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想了想, 不由开口:“姑娘, 奴婢总感觉李姨娘神色不对, 好似……好似疯癫之色。”
刘湘婉低声道:“咱们去姨娘处。”
招娣颔了颔首,又道:“姑娘,为何您脸色如此不好?”
“诚如你所说,李姨娘疯了, 如今她将四姐的死怪在我身上,就如一只疯狗恶狠狠盯上我,不知何时何地趁我不备咬上一口。”
招娣想起李姨娘的眼神,身子不由打着冷颤,瑟瑟道:“姑娘……”
“我与姨娘尚且能自保, 可两个弟弟呢?他们年岁尚小,焉知谁好谁坏, 说不得李姨娘……”尤其李姨娘质问她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生怕她对年幼无知的弟弟们下手。
招娣心下担忧, 焦急道:“姑娘,眼下咱们该如何是好?”
“此次事我已应下二哥不会将其告诉爹爹, 毕竟李姨娘并未作甚,若我因此闹得众人皆知,反而引得二哥对我心生怨恨, 遂不得已应下他,”刘湘婉神色一顿,又道:“可心中到底不放心,须得叮嘱姨娘, 让她千万看紧两个弟弟,时时刻刻目光不能离开他们身边。”
招娣脸色苍白,踌躇道:“姑娘,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我们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尤其奴婢见李姨娘的神色,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万一……”
刘湘婉脚步一顿,脸色渐渐阴冷,漠然道:“若如此只能引蛇出洞,将其一棍子打死。”
“姑娘,您打算怎么做?”
刘湘婉淡淡道:“此事需从长计议,眼下我们还是去姨娘处。”
招娣点了点头,恨声道:“四姑娘死了也不让人消停,真是个祸害!”
“此话休要再说!”
招娣噘着嘴,点了点头。
因着李姨娘,主仆二人没了赏景的心思,忙不迭走到黄姨娘的院子,宴哥正在院中由着奶娘陪着玩耍,看到姐姐过来飞快跑至其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脆声道:“姐姐,陪宴哥玩?”
刘湘婉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宴哥,姨娘呢?”
“屋里!屋里!”宴哥抬手指着屋子。
“陪姐姐进去,可好?”
宴哥眉眼带笑的点头,刘湘婉牵着他的手慢慢走进去,内室黄姨娘正为两个儿子绣着肚兜,祉哥坐在旁手脚并用的比划,黄姨娘时而抬头看他一眼,对其温柔一笑,方垂下头继续绣着手中的活计。
只见宴哥松开姐姐的手,跑到姨娘身边,大叫道:“姨娘,姨娘,姐姐来了,姐姐……”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黄姨娘赶紧抬头看向床上的祉哥,见其并未被吓到,方缓缓舒了一口气,又将手中的针线筐放在旁处,省得宴哥好奇将其拿在手中玩耍,待看向立在门口处的倩影,低笑道:“姑娘,怎来了不让婢女通传?”
刘湘婉低笑:“怕打扰到姨娘。”
宴哥扯着姨娘的胳膊,催促道:“出去玩,姨娘出去玩……”
见此,黄姨娘只得起身,看向身旁的奶娘,轻声道:“你在屋中看好祉哥。”
奶娘福了福身,走至床边,半坐在一旁的矮榻上逗着六少爷。
黄姨娘牵着宴哥的手行至姑娘面前,含笑道:“可是有事寻姨娘?”
刘湘婉神色一凛,轻声道:“却是有事同姨娘说。”
黄姨娘愣了愣,半响后,轻声道:“姑娘,可是出了何事?”
刘湘婉低声道:“姨娘,李姨娘认为女儿是害死四姐的凶手,怕是要对付我,更甚至对付您与两个弟弟。”
闻言,黄姨娘脸色骤变,握住
“姨娘……疼……”宴哥小手被握的发疼,不由撇嘴要哭。
黄姨娘忙松开他的桎梏,随后慢慢抚摸他的脑袋,轻声道:“是姨娘不好,不该弄疼哥儿,可还疼?”
宴哥小脸慢慢露出笑容,扯着姨娘的胳膊,催促道:“姨娘出去,咱们出去玩……”
刘湘婉见姨娘神色焦躁不安,忙道:“您莫要着急,此事我也是刚刚得知,之前赵妈妈跟我说过,女儿并未在意,却不想今日在凉亭处遇到李姨娘,看其神色有些癫狂,怕是因四姐之事,弄得心神恍惚。”
“她可有对你做过什么?”黄姨娘心下大惊,一把扯过姑娘的胳膊,来回抚摸她的身子。
“不过言语讥讽罢了,无甚大碍!”
黄姨娘不由道:“不若将此事告知老爷,让其从中劝诫李姨娘,万一她做了危害你们姐弟之事,可让姨娘如何活?”
刘湘婉低声道:“姨娘,此事二哥已然知晓,他哀求女儿不让其告诉爹爹,说私下底会劝服李姨娘,”神色一顿,又道:“不过女儿瞧着,以李姨娘现下的神智,根本听不进去。”
“那可如何是好?”
刘湘婉轻声道:“姨娘莫急,且容女儿想想对策,定要将其打的措手不及,方能永除祸根,若不然犹如头上放着一把刀,说不得它何时落下,更是扰得我们心神不宁,惶惶不可终日。”
黄姨娘低头看着围绕在她腿旁的宴哥,喃喃道:“倘若有人动你们姐弟一根毫毛,姨娘拼了性命也要护住你们。”
刘湘婉轻声道:“姨娘,事情还未到您想的那般严重,”见她眉眼间带着郁结之色,轻声道:“适才大哥秋闱下场,三日后他回府,府中定是热闹非凡,那日您定要看紧弟弟们,不得让他们离开您的视线,女儿怕李姨娘魔怔起来,当真不管不顾。”
黄姨娘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姨娘定会看好两个哥儿,”神色一顿,担忧道:“可是你呢?若你出了何事,姨娘都不敢想?”
“姨娘,女儿住在祖父的院子,李姨娘的手尚不敢伸到此处,且女儿这般年岁,论谋略她尚不及女儿,论手脚,女儿人小脚程快,定然追不上女儿,遂您根本不用担心。”
“可这样日防夜防何事是个头?”
刘湘婉想了想,低声道:“还好今日女儿碰到李姨娘,方知晓她的打算,倘若我们未将其放在心上,有朝一日,当真出了何事,咱们便是将其杀了也是于事无补。”
黄姨娘脸色发白,惊吓道:“姑娘,您莫不是要……”
刘湘婉淡笑道:“姨娘,您在想甚,便是女儿想又怎有那般能耐,即便祖父疼爱女儿,知晓其中原由,也不会让女儿如此行事,毕竟中间牵扯二哥及……”宫中的四姐!
此话一出,黄姨娘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姑娘手上莫要沾血,知道吗?”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姨娘,女儿又不是刽子手,动不动喊打喊杀。”
黄姨娘摸着她的头,轻声道:“姨娘只是不愿姑娘为了我们动了杀心,不值得!”
“姨娘,有人打我们姐弟的注意,您都要与其拼命,更何况女儿,您与两个弟弟乃我至亲,倘若有人动了你们,女儿定将其杀之而后快,只要不碰触女儿的逆鳞,一切都好说。”
“姑娘……”黄姨娘神色再次惊愕,无论宴哥如何扯她的袖子,皆无动于衷。
宴哥眉眼间略带恼怒,遂走去拉着姐姐的手,嚷嚷道:“姐姐,咱们去玩,好不好?”
这时,刘湘婉想起书房中做好的蝴蝶风筝,抬头看向姨娘,含笑道
黄姨娘脸色一楞,踌躇道:“不会因此吵到老太爷?”
“我给弟弟做了个风筝,想带他去看看,再说只要顺了祖父的意,他老人家很好说话,若我带弟弟过去,可趁此机会让祖父见见宴哥,如此一来他们祖孙间尚有一分香火情,您说呢?”
黄姨娘想到不久前老爷交代之事,又看了看作甚也不懂的宴哥,低声道:“既如此,姑娘切记不可让宴哥惹老太爷生气。”
刘湘婉含笑的点头:“姨娘放心!”看向宴哥,低笑道:“姐姐带你去我的院子玩,可好?”
宴哥喜不自禁的点头,牵着她的手不住往外使劲,催促道:“走,出去玩,宴哥要出去玩……”
“好,好,姐姐带你去看风筝。”
黄姨娘沉吟片刻,低声道:“不如让绿衣陪你们一同过去!”
刘湘婉摇了摇头:“还是让奶娘跟过去。”至少奶娘懂得如何哄住吵闹不休的宴哥。
“也好。”黄姨娘走进内室,看向一旁的奶娘对其小声吩咐,随后她抱着祉哥一同出来,叮嘱道:“若你弟弟不听话吵到老太爷,定要将其送回来!”
“姨娘放心,女儿懂得分寸!”
就这样,姐弟二人手牵着手往外走,大约半盏茶功夫,行至一半路程的宴哥顿住脚步,站在中央一动也不动,刘湘婉挑了挑眉,轻声道:“宴哥怎么了?”
宴哥摇了摇头,对其张开双手,小声道:“抱,抱……”
“宴哥可是累了?”
宴哥神色委屈的点了点头。
奶娘在身边轻声道:“姑娘,还是由奴婢抱哥儿吧!五少爷毕竟年幼,如今走了这么多路,已实属不易。”
“如此也好!”刘湘婉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轻笑道:“你何时才能长大。”
宴哥被奶娘抱在怀里,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笑咯咯:“姐姐抓我,抓我!”
刘湘婉装模作样的抓着他的胳膊,怪异道:“宴哥的胳膊呢?怎么没了?”
宴哥抱着胳膊躲在奶娘怀里,笑声既清脆又无邪,让刘湘婉心下的烦躁不由一扫而光,心中更是暗暗下定决心,说甚也不会让李姨娘伤害他一丝一毫。
一行人慢慢行至祖父的院子,宴哥头次来这里,看到哪处都惊奇不已,指着其中一处喊道:“竹子!花花!灯笼!”
刘湘婉本打算将他直接带到自己的院子,又想到他初次来祖父的院子,若不拜见长辈未免有些失礼,便对宴哥轻声道:“一会儿姐姐带你拜见祖父,见到祖父时,宴哥记得要行礼问安,若你做的好,姐姐给你一个大大的风筝,可好?”
宴哥歪着头,眨眨眼睛,怪异道:“风筝?”
刘湘婉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对,就是风筝,还是蝴蝶风筝呢?”
宴哥喜笑颜开的点头,迫不及待道:“见祖父!要风筝!”
“好!好!宴哥见到祖父定要先行礼问安,知道吗?”
宴哥点了点头:“宴哥会!”
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看向奶娘低声道:“将他放下吧,”眸光看向身后之人,轻声道:“你们在此候着,过会儿我们便出来。”
众人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刘湘婉牵着宴哥的手缓缓走到祖父的门口,轻声道:“祖父,您可在?”
“进来吧!”
刘湘婉伸出食指对宴哥‘嘘’了一声,宴哥有模有样学着‘嘘’了一声,随后姐弟二人脚步轻声的走进屋中,轻声道:“祖父,孙女带弟弟来院中
此时老太爷正在矮榻上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大一小两个小儿站在他面前,只见六丫头对他福了福身,至于那个小儿慢悠悠的跪下,对其磕了一头,脆声道:“宴哥给祖父请安。”说完不待老太爷发话,自顾站起来,随后龇着门前几颗小白牙,笑容十分灿烂。
老太爷一愣,指着宴哥愣愣道:“他是?”
刘湘婉嘴角含笑:“我弟弟宴哥,”末了,话音一转:“祖父,您觉得他跟我像吗?”
老太爷由着刘奎服侍坐起身,细细端详宴哥的长相,皱眉道:“与你不甚相像,倒十分神似你老子。”
闻言,刘湘婉苦着脸,心想:脑袋瓜子像我爹尚可,这花花肠子可千万别像他,省的后宅弄得乌烟瘴气。
只见老太爷指着宴哥,淡淡道:“你且上来让老夫瞧瞧。”
宴哥看也不看他姐,慢慢走上前,脆声道:“祖父!”眼睛却紧紧盯着他身后的一只扁腹绶带葫芦瓶。
老太爷大笑道:“你小子竟不怕老夫!”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你今年几岁?”
宴哥歪着头:“你今年几岁?”
刘湘婉脸色涨红,低斥道:“宴哥,不许放肆!”抬头看向祖父,神色讪讪道:“祖父,他正是学话的年岁,还妄您莫要同他一般计较。”
“无妨,无妨!”老太爷顺着宴哥的眼神看向身后的扁腹绶带葫芦瓶,指着它淡笑道:“可是喜欢这个?”
宴哥毫不畏惧的点头:“喜欢!好看!”
“既然你喜欢,祖父将其送给你。”
刘湘婉忙推拒,轻声道:“祖父,他那么小哪懂得欣赏甚花瓶,不过是看着上面的图案好看罢了,遂您万不可将其送与他,不过是贪两日新鲜,待他不喜欢说不定将您的宝贝给砸了也说不定。”目光看向宴哥,轻声道:“来姐姐处,姐姐带你去看风筝。”
果然,宴哥瞬间收回眼神,眼里带着喜意,催促道:“走!走!风筝!风筝!”
老太爷含笑道:“果然是只知玩闹的年岁!”
刘奎躬着身子,低声道:“不过鲜少有不畏惧您的小主子。”
“哈哈……如何不是!”老太爷含笑道:“你们姐弟出去吧!”
刘湘婉福了福身,又对宴哥道:“给祖父行礼,姐姐方带你出去玩。”
宴哥听话的拱手揖礼,未料腰弯的有些用力,险些向前摔倒,幸亏刘奎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其扶住,只见祖孙二人皆吓得脸色发白,后怕不已,刘湘婉更是扶着胸口,低叹道:“你便是着急出去也不能这么用力啊……”
宴哥不知适才险象环生,还傻呵呵对其发笑。
老太爷揉了揉额头,恨声道:“你们姐弟俩赶紧给老夫出去,再跟你们待在一处,老夫这命怕是没几日活头!”
此话一出,刘湘婉不禁捂嘴偷笑:“祖父,您老人家额头可是吓得冒了虚汗。”
老太爷瞪大眼睛,怒声道:“还敢揶揄老夫,找打不成!”
刘湘婉牵着宴哥的手,转身飞快往外走,轻快道:“祖父,午时孙女就不同您一处用膳。”
“为何?”
“今日孙女院中来了客人,当然是陪他一同用膳。”
老太爷指着她,忍俊不禁道:“你这坏丫头,一肚子鬼主意!”
姐弟二人离开后,刘奎轻笑道:“自打六姑娘搬来咱们院子,无论您还是她皆比往日开怀不少。”
老太爷低叹:“也唯有这般年岁方能无忧无虑,似翊哥……”话音一顿,面带愁容
“您曾说有失必有得,今日三少爷丢掉的不过是些虚名,终有一日他会卷土重来,到得那时金榜题名上的虚名又算得了什么,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那才是莫大的荣耀。”
老太爷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低声道:“终有一日,翊哥会展翅高飞!”
仁哥带着姨娘回到院子,关上门后,方轻声道:“姨娘,日后您再不可针对六妹,妹妹的死与她没有关系。”
李姨娘瞪了他一眼,恨声道:“哥儿,你傻了不成,难道要让害死你妹妹的凶手逍遥法外,你还是她的亲哥哥吗?”
仁哥紧皱眉头,神色无力:“姨娘,儿子与您说过多少次,妹妹落得那样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只听‘啪’的一声巴掌声,李姨娘瞋目切齿,指着门口厉声道:“给我滚!我没有你这般窝囊的儿子!”
仁哥捂着脸,低声道:“姨娘,难道您真要为了妹妹,置儿子的仕途于不顾吗?”
李姨娘身子一僵,愣楞道:“姨娘生来卑贱,好不容易得太太青睐,让我服侍老爷,幸得老天垂怜,让我生下你们兄妹,虽姑娘心比天高,可再过一年……一年而已,她便会许配人家,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身子踉跄下,眼泪顺着眼角滑下,低泣道:“可如今呢,她死了!被人害死了!自古红颜多薄命,说的就是你妹妹!”
“姨娘,妹妹死了也是她死得其所,可您还有儿子,难道真要为了死去的妹妹抛弃儿子不成?”
“我……我……我顾不得!”李姨娘使劲捶打她的胸口,低泣道:“若姨娘不为你妹妹报仇,便日日寝食难安,唯有嚼了六姑娘的骨头,喝了她的血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仁哥脸色一白,身子发颤,心更是瞬间掉到冰里止不住的哆嗦,牙齿打颤道:“姨娘,您当真要闹到鱼死网破?”
李姨娘惨笑道:“除非你妹妹死而复生,否则我必让六姑娘付出该有的代价。”
仁哥神色木楞,双目呆滞,喃喃道:“便是妹妹活着,您又能怎样?”
“自是日日守在她身边,不让其离开,日后她想干什么,姨娘都会帮她达成所愿。”
“姨娘,您真是魔怔了,魔怔了……”
闻言,李姨娘指着门口,咬牙切齿道:“若你不能为你妹妹报仇,便不要再来看我,给我滚!”
仁哥身子踉跄下,苦笑地看着她,方蹒跚的走到门口,四妹入宫之事不能告诉姨娘,若不然以她现下疯癫的神色,说不得受惊之后,说与府中众人听,到时那时……仁哥脸色惨白不止,可不告知其缘由,定将六妹看做凶手,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仁哥走到门口,回头看向时而发笑,时而哭泣的姨娘,心头那股恨意似乎要将他活活淹没,若不是妹妹,姨娘焉能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若不是她,何至于爹爹如此皱眉不展,若不是她,焉何害的府中众人闻风色变,想及此,便起了怨恨妹妹的心思,恨不得那时爹爹直接将其弄死,也省的如今惹出这么多祸事。
可……可若他处在爹爹那般境地,能否亲手扼杀嫡亲的妹妹,他……他做不到,到底是亲兄妹,更何况是爹爹,他的骨血,他的女儿!
仁哥出去后,看到立在门口垂头不语的小桃二人,低声道:“日后不得让姨娘出院子,若她趁你们不注意出了院子立马通报于我,知道吗?”
小桃小花双双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仁哥心下稍定,颓丧着肩,蹒跚的离开,未料,小桃小声开口:“少爷,如今姨娘这般神智恍惚,奴婢们着实……着实看不住,似今日奴婢二人本是陪姨娘
仁哥脸色惨白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此事我会跟爹爹说,让其多派两个丫鬟过来,到时与你们一同服侍姨娘。”
“多谢少爷体谅。”
宴哥看着桌子上的风筝,欣喜的不住地跺脚,不住地拍手大叫:“姐姐,好大的蝴蝶,好漂亮的蝴蝶!”
“宴哥喜欢吗?”
宴哥欢喜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喜欢!喜欢!”上前一步,扯着她的手,催促道:“咱们出去,出去……”
“出去作甚?”
“让蝴蝶飞!蝴蝶飞!”
刘湘婉含笑点头:“姐姐这就带你放风筝!”
谁料,赵妈妈在旁轻声劝阻:“姑娘,不可!”
“为何?”刘湘婉拿起风筝,不明所以。
赵妈妈低声道:“姑娘,今日大少爷方下场,府中众人皆心惊胆战,若您在此时放风筝,惹的太太大怒,说不得会寻个理由狠狠训斥您。”
刘湘婉身体一僵,险些忘了大哥秋闱一事,神色怅然的看着宴哥,低声道:“改日姐姐再陪你放风筝可好?”
宴哥摇了摇头,眉头微皱,撇了撇嘴要哭,刘湘婉忙道:“姐姐不喜欢宴哥哭,若你大哭,日后姐姐再有好玩的东西都不给你玩!”
“姐姐……”宴哥眼眶含着泪水,扯着她的衣袖,小声道:“不生气,不生气!”
见他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刘湘婉心中暗暗埋怨自己,没事起什么调子,这下好了!将宴哥的兴致勾起来,却不能让他玩的尽兴,如今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宴哥,今日没风,待哪日你看到外面刮了好大的风,再来寻姐姐可好?”
宴哥歪着头,撇着嘴,一脸的不虞之色,刘湘婉摸摸他的头,轻声道:“没有风,蝴蝶是飞不起来的。”
“宴哥要蝴蝶飞!”
刘湘婉轻声道:“改日可好?”
宴哥焉能懂,不顺他心意便扯着她的袖子,不住的娇嗔:“姐姐,宴哥要玩,要玩……”
刘湘婉拉着他的手,轻声道:“不如姐姐带你去画画。”哄了半天,方将他哄的重新展颜。
刘湘婉先带宴哥画画,随后带他逛园子,又带他捉蝴蝶,待见他困得眼睛睁不开,轻声对奶娘道:“送他回姨娘的院子,让其好好睡一觉。”想想又不放心,看向一旁的赵妈妈,低声道:“还是您亲自跟过去方安我心!”
赵妈妈福了福身,轻轻点头。
这时,刘奎从老太爷房里走出来,手中捧着扁腹绶带葫芦瓶,对刘湘婉姐弟躬着身子,淡笑道:“老太爷知晓小少爷喜欢这只花瓶,特让老奴送来,”神色一顿,肉疼道:“老太爷说了,既送给小少爷日后它是留是碎皆随小少爷的心意。”
刘湘婉惊吓道:“万万使不得!刘叔还是赶快拿回去给祖父!”
刘奎摇了摇头:“老太爷的命令谁敢违背,除非不怕他的鞭子!”
刘湘婉想到祖父书房那条被他抚摸无数遍,极其发亮的鞭子,心下一抖,讪笑道:“既如此,唯有却之不恭的收下,待改日宴哥再来时,在让其过去给祖父磕头谢恩。”随后眼神看向赵妈妈。
赵妈妈点了点头,从刘管事手中接过扁腹绶带葫芦瓶,小心翼翼捧在怀中。
日子就这般一日一
王妈妈劝慰道:“您先别急,若大少爷回府,定有丫鬟过来禀告。”
“可是……可是……”二太太神色难掩焦急:“我听说这三日不少举子被人从考场中抬出来……”
“太太且放心,大少爷才高八斗,才华横溢,金科定能金榜题名,”王妈妈神色一顿,又道:“今日乃最后一日,大少爷定能平平安安走出考场。”
二太太抚了抚胸口,低叹:“自打翊哥离家那日,我这心便一直忐忑难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王妈妈劝慰道:“太太,诚如姑娘所说,您这是关心则乱,待少爷平安回府,您的心便能安稳了。”
“娘,可是又在胡思乱想?”适才三姐在门口便听到她娘与王妈妈的对话,不由打趣道。
二太太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担忧道:“玫儿,娘这心委实难安,不如你请你爹去考场附近打听一番,看看你大哥的情形。”
“娘,考场乃重地,焉是爹爹指手画脚的地方,”三姐声音一顿,又道:“万一被有心人瞧见,给爹爹扣个徇私舞弊的罪名,到时您悔之晚矣!”
“可是……”
三姐看了看外头的时辰,低声道:“大哥出考场已有一个时辰,如今尚未归家,怕是因事耽搁,遂咱们静待便是。”
“为娘也不知为何,这心一日比一日的忐忑不安,心绪不宁。”
三姐看向王妈妈,轻声道:“我娘可曾用过午膳?”
王妈妈低声道:“自打大少爷下考场,三日来太太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更不用说今日的午膳。”
“吩咐厨房顿一盅银耳红枣莲子汤。”
王妈妈眼里一喜,迫不及待的出去吩咐,如今也只有三姑娘有法子哄的太太用膳,若不然真怕大少爷归家时,太太大喜之后晕厥过去。
二太太对其摇了摇头:“玫儿,为娘焉有食欲?”
“娘,您多少吃点,若不然大哥回来见您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本是连考三日的他早已筋疲力尽,见您神色这般倦怠,焉能安心休息。”
闻言,二太太唯有道:“如此,为娘便吃两口吧。”
大约一刻钟,菱香端来一盅银耳红枣莲子汤,三姐轻轻搅动几下,盛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方放在她娘嘴边,轻声道:“娘……”
二太太喝了一口,低叹道:“如今我儿越发大了,知晓心疼为娘。”
三姐轻声道:“娘,女儿已经及笄,能留在您身边孝敬您的日子不过一载有余,遂女儿不想余下光景,咱们母女因旁的小事时常怄气,凭白浪费时日。”
二太太摸着她的头,感慨道:“为娘既期许你长大又不忍你长大,长大意味着到了年岁要离开为娘身边,可不长大每日如顽童般没心没肺,恣意妄为,为娘又很是忧愁,如今见你这般懂事,为娘真是既喜又忧!”
“娘 ,先别说这些,还是喝几口汤吧!”
二太太眉眼带笑的点头,缓缓张开嘴。
大约过了一刻钟,门房过来禀告:“回来了!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二太太猛地站起来,慌张道:“当真是翊哥回来?”
三姐激动的身子发颤,惊喜道:“娘,是大哥回来了!”
“咱们快去,快去看你大哥!”
三姐扶着她娘迫不及待走到门口,只见翊哥脸色微微发白,神色略带倦意,与他娘行礼问安,却被二太太一把抓住手腕,低泣道:“我儿,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可
二太太眼眶含泪:“为娘一直等着我儿,一直等着你……”
这时,府中众人纷纷出来,只见刘仲修扶着老太爷缓缓走出,老太爷见翊哥眉眼清亮,轻声道:“你受累了!”
翊哥对众位长辈揖礼,低声道:“祖父,尚不至于……”
众人有心问翊哥考得如何,却又不敢贸然开口,只因他脸色苍白,神色略带倦意,遂老太爷发话:“赶紧回去休息吧!其他事待你醒来再说!”
翊哥缓缓点头,可二太太却不这么想,这三日熬的她筋疲力尽,魂不守舍,一把拉住翊哥的胳膊,焦急道:“我儿,你考得如何?”
闻言,刘仲修怒声道:“翊哥刚回府,就不能等他缓缓再问。”
二太太摇了摇头,低声道:“老爷,此番翊哥秋闱下场,不仅关乎他的前程,更关乎妾身这些年对他的期许,您说妾身心中心急与否。”
翊哥身子一僵,轻声道:“娘,儿子让您失望了!”
此话一出,二太太身子僵硬,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我儿这话是何意?”
“儿子进考场第二日便偶感风寒,发烧不止,遂昨儿的考题儿子并未全部答出,只因儿子身子虚软无力,今日神色尚好,也不过堪堪答完,”翊哥对其深深揖了一礼,低声道:“儿子让您失望了!”
二太太摸着他的头,轻声道:“我儿莫要在意,此番不中,三年后继续便是,到时我儿定能金榜题名!”
只见翊哥脸色惨白,身子踉跄下,喃喃道:“娘……”
二太太吓的脸色发白,赶紧扶住翊哥的胳膊,眸光看向砚台,厉声道:“还不扶少爷进去!”
砚台打了哆嗦,从太太手中接过少爷,小心翼翼扶着他走回去。
老太爷低叹一声:“老二媳妇看开些。”
刘仲修脸色微冷,淡淡道:“玫儿,看好你娘!”甩袖离开。
众人皆是凝神屏气,脚步轻移的跟随老太爷出去,只见二太太心神一散,转头对三姐轻声道:“玫儿,扶住为娘。”说着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还好身旁的大太太与三姐眼疾手快将其扶住,方没让她栽倒在地上。
二太太苦笑道:“大嫂,多谢你。”
大太太扶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轻声道:“翊哥虽金秋未中,但三年后还有机会,”随即低叹一声:“可我的睿哥尚在战场,至今生死不知,相比之下,弟妹实该庆幸,至少翊哥平平安安在你眼前,不似我日夜为睿哥担惊受怕。”
三姐低声道:“娘,若您这般愁眉不展,大哥心中焉能好受。”
二太太看向一旁的王妈妈,低声道:“去唤大夫过府为翊哥诊脉。”
王妈妈心酸的落下泪,这些年太太一直期盼大少爷金榜题名,如今期盼变成了无望,心中焉能好受,躬身道:“太太放心,老奴这就交代人去请大夫。”
二太太眼角滑下泪水,默默道:“你们都以为我因翊哥没能高中方才这般黯然神伤,却不知我是心疼他,这些年来他……数九寒天的读书,乃至手上起了冻疮,严寒酷暑下,浑身起满了痱子,这般孜孜不倦,老天爷竟让他得了风寒,害他没能金榜题名,老天爷瞎了眼不成……”
字字诛心,句句落泪,不仅三姐便是大太太也不禁红了眼眶,低声道:“事已至此,弟妹还是要看开些。”
“怪不得这三日我总是忐忑不安,原来症结在此……老天爷不长眼啊……不长眼啊……”二太太狠狠捶打她的胸口,哭的嘶声力竭。
“娘,女儿知您心疼大哥,可若大哥看到您如此心痛,他该如何想…
闻言,二太太哭声一顿,匆匆卷起衣袖擦掉脸上的泪水,正色道:“对!我不能哭!若我哭了,翊哥该心疼了,我不能哭……”扶着三姐的手缓缓站起来,轻声道:“吩咐厨房,为翊哥炖些滋补身子的汤,快快送去!”
王妈妈忙不迭点头,转身小跑离开。
三姐扶着她娘的手,轻声道:“娘,您要作甚去?”
“自是去看你大哥,此次不中又能如何?”二太太看着三姐缓缓道:“只需再等三年,你大哥定会金榜题名。”
三姐含泪点头,轻声道:“娘言之有理!”
见此,大太太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淡笑道:“弟妹理应如此想。”
“大嫂,此番多谢你,”二太太使劲咬了下舌头,扯出一丝笑容,淡淡道:“即便翊哥金秋未中,他的婚礼也要照常筹备,我定不让旁人因此笑话我儿,定要将他的亲事办得风光无限,众人羡慕不已。”
“好,听弟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