡道:“形势所迫,不得不避重就轻。”
大姐垂下头,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安国公府尚且不用担心,他们不过是空有爵位并无实权,在此事上起不到什么作用?”
“祖父放心,此事孙女不会跟任何人说。”
老太爷很是欣赏大姐这股聪慧劲,淡笑道:“日后你跟孩子们安心住在庄上,所缺之物直接派人过府通知便是。”
“祖父无需担忧,孙女及孩儿们在庄子上都很好,”大姐思索片刻,轻声道:“祖父,既如此翊哥此番离家,几载方能归家。”
“此事何时尘埃落定,何时方是他归家之日。”
大姐心猛地沉了下去,低声道:“祖父此番做怕是为了保全翊哥吧!”
“老夫经历的事太多,如今垂垂老矣,焉能不担心后辈子孙的安危,且无论事情到了何种地步,必须给家族,给他们留一条退路。”
“孙女明白!”大姐起身,肃容的福了福身,恭敬道:“祖父,翊哥让您费心了!”
“自家子孙,本该如此。”
“祖父放心,娘那边我定规劝好,不让其出一丝差错。”
老太爷颔首:“你明白老夫的苦心就好!”
大姐忧心忡忡的从祖父院子出去,灵玉低声道:“姑娘,奴婢瞧您脸色不好,可是出了何事?”
“无事!”大姐烦躁的摇了摇头。
“咱们还要不要去六姑娘的院子坐坐?”
大姐望了眼六妹的院子,低叹道:“回去吧!”
灵玉点了点头,跟在姑娘身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