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出去后, 翊哥轻声道:“爹, 日后我娘还请您多多照拂。”
“为父不是不想告知你娘事情经过, 可……你娘经不住事,若是被她知晓,怕是成日哭天抹泪,寻死觅活, 更甚至告诉你外祖家,此事不能让他人知晓,于你于府中皆不利。”
“爹,儿子明白您的担忧。”
刘仲修眼神深邃的看着他,轻声道:“翊哥, 姨娘尚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为你伤怀,可是为父呢?为父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抛弃锦绣繁华的前程, 反而走了一条布满蹒跚曲折之路,为父心中的酸楚, 又有何人可知?”
翊哥身子一震,低沉道:“问渠哪得清如许, 为有源头活水来,爹,儿子如今能有此番成就, 靠得是您与府中的栽培,没有你们焉能有儿子的今日,遂儿子失去的不过是未能拔得头筹的虚名,有朝一日, 儿子定能闯出比金榜题名更有名望之事。”
刘仲修神色怔了怔,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缓缓道:“翊哥,此话为父从未与你说过,但你切记,为父最引以为傲的便是有你这么出类拔萃的儿子!”
“爹……”
刘仲修对其摇了摇头,淡笑道:“你娘乃后宅女子,一些事情上的见解不如我们混迹官场之人,旁的事她许是能看得开,想明白,但事情关乎于你,难免会犯糊涂,毕竟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是她将来的依靠。”
“爹,娘同您一样,都是关心则乱,遂日后儿子离家后,请您念在儿子的情分上,多多善待我娘,她便是有再多的不是,也是儿子的亲娘。”
“为父明白。”
刘仲修轻声道:“诚如你所说,这几日不必闭门读书,没事在府中多多走动。”
翊哥淡笑道:“儿子会的!”
王妈妈低声道:“太太,大少爷心里还是惦记您。”
二太太眉眼带笑:“翊哥不想我为他寻觅门槛高之人家的闺中千金,乃是怕他成亲后,媳妇不孝顺让我受委屈,他这么有孝心,焉能不让我欣喜。”
“到底是母慈子孝,大少爷焉能不懂您的一番苦心。”
二太太眉眼一挑,含笑道:“既翊哥相中徐家二姑娘,如何都得成全他的一番心意。”自打翊哥年岁大了,所求之事少之又少,今日却主动哀求她为其上门求亲,他的这个念想,为人母亲如何也得成全他。
王妈妈低笑道:“太太说的是,看这时辰马上便是午时,不若老奴这就去请京中有名的媒婆过府,您去大太太处,商量聘礼之事,您觉得此番决意可好?”
“如此甚好。”二太太眼神发亮,熬了这么些年,她终于从媳妇熬成婆,如今也能对自家媳妇指手画脚,行使婆母的身份。
王妈妈福了福身,含笑道:“老奴恭喜太太不久之后有了佳媳,再过一年半载便有了小少爷,小小姐。”
此话一出,二太太脸色的喜意再也遮不住,催促道:“赶快请媒婆过府,”声音一顿,又道:“唤菱香过来,让其陪我去大嫂院子,此次翊哥高中榜首后,又会小登科,说什么也得将这两件事办得风风光光,热闹无比。”一扫之前四丫头给二房带来的晦气事。
王妈妈‘哎呦’一声,忙不迭点头,随后飞快离开。
二太太坐在矮凳上上,幻想着翊哥娶到媳妇后,她对其立规矩,行事当家主母的风范,到得那时,且还羡慕大嫂,她回京这么长时日,外出会客时曾听闻徐家二姑娘的闺名,却是温柔贤惠,秀外慧中,难得的佳媳人选。
刘仲修离开后,去了黄姨娘的院子,只见宴哥不停的在屋中走动,他目光悠长的看向远方,那么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翊哥为了家族
黄姨娘轻皱眉头,低声道:“老爷,可是有烦心事?”
刘仲修轻叹:“眨眼间孩子们都大了,如今你有二子在旁饶膝,待他们年岁渐长,定要日日督促他们学业,不可有一丝松懈。”
“这是自然!”本是庶子,若文不成武不就,日后何以在这世上立足,更何谈成为姑娘的依靠。
刘仲修觑了她一眼,轻叹道:“为夫知你因六丫头一事心有埋怨,但这世上活着的人谁能称心如意,你如此,为夫亦如此,所以我们都学着看开点吧!”
黄姨娘神色一愣,轻声道:“老爷,到底出了何事?”
谁料刘仲修长叹一声:“众人皆不易!”时不待我儿,时不待翊哥啊……
这时,宴哥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扯着他的袖子,眼神清亮,脆声道:“爹爹,陪宴哥玩?”
刘仲修摸着他的脑袋,低笑道:“改日为父在陪你玩,可好?”
“改日是哪日?”
刘仲修轻笑:“改日为父心情愉悦,自会陪我儿玩。”
宴哥撅着嘴看向姨娘:“姐姐,姨娘……我要找姐姐。”
刘仲修愣了愣,片刻儿后晃过神,低声道:“日后多让宴哥去寻六丫头,多让我爹看到宴哥。”
“老爷……”
“为夫不过是期望宴哥日后能有所出息,有所建树,这样他就能成为你的依靠。”
黄姨娘垂下头,缓缓道:“妾明白。”
刘仲修拾起她的手,轻声道:“如今你尚不明白为夫的打算,有朝一日你便会慢慢明白,宴哥有所成的那一日,便是你与六丫头扬眉吐气之时。”
“妾明白!”老爷众多儿女,真到了出事之时,根本不可能指望他,而她能指望、能依靠的唯有姑娘及两个哥儿,除此之外,其他人又怎会一心一意为她着想。
“如今府中已为翊哥寻亲事,今朝他秋闱后得了名次,一旦亲事定下便会立即成亲,那日你定要紧紧看住宴哥及祉哥,不能让他们出一丝差池。”
“老爷,大少爷要成亲了?”
刘仲修轻声道:“功名已成,自该成家。”
“不知少奶奶是哪家的千金。”
刘仲修只是道:“翊哥媳妇贤良淑德,温婉贤惠,不会对你们母子起坏心。”
黄姨娘低声道:“少奶奶乃名门千金,大家闺秀,焉能同妾一般见识,只要不针对姑娘及两个哥儿,妾就心满意足。”
“放心,绝不会有那一日。”刘仲修喃喃道,翊哥成亲后便会带着媳妇去外任,一走便是几年,再回来府中已是另一番天地。
黄姨娘心中却是冷哼,这话他不止说过一次,结果呢?一次比一次让她失望透顶,让她彻骨寒心,以至于如今对他这话早已视若无睹,不甚放在心上。
“六丫头,在爹那住的可习惯?”
黄姨娘淡笑道:“自打姑娘搬到老太爷的院子,脸色看着比往日红润多了,且身量也长了不少。”
“如今你可还担忧?”
闻言,黄姨娘嘴角的笑容微敛,淡淡道:“老爷,如今老太爷属意姑娘,自是千好万好,但若有一日,姑娘惹老太爷生气,到时姑娘的日子岂不是难熬?”
刘仲修失笑:“珊儿焉何这般想,这些年来我爹除了对睿哥或翊哥青睐有加外,何曾对其他子孙上过心,如今六丫头有幸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你该放心才是,只要六
“只要姑娘平安顺心,妾便再无所求。”
刘仲修看着宴哥,低声道:“为夫所说之事,你且细细斟酌,若能趁此机会让我爹对宴哥稍稍上心,于他长大后定会有所帮助。”
黄姨娘身子一僵,缓缓点头。
翌日早上,二房儿女与二太太请安,抬头时只见太太身穿玫瑰纹亮缎对襟锦衣,逶迤拖地紫色轻绡下裙,乌亮的长发绾成百合髻,云鬓处插着金丝点翠蝴蝶步摇,肤如凝脂的手腕处戴着碧玺石的佛珠手串,脚上穿的是底面软底绣花鞋,脸上更是画着精致的妆容,只见其嘴角含笑,一脸的喜意,待众人入座后,方与之话家常。
大约半盏茶,二太太方挥手淡笑道:“今日就先说到这,虽韩夫子这几日闭门读书,不能授业与你们,你们却不可因此荒废,可知?”
众人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既这般,便先散了吧!”
众人离开后,二太太火急火燎的带着王妈妈去了吏部侍郎徐家,她方出门,三姐便扯着刘湘婉的衣袖,轻声道:“大哥要娶媳妇了?”
刘湘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当真?”这些年大哥为了一朝及第,可真真是清心寡欲,一心只读圣贤书,如今家中为其定下亲事,这可真是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夜,人生两大快事!
三姐对其小声耳语:“不知为甚,因大哥的亲事,爹娘还为此大吵一架。”
“莫不是母亲未相中未来大嫂?”
三姐摇了摇头:“我也未看明白,昨儿娘亲脸色极为不好,不过今日却是珠围翠绕,满脸笑容的出门,不过一晚便判若两人,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三姐想这么多作甚,反正再过不久,大哥便要双喜临门,嘿嘿……”刘湘婉拿起袖子遮住嘴角的笑容对其眨眨眼睛。
“如何不是!”三姐抿了抿嘴,到底忍不住笑出声:“听说临近秋闱,大哥便不在闭门读书?”
刘湘婉淡笑道:“想必大哥定是胸有成竹,听说秋闱下场进去便是三日,吃喝不过是干粮与水,还好眼下是秋日,微风和煦,若不然真担心大哥有个闪失,既然大哥不在闭门读书,这几日定要好好保养身体方是正理。”
三姐点了点头,轻声道:“六妹所言极是。”
“三姐,可要去我院子坐坐?”
三姐摇了摇头,苦笑道:“一会儿还要去大伯母处学管家,焉能有闲情陪你四处逛园子,”低叹一声:“如今姐姐是真羡慕你。”
“三姐,眼下我年岁尚小,待到你这般年岁,玩心焉能如此重,怕是恨不得将大伯母身上所有本事都学会,方不会嫁到旁人家受委屈。”
三姐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怒道:“也不知你这脑袋瓜,每日都在想什么?”
“自是想怎么不被人欺负,怎么对其睚眦必报,若旁人让我不顺心,我便搅得他们家无宁日。”
此言一出,三姐瞪大眼睛,目瞪口呆道:“你……你……你怎敢有此等念想。”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三姐,妹妹不过是在逗你,想让你开怀而已,当不得真……”
三姐恨声道:“还好此番话被我听到,若被大伯母听到,还不得训斥的你直接告谢祖宗牌位。”
“妹妹错了还不成,日后再不说这等放肆之言,”刘湘婉指了指日头:“三姐,你还不快去大伯母处,在晚一刻钟怕是又要训斥你。”
三姐瞪了她一眼,带着梅兰匆匆离开。
“姑娘,
“自是回去!”
招娣点头,轻声道:“姑娘,大少爷娶媳妇后,咱们的日子会不会不好过。”
刘湘婉诧异道:“为何这么问?”
“奴婢也是担心,奴婢听府中小丫鬟私底下议论,自打大房的大少奶奶嫁过来,起先倒是柔声细语,可慢慢的大少奶奶站稳脚跟,便似有似无的针对八姑娘九姑娘,只因她们深得大太太欢心。”
此话倒是刘湘婉头次听说,不禁反问:“大堂嫂为何独独针对八妹九妹?”除了初回府中那次,大嫂给她下马威后,她与堂嫂便未从接触过,只因她一直在安胎。
“您想啊……大太太有疼爱八姑娘姐妹的心,还不如多多疼爱孙小姐,毕竟那才是大太太的亲孙女。”
“看不出来大堂嫂是这样的人?”
招娣神色幽怨道:“姑娘,在您心中焉有坏人?”
刘湘婉讪讪道:“焉何没有!”
主仆二人回到院子,赵妈妈低声道:“姑娘,适才刘管事过来,说是老太爷唤您去书房。”
“可有说何事?”
赵妈妈摇了摇头:“刘管事听说您还未回来,交代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那就走一趟吧!”本打算回来为宴哥做个蝴蝶风筝,此事只怕又得耽搁一阵。
刘湘婉带着招娣走到书房,只见刘奎立在门外,嘴角微微上翘,躬身道:“六姑娘。”
“刘叔,不知祖父寻我来何事?”
刘奎轻声道:“您进去便会知晓,”转身轻声道:“老太爷,六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只听老太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刘奎轻轻推开房门,刘湘婉挑了挑眉,抬脚进去,待进到里面看见手执棋子对弈的二人,恨不得立即转身离开,可她不能……神色无奈下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祖父,大哥。”
“过来坐吧!”老太爷指了指旁边的矮凳,淡淡道。
刘湘婉慢慢挪到矮凳处,低声道:“祖父,您与大哥对弈,孙女不好打扰吧!”
老太爷斜了她一眼,淡淡道:“如今这屋中唯有我们祖孙三人,你走了,谁为我二人斟茶倒水。”
刘湘婉眸光瞥了眼棋局,迫不及待道:“刘叔,一直以来都是刘叔伺候您左右,少了他伺候,您老怕是不能得心应手。”
“也不能老指望他,万一他某日偶感风寒告假一日,老夫又该指望谁?”老太爷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轻声道:“六丫头,你说到时老夫该指望谁?”
刘湘婉瞬间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掷地有声道:“自然是孙女。”
“既这般,便为我二人斟杯茶吧!”老太爷指了指旁边的茶杯,轻声道。
“是。”刘湘婉垂着头,苦着脸应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见棋盘比之刚才不过多了十几枚棋子,刘湘婉坐在一旁,深深体会口不能言,动弹不得的痛苦,往日三姐如她般看大哥与她对弈,怕就是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受吧!
只见翊哥看着她,淡淡道:“六妹,此盘棋下到如此境地,依你之见,谁输谁赢?”
此话一出,老太爷目光刷的看向她,炯炯有神,一时间被二人注视的刘湘婉头皮发麻,瑟瑟道:“依小妹拙见,大哥与祖父该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若非要你说出谁更技高一筹,你道是谁?”
老太爷板着脸,淡淡道:“老夫与翊哥到底谁更厉害?”
刘湘婉左看看,右看看,咽了咽口水方道:“大哥略微技高一筹。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老太爷方缓了缓脸色,淡笑道:“也只有她能想出这么个讨喜的借口。”
翊哥轻笑道:“关键时候,六妹倒是很急中生智。”
到了此时,刘湘婉若还瞧不出他二人眼中戏谑之色,便当真傻了,神色委屈道:“大哥,你跟祖父不仅逗妹妹玩,末了还揶揄我!”
翊哥淡笑道:“此言差矣,大哥却是打心眼里夸你。”
闻言,老太爷翻了个白眼,指着刘湘婉,恨声道:“切不可夸她,若不然她又该沾沾自喜。”
刘湘婉娇嗔道:“祖父,孙女在您眼里就这么差?”在打搬来祖父的院子,祖孙二人在一处时却是越发的融洽,真像含饴弄孙的老者与稚儿。
老太爷哼哼道:“你说呢?”
刘湘婉捂着脸,低声道:“既如此,孙女唯有面壁思过几日,好好反思自身。”
“近日不去韩夫子处上课,倒是让你越发懒惰了,若不然……”
老太爷话还未说完,刘湘婉忙道:“自是该多陪祖父下棋,逛园子,说话,解闷。”
只见老太爷神色满意,眉眼带笑的点头:“孺子可教!”
翊哥看着这一幕,嘴角带笑道:“恰逢这几日孙儿无甚事,倒是可多来陪祖父说话。”
“翊哥有此等孝心,老夫焉能不喜。”老太爷话音一落,指着刘湘婉,淡淡道:“只盘棋还未下完,你替老夫下吧。”
刘湘婉瞥了眼棋盘,张口结舌:“祖父……”注定输的棋局,下之何用?
老太爷看着她,目光如炬:“没到最后一步,焉知结果如何?”
刘湘婉神色一震,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祖父,孙女知晓。”躬身走到祖父身边,坐在他的位置上,拿起黑子淡笑道:“大哥,虽胜负已定,但你切莫因此而大意,须知一字错,满盘皆输。”
只见老太爷眼角闪过笑意,六丫头最称他心意的便是这股机灵劲,有些话便是你不说,她也能从中窥探出些许细枝末节,让你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翊哥同样被她的话震的神色一变,垂下头盯着棋盘,低声道:“胜负尚且未知,焉能这般垂头丧气。”
刘湘婉淡笑:“如何不是?如今这盘棋不过下了七七八八,到底还未到关键时刻,胜负又焉能知晓,即便注定是输局,未曾垂死挣扎一番,心里到底意不平,”转头看向祖父:“您可是想让孙女明白这个道理?”
老太爷神色不耐的对其挥了挥手:“我的心思也是你敢随意揣测的,找打!”
刘湘婉缩着脖子,告饶道:“祖父,孙女错了!”
翊哥抬头缓缓看向祖父,自嘲道:“是孙儿魔怔了!”
老太爷淡淡一笑:“老夫懂你现下的心情,但翊哥……做与不做乃视情形而定,为而不为却是看你的心,可懂?”
刘湘婉垂下头,看样子大哥却是发生一些事,且不是小事,从她进来到现下,只见其眉头不展,眉眼间郁结之色甚重,可见他身上定有大事发生。
翊哥沉着脸点头:“祖父,孙儿明白。”
大约一盏茶功夫,刘湘婉棋艺到底不如大哥,惨败于他!
兄妹二人在祖父这用过午膳方一同出去,刘湘婉思忖片刻,缓缓开口:“大哥,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为何这么问?”
“妹妹见你眉头不展,眉眼
翊哥淡笑道:“不过是担忧此次下场未能考得好名次,一时心绪不宁。”
刘湘婉眼神疑惑的看着他:“当真?”
“大哥为何要骗你?”
见此,刘湘婉缓缓舒了一口气,轻声道:“如此妹妹就放心了。”
翊哥轻声道:“在祖父这住的可曾习惯?”
“甚好!”至于其中利弊,不足外人道矣。
“六妹……”翊哥本想与她交代一些事,可一想事情还未发生,他便杞人忧天,是不是言之过早。
刘湘婉诧异道:“何事?大哥?”
翊哥摸摸她的头,轻声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便要出嫁。”
话音一落,刘湘婉捂嘴偷笑:“大哥,再过几日你便要大小登科,真乃人生两大喜事。”
闻言,翊哥瞪了她一眼,低斥道:“此话也是你内宅女子焉能说出之讳言?”
刘湘婉伸了伸舌头,讨好道:“妹妹这不是替大哥欣喜吗?”
翊哥忍俊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恨声道:“日后少贫嘴!”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亲自送大哥出院门后,招娣嘴角含笑道:“姑娘,自打您搬来老太爷的院子,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奴婢看着很是欣喜。”
“有吗?”刘湘婉脚步一顿,呆愣道。
招娣轻声道:“若姑娘日日都能这般喜笑颜开,搬来老太爷这真是喜事一桩。”
刘湘婉微微沉思,轻声道:“人啊,果然是安于现状之人,太过安逸竟让人不自觉忘了往日的谨小慎微,更加不自觉放松心神。”幸亏听到招娣的话,不然尚不知她在慢慢变化,尤其今日竟当着大哥的面说此等造次之言,许是心下有了底气,知晓即便犯了再大的过错,身后尚有祖父作她的依靠,可……可如今再看,连大哥这般光风霁月之人所烦恼之事,即使是祖父也无法相帮,更何况区区庶女的她,即便再得祖父宠爱,有朝一日关系到家族利益,兴衰之事,祖父定然是舍她而成就众人。
“姑娘,您怎么了?”招娣小声道,最近她好似总说错话。
“走,咱们回去给宴哥做风筝。”
招娣神色踌躇:“姑娘……”
刘湘婉对其一笑,她打算做风筝时,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日后说话行事,不可因搬到祖父院子便自以为有了靠山,进而松懈心神,恣意妄为。
二太太回府后满脸笑意,看着王妈妈含笑道:“看看老爷在哪处,就说我有事寻他。”没想到徐家二姑娘不仅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容貌更是端庄秀丽,妥妥的当家主母风姿,当下越看越满意,拉着她的手不住的夸奖她,直将其夸的耳根泛红,面带羞涩。
王妈妈嘴角带笑,轻声道:“老奴这就去。”
一刻钟后,刘仲修缓缓而来,许是翊哥的话起了作用,脸色较之昨儿却是回缓不少,淡笑道:“看夫人眉眼间透着喜气,想必徐家二姑娘甚得你的欢心。”
二太太嗔怒道:“老爷也真是,惯会儿打趣妾身。”
刘仲修坐在一旁,王妈妈亲自为其倒了杯温茶,只听他轻声道:“翊哥生辰八字可有与他们。”
“这是自然!”二太太喜不自禁道:“徐家二姑娘的生辰八字也在妾身手中,待会儿妾身去寻大嫂,问问京中谁人相命最准,妾身好为他二人合合八字。”
刘仲修端起茶杯抿了抿,淡笑道:“此事夫人做主便是。”
二太太皱眉,轻声道:“老爷,只是妾身有一事不懂,为何徐家夫人拉着妾身的手不
刘仲修脸色一僵,讪讪道:“许是可惜不能留自家姑娘长久在其身边。”
二太太一想也是,附和般点了点头,缓缓道:“老爷,若他二人合过生辰八字后,乃是大吉,咱们是选临近的好日子让其成亲,还是再过些时日妥善准备方让其成亲。”
“选最近的好日子吧!难得一门双喜。”
此话一出,二太太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老爷言之有理。”
“至于亲事所需要的清单,想必这些年你早已为翊哥有所准备,且公中也会出一些,到时你与大嫂细细斟酌便是。”
二太太含笑道:“老爷放心,妾身定将翊哥的亲事办得分分光光。”
刘仲修点了点头:“这段时日夫人受累些,若忙不过来便唤刘铁,让其为你分忧,”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一沓银票,轻声道:“翊哥成亲所需银子,无须从你私库中拿,为夫只有翊哥这么一个嫡子,虽不能亲自为其张罗,但银子上的补给却是不可缺少。”
“老爷……”二太太盯着那一沓银票,抬头时神色难掩激动。
刘仲修低叹:“为夫也只能帮到此,日后的路且看他自己。”
二太太咬了咬嘴唇,神色歉疚道:“老爷,昨儿妾身说了那等造次之言,还望您勿要与妾身一般见识。”
“夫人也是为了翊哥着想,为夫焉能不知。”
二太太眼眶微红,轻声道:“老爷,日后妾身再不敢对您心存怨恨,您所行之事自是心有沟壑,妾身却……”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
刘仲修感慨道:“夫人,翊哥乃为夫嫡子,为夫所行所虑自是为他着想,寻徐家二姑娘既是因他家与咱们府上门当户对,更因徐家家教严谨,所生子女皆成材,寻这样的人家为儿女亲家,既于翊哥仕途有帮助,又利于后宅安稳,惠及子孙。”
“老爷……”
刘仲修长叹一声:“若昨日为夫与你慢慢说与此事,何至于惹得你大动肝火。”
二太太忙道:“老爷且不可这么说,妾身也有不是,这些年凡老爷决定之事,何曾出过差错,不过是事关翊哥,妾身有些闻声色变,乱了心神。”
“如今你看过徐家二姑娘,对她甚是满意,也算了了为夫一桩心事,日后他二人的婚礼,还妄夫人用心张罗,若银子不够在同为夫说便是。”
二太太含笑道:“老爷放心,翊哥乃妾身亲子,妾身定让他的婚礼受京中众人瞩目与羡慕。”
刘仲修低叹:“如何甚好!”只盼到了翊哥出名次那日,你也能这般信誓旦旦。
又过数日,终于到了翊哥秋闱下场的日子,全家人皆严阵以待,二太太更是脸色绷紧,神色紧张,拉着他的手,不住的叮咛:“考试时慢慢来,别太心急。”
刘仲修与老太爷知晓翊哥此番能中却不能取得好名次,遂轻声道:“今朝如何不代表日后,他日我儿定能再次大放光彩。”
老太爷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缓缓道:“翊哥,得与失往往在人的一念之间,皆因凡事都是有得才有失,你之心性祖父焉能不知,得与失,利与弊,且看你如何决定。”
翊哥轻声道:“祖父,您放心,从孙儿决定那刻起,便不曾后悔过。”
老太爷嘴角含笑道:“祖父以你为傲!”
翊哥眸光看向府中众人,方转身带着砚台离开。
二太太禁不住往前跑了几步,目光尤为不舍,见此,三姐走上前拉着她娘的手,轻声道:“娘,莫要担心,再过三日大哥便会回来。”
“此次你大哥定
三姐迫不及待的点头,安抚道:“娘,大哥的才华府中无人不知,京中更是难逢敌手,此番秋闱定能高中榜首。”
二太太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喃喃道:“我儿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老太爷轻声道:“既然翊哥已下了场,咱们唯有在家中坐等他的好消息,”眼神环顾众人,对其挥了挥手,淡淡道:“大家散了吧!”
刘奎扶着他慢慢离开。
大房众人渐渐离开,唯剩二房子女不敢离开,只见二太太站在一旁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久久不曾说话,三姐低声道:“娘,女儿陪您进去吧!”
二太太抚摸她的心口,低声道:“娘这心口跳的厉害,总觉得好似有事要发生。”
“娘,您这是关心则乱,待哥哥金榜题名时,您这心怕是得激动的飞出心口。”
闻言,二太太嗔怒的看着她,恨声道:“眼下这般光景,你还有心揶揄为娘。”
“娘,女儿说的乃是真心话,现下您这般担忧也是无济于事,似女儿便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担忧,只因女儿对大哥腹中学识胸有成竹,此番大哥定能高中榜首,为镇国将军府,为刘家,为他自己大放异彩。”
身旁的王妈妈也劝慰道:“太太,姑娘所言极是,少爷的学识与文采,那是众人皆知,此番定能拔得头筹。”
刘仲修在旁听着她们的对话,越听心下越难受,不由冷着脸,低声道:“若你们母女想在此等便一直站着,为夫带着其余儿女先行回去。”说罢,甩袖子离开。
“老爷这又是怎了?”二太太呆愣的看着玫儿。
三姐拍拍她娘的手,耳语道:“娘,大哥又不是您一人的儿子,如今爹怕是跟您一样心神不宁,担忧大哥,只是他强装镇定,怕众人瞧出他脸上的神色。”
二太太不由点了点头:“焉能不担心,你大哥为了此次秋闱一鸣惊人,付出多少心血,寒冬腊月,数九寒天,日日不缀的读书,为娘只盼他心想事成。”
“娘,大哥定会金榜题名!”三姐费劲口舌终于将她娘劝得离开,又陪她在屋中细细说了好一会儿话,方从她娘院子离开。
这几日,刘湘婉静下心来反思自己,却是察觉出她有一丝放纵的心神,遂呆在祖父的院子里足不出户,除了陪他老人家下棋,说话外,便一直待在书房为宴哥做风筝,若不是今日大哥秋闱下场,她怕是还不肯出来。
招娣低声道:“姑娘,近日来您起早贪黑的做风筝,费劲了心神,要不奴婢陪您在园子中散散步,赏景怡情。”
刘湘婉淡笑道:“怕是你憋在院中不好受,想趁此机会在外面多呆一会儿。”
招娣红着脸,低声道:“姑娘,奴婢万不敢有此等念想。”
“走吧!咱们去凉亭处坐一会儿!”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的走至凉亭处,待坐下一盏茶功夫,便见李姨娘带着小桃过来,刘湘婉嘴角的笑容一敛,缓缓起身对其行礼问安。
李姨娘进来后,眼神阴翳的看着她们主仆,随后满脸笑意的打招呼:“六姑娘真是好兴致竟在此处与婢女谈天说地,好不恣意。”
“李姨娘……”
李姨娘却截住她的话,眼神环顾一圈,淡淡道:“此处六姑娘可有觉得眼熟?”
刘湘婉轻皱眉头,淡淡道:“李姨娘,您此话到底是何用意?”
“能有何用意?不过是六姑娘如今俊俏的站在妾面前,可你四姐却已化作黄土一堆,”李姨娘嘴角的笑容微冷,淡淡道:“妾忘了四姑娘早被老爷火葬
刘湘婉后腿一步,轻声道:“如此说来,您是将四姐之死怪罪在我身上?”
李姨娘眼神如蛇般阴冷的盯着她,嘴角微微上翘:“妾哪敢?您是主,妾是仆,妾不过是可怜我那红颜薄命的姑娘……”
“李姨娘,我与四姐不过是姐妹间的争执与打架罢了,过后我也被爹爹训斥与禁足,该受到的惩罚我已受到,私以为不欠四姐任何事。”
李姨娘蹭的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招娣心下一急,挡在姑娘面前,怒斥道:“李姨娘,您也不看看你的身份,胆敢对姑娘言语威胁,就不怕奴婢去老爷面前告状!”
李姨娘噗呲笑出声,笑的浑身直打哆嗦,咯咯道:“怕!妾好怕!妾怕的要死!”
小桃见状不好,忙上前扶着姨娘的胳膊,低声劝慰:“姨娘,咱们还是回去吧。”
谁料,李姨娘一把推开她,看向刘湘婉阴冷道:“六姑娘可曾体会过死去至亲之人的痛苦?”
刘湘婉心下一紧,神色阴翳,冷冷道:“李姨娘,此话是何意?”
“没什么?”李姨娘又笑了,笑的眼泪流出来:“妾的四姑娘在地下应该很是孤单寂寥,也不知谁会心疼她,愿意下去与她作伴。”
此言一出,刘湘婉浑身如被针扎般,汗毛立起来,厉声道:“李姨娘,四姐之事到底结果如何,你尚且不知,便一意往旁人身上栽赃,陷害,您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声音一顿,又道:“还是说你们母女间有过龌龊事,遂将她的死怨恨在旁人身上,进而洗清你的罪责。”
只见李姨娘瞬间暴怒,一把扯开挡在刘湘婉面前的招娣,扯着她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胆敢再说一句?”
刘湘婉毫不畏惧,冷笑道:“莫不是我说到你的痛处,姨娘一时间恼羞成怒。”
李姨娘双目喷火,狠狠扯着她的胳膊,怒声道:“你找死?”
这时,仁哥飞快跑进来,一把抱住姨娘,回头对刘湘婉赔不是:“六妹,都是二哥不好,今日恰逢大哥秋闱下场,我亲自送他去考场,未料回府后,方知姨娘不在院子里……”
刘湘婉揉了揉胳膊,低声道:“二哥,你可知李姨娘将四姐之死怪在我身上。”
仁哥脸色讪然,低声道:“待我回去后,慢慢开导姨娘,还请妹妹不要将适才之事放在心上,也……也不要告诉爹爹。”
“二哥,若李姨娘对付我,妹妹尚且能自保,但若她心存歹意对付妹妹至亲之人,到时别怪妹妹不留情面。”
仁哥身子颤了颤,脸色发白:“六妹……”
“二哥,事实到底如何,想必你心里早已知晓,不过是难于开口罢了,”刘湘婉瞥见李姨娘仇恨的目光,淡淡道:“还妄二哥看好李姨娘,若她当真心存歹意存了谋害妹妹之心,到时别怪我不念兄妹情意。”
仁哥点了点头,低声道:“六妹放心,从今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刘湘婉牵着招娣的手,冷着脸,低声道:“我们走!”
“可是姑娘……”
刘湘婉淡淡道:“今日权当给二哥面子,倘若李姨娘有朝一日对我以及至亲心存歹意,我定不会如今日这般轻轻掀过。”
仁哥脸色一缓,哄着李姨娘轻声道:“姨娘,您为何不听儿子的劝告,此事当真与六妹无关,再说四妹……都是她咎由自取。”想及那日四姐决绝凳上轿子的身影,心里的恨意便渐渐涌上心头。
未料,李姨娘扣住他的手,面色狰狞道:“哥儿,你怎能放六姑娘离开,她是害死你
闻言,仁哥脸色骤变,不可置信道:“姨娘,您不可有这种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