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哥离家不过七日便匆匆归家, 顾不得去正房请安直接去了四妹的院子, 待看到房梁上的丧幡, 脸色一白,猛地后退几步,眼眶含泪的踱步进去,此处唯有玉兰一人跪在厅中默默的烧纸, 只见其神色冷凝,厉声道:“四姑娘呢?棺材呢?”
玉兰吓得身子一颤,对其躬了躬身,低泣道:“二少爷,姑娘……姑娘得的传染之症已经殁了, 尸身也已被火葬!”
什么!
四妹!
火葬!
只见仁哥身子因暴怒而微微发颤,目眦尽裂:“谁?谁敢?”
“二少爷节哀, 姑娘已然……已然逝世,还妄您莫要做傻事。”
仁哥瞋目切齿:“闭嘴!到底是谁!”
玉兰低泣道:“是老爷……老爷吩咐这么做!”
爹!他好狠的心!
仁哥身子踉跄下, 还好贴身小厮及时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抬脚走进去跪在玉兰身旁,拿起手旁的冥纸将其放入铜盆里,看着一蹿一蹿的火苗, 哽咽道:“四妹走的痛苦吗?”
“回二少爷,姑娘走的很安详!”
大约半个时辰,仁哥蹒跚的起身走进四妹的内室,望着里面的摆设, 泪水再次溢满他的眼眶,慢慢走至她的梳妆台,轻轻抚摸她用过的物件,神色悲戚道:“四妹,您怎这么傻?”
“放心,二哥定会替你报仇!”
“二哥不会让你白白死去!”
仁哥卷起袖子摸了一把脸,转身飞快离开,任玉兰如何阻止也未将其劝住,满面寒霜的去寻他爹,四妹再不得爹爹喜爱也是他的骨肉,何至于让他如此心狠,非要置四妹于死地。
不行!他非要弄明白!
仁哥带着满腔愤恨,怒火中烧的走去他爹的书房,未料,碰到立在拐角处一直静候他的大哥,匆匆行礼后便要离开,却被翊哥一把拦住,轻声道:“二弟,你不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闻言,仁哥双目一瞪,咄咄逼人道:“大哥,如今死的是四妹,是我嫡亲的妹妹。”
翊哥淡淡道:“莽撞解决不了任何事,有些事尚需要仔细斟酌,待你听完事情始末后,方决定它到底是对还是错!”
“大哥说的好听,如今不是你失了幼妹,”仁哥满脸悲戚之色,眼泪顺着眼角无声落下,狠狠捶打自己的胸口,狰狞道:“是我亲妹妹,我离开时亲自送我出府的妹妹,为我熬了整夜只为绣一荷包的妹妹,离家时她言笑晏晏的面容尚刻在我脑里,如今再回来却已阴阳两隔,事到如今,你让弟弟作何敢想!”
翊哥轻声道:“二弟,四妹虽是你嫡亲妹妹,焉何不是我的手足,从小我与你一同看她长大,焉何不痛心,可有些事不是我们可随意置喙。”
仁哥铁青着脸,目光如炬:“大哥,此话是何意?”
“你一回府,爹便派人唤我去书房,而我得知你要来此,便在此处候你,其中缘由你可曾想过?”
“在多缘由也抵不过四妹骤然逝世,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殁了,大哥,你我都是至亲手足,难道你不心疼,四妹便是犯滔天大错也悔不该被爹爹亲手……”‘弑子’二字到底没说出来。
“若你这般不听劝阻,一意孤行,为兄无甚可说,”翊哥瞥见刘铁过来的身影,敛了敛神色,淡淡道:“咱们走吧!”
仁哥一脸的不置可否,甩袖离开,见此,翊哥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
刘铁行至半路见两位少爷联袂而来,躬身道:“大少爷,二少爷。”
翊哥轻声道:“爹可是在书房等着我们。”
“自打老爷知晓二少爷归家,便一直在书房等候两位少爷。”
仁哥冷冷道:“既如此,咱们快些过去吧!免得让爹等的着急。”甩开他二人,大步离开。
“我爹心情可还好?”
刘铁低声道:“适才老爷脸色不虞,不过从老太爷处回来后,脸上冷意缓和不少。”
翊哥淡淡道:“咱们走吧!”
书房,刘仲修坐在上首,看着一脸兴师问罪的仁哥,冷冷道:“好大一副怨气!”
仁哥到底畏惧他爹,身子不由瑟了瑟,可想到骤然离世的四妹,满腔怨恨堵得他胸口好似要裂开,对其躬身行礼,方木声道:“爹,妹妹到底因何而亡,您就告诉儿子实情吧!”
刘仲修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抿,淡笑道:“可是猜想为父亲手弑了她?”
“爹无需跟孩儿打太极,儿子虽于诗书不精,却也从未听过七日内便会让人致死的急症,再说咱们这等人家,若真得了这般严重之病症,焉能不去宫里请太医过府,更甚至去药铺寻大夫坐诊,可是……”
“没想到仁哥如此心细……”刘仲修眸光一顿,看向缓缓而来的翊哥,淡淡道:“在外偷听这么久,可有听出什么细枝末节。”
翊哥垂着头,轻声道:“恕儿子愚笨,猜不出爹心中所想。”
刘仲修放下手中的茶杯,揶揄道:“不是想不出,而是不愿想吧!”
翊哥垂着头立在一侧,不言不语。
仁哥恼怒道:“爹,儿子已然回来,定要将此事调查清清楚楚,否则儿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妹妹死的如此蹊跷,为何爹如此无动于衷。
刘仲修冷哼:“怎么?你怀疑为父? ”
“儿子不敢,儿子只是觉得四妹死的太冤,她毕竟是儿子的幼妹,焉能看她无辜枉死。”
闻言,刘仲修拂袖大怒,手边的茶杯应声落地,指着他怒声道:“枉死?身在自家府邸,周遭都是骨肉至亲,你之言无非有人谋害她,而害她之人便是为父!”
仁哥承受不住他爹阴霾的眼神,脸色发白,瑟瑟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到底是亲兄妹,这脾性倒是一模一样。”刘仲修猛然起身,冷冷道:“既你如此想要知晓实情,便跟为父过来,望你不要后悔现下这般决绝。”
仁哥皱了皱眉,弯腰拱手:“多谢爹爹成全儿子。”
刘仲修甩袖离开后,站在他身后的翊哥低叹一声,缓缓道:“二弟,若我是你怕是不会跟过去。”
“大哥为何这么说,”仁哥沉着脸,低声道:“还是你知晓些什么,却故意不告诉弟弟。”
翊哥对其摇了摇头,淡淡道:“为兄尚不知晓其中缘由,但四妹骤然离世,定不是简单之事,以我们现下的身份知晓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仁哥眸光微冷,冷声:“到底不是大哥的亲妹妹,方能说出这般无情之言。”
“你……”翊哥铁青着脸,面无表情道:“既你如此想,我们之间多说无益。”转身跟随他爹的脚步离开。
此话一出,仁哥满脸痛苦之色,知晓适才脱口而出之言伤了大哥的心,可……可四妹太过可怜,不过十三岁的豆蔻年华便从这世间消失,让他如何不伤心,不愤恨,不恼怒!
仁哥跟在父兄身后行至老太爷的院子,刘仲修眸光阴冷的瞥向他,淡淡道:“记住,无论今日看到什么,发生过什么,都要把此事给我赖在肚子里,一辈子不能说出去,知道吗?”
翊哥仁哥身子一震,方缓缓点头。
刘仲修带他们走到四丫头的院子,指着门口对
“爹?”不知为何仁哥脚步顿了顿,脸上带着些许忐忑之色,身子颤了颤,低声道:“您不陪儿子进去吗?”
刘仲修冷冷道:“适才你一副大义凛然的口气质问为父,怎事到临头竟不敢往前迈一步。”
仁哥不由看向大哥,只见其垂着头站在爹爹身后,脸色白了白,但为了给四妹讨公道,即便屋中有何了不得的人物,他也要进去一探究竟,想及此,敛了敛脸上的神色,决然的走进去。
刘仲修淡淡道:“翊哥,你是不是知晓什么?”
“儿子不知。”
“你自来见微知著,而你四妹骤然离世却是有很多疑点,若你细细推敲定能从中窥探出什么,但你却一直置若罔闻,装作不知,心中到底作何打算!”
翊哥垂着头,并未言语。
只听屋里传来仁哥惊恐的大喝声:“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兼之又传来女人的低泣声。
刘仲修冷笑:“走吧,我们也该进去瞧瞧。”
父子二人进去后,只见四姐跪在仁哥面前,拉着他的衣袍哭泣道:“二哥,妹妹也是没了法子,没了法子……”
仁哥眼神呆滞,木木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出现在我面前?”
刘仲修淡淡道:“四丫头骤然离世,你怀疑乃为父所为,如今人好生生在你面前,你大可好好询问她,这其中的隐情,”走到一旁的矮凳处坐下,轻声道:“四丫头,此事还是由你一字一句告知仁哥为好,若不然他定要因此埋怨为父,埋怨众人。”
四姐看着她爹,泪雨婆娑道:“爹爹,您为何要告诉二哥,就让他认为女儿死了不是更好,为何如此狠心对待我们兄妹!”
“休要拿为父遮掩你龌龊的想法,若不是你心比天高,非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为父何须落得弑子的名头。”
仁哥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不可置信道:“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为何我听不懂?”转头呆楞的看向大哥,只见其神色同样诧异不止,哽咽道:“大哥,你是否早已知晓?”
翊哥摇摇头:“猜到四妹之事有些怪异,却是不知她还活着。”
仁哥喃喃道:“大哥,爹和四妹好狠的心,他们怎能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二弟莫急,许是有何苦衷,咱们且听他们慢慢说。”
仁哥一把扯过四妹的胳膊,怒声道:“到底为何?为何爹爹要为你置办灵堂,”不住晃着她的身子,脸色狰狞:“到底为何要遮掩你逝世一事,说……”
四姐脸色苍白,身子不住发抖,低泣道:“二哥,我要进宫!”
“你说什么?”仁哥双目喷火,厉声道。
“妹妹想要进宫,想要成为人上人,再不想过做低伏小的日子,”四姐缓缓抬头,斩钉截铁道:“妹妹会让你和姨娘过上好日子,日后再无人敢对你们指手画脚。”
刘仲修黑着脸,若不是适才与他爹讨论一番,此时的他怕是早就气急败坏的怒骂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不过是家中长辈让着她,待她进去皇宫,那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哪个女子都不是可以轻视之人,以她那小小的伎俩,说不得何时被人害至死无葬身之地。
仁哥厉声道:“你糊涂!宫中是什么地方,焉能是你小小的庶女能踏足的地方。”
闻言,四姐脸色一僵,一把推开他,冷冷道:“庶女怎么了?庶女就不能一飞冲天,庶女就不能接受万人朝拜?”二哥怎这般没骨气,若他有大哥一半的本事,焉能让她如此行事。
四姐冷笑道:“二哥莫不是忘了,如今镇国将军府已没了四姑娘,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老太爷的远方亲戚,名唤刘氏珺瑶。”
仁哥后退一步,踉跄道:“你……你……”
“二哥,事已至此,妹妹只能这般走下去,”四姐掷地有声道:“丧幡已挂,棺材已烧,从今以后刘家再无四姑娘,这再不是妹妹的栖息之地!”
“我不懂,不懂……皇宫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旦踏进那里,以你之谋略焉能安否?为何要将自己置于那般危险的境地,待在家中多好,明年你便及笄,到时爹爹定会为你择个好人家,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有何不好?”
四姐淡笑:“如何好?好在哪里?再好也不过是方寸大的地方,焉能有宫中的一隅大?”
“你……你……”仁哥脸色惨白,喃喃道:“为了看不见摸不到的权势,你不惜假死,不惜抛弃至亲之人,不惜忘却前尘往事,你的心何时这么狠?”
“二哥,若不为自己挣一番前程,难道及笄后,被爹爹许配给寒门学子或商贾权贵更或者与我同样出身的庶子?”
“这样平平淡淡过日子有何不好?”
四姐冷冷道:“不好!妹妹不甘于平淡,”转头看向她爹,淡淡道:“若我们一家尚留在苏州,或许熄了我荣登富贵的心思,被爹爹许配给有出息的富家子弟也无甚可谓,可爹爹偏偏奉旨回京,家中又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府,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这边,焉何不试一试?”
她何时心思这么大!
镇国将军府已装不下她!
为了权势地位,她当真什么都可以抛弃!
似想起什么,仁哥眼中一喜,迫不及待道:“可你年岁尚未十四,焉何能进宫?”
“所以爹爹才会行此举借以蒙骗众人,而我再以老太爷远方亲戚的身份进宫。”
“你……你……疯了!”仁哥大步上前,狠狠摇晃她的肩膀,怒声道:“你想想姨娘,想想我,我们是你的至亲,若你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有想过我们的感受!”
“二哥,镇国将军府的四姑娘死了,你就当她真的死了吧!”四姐慢慢拨开他的桎梏,淡淡道:“日后妹妹是死是活,你都不要伤心,这是我所选择之路,即便妹妹不幸丧命在此,也绝无怨言。”
仁哥身子一软噗通坐在地上,垂着头喃喃道:“疯了,你们都疯了……”
翊哥低叹:“四妹,你太天真了!”
“大哥,妹妹知晓你对二哥真心实意的好,日后还要劳烦您多多照拂他,”四姐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大哥的情谊,小妹铭记于心。”
翊哥走上前扶着仁哥起身,轻声道:“事已至此,无从更改!”府中上下乃至外人皆知四妹骤然离世,便是她不进宫,这辈子也不能以刘家四姑娘的名头活着,只能东躲西藏,隐姓埋名的苟活一辈子。
仁哥拽着大哥的手,哀求道:“大哥,你帮我劝劝四妹,让她莫要执迷不悟,皇宫不是好地方,进去便真的在出不来。”他不想有朝一日,四妹被人蜷着草盖抬出来。
“二弟,你清醒些,无论是你还是我,更或者爹爹,现下这一切都无法改变,四妹身死的消息一传出去,她……便不在是刘家的人。”
此话一出,仁哥身子不住发抖,颤声道:“大哥……不……”
刘仲修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都给我闭嘴,这是她选择之路,是死是活与我们有何关系?”
“爹,爹……您肯定还有法子,不要让妹妹去那般险恶之地
“为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她依旧一意孤行,”刘仲修长叹:“便是将她圈进府中,亦或者家庙,以四丫头的性子,除非拿着铁链将其拴住方能锁住她,若不然有朝一日,她定会想尽法子逃跑,到时又该如何?”
“爹,当真别无他法吗?”
刘仲修看向眉眼坚定,不知悔改的四丫头,淡淡道:“身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且让她觉得做低伏小,不堪忍受,那么身在皇宫内院,人心复杂,凉薄寡情,到时且看她可会后悔今日这般抉择!”
“爹,您不要抛弃妹妹,她年岁尚小不懂人心的险恶,儿子求求您,儿子愿永远被您放逐,永不回镇国将军府,”仁哥不住的额头,哀求道:“爹,可好?”
刘仲修摸着他的头:“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爹……”仁哥大哭出声,哭的众人心下涩然,心酸不已。
四姐爬到二哥身边扯着他的胳膊,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哽咽道:“二哥,妹妹求你,这是妹妹心之所愿,你就成全我吧!”
闻言,仁哥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怒声道:“若你当真执意这般,我便再无你这个妹妹。”
四姐捂着脸,低泣:“这样也好,从今以后你权当妹妹死了,再不要为我伤心,担忧,就让妹妹了无牵挂的离开吧!”
“好!好!好!”仁哥颤悠悠的站起来,俯视她:“这世上之事谁又能阻止得了谁,呵呵……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兄妹至此分别吧!”一步一步蹒跚的走到门口,又哭又笑的离开。
翊哥淡淡道:“爹,请恕儿子先行离开。”
刘仲修颔首,眸光看向四丫头,轻声道:“可曾后悔?”
“女儿不悔!”四姐揉着心口,哽咽道:“您怎可这么对我?”
“推己及人,你焉何不是让为父这般心痛,”刘仲修缓缓起身,轻声道:“四丫头,你所选择之路不仅曲折更是条众叛亲离之路。”
四姐无声落泪,惨笑道:“爹爹,女儿好恨啊……”
“恨就对了!凭着心口这股恨念,为父望你在那勾心斗角的皇宫内院活下去!”
话音一落,刘仲修抬脚离开,四姐压抑着悲凉的哭声,似有似无传进他的耳里。
行至院门口,只见刘奎在旁候着他,轻声道:“二老爷,老太爷有请?”
刘仲修神色一愣,方缓缓点头,跟随他去了他爹的书房。
进去后,只见翊哥兄弟也在,对他爹躬身揖礼,开口道:“爹,可是仁哥过来求您出主意?”
老太爷摇头,淡笑道:“适才他们兄弟出去被老夫拦住。”
“爹,可是有事交代我等?”
老太爷淡淡道:“不过是见仁哥失魂落魄便将其唤来说说话。”
刘仲修上前一步,低叹道:“仁哥,此次已成定局,你再伤心痛苦也是无济于事?”
仁哥木木道:“爹,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妹妹去送死。”
“不是我们让她去死,是她不惜用死威胁我们,不惜放弃骨肉至亲,不惜放弃镇国将军府四姑娘的名讳,凭着心中满腔热血执意进宫,她要去送死,焉何阻止之。”
仁哥自嘲道:“如今的我能阻止得了谁?”既左右不了他爹,又劝阻不了妹妹,无论身为人子还是身为兄长,他都是懦弱无能之人。
这时,老太爷淡淡道:“仁哥,可是觉得众人背叛了你?”
仁哥身子一僵,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下,低声道:“是孙儿无能。”
闻言,仁哥脸色惨白,双眼无神:“祖父……”
“我刘家众多子孙,睿哥早已去战场奋勇杀敌,翊哥金秋便要下场,到时定是榜上有名,可是你呢?文不成武不就,正因此方让四丫头觉得,爹不疼兄无能,在这府中她谁也靠不上,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只见仁哥嘴角留下一条血痕,看的刘仲修与翊哥神色大变,双双开口:“仁哥……”他该不会恨急咬掉舌头吧!
老太爷眸光微冷,嗤笑道:“如今你再恼羞成怒又有何用?”
仁哥卷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喉咙咽了咽,肃容道:“祖父,终有一日,孙儿会让您对我刮目相看。”
“若如此,老夫且瞧着!”老太爷看向老二,淡淡道:“再过月余,你便安排四丫头入宫。”
刘仲修敛了敛脸色,低声应道。
“此去多为她备些银两,我们也只能帮她到此,”老太爷眸光瞥向另外二人,淡淡道:“四丫头已然逝世,这世上便再无刘府四姑娘,日后瑶姐是好是坏,都与你们再无关系,若被我知晓,你们当中谁人与她暗中有所牵扯,老夫丑话说在前头,定将其逐出家门,逐出族谱,日后刘氏族谱上便再无他的名字。”
父子三人身子震了震,方沉声道:“我等明白。”
“下去吧!”老太爷拦住他们只是交代其这个,如今心事一了,神色倦怠的对其挥了挥手。
就这样云淡风轻过了半旬,不知内情的众人慢慢习惯府中少了一位小主子,刘湘婉依旧被禁足在院子里,黄姨娘隔三差五带着宴哥及祉哥过来探望她,倒是让她脸上展颜不少。
“姑娘,若您今日抄写完女戒,倒是可以清闲几日。”
刘湘婉低着头认真抄写女戒,轻声道:“言之有理。”
招娣嬉笑一声:“岂不是称了姑娘的意,白日不用起早,中午不用拿针,晚上可以早歇。”
“此话是在揶揄我还是在讽刺我?”
招娣眨了眨眼睛,清脆道:“姑娘,奴婢可是实打实说的心里话。”
“给我端杯茶。”
招娣喜不自禁的走到桌前,端着一杯茶轻轻放在姑娘手边,只见刘湘婉放下毫笔,揉动手腕,轻声道:“这段时日府中可有何动静?”到底是主仆,招娣一句话便让刘湘婉明白她心中所想。
“姑娘,听老太爷院里的小厮说,那位堂小姐后日便要进宫。”
刘湘婉端茶的手一顿:“此消息当真?”
招娣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过是道听途说,许是当不得真。”
“不过这个堂姐倒是神秘的很,借住府中这么些日子,唯有大伯母与太太见过其真容。”
“许是面露丑陋,羞于见人!”
刘湘婉对其翻个白眼:“人家是要进宫之人,焉能不堪入目。”端起茶杯抿了抿,轻声道:“不过与我无甚关系,咱们还是安守本分的好。”
只见招娣神色踌躇,欲言又止,倒是让刘湘婉很是诧异,皱眉问:“何事让你这般纠结?”
“姑娘,您当真想听?”招娣眼神闪躲,神色惴惴不安。
“说来听听!”
招银咽了咽口水,躬下身对其耳语,只见刘湘婉手中的茶杯啪的落下地上,神色惊慌道:“当真?”
“奴婢不知,只是有人看到其背影神似四姑娘,遂府中方有此流言。”
刘湘婉深吸一口气,垂下头慢慢思忖此事,如此想来此事却是有些过于巧合,堂姐方来没几日,四姐便骤然离世,
“姑娘,您怎么了?”
刘湘婉低声道:“怪不得四姐逝世那一日,二哥回府后便再未离开,且整个人变得阴郁很多。”
招娣小心翼翼扯着姑娘的衣袖,轻声道:“姑娘,都是奴婢不好,心底藏不住事,可是吓到您?”若是让赵妈妈知晓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无事,别担心!”刘湘婉看着满地脏乱的茶叶碎片,轻声道:“拿手帕包裹住手在将碎片捡起来,小心别划伤手。”
招娣含笑点头,随即笑容一敛,低声道:“姑娘,上次您与四姑娘在凉亭处打架,玉兰曾与奴婢说,满府上下的婢女都羡慕奴婢。”
刘湘婉神色一愣,木木道:“羡慕你什么?”
“羡慕姑娘对奴婢好,从不打骂奴婢与招银姐姐 ,还时不时打赏奴婢银子。”招娣蹲下身子,似姑娘所说拿起丝帕包裹住手,一片一片将破碎的茶杯放在木案上。
“你们自小跟随我,那时你们跟着我吃苦受委屈,却从未有过怨言,如今咱们的日子越发有了起色,焉能不对你们好。”
招娣心中泛酸,眼眶渐渐含了泪水,低声道:“姑娘,这辈子您去哪奴婢就跟到哪,一辈子伺候您。”
刘湘婉轻笑道:“这可不成,年岁大了自然要嫁人,不然日后你们可是要怨恨我。”
招娣急忙忙起身,慌张道:“姑娘,奴婢不想嫁人,就想一辈子伺候您,”怕姑娘不信,又道:“嫁人了还得伺候他们一家老小,如此一比较,奴婢还是愿意伺候您,您不仅赏给奴婢好吃的糕点,还总赏给奴婢银子。”
“你……你……”刘湘婉哭笑不得看着她,她这脑袋瓜子一天都在想什么。
这时,赵妈妈走进来,看到满地的碎片,皱眉道:“茶杯怎么碎了?”
招娣神色畏惧,垂下头不敢言语,生怕赵妈妈知晓后,劈头盖脸数落她。
刘湘婉淡笑道:“适才抄写女戒手腕一时太过用力,这不……”晃了晃手,轻声道:“没端住茶杯,一不小心便成了这样……”
赵妈妈忙走上前,捧起姑娘的右手慢慢轻柔:“还有好几日方到月尾,您何必这么着急?”
“早些抄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赵妈妈转头看向招娣:“赶紧将地下的碎片收拾掉,随后再为姑娘倒杯温茶。”
招娣讨好的对姑娘伸了伸舌头,刘湘婉无奈的摇了摇头。
“姑娘,适才老奴从姨娘处回来碰到李姨娘。”
“怎么?”
赵妈妈脸色一白,身子不寒而栗:“日后姑娘遇到李姨娘还是躲远点。”想到李姨娘看她的眼神,止不住哆嗦。
刘湘婉点了点头,自打四姐逝世,不堪重击的李姨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还好二哥守在她身边,她的神智渐渐有所回转,却也将四姐的死记在她身上,总之,与四姐有所沾染之事,对她而言都不是好事,只是不知二哥是否如李姨娘一般仇视她,唉!为了日后的安稳,此事定要寻她爹帮忙。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若无其事道:“适才听招娣道,老太爷院子里的堂姐要进宫?”
赵妈妈身子一僵,轻声道:“是又如何?反正是与我们不甚相关之人。”
“妈妈言之有理。”见此,刘湘婉并未继续问下去。
赵妈妈垂下头,心想可是姑娘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可她一直禁足于屋中,唯有
孙嬷嬷的院子,小丫鬟低声道:“嬷嬷,今日您还要去老太爷的院子?”
“焉能不去?”孙嬷嬷低叹,那日刘奎亲自过来请她,不明所以的她跟过去,待见到死而复生的四姑娘,生生吓得身子一软坐在地上。
“四姑娘,您怎么……怎么?”
四姐含笑走上前,亲自扶起她,淡淡道:“嬷嬷可好?”
孙嬷嬷忙不迭推拒,哆嗦着爬起来,小心的挪动脚步离她几步远,神情瑟然的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太爷,颤声道:“老身给老太爷请安。”
老太爷淡笑道:“孙嬷嬷不必多礼,此番请你过来,想必因何,你心中已有了猜想。”
孙嬷嬷脸色发白,小声道:“您太看得起老身。”
“你是宫里出来之人,又兼之教导过四丫头规矩,在她入宫前,还要劳你多多指点她宫中的规矩及禁忌。”
“老身……”孙嬷嬷微微抬头,待见老太爷嘴角虽带笑,但眼里的眸光甚是阴冷,畏惧的咽了咽口水,低声道:“承蒙老太爷看的起。”
四姐在旁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刘氏珺瑶多谢孙嬷嬷。”
刘珺瑶!
四姑娘连名字都换了!
镇国将军府到底意欲何为!
孙嬷嬷苦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瑶姐,你先下去吧?”
四姐对其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老太爷淡淡道:“你心中是不是有诸多疑惑?”
孙嬷嬷低声道:“老身不敢,老身活了这么大年岁,深知不该知道的事最好不要知道,不然这脖上的向上人头,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与身子分家。”
“哈哈……果然是宫中出来的老人,这番眼界却是旁人无法比之。”老太爷神色一顿,收敛嘴角的笑容,淡淡道:“老夫不是注重规矩之人,遂你坐下吧!”
孙嬷嬷福了福身,直道不敢。
老太爷指了指她旁边的矮凳,淡淡道:“此处唯有你我二人,既我让你看见四丫头,对你便是极为放心。”
孙嬷嬷咬了咬嘴唇,方走到一旁的矮凳处半坐,好半响方恢复神智,轻声道:“老身不懂,您为何这么做?”
如今的镇国将军府无论在朝廷还是在圣上眼中,皆是举足轻重之人,为何还要送府中姑娘去宫中,这哪是锦上添花,分明是画蛇添足,自取灭亡!
老太爷淡笑道:“瑶姐进宫,你以为乃我所授意?”
“老身不敢!”
“孩子们年岁大了,心也跟着大了,所行所虑之事皆不考虑家族,族人以及至亲。”
孙嬷嬷心思一转,木楞道:“难道说……”
“不错!”老太爷淡笑:“事已至此,也只盼她多活一日是一日。”
“四姑娘怎会有这种妄念?”孙嬷嬷神色难掩惊愕,四姑娘傻了不成,竟要去那等暗无天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时时刻刻都要堤防身旁之人的地方。
“心存幻想之人自是对那个地方充满期盼,待踏进那个地方,方知悔不当初,却已泥足深陷,抽身不得。”
想及此,孙嬷嬷低声道:“还妄老太爷莫要怪罪老奴,若您将堂小姐送进宫里,说不得会受其反噬,到底不美矣!”
“孙猴子蹦跶的在欢焉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老太爷淡笑道:“再说若不让她撞得头破血流,焉能知晓离开家的她其实什么也不是。”
“您……”
老太爷淡淡道:“可是在想为何不将其直接弄死,反倒省下许多烦心事。”
“老身不敢!”
“不过老夫就是要让她知晓,离开镇国将军府,离开刘家,她什么也不是更不足为惧,”老太爷端着茶杯,轻声道:“在参天大树的荫庇下活着的小幼苗,若没了大树的庇佑会是何结果?”
孙嬷嬷心脏一紧,从脚心处传来阵阵寒气直直钻进她的身子里,让她牙齿止不住打颤。
“死有很多法子,但最难又最痛的死法,唯有让其彻底心死,四丫头胆敢挑衅我与老二的威严,不惜用镇国将军府的门楣威胁我们,这般忤逆不孝之子,焉能让她轻而易举的死去,人但凡犯了大错,无非想着大不了一死了之,可是啊……生不如死和痛不欲生,到底哪个更让人痛彻心扉。”
“老太爷……”闻言,孙嬷嬷吓得脸色惨白,哪还坐的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您放心,老身定用心教导四……不,堂小姐规矩。”
老太爷视而不见,淡淡道:“你从宫中出来,须知有些人是不能得罪,一旦得罪便与你不死不休,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遂你是聪明人,到底如何选择且看你自己。”
孙嬷嬷颤着身子,低声道:“老身明白。”
老太爷神色满意,淡笑道:“瑶姐,日后便劳烦你多多照看。”
“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