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拿着沾湿的丝帕擦拭姨娘的额头, 低声道:“姨娘, 您可好?”
李姨娘缓缓张开眼睛, 眼神四处望了望,迷糊道:“这是哪?”
“姨娘,这是姑娘的院子。”
姑娘!
我的四姑娘!
我的女儿!
“四姑娘呢?我的姑娘呢?”李姨娘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焦急道。
玉兰低泣道:“姨娘, 姑娘殁了,殁了……”
李姨娘抬手打了她一巴掌,怒声道:“你敢咒诅姑娘,我打你个小贱人!”
“姨娘……”玉兰捂着脸颊,低泣道。
这时, 小桃跑进来,脸色慌张, 神色悲戚:“姨娘,您推开奴婢急匆匆的跑过来, 让奴婢很是担心……”
李姨娘铁青着脸,指着玉兰, 厉声道:“给我打她,她敢诅咒姑娘,给我打死她!”
“姨娘……您别这样, 姑娘确实……确实殁了……”适才小桃进来前,在门外零星听到几句,跪下后哽咽道。
“你也敢胡说,信不信我打死你。”李姨娘从矮榻上爬起来, 身子虚弱的推开青兰搀扶的手。
“姨娘,姑娘虽殁了,您还有二少爷,您一定要好好的,若您再出什么事,二少爷回来岂不是更伤心。”
李姨娘整个人木了:“四姑娘殁了,我的女儿殁了……”半响后,悲嚎一声:“我的女儿,女儿啊……”
此情此景便是深知内情的玉兰二人也不禁纷纷抹眼泪,低泣道:“姨娘,请您节哀……”
“不……不会……不会的……这才过了几日,姑娘怎就突然殁了……我要去找老爷……”李姨娘慌乱的拨开玉兰的手,泪眼婆娑道:“我要去找老爷,定是老爷将四姑娘藏起来……”
小桃屈膝上前,抱着姨娘的腰不住大哭:“姨娘,奴婢知您心痛至极,可事已至此,您只能保重自己,若不然姑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可能安心离开。”
“姨娘,小桃姐姐说的是,若您一直这般伤心,姑娘怎能安心离开。”
闻言,李姨娘阴霾着脸,厉声道:“你们还敢胡说,我要去告诉老爷……定要他将你们杖毙……”言罢,踉跄的站起来往外走。
刘仲修从刘铁口中得到消息,肃着脸缓缓走进来,冷脸道:“事情已然这般,你便是再哭再闹也无济于事。”
“老爷……老爷,她们都说四姑娘殁了,妾不信,几日前四姑娘还跟妾吵了一架,怎能人说殁就殁了。”李姨娘眼睛一喜,迫不及待走上前扯着他的胳膊:“老爷,她们定是撒谎,是不是您将姑娘藏起来了”。
此时的刘仲修恨急了四丫头,哪有心思宽慰她,冷冷道:“没错,四丫头死了!”顿了顿,厉声道:“死了倒是让我静心了!”
李姨娘神色呆愣,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不住的晃头:“老爷,您怎能这么说?四姑娘可是我们的女儿,便是她再不得您的喜爱,也是您的骨肉,您怎能对她如此无情。”
“无情?你可知她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
只见李姨娘含笑的走上前:“老爷,您莫生气,四姑娘还小,咱们慢慢教便是,”似想起什么,扯着他的胳膊,喋喋道:“姑娘便是犯了再多的错,也是您的女儿,是这府中的主子,谁敢随意欺负她。”
刘仲修眯着眼,冷冷道:“我知你心知肚明,且不必自欺欺人,四丫头却是殁了,这是板上钉钉之事。”
李姨娘猛地推开老爷不住后退,指着他怒声道:“老爷,您疯了不成,怎能咒诅自己的女儿,便是她再惹您厌恶,也不能这般咒诅她。”
刘仲修眸光瞥向三个丫鬟,怒声道:“还愣着作甚!赶紧扶姨娘回院子!”
玉兰三人身子颤了颤,低头应道,走上前扶着姨娘的胳膊,轻声道:“姨娘,奴婢们扶您回去。”
未料,李姨娘尖声大叫,双手狠狠扑开她们,神色疯癫:“我不!都给我滚!”眼睛直直看向刘仲修,悲戚道:“老爷好狠的心肠,生生将我的仁哥赶走不说,还活活逼死我的姑娘,您是不是非逼得妾死了,您才甘愿!”
刘仲修大怒:“胡说八道什么!”
李姨娘咯咯发笑,笑的身子不住发颤,眼泪却顺着眼角落下:“自打妾服侍老爷那一日,便知晓妾不得您的欢心,但妾不在意,只要守在老爷身边,妾便满足了,”身子踉跄下,退至屋中的桌子处右手撑着桌面,含笑道:“许是老天垂怜,觉得妾可怜,赐予妾两个孩儿,仁哥憨厚本分,姑娘乖巧伶俐,即便妾不得您的欢喜,能守着两个孩儿过活,妾心下满足的很。”
刘仲修眸光扫过垂着头,瑟瑟发抖的三人,阴翳道:“给我滚出去!”
三人身子一颤,脸色发白的对其福了福身,飞快退出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爷,您对妾怎就这般无情,妾只想守着两个孩儿过活,好不容易盼得他们日渐长大,越来越好,因四姑娘不讨您的欢喜,你便罚仁哥外出求学,”李姨娘身子摇摇欲坠,缓缓抬起左手,对其挥动下,哽咽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妾便是再恼怒,气愤,寒心,姑娘也是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为了让她心有悔改,妾只能狠下心肠与她断绝母女情分,只盼她幡然悔悟,收敛脾性。”
刘仲修冷冷道:“可她不仅执迷不悟,还变本加厉,先是陷害姐妹,如今更是动手殴打幼妹,更甚至……”到嘴边的话被他及时咽回去。
“便是姑娘做错再多事,她也是老爷的骨肉,老爷可慢慢教诲她,何至于……”李姨娘垂下头,讽刺道:“您无非就是想逼死我们母子三人。”
“休要胡搅蛮缠!”刘仲修铁青着脸,阴冷道:“今日念你失女心切,我且不与你计较,若你还这般一意孤行,便去家庙面壁思过吧!”
李姨娘身子一僵,大笑出声:“果然……果然……老爷的心是石头做的,若不然怎能如此铁石心肠。”
话音一落,对其莞尔一笑,嫣然道:“既然老爷这么容不下妾,妾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不如去地下陪我那苦命的女儿。”李姨娘飞快跑向刘仲修的方向,一头撞向他旁边的墙壁。
刘仲修紧紧盯着她,在她跑过来时飞快拽住她的胳膊,将其抓回怀里,怒声道:“你再无理取闹,仁哥这辈子只能流浪在外,永不能回镇国将军府。”
闻言,李姨娘脸色惨白的抬头,惨笑道:“老爷,您当真好狠的心……”既对她们母子这般无情,为何不让她立即死去,只有这样方能去陪她那可怜的女儿。
“狠心!有朝一日,你会感激今日我所做之一切。”刘仲修一把推开她,李姨娘心神重创后,身子本就极为虚弱,再无支撑下硬生生摔倒在地。
“呵呵……”李姨娘只是不住的发笑,笑自己的可悲,更笑孩儿们的贪心。
刘仲修缓缓走至她面前,淡淡道:“你不必去死,即便你死了也见不到四丫头。”依着四丫头的莽撞,能否在宫中活到一飞冲天的那一日还有待商榷。
“老爷说的对,您都将姑娘挫骨扬灰,妾又如何能见到她。”李姨娘脸色惨白,肝肠寸断道:“您到底有多恨她,恨到不能为她留个全尸,非要将她挫骨扬灰方解您心头之气。”
“早知她长大后这般忤逆不孝,我恨不得在她始出生
“呵呵……呵呵……如今老爷称心快意了,从今以后,姑娘再不用惹您厌烦,她真的从这世间消失了……”想及此,李姨娘捶着胸口,嚎啕大哭:“姑娘……都是姨娘不好,是姨娘害了你,让你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早知……早知那日我们母女的对话是临别之言,姨娘便是死也不会那么说,姑娘……姨娘悔啊……悔啊……”不住地的捶打自己的胸口。
刘仲修在旁冷眼旁观,看着她一会儿大哭大笑,一会儿痛哭流涕,一会儿嚎啕大哭,方冷冷开口:“李氏,你不是只有四丫头一个孩儿,仁哥也是你的儿子,若你不想仁哥一日之内失去两个至亲,便好好保重你自己。”话音一落,转身走至门口打开房门,看着立在门外的三个丫鬟,阴翳道:“看好姨娘!若她有个闪失,你们就别活了!”
三人忙不迭点头,低声道:“老爷放心,奴婢们知晓如何做。”
刘仲修看了眼房梁上悬挂的丧幡,冷哼一声抬脚离开,只听身后又传来李姨娘痛不欲生的哭声。
“可知老夫为何应你之请求?”
四姐讷讷道:“因爹爹的请求?”
老太爷摇了摇头,反问:“你曾问过你爹,人是先有执念还是先有贪念。”
四姐愣愣的点头。
“既然他未回答你,便由老夫告诉你这个答案吧!”
“是何?”
“执念!”老太爷淡笑道:“这世上人人都有执念,且执念其多,有人想要金银珠宝,美人在怀,功名利禄,也有人想要长生不老,花容月貌,安心恬荡,总人言之,若没有执念焉何有那么多贪念,有了贪念方让人成魔成神。”
“老太爷到底是何意?”
老太爷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旁人的执念老夫且不在意,但你的执念老夫却是一眼便知,不过是想一飞冲天,俯瞰众人,让那些因你庶女身份而瞧不起你之人,对你俯首称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别看镇国将军府如今油煎烹煮,但老夫敢允你进宫,自是有恃不恐。”
四姐脸色一冷,眸光如箭般直直盯着他,冷冷道:“有话老太爷直说便是。”
“老夫且问你,后宫三千佳丽,圣上因何会独独看上你?”
四姐眸光微冷,淡淡道:“所谓珠玉蒙尘,早晚都会有发光的那一日。”
“呵呵……好个狂妄自大,”老太爷眉眼一弯,笑的乐不可支,揶揄道:“你且认为自家是宝珠一枚?论姿色,你还未及笄,容颜并未长开,论诗词歌赋,你焉能样样拔得头筹,论女红针黹,越你之人不在话下,遂你有何勇气这般孤高自傲。”
四姐身子一僵,梗着脖子置气道:“我所选之路,即使是一条无望路,不归路,我也会拼尽所有将它走完。”
老太爷收敛嘴角的笑容,又道:“我再且问你,后宫三千佳丽,为何圣上所孕子女不过十之八九,你可曾想过?”
四姐脸色一白,颤声道:“老太爷……”
老太爷淡笑道:“后宫佳丽三千不过是个幌子,当今圣上勤政爱民,躬行节俭,焉能有那么多的宠妃爱妾,每三年选妃也不过是挑几个顺眼称心之女罢了,至于你……若是被挑剩又该何去何从?”
“若当真那般,孙女宁肯入宫为奴为婢。”
“未料你如此有志气,圣上子嗣不多,只因圣上真正宠爱,并愿意让她们生下子嗣的唯有四大妃子,且后宫内的争权夺利,相互侵碾,即便皇嗣生下来,能平安长大的又有几人。”
“倘若这般,那我便成为圣上四大妃子之一!”
四姐身子僵了僵,是啊,如今镇国将军府四姑娘逝世,她是谁……她不过是老太爷远方亲戚罢了,想及此,脸色骤然大变:“您吓唬我?”
“老夫只是让你明白,进宫焉能凭你心中一时之激愤,便做着遥不可及的美梦,你一个无娘家可依靠,身上又无银钱可打赏的小小秀女,一旦选秀落下,可有想过日后的路。”
四姐身子瑟瑟发抖,脸色更是惨白毫无血色,勉强道:“老太爷当真狠心,竟一丝退路也不留给孙女。”
老太爷冷笑:“你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美梦,可置家族荣耀于不顾,置至亲之人于不顾,我又何须顾念你。”
四姐猛地站起来,咆哮道:“你焉何肯定我不能一飞冲天!”
老太爷淡笑道:“即便你一飞冲天又如何?没了娘家做依靠,你有何手段一直留住圣上的心,又有何手段能保得住所生下的皇嗣?”
“我……到时自有圣上为我母子筹谋?”
“母子?呵呵……愚不可及的东西!”此前老太爷一直言笑晏晏,如今却冷着脸,眸光阴冷:“就你这般愚不可及的脑子,怕是活不到圣上垂怜你那一日。”
“老太爷就这般看不起我?”
老太爷嘴角微微上翘,讽刺道:“你有几斤几两重,值得老夫对你刮目相看?”
四姐冷冷道:“您且放心,我便是死在宫中也不会哭着求您。”
老太爷对其摇了摇头,嗤笑道:“即便你真得圣上垂怜,瑶姐觉得老夫可会因此畏惧你?”
四姐斩钉截铁道:“会!”
“呵呵……待你一飞冲天时,老夫早就行将就木,焉会在意你的报复,再且说不得那时的你明白权利的重要,巴不得与我们重修旧好。”
“不可能!”
“话不要说得那么早,要知这世上之事本就千变万化,今日只知昨日之事,焉能预测到将来,”神色一顿,老太爷淡笑道:“老夫让你发下的誓言,你当真以为是在畏惧你?”
四姐冷笑:“焉何不是?”
“不是谁的软肋都如你般一目了然,老夫活到这把年岁,生生死死早就看的淡了,但你不一样,你贪生怕死,其实若老夫心狠点,着一碗毒药灌与你,哪还有今日的你敢与老夫颐指气使,”话音一落,老太爷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抿,淡淡道:“不过是你爹心软,毕竟是他的骨血,虎毒尚不食子,何况是人!”
“按您所说,我还该感激我爹不成?”
“你如何想与我有何关系,”老太爷指着她不住的嗤笑:“便是你蹦跶的在欢,焉能撼动镇国将军府的一砖一瓦,知我为何这般肯定?”
四姐思忖片刻,低笑道:“边疆不稳,圣上难安,若镇国将军府能为圣上分忧解难,有功之臣,焉能杀之。”在抬头时,讥讽道:“但功高震主如同火中取栗,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引火烧身。”
老太爷不住地发笑:“若你是个男儿该有多好!”
四姐冷哼:“当不得您的夸。”
“你不过猜对其中之一,如今的镇国将军府在慢慢的后退,所谓以退为进,焉何不是明智之举。”如今睿哥去了山西,待他功成名就之日,便是老大功成身退之时,届时不过是迎新送故,军营未曾有任何改变,再加上朝堂上,有老二父子在旁协助,镇国将军府虽看着日渐败落,焉何不是在明哲保身。
“老太爷为何与我说这么多?”
“不过是让你明白,便是你有朝一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对付我们镇国将军府,你猜第一个不饶你之人是谁?
四姐眼眶一缩,气愤道:“休要用我二哥对付我?”
老太爷淡淡道:“笑话!对付你?无论是如今的你,还是将来一飞冲天的你,老夫想要弄死你如同弄死一只蚂蚁,但老夫不屑,知道为何吗?”手指慢慢敲打桌面,轻笑道:“好刀要用在刀刃上,对付你何至于用我出手?只要你踏进后宫,便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能不能熬到一飞冲天尚且两说,即便有幸俯瞰众人,届时在与老夫说这个,老夫尚能斟酌一二。”
“老太爷好大的口气?”
“人要有自知之明,待你羽翼尚未丰满之时,须要做低伏小,即便你羽翼丰满,想要对付一人,也先掂量掂量你与他的分量,不要以卵击石,未伤到敌人反倒先伤了自己。”
四姐一愣,半响后缓了缓脸上的脸色,低声道:“老太爷可是在教诲我?”
“如何想且看你自己,”老太爷微闭双眼,轻声道:“如今你年岁尚小,不明白身在宫中 ,身在圣上左右的难处,势单力薄的你,单靠圣上的钟情是走不长远的……”
“老太爷……”
“老夫累了,你出去吧!”
这时,外面候着的刘奎轻轻推开门,躬身道:“堂小姐,请随老奴来。”
四姐脸色青白交错,明显被老太爷一番话弄得神色不知所措,福了福身,低声道:“小辈告退。”
“宫中之人能掌控的唯有自己的心,若心不在了,离丢命也就不远了……”
四姐身子一愣,低沉道:“多谢老太爷教诲!”
待刘奎回来时,轻声问:“您为何这般苦口婆心教诲堂小姐?”
老太爷淡淡道:“那□□她发下誓言不过是为了震慑她,今日与她说这么多不过是告诫她,在宫中所行所言一个行事不周,便是小命休矣,且不是她想的那般容易。”若老天让每个人都称心如意,这世上焉何还有圣上,焉何还有浴血奋战的将士……
“老奴不懂,为何不将堂小姐直接……或者将其弄进家庙,这样不是省去很多麻烦。”
“诚如我适才所说,这人一旦有了执念,除非终日用铁链将其拴住,不然终有一日,她会按着心中之执念,飞蛾扑火的扑过去,至于直接将其弄她,虽说与她与我们众人来说,皆是一种解脱,”老太爷声音一冷,冷冷道:“但老夫就是要让她知晓,这世上最容易之事不过就是个‘死’,她如此狠毒,忤逆,更甚至凉薄,老夫要让她知晓,这生不如死的滋味,生生将人熬的所有棱角都没了,到得那时,你且再看她张牙舞爪。”
刘奎低声道:“若有朝一日,堂小姐深得圣上欢心,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会不会报复府中?”
“待她深得圣上欢心,那时的她许是如秋后的蚂蚱,尚能在老夫面前耀武杨威两日,但最是红颜易老,皇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女人,自会有花一般的女人再次入得圣上的法眼,到时失宠的她便会明白男人的凉薄,便会懂得权利的重要,更加会明白没有家族庇佑的女子,在这充满斗争的后宫中如一只花瓶,闲来觉得颜色尚好,尚能插上几朵含苞欲放之花朵,若看其不顺眼,只需轻轻一碰,花瓶应声而碎,便如人的性命。”
“到得那时,堂小姐怕是会来求您?”
老太爷摇头笑道:“不会,她不会的。”
“您为何这么肯定?”
“若只是她一人身死,自是无可畏惧,但若她有了子嗣,那可是深宫大院里她唯一的依靠,若有人碰了她的孩子,她可还会无动于衷?”
刘奎嘴角微微上翘:“还是您高明!”
“皇宫中的龙子凤女焉能这么容易长大,暗中窥觑之人
“老奴见识浅薄,不及您深谋远虑。”
“如今只看她能听进多少。”
“老奴觉得,堂小姐应该能听进几分,只不过现下心中到底还是怨气大过懊恼!”
“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待撞得头破血流方知哪里也没有家好,姐妹间的争吵、妒忌不过是无伤大雅的打闹,但皇宫中却不一样,处处明争暗斗,仿佛有一只手在背后操纵一切,若你不去对付旁人,旁人便会拿着利剑对付你,”老太爷似想起什么,感叹道:“顶天立地的男人是战死沙场,荣归故里的死去,可那里的女人只能被尔虞我诈,利欲熏心操纵的生死。”
刘奎低声道:“您莫要太过伤心,小主子大了,这心自然也跟着大了。”
老太爷挥了挥手,怅然道:“不管了,不管了,老夫年岁大了,操不了这么多的心。”
“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镇国将军府无您坐镇,此刻四姑娘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便是二老爷不忍弑子,大太太岂能容四姑娘成为搅家兴祸之人。
闻言,老太爷大笑不止:“未料你也会说奉承话,呵呵……”
玉兰青兰从院子里回来后,只见姑娘坐在屋中的矮榻上神情恍惚,躬着身子低声道:“姑娘,奴婢们回来了?”
“听于我的死讯,众人神色如何?”
玉兰低声道:“众位姑娘哭的异常伤心。”
“六妹也是?”
“奴婢亲耳听到六姑娘自责声,直言若不是因她与您置气,焉能害您落得这个下场。”
“倒像六妹会说的话,”四姐嘴角微微上翘,又道:“众人对我的死因就一点也未怀疑?”
“三姑娘倒是想看您的仪容,却被太太制止住,直道您得了传染之症,旁人不可碰触之。”
“太太倒是好借口……”四姐神色一顿,低声问:“姨娘呢?”
玉兰低声道:“姨娘,受惊过度晕厥过去……”
四姐猛地看着她,厉声道:“可是严重?”
玉兰低泣道:“姑娘,奴婢一直陪在姨娘身边,待姨娘醒过来后,受惊之下浑浑噩噩说着胡话?”
四姐脸色一白,猛地起身抬脚往门口走,青兰见势不好,一下子抱住她的腰,哽咽道:“姑娘,您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啊……”
“松开,我要去看姨娘。”四姐恼怒的掰开她的手,怒声道。
见此,玉兰快走两步踱至姑娘面前,噗通跪下,低泣道:“姑娘,当初您这般决定便该想到这个结果,如今再想反悔,已是晚矣……”
四姐身子僵硬下,掰开青兰的手软弱无力的垂下两侧,木木道:“是啊,这世上再无镇国将军府四小姐……”
玉兰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姑娘,咱们已走到这一步,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道路岂能平坦无波折,若日后不能一飞冲天,我与姨娘便真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姑娘,您要往好处想,只要您在宫中深得圣上的宠爱,日后定能与姨娘重修母女之情。”
四姐惨笑道:“即便有那么一日,这世上也再无刘家四姑娘,我又有何理由再见姨娘。”即便日后她俯瞰众人,可姨娘不过是一妾室,尚无官品的诰命夫人如何能进宫,而她除了是老太爷的远方亲戚,焉能大摇大摆的回府接受众人朝拜。
话到此处,玉兰唯有低泣:“姑娘,事到如今,咱们也只能咬牙往前走,”顿了顿,又道:“诚
四姐转身,神色呆滞的走回屋中,喃喃道:“再无相见之日……”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流进她的衣领。
玉兰与青兰对视一眼,皆是哽咽不止,其中心酸焉何不是与姑娘如出一辙。
赵妈妈扶着姑娘回到院子,低声道:“姑娘,逝者已逝,您这样伤心也是无济于事。”
“到底此事与我有些关联,焉能不在意?”
赵妈妈劝慰道:“姑娘,以四姑娘的性子,那日便不是您也不会旁人,遂您根本不必在意。”
“如今四姐已然离世,说在多也不过是枉然!”
“姑娘,倘若您这般想,还不如想想李姨娘,想想二少爷,他们对如何对您?”
刘湘婉怅然道:“妈妈所言,焉何不是我内心之担忧。”
“姑娘,真到了那个地步,您不如拿老爷说事,借以震慑李姨娘母子。”
“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
未料,招娣却在一旁,小声嘀咕:“姑娘,到底什么传染之症这么快,不过七日便要了四姑娘的命。”
刘湘婉神色一愣,转头看向招娣,大喝一声:“言之有理!你之言让我茅塞顿开!”
“姑娘,奴婢说对甚了?”招娣挠了挠脑袋,不明其意。
“四姐得的不是传染之症,许是……许是……”刘湘婉猛地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回想去四姐院子时,玉兰青兰脸上悲戚之色,她们乃四姐的贴身婢女,倘若四姐得了传染之症,她们焉能不被传染,按着爹爹杀伐决断的性子,她二人怕是早随着四姐一同离世,又怎会一直哭着四姐的灵柩,其次便是她们的眼神,其中并未有一丝惧意,有的不过是茫然与无措。
可若不是传染之症,四姐做错何事被爹爹……不,不可能,去年二姐做出那般骇人听闻之事,也不过被爹爹匆匆发嫁,至于四姐,她到底做了何事,惹的爹爹这般对她?
赵妈妈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坐下,又端了杯温茶与她,轻声道:“姑娘,四姑娘离世一事与您无关,您且不必太过自责。”
刘湘婉端着温茶抿了抿,转头看向她:“妈妈,你可有察觉四姐离世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此事发生的匆忙不说,且之前爹爹派人看守她的院子,许进不许出,如今四姐离世,那些看守院子的仆从呢……
赵妈妈沉吟片刻,低声道:“姑娘这么一说,老奴也觉得有些怪异,”神色踌躇下,轻声道:“可这世上之事本就千奇百怪,许真有甚厉害的传染之症恰巧让四姑娘撞上,您说呢?”
刘湘婉眼神疑惑:“妈妈,您这么说,自己可曾信服?”
赵妈妈脸色一僵,讪讪道:“什么信与信?事已至此,四姑娘已殁之事,已是定棺盖论,难道人死还能复活不成。”
“可我总觉得四姐这殁了太过离奇……”
“姑娘,老奴劝您不要太过深究,便是这中间当真有所隐情,也不是您可随意插手之事,再说旁人躲是非都来不及,为何您非要珍锱铢必究。”
招银低声道:“姑娘,奴婢赞同妈妈之言,因您与四姑娘打架一事已惹得老爷厌烦,若再锱铢必究,真牵扯出什么匪夷所思之事,到时真是腿长沾露水,嘴长惹是非。”
刘湘婉低叹一声:“你们且放心,此事不过是我胡思乱想,焉敢再做逾越本分之事。”无论四姐去世真与假,此事不是她所能窥探,眼下府中出此动乱,说不得后面还有大事要发生,至于她,还是安守本分的好。
刘仲修离开后直接去了正房,只见
二太太瞪了他一眼:“老爷,所谓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妾身身为四丫头的母亲,她骤然离世,焉能不落一滴泪。”还好事先在帕子上沾了辣椒水。
刘仲修一愣:“你倒是想的很是周全。”
“听丫鬟说,李姨娘很是伤怀?”
“是又如何,生出那等不孝的孽子,如今她们落得这样的下场本该是她们所承受的报应。”
二太太倒是心有所感,低声道:“所谓母女连心,虽我们知晓事情始末,但她却是毫不知情,当真以为四丫头殁了,唉!她尚且这般,也不知仁哥知晓后,又会如何?”
“可有派人通报与他?”
二太太颔首:“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妾身焉能不派人通报与他,”抬头看着外头的日后,缓缓道:“再过半个时辰,仁哥差不多便能到家。”
“待他回来后,直接让其来书房见我。”
“老爷,莫不是打算?”
刘仲修冷冷道:“四丫头所行之事如此胆大妄为,也该让她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心中气愤至极,此次四丫头为了进宫不惜利用他,利用众人,只为达成她心中所愿,哼!她不是最在意仁哥,那便让她最在意之人瞧清她的真面目,让她感受被至亲之人抛弃的滋味。
二太太面色不忍,低声道:“老爷,此举对四丫头是不是过于狠心?”
刘仲修斜了她一眼,淡淡道:“倘若日后四丫头爬到你肩膀作威作福,你可还会这么说?”
二太太面色一僵,讪讪道:“妾身明白老爷的意思。”别说想想,倘若真那般,她怕是得活活呕死,她嫡亲的女儿反不如庶女有出息,让她情何以堪,尤其李姨娘还是她的贴身婢女,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刘仲修淡淡道:“一个庶女的丧事,不必大操大办,以往如何现下便如何,不必为了她,让众人跟着吃苦受罪。”
“是。”二太太聪慧的再不敢反驳。
“我去看看翊哥,你且继续操持此事,至于四丫头的牌位,寻个良辰吉日去庙里为她立个长生牌位,”顿了顿,又道:“连着赵姨娘一同立个长生牌位。”
二太太脸色僵硬,缓缓点头。
见此,王妈妈低声道:“太太,老爷这心也太狠了!”
“也许这才是老爷真正的本性,一旦触了他的逆鳞,往日再多的情分也抵不过他心中的怒火。”
王妈妈脸色一白,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太太,日后咱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好。”万不要碰触老爷的逆鳞。
“便是你不说,我焉敢有胆与老爷对干?”
王妈妈想及老爷的手段,唯有附和道:“太太英明!”
刘仲修交代完方抬脚离开,本打算去翊哥的书房,后一想不如等仁哥回来后,将其一同告知他二人,翊哥日后是二房的顶梁柱,仁哥是四丫头的亲哥哥,她的事早晚得让他二人知晓,至于他们如何打算,他且不管,想及此,脚步一顿,去往他爹的院子。
书房中,刘奎亲自为老太爷父子斟茶,随后立在老太爷身后,垂头不语。
刘仲修端起茶杯抿了抿,轻声道:“爹,都是儿子的错,让您老人家跟着操心。”始进院子,便从刘奎口中得知他爹唤四丫头过来,言语中暗暗教诲四丫头之事。
老太爷看着飘荡在茶杯里的绿叶,淡笑道:“无妨,不过是让她清醒些,一旦入宫,她的对手不是我们,而是皇宫内院所有的嫔妃,以她小小的心计,怎敢以卵击石?”
“爹,您不怕四丫头有朝一
老太爷玩味道:“她敢吗?难道她不是镇国将军府之人,难道她真要手刃至亲,成为孤家寡人之人,难道她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六亲不认之人?”
刘仲修轻声道:“爹,儿子倒不是怕她对付我,只不过怕她被人利用对付我们?”
“她再傻再呆也不会成为旁人对付我们的棋子,现下的她还拎不清权利的重要,待她明白唯有将权利握在自己手心,方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到得那时,她便会明白何为家族,何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刘仲修长叹:“爹,也不知儿子此番做法,是不是过于妇人之仁?”
“既选择这般做便无需后悔,再者老夫做事岂是那般毫无谋划之人,此举不过是老夫为咱们家留的最后一招棋,遂成与败皆无所谓,”老太爷淡笑道:“老二,只有当她撞得头破血流,方知她所谓的一飞冲天,不过是儿时的戏言,真正的一飞冲天那是要百鸟朝凰,你可懂?”
“爹……”刘仲修神色大变,惊愕道。
老太爷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缓缓道:“谋而后动及三思而后行,虽结果是一样,可到底还是有所区别,这也是老夫为你们谋划的最后一件事。”
刘仲修神色动容,眼眶微红:“爹……”
老太爷淡笑道:“老夫活了这把大的岁数,方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才是人一生之所求。”三十而立时,只知晓去战场上浴血奋战,抵御所有侵犯我朝边疆之敌人,如今垂垂老矣方知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
“爹放心,只要儿子在一日,定不会让镇国将军府有一丝差毫。”
老太爷摇摇头,低笑道:“镇国将军府不过是一个虚名,日后儿孙们争气,还可有其他名号的府邸名称,可懂为父的意思。”
刘仲修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您的苦心,儿子明白。”
“如今既已这般境地,你也无需再怪四丫头,既是她所选择之路,便让她独自去闯,在怨恨她又不能真的将其亲手扼杀,遂不如只当她是你的远方亲戚,妄她珍之重之。”
“本来儿子对那孽子心中尚有恨意,听您这么说,儿子心中委实敞亮不少。”
“不必纠于过往,来日方知对错。”
刘仲修轻声道:“爹,儿子打算让翊哥,仁哥他们知晓此事,您觉得可稳妥?”
老太爷缓缓点头:“不经历磨难,如何能成为利刃,他们也到了磨炼心智的年岁。”
“儿子也这般想。”
“对了,你家的六丫头倒是很聪慧?”那次她与四丫头在凉亭处打架,恰逢刘奎陪他逛园子,待他们看到纠缠中的二人,刘奎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他拦下,反而兴致盎然的躲在一旁偷看,待看到六丫头早早瞥见老二过来的身影,先用兵不厌诈之计,待老二进去后,再用苦肉计,那般光景下,还能这般机警,真真是鬼机灵。
刘仲修脸色青白交错:“她不过是……有些小鬼头罢了,”咳了咳,低声道:“如今此子被儿子禁足,罚写女戒两遍。”
“呵呵……老二,你膝下众多子女,这儿女倒是一个比一个出类拔萃!”
刘忠修哪里听不出他爹揶揄之色,唯有对其讪讪一笑,磨牙道:这六丫头当真给他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