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三姐过来寻刘湘婉说话, 待她支开所有人, 神神秘秘道:“可有听说府中最近的谣言?”
“什么?”刘湘婉倒了杯茶与她,诧异道。
三姐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听说祖父院子那位远房堂姐是……是四姐!”话音一落,只见其神色惊恐不已。
刘湘婉手一顿, 轻声道:“三姐也听说了?”
“怎么?你也有所耳闻?”
“妹妹一直禁足在院中,哪知晓府中的情况,这还是招娣与我提及。”
三姐一把扯过她的胳膊:“你觉得可会是真的?”
刘湘婉未答反问:“此话三姐可曾跟母亲说过?”
三姐摇了摇头:“我哪里敢?每每提及四妹,娘脸色便极为难看,吓得我再不敢提及此话。”
刘湘婉颔了颔首, 小声道:“妹妹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
三姐一脸的不可置信,不住的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三姐, 此事权当你我不知吧?”
“为何?”
刘湘婉低声道:“倘若属实,家中不惜以四姐假死来遮掩她的目的, 可见此事非同寻可,再加上长辈们避而不谈及恼羞成怒的样子, 怕是……”
此言一出,三姐顿时心惊肉跳,大呼道:“四妹怎这么糊涂?”
“每个人都想为自己挣出一条路, 男子如此,后宅中的女子又何尝不是,只是有的路看似蜿蜒曲折却是平坦无比,但有的路看似锦绣前程, 内里却布满荆棘。”
“皇宫再好,焉能是人待的地方!”三姐木木道,她便是行事在莽撞也知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能爬到圣上枕边人的位置,可见得踩过多少人的尸体及鲜血,而那个人功成名就时焉能算是人,整个人与心怕是凉薄无比。
刘湘婉将茶杯推至她手边,轻声道:“三姐,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如今唯有盼四姐在那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多多保重自己。”
三姐低声道:“怪不得近日孙嬷嬷总去祖父的院子,问她那人是谁,她总是支支吾吾,不肯相告。”
“日后三姐莫要再问,孙嬷嬷有她的难言之隐,如今我们也不过是胡乱猜测,无论真与假,四姐能活着就是天大的喜事。”
三姐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如何不是!唯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三姐,切记此事不要在与旁人提及。”
“这个道理我懂,唯有私下底跟你嘟囔两句,”三姐点了点头,难以置信道:“四妹这胆子也太大了!”从小打大,四妹在府中最是吃得开,能说会道甚是讨得她娘欢喜,怎回京后竟生出如此胆大妄为之念想。
刘湘婉低声劝慰:“所谓技高人胆大,四姐有这般宏伟志向,我们唯有盼她一路锦绣繁华,达成心中所愿。”
“倘若当真,咱们姐妹日后便再不能相见。”三姐低叹一声,冷不丁想起什么,眉眼揶揄道:“若四妹有朝一日受众人朝拜,六妹就不怕她报复你。”
刘湘婉对其翻了个白眼:“到得那时,以四姐的心气与手段,焉能记得我这个默默无名,欺软怕硬的庶出妹妹,怕是巴不得与我撇清关系。”
“焉何不是!”三姐假做沉思状,随后噗呲笑出声。
“三姐,你真是……”好煞风景!
李姨娘扯着仁哥的胳膊,神神叨叨道:“哥儿,你妹妹并没有死?”
仁哥身子微僵,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姨娘,您瞎说什么呢?”
“姨娘可是听到府中小厮们嘀咕,说四姑娘在老太爷的院子,”李姨
仁哥扶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轻声道:“姨娘,此事早在府中传的星星点点,儿子焉能不知,”神色一顿,垂下头遮住眼里的眸光,低声道:“不瞒姨娘,儿子亲自去瞧过……”
“如何?可是你妹妹?”李姨娘猛地站起来,狠狠摇着他的身子,神色焦急道。
仁哥摇了摇头,低声道:“姨娘,没妹已经殁了,她再不会回来了。”
李姨娘神色禀然,冷冷道:“你定是没看清楚?我要亲自过去瞧瞧。”
“姨娘……儿子当真亲眼所瞧,不是妹妹,妹妹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哥儿骗我!骗我!你妹妹怎么会死呢?她那么聪明,那么乖巧……”
仁哥眼眶微红,心脏酸痛:“姨娘,您别这样,您还有儿子,还有我……”四妹怎能这般好高骛远,冷血无情,若她看到姨娘为她如此心伤,可会后悔那日的决定。
闻言,李姨娘双手无力的垂下两侧,双目无神的看向门口,喃喃道:“我的女儿死了,死了……”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姨娘,您还有儿子,还有儿子,日后儿子定会争气,定会挣一番前程回来与您看。”您莫要再为那狼心狗肺的妹妹心伤。
李姨娘歪着头,傻笑道:“哥儿,可知我与你妹妹最后一次话别在哪儿处?”
自打四妹做出那等忤逆不孝之事,害的姨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翻来覆去所说不过是她狠心与妹妹断了母女情分,未料妹妹竟……姨娘自责之下,常常这般神志不清。
仁哥轻声道:“姨娘,妹妹离开焉何不是她心中所求,既这般我们就让她安心离开,岂不是更好?”
李姨娘瞪大了眼睛,气愤之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怒声道:“你之言乃你妹妹找死不成?”
仁哥脸颊红了一块,低声道:“姨娘,妹妹走了,咱们还得继续过日子……”
李姨娘双目喷火,狠狠拍打他的胸口,咬牙切齿道:“记住!你妹妹是被人害死的,凶手是六姑娘!是她害死了你妹妹!”若不是她与姑娘打架被老爷撞见,老爷何至于爱屋及乌的袒护她而训斥姑娘,姑娘又何至于郁结难解得了急症逝世。
“姨娘,您怎能这么想,妹妹之死与六妹有何关系。”
“就是她!就是她!姨娘定会替你妹妹报仇!不会让她无辜枉死!”李姨娘眼里带着光缓缓坐下,垂头喋喋道。
仁哥蹲在她旁边,低声道:“姨娘,您千万别做什么糊涂事,倘若惹的爹爹不虞,儿子不想……不想再失去您。”
李姨娘慢慢抬手抚摸他的头,轻声道:“不会的!不会的!姨娘会小心行事,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
这一刻,仁哥心中恨急了四妹,就因她心中那虚无缥缈的贪念,害的姨娘时而癫狂而是清醒,倘若姨娘当真有个好歹,这辈子他绝不会认这个妹妹!
府中有了流言蜚语,焉能传不到两位太太耳里,只见她们脸色铁青,大太太沉着脸,阴沉道:“给我查,此事到底是从何人嘴中传出!”
郭妈妈抖着身子,低声道:“老奴这就去查。”
二太太斜了眼王妈妈,恼怒道:“傻站着干什么!赶紧跟过去帮忙!”
“老奴这就去!”王妈妈吓得脸色一白,躬着身子退出去。
二太太脸色缓和少许,低声道:“大嫂莫要心急,此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若不是你二房养出这等不孝之女,焉能让他们跟着闻声而色变!想及此,大太太心中便憋了一口气,进不去出不来,心中恼怒无比。
半响儿,大太太低叹道:“此事不能出一丝差错,倘若被有心人抓到蛛丝马迹,到底于府中不利。”
“大嫂之担忧,弟妹焉能不知,可……眼下也只能想法子堵住悠悠众口。”
大太太眉头紧皱,愁眉不展道:“我又如何不知,堵比遮更为有用,可公爹那……”
二太太脸色讪然,干笑道:“都是弟妹脾性太好,纵得她们一个个心大的没边了,”觑了觑大嫂的脸色,轻声道:“如今我这肠子悔青了也是无济于事,遂此事还得劳烦大嫂从中周旋。”握着她的手腕好似救命稻草,不敢松开。
这……这……怎会有这般恬不知耻之人,二房出了这等混账之事……她竟甩手将此事交由她善后,真是!真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太太猛地抽回胳膊,慢慢晃动手腕,低笑道:“说到底还是二房的事,若我贸然插手,公爹那边委实不好交代,弟妹最是善解人意,定能体谅我的不易,是吧?”
二太太讪讪一笑:“大嫂说的是!”可她着实畏惧公爹,若此事说与公爹听,以他的暴脾气还不得劈头盖脸训斥她一番,想想身子就不由打了哆嗦,此事……此事还是待老爷回府后,与他细细斟酌,再做决定不迟。
只见大太太揉了揉额头,低声道:“今日怕是不能陪你多说,因着此事昨晚未曾安眠,须得回去小憩会儿。”
二太太忙起身,担忧道:“大嫂赶快进去歇息,此事待我家老爷回来后,我与他细细商榷便是。”
“如此甚好!”大太太懒得与她敷衍,直言道。
就这样,二太太带着满身惆怅离开大嫂的院子,若说之前还有些可怜四丫头,如今却恨不得老太爷赶快打发走这个灾星,若因她为府中乃至翊哥招来祸事,恨不得现在熬完毒药直接弄死她。
刘仲修回府后,便被菱香请到二太太的院子,只见其掀了掀眼皮,淡淡道:“何事让你这般心急火燎的唤为夫过来?”
二太太一脸的愁眉不展,小心翼翼的开口:“老爷?”
“有话直说便是。”
“老爷,如今府中渐渐有了些许流言,说……说公爹院里的远房亲戚乃是四丫头。”话音一落,二太太垂着头,脚步微挪躲到一旁。
刘仲修淡然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气愤之下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就这点小事,你都不能妥善处置,还配当二房的主母吗?”
二太太神色委屈:“老爷,如今府中不是妾身当家,妾身又有何办法?”
“如此说你将此事归咎到大嫂身上?”
二太太忙不迭摇头,低声道:“妾身不敢!”
刘仲修压抑心底即将爆发的怒火,脸色阴翳道:“可有想到何法子?”
“妾身……妾身就是想不到法子,特……特来寻老爷拿个主意。”
刘仲修蹭的站起来,指着她啧啧道:“堂堂二房主母,遇事本该从容不迫,可你倒好,遇事惊慌失措,毫无主见,这样的你焉何堪当一府之主母。”
二太太被训斥的涨红着脸,想反驳两句可又想到,四丫头到底由她教养长大,如今这般胆大妄为,她难辞其咎,垂着头小声道:“老爷,都是妾身的错!”
刘仲修嗤笑一声,随后背过身慢慢思索这件事,大约半盏茶功夫,缓缓开口:“明日我便送四丫头入宫。”
太太眼睛一亮,惊喜道:“如此在好不过!”
“你懂什么?”刘仲修猛地转过身,对其疾言厉色。
“老爷?”二太太吓得身子一颤,脸色发白道:“可是妾身说错什么?”
“如今府
二太太欲言又止:“妾身……”
刘仲修对其冷哼,本就知作甚也指望不上她,淡淡道:“此事你无须再管。”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见此,二太太气的险些晕厥过去,气急败坏道:“做出此等忤逆不孝之事乃是老爷的女儿,事到如今反倒一竿子全赖在我身上,何其冤也!”
王妈妈低声劝慰:“太太,老爷也是怒急方口不择言,您莫要生气。”
“若不是老爷置了这么多妾室,生了这么多子嗣,焉能养出此等搅家精。”
王妈妈脸色发白,小声道:“太太,此话可不能乱说!”
二太太冷哼:“事到临头反倒怨我,真真是可笑至极!”
“太太,老奴知晓您心中怄气,但此等妄言再不要轻易说出,若不然……若不然被人听到传到老爷耳中,对您终是不利。”
二太太气的胸口此起彼伏,半响后缓缓点头。
怒火中烧的刘仲修出了正房,行至他爹的院子,进去后行礼问安,方轻声道:“爹,府中流言想必您也有所耳闻,虽四丫头明日离府,但此流言还是要遮掩一二,您老意下如何?”
老太爷缓缓点头:“言之有理。”
“若寻个相貌相似的女子入府乔装打扮成四丫头,到底还是有诸多弊端。”
老太爷手指轻点桌面,淡淡道:“所以呢?”
这时,刘铁在外轻声道:“老爷,孙嬷嬷到了。”
“让她进来!”
老太爷神色疑惑的看着他,却未曾开口询问。
每次来老太爷的院子,孙嬷嬷身子总是不由自主的发颤,福了福身,低声道:“老身给老太爷,二老爷请安。”早知镇国将军府内里这般复杂,便是给她再多月俸也不会过来。
刘仲修坐在他爹下首,低声道:“孙嬷嬷,请坐。”
孙嬷嬷躬着身,小声道:“老身身份卑微,焉敢与主子们同坐。”
刘仲修也不强求,淡淡道:“实不相瞒,此次请您过来是有事相求。”
“只要老身力所能及,定竭尽全力。”
“不知孙嬷嬷可会妆容之术?”
如今府中流传的闲言碎语,孙嬷嬷焉能不知,遂二老爷话一出口,她便知是何原由,低声道:“可是为了堂小姐之事。”
闻言,刘仲修心知此事十有八九能成,遂脸上带着笑,低声道:“不知您老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幸不辱命!”
“好,好!”刘仲修起身,大笑道:“明日我将送瑶姐进宫,之前还要劳烦您尽量将其化作旁人,随后由我爹带她与府中众人见礼。”
孙嬷嬷低声道:“二老爷且放心,此事交与老身便是。”
“如此便劳您费心了。”
“不敢当。”
孙嬷嬷离开后,老太爷淡笑道:“此事你安排的甚是妥当。”
“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府中已有了流言蜚语,若不趁此将其遮掩,说不得何时被人掀出来,到时定会为府中招来祸事。”眼下四丫头年岁不过十三,容颜尚未长开,若在宫中站住脚跟,怎也得几年光景,几年之后她眉眼有了变化,到时谁能认出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四姑娘。
“不错,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唯有趁此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其遮掩住。”
“爹,最近四丫头可有长进?”
老太爷淡淡道:“如今她尚在府中,我们还是一家人,一旦
“儿子明白。”
老太爷想了想,叮嘱道:“明日不要让李姨娘出来,到底母女连心,旁人即便有所猜测,到底不敢置喙,且众人也不甚能瞧出,但李姨娘不一样,她是四丫头的生母,若她出现,许一眼认出四丫头,到时众目睽睽之下,任我们如何遮掩也无济于事。”
“还是爹考虑的周全。”
父子俩慢慢商讨四丫头之事,便听老太爷轻声道:“最近翊哥学问可有精进,秋后下场也有把握?”
刘仲修轻笑道:“爹放心,府中闹出这等大事,且未撼动翊哥的心神,除了那日与仁哥一同拜见您外,便一直闭门不出。”
“如此尚好!”
老太爷又道:“日后你二房子女须严加管教,再不可出第二个四丫头,若不然便是你不忍心下手,老夫却狠的下心弑孙。”
刘仲修敛了敛容,沉声道:“爹放心,再有这等忤逆不孝之人,不用您动手,儿子第一个不饶她。”
“你那六丫头如今可还乖巧?”
刘仲修神色尴尬,讪讪道:“一直被儿子禁足,如今想必正在抄写女戒。”
老太爷含笑的点头:“她很是称老夫的心,不如让她搬到这院子陪我吧!”
刘仲修惊愕道:“爹,您开玩笑呢?”
“为何这么说?”
“大哥嫡幼子祥哥年岁尚小,若您想含饴弄孙也应选他才是,焉能选庶女出身的六丫头。”
老太爷摇了摇头,揶揄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老夫年岁大了,就喜欢聪明机灵的孩子,祥哥倒是乖巧,可他每每见到我总是瑟瑟发抖,老夫焉何喜之。”
“那不如让三丫头过来陪您。”刘仲修说了这么多,无非怕后宅不稳,若太太因此记恨黄姨娘,岂不是为她招惹是非。
“看看你这幅德行,好似老子夺了你的心头肉。”
“爹……”刘仲修讪讪道。
“此事不过随口说说,无须当真。”
刘仲修觑了觑他爹的脸色,他爹怎会有此打算,可……可六丫头,唉!虽有些小机灵,但到底是庶女,若被他爹如此抬举,不说自家太太怕是大嫂心下也会不虞。
“老夫累了,你先退下吧!”
刘仲修低声应道,躬身告退。
“姑娘,明日咱们便要入宫,您可有想见之人?”
四姐低头绣着花绷上的图案,淡淡道:“如今的我焉何有脸见至亲之人。”自打那日二哥离开后便再未出现,可想而知她所作所为到底寒了他的心。
“姑娘……”
四姐轻声道:“入宫易出宫难,你与青兰一道回家看望爹娘吧!”随即抬头,脸色微冷,淡淡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心中定要再三斟酌,若不然……”
谁料玉兰青兰脸色未变,低声道:“姑娘,奴婢们无法回去。”
四姐手中的动作一顿,皱眉道:“怎么回事?”
“自打您逝世那一日,奴婢们便以伺候不周的名头打发到太太的陪嫁庄子,您进宫之时,便是奴婢们从这世上消失之日。”
四姐呆愣道:“未料太太会做到这一步。”
“姑娘,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枉然,咱们还是想想日后的出路。”
“如今规矩学的差不多,宫中禁忌也都廖记于心,日后如何唯有靠我们自己。”前方的路到底会如何,她焉能知晓,唯有祈求老天爷可怜她,让圣上对她所有青睐,借此在宫中站住脚跟。
四姐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何时的事?”
青兰摇了摇头,低声道:“奴婢不知,奴婢一直服侍您左右,从未离开您身边半步,更何况奴婢二人……焉敢在府中露面,这不过是老太爷院子里的小厮同旁人口中探得。”
“可还有打听出什么?”
“奴婢只知这些,其余便无从知晓。”
四姐在屋中来回踱步,倘若此事传出去与她不利,不仅留了话柄与旁人,说不得还有被揭穿那一日,眼下……眼下可如何是好,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何老太爷与她爹尚能坐的住,还是说他们尚未知晓……
所谓曹操曹操到,便是这般吧!
四姐刚想到她爹,刘仲修就出现在她面前,淡淡道:“这几日可还好?”
“爹……二伯父。”四姐眸光一喜,但想到他二人父女情分已断,再加上彼此间的身份,垂下眼眸对其福了福身。
刘仲修颔了颔首,走到一旁桌边坐下,淡淡道:“近日府中传出些许闲言碎语,想必你已有所耳闻。”
四姐低声道:“侄女方从婢女口中听说。”
刘仲修淡淡道:“既已有了流言蜚语,势必将其遮掩,遂明日离府前会安排孙嬷嬷为你妆容,到时你的容貌会有所改变。”
“多谢二伯父体恤。”
“今日你尚在府中,仍是我刘家之人,尚且叮嘱你两句,日后在宫中行走定要多长几个心眼,旁人对你再好也说不定包藏祸心,遂你定要小心谨慎,不得行差踏错。”
四姐低声道:“侄女知晓。”
“明日你一旦踏出府中,我们便再无瓜葛,日后你是死是活老夫也不会管你。”
四姐低声应道。
只见,刘仲修从怀中掏出一叠银子放在桌面,淡淡道:“老夫能为你做的仅此而已,日后好坏且看你自己。”话音一落,转身离开。
四姐看着桌上那一叠银票,眼泪刷的落下,噗通跪在地上,哽咽道:“爹……”
刘仲修身子一震,轻声道:“这是你要走的路,老夫也只能送你到这。”
四姐对其狠狠磕了一头,低泣道:“爹,女儿不孝,日后不能承欢您膝下,如今也只能磕头与您,报答您多年的养育之恩。”
“你……”待她磕完头,刘仲修张了张嘴方抬脚离开,未曾回头瞧一眼泪眼婆娑的四姐。
直至她爹的背影渐渐消失,四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大喊道:“爹……”
“老爷……”刘仲修脚步顿了顿,刘铁低声道:“要不要回去看看?”
刘仲修淡淡道:“事情已成定局,看与不看又有何用。”
刘铁躬着身子,低声道:“此番四姑娘进宫,日后再想见一面,怕是难矣!”
“这是她选择的路,是苦是甜,唯有她自己知晓。”
刘铁低叹:“老爷,咱们这是去哪?”
“回书房,”刘仲修疾步离开,不肯在此多呆,约走了五丈远方低沉道:“将二少爷唤到我书房。”
刘铁低声应道。
玉兰青兰走上前扶着姑娘起身,低声道:“姑娘,您莫要伤心,老爷心中到底还是有您,若不然怎会准备如此多的银两。”她们本还怕姑娘除了她二人,再无任何可依靠之物,如今有了这笔银子,至少日后在宫中行走不至于畏手畏脚。
四姐软弱无力的被她二人扶到凳子上,看到桌上那一叠银票再次嚎啕大哭,即使她
“姑娘,如今这般总比我们预料中好多了。”
四姐哽咽道:“爹他还想着我……”
“姑娘,咱们还是想想明日吧!”
四姐拿起丝帕擦拭眼泪的泪水,神色坚定道:“事已至此,再无退路,明日定不能有一丝疏忽。”
玉兰欲言又止,低声道:“只是不知姨娘可会去?”
四姐脸上一僵,缓缓道:“想必爹他老人家定会有所安排。”心中却抱着一丝念想,若能在进宫前再见姨娘一面该有多好,可……可此事到底不会发生,旁人对她了解再深也不如姨娘对她知之甚多。
玉兰青兰对视一眼,微微舒了一口气,如此最好,佛祖保佑,明日定不要再起波澜。
“爹,您找孩儿?”
从四丫头院子离开后,刘仲修心浮气躁,回到书房拿起毫笔平心静气写了几个大字,方平息复杂的心绪。
“先坐吧!”刘仲修握着毫笔收掉最后一笔,轻声道。
仁哥走至一旁凳子上坐下,刘铁为其亲自倒茶,见此,他淡笑道:“多谢刘叔。”
“二少爷折煞老奴了。”
刘仲修将手中的毫笔放在砚台上,随后眸光看向宣纸上那四个大字,嘴角含笑道:“可知为父唤你所为何事?”
仁哥挺直后背,轻声道:“儿子不知。”
“明日你妹妹便要进宫。”
仁哥身子一僵,木声道:“是吗?”
“近日府中所传谣言,想必你略有所耳闻,为父打算在她离府前,让其与府中众人见礼,”刘仲修越过案桌走至他对面,淡淡道:“唯有此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爹……”仁哥脸色发白,仓惶道:“此事万万不可,若众人看到四妹的样貌,到时便不是堵而是散。”
刘仲修淡淡道:“此事你无须多虑,为父自有定夺。”
“爹,事关妹妹的安危,儿子焉能不急。”
“为父唤你来此只是交代你,明日务必看好你姨娘,不能让她出现,知道吗?”
仁哥一脸的不可置信:“爹……”
“便是四丫头容貌有诸多的改变,到底是你姨娘身上掉下的肉,旁人瞧不出真伪,她难道看不出,”刘仲修脸色微冷,阴翳道:“若不想你妹妹出事,明日定要看好你姨娘,知道吗?”
仁哥身子颤了颤,却也知他爹所言合情合理,低声道:“儿子明白。”
闻言,刘仲修缓了缓脸色,低声道:“仁哥,为了你妹妹为父退到这一步,已算是全了我们父女间的情分,”长叹一声:“为父不能为了她,毁了咱们这一大家子。”
“爹……不能让妹妹私底下见姨娘一面吗?”想到姨娘脸上的悲戚,仁哥忍不住哀求道。
谁料,刘仲修脸色骤变,训斥道:“糊涂!若你敢背着为父行此事,别怪为父不念父子之情,将你逐出家门。”
仁哥脸色惨白,低声道:“爹,儿子错了。”
“你不是只有四丫头一个妹妹,你还有其他至亲之人,难道为了她一人,舍了这一大家子吗?”
仁哥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低声道:“爹,儿子错了!”
“可曾记得那日在你祖父面前许下的诺言?”
“儿子记得!”
“记住那日的决心,不要被一些人一些事阻挡你前进的步伐,”刘仲修淡淡道:“仁哥,可曾羡慕你大哥?”
焉能不羡慕!
德才兼备的嫡长子!
仁哥缓缓点头:“儿子一直以大哥为荣。”
刘仲修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大哥有今日之成就,焉何不是他平日囊萤映雪的成果。”
“爹……”
“当你自怨自艾时,你大哥尚在闭门读书,当你痛苦纠结时,你大哥手不离书,当你心下不平时,你大哥早已越你百步,可想而知,凡行一事不是只靠天资,努力与坚持何尝不是让你有所成就之必要。”
“是儿子糊涂了!”
“仁哥,不要被眼前之事挡住你的脚步,想想你的志气,想想你的不屈,更想想至亲之人对你的期望,焉能一直这般自暴自弃!”
“爹……”仁哥心中一痛,眼眶微红的抬头。
“起来吧!日后再不要这般经不住事。”刘仲修最见不得他动不动就下跪,男人膝下有黄金,可他呢?动不动为了旁人之事下跪求饶。
仁哥起身后,轻声道:“爹放心,明日之事儿子定不会让其有一丝差错。”
刘仲修颔首:“此事为父交与你,不要让为父失望。”
“孩儿知晓。”
仁哥离开后,刘仲修低叹一声:“儿女多了,真真是操不过来的心。”
“老爷,再过几年小主子们日渐长大,您定又会感慨,他们大了,一个个翅膀硬了,挣脱着离开您的羽翼下。”
刘仲修淡笑:“焉何不是,”神色一顿,轻声道:“爹他老人家让六丫头搬去陪他,可是真心?”
“这个……这个奴才不敢妄言。”
刘仲修斜了他一眼:“此处唯有你我主仆二人,何话不能说?”
“奴才瞧着老太爷怕是真心,”刘铁微微抬头,小心翼翼道:“老爷众多女儿中,除了大小姐,唯有六姑娘最为聪慧妥帖。”
刘仲修颔了颔首:“确实!”自打珊儿生下宴哥,六丫头便渐渐展露锋芒,虽看着不动声色,但所行之事却是难掩其身上的风华。
“老爷,此事您如何打算?”
“还得从长计议,”刘仲修想到夫人及大嫂,顿时头疼不已,揉了揉额头:“也不知爹他老人家看上六丫头哪处?”莫不是看中她打人的气势,可那日六丫头明明吃了亏!
刘铁低声道:“奴才觉得老太爷怕是比您还了解六姑娘。”
“何出此言?”
“老太爷是何许人也?当他决定一件事定会将其调查的一清二楚。”
“你是说?”
刘铁躬着身,低声道:“老爷,奴才不过是随便说说,当不得真。”
刘仲修思忖片刻,缓缓道:“你所言甚是有理。”他爹行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难道六丫头当真做了何事入了他爹的眼,可到底是何事,他这一家之主竟会不得不知。
想及此,刘仲修起身:“去黄姨娘处。”
“老爷……”刘铁神色惊愕。
刘仲修淡淡道:“既然不知其缘由,直接弄清楚便是。”
“可……可六姑娘如今尚在禁足,黄姨娘怕是不知详情。”
“这你便错了,知女莫如母,六丫头便是隐藏的再深还能瞒得过她姨娘,如今且看珊儿如何说。”
刘铁收敛脸上惊愕之色,忙跟在老爷身后。
此时黄姨娘带着两个儿子待在姑娘的院子,刘湘婉已抄写完女戒,正陪着宴哥玩耍,挥动手中的口袋,咯咯道:“想要吗?”
宴哥不住的向其挥手:“姐姐给我……”如今他说话越发利索。
“想要姐姐给你
宴哥拱着手,对其匆匆弯腰:“姐姐好,宴哥给你……行礼啦!”
黄姨娘怀中抱着祉哥,入眼便是一儿一女嬉笑打闹的样子,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姑娘,你就逗你弟弟吧!”
“姨娘,女儿这是在教弟弟规矩呢?”
“你啊……”黄姨娘满脸笑意的嗔怒。
“姐姐,给我……”
刘湘婉咳了咳,将其递给宴哥,有所求必有所应,时日一长,宴哥渐渐明白其中道理,便会越发懂得只要完成姐姐交代的事,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好玩吗?”刘湘婉看着拿着口袋不住乱扔的宴哥,笑问道。
“好玩!好玩!”
这个口袋可是刘湘婉费了好多心神方绣制而成,一共四面,每一面分别绣着老虎,兔子,乌龟以及蝴蝶,这样既不单调又可锻炼宴哥的大脑,例如此时,她言笑晏晏道:“天上落下个大老虎,宴哥可有?”
“有的!有的!”宴哥飞快的抛出去,待口袋落地时,他低头看了看:“咦!是兔子!”
“那怎么办呢?”
宴哥捡起口袋继续扔,这次就那么凑巧,面朝他那一面却是老虎图案,只见他拍着手,大笑道:“老虎,老虎,姐姐是老虎!”
“宴哥这么厉害!”刘湘婉对其挥了挥手,宴哥蹒跚的向其走去,只见刘湘婉拿着丝帕擦拭他额头的虚汗,夸奖道:“弟弟真棒!”
宴哥别提多高兴,咯咯道:“天上……天上还落下什么?”
刘湘婉故意歪着头,想了想:“蝴蝶,姐姐喜欢蝴蝶!”
宴哥迫不及待走到适才的地方,往上一抛,毕竟人小胳膊短,焉能有那么多力气,不过是胡乱抛罢了,只要有人陪他玩,自是喜不自禁。
“咦!是兔子!”
宴哥再抛,歪着头:“老虎……”
黄姨娘见宴哥玩的脸颊红扑扑,低声道:“哥儿,今日便先玩到这,让姐姐陪你玩别的,可好?”对身后奶娘,吩咐道:“替哥儿擦擦额头的虚汗。”
奶娘满脸笑意的福了福身,走到哥儿身边,拿起丝帕为其擦拭额头及后背的汗水。
这时,赵妈妈脸色慌张的走进来,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姨娘,姑娘,老爷来了?”
母女二人一愣,随后对视一眼,老爷怎会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