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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殁了

作者:君沧海字数:19211更新:2022-03-09 13:12

    刘仲修铁青着脸, 冷冷道:“你这般行事, 到底意欲何为?”

    四姐低声道:“女儿任由爹爹处置。”

    刘仲修慢慢踱步至她面前, 阴翳道:“四丫头,此处唯有你我父女二人,不必藏着掖着,直说你的打算便是?”

    “爹, 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你当为父这些年的官白当了不成,你闹出这么大动静,不惜引来为父的注意,如今心想事成反倒不言不语,一副任由为父处置的可怜状, ”刘仲修抿了抿嘴角,恨声道:“说!到底意欲何为!”

    四姐垂下头, 低声道:“爹,您多想了。”

    刘仲修冷笑一声, 又道:“仁哥为了你被为父逼得外出求学,他前脚方离家, 后脚你就闹出这么大动静,到底作何打算?不要逼为父不念父女之情,赐你一条白绫。”若能狠心除掉这个搅家精, 反倒让他静心了!

    四姐抬头,苦笑道:“爹对女儿当真无一丝舔犊之情。”

    “你做了这么多错事,如何让为父对你心存怜爱,”想及此, 刘仲修指着她,怒声道:“从你设计陷害姐妹到今日与妹妹撕打在一起,所行之事中哪有一丝官家千金的教养,想要为父怜爱你?温良恭俭让,你可曾做到其中一点?”

    四姐眼眶含泪,悲戚道:“爹爹,女儿所行之事如此卑劣还不是被您逼得,若您对女儿尚有一丝关怀,对姨娘尚有一丝青睐,对二哥尚有一丝看中,女儿焉能这般无望。”

    “你……你……你个孽障,行了这么多龌龊之事,如今反倒怨恨上为父。”

    四姐低笑道:“若心底没有贪念焉何有执念,没有执念又焉何有了贪念,爹爹,您说女儿是先有了贪念还是先有了执念?”

    刘仲修厉声道:“你身为庶女,无论贪念还是执念,安守本分方是正理。”

    “好一个庶女!难道庶女这辈子只能屈居于嫡女之下,任她们趾高气扬的俯视我。”

    “难不成你还想一飞冲天?”

    未料,四姐挺直腰板,目光坚定道:“没错,女儿这辈子要么活的籍籍无名,要么一飞冲天成为万众瞩目之人。”

    “你……你……你莫不是要?”刘仲修眼眶一缩,身子猛地后退两步。

    “没错,女儿要进宫!”

    刘仲修大喝道:“你疯了不成?”

    四姐轻声道:“爹,女儿再不想过如今这般做低伏小,看人眼色的日子,女儿想要进宫,想要成为人上人!”

    刘仲修冷着脸,眼神阴翳道:“趁早给老子死了这条心!”

    “爹爹,即便成为一名宫女,女儿也要进宫,身为庶女,想要一飞冲天唯有这条路。”

    刘仲修厉声道:“说!是谁!胆敢给你出此主意!”

    四姐摇了摇头,淡淡道:“爹爹莫不是忘了孙嬷嬷,她可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即便现下离开了皇宫,可三年一选秀的规矩她却是从未忘过,而今年恰巧就是第三年。”

    “你……你谋划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进宫。”

    “随您猜想。”

    刘仲修脸色一敛,冷冷道:“从何时起,你有了此等念想?”

    “若不是爹爹利用二哥逼迫女儿,女儿尚未有此打算,可您对女儿如此狠心,让我对这个家,对您已心生无望,”四姐低声道:“既然这世上我已然指望不上任何人,能靠的唯有自己。”

    闻言,刘仲修怒急之下,伸手打了她一巴掌,怒声道:“不可能!”

    只见四姐被其打倒在地,玉兰看到后惊恐的爬上前,拽着老爷的袍角,低泣道:“老爷

,姑娘只是一时魔怔,望您莫要同她计较。”转头看向四姐,哽咽道:“姑娘,奴婢错了,都是奴婢的错。”

    四姐缓缓推开她,惨笑道:“爹爹,自打二哥离家,姨娘心痛之下已与女儿断了母女情分,”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落下,只听她痴痴道:“您明知二哥未做错何事,却为了惩戒女儿逼着他外出求学,此次您便是再狠心也绝不会利用二哥,至于姨娘,她……怕是恨透了女儿。”

    “孽障,您就不怕为父亲手弄死你!”

    “爹爹,事已至此,您觉得女儿怕死吗?”四姐猛地从衣袖里拿出一把剪刀紧握在手中。

    刘仲修大吓,脸色铁青道:“你想作甚?”

    四姐脸色惨白,低泣道:“爹爹,如今摆在女儿面前唯有两条路,其一您亲自逼死女儿,其二便是成全女儿。”

    “孽障,你……你……你明知为父不会逼死你,你却步步紧逼为父。”

    四姐泪如雨下,泪雨婆娑道:“女儿也是没了法子,走到如今这一步,女儿万万退不得,若依着爹爹的脾性,女儿这辈子只能嫁给寒门学子或如二姐一般嫁给商贾权贵,可那都不是女儿想嫁之人。”

    “你执念怎如此深?”

    四姐轻笑:“爹爹,众多姐妹中,才艺不如女儿之人得太太怜爱,口才不如女儿之人得您欢喜,教养不如女儿之人得众人恭维,在众人眼中,女儿资质平平,这辈子也不过是籍籍无名之人,遂女儿不甘不愿也不想。”

    刘仲修脸色青白交错,厉声道:“你当宫中是何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多少红颜白骨为之葬身的地方,旁人家躲都来不及,偏你傻傻的想要跳进去。”

    此话一出,四姐讥笑道:“爹爹,您不想让女儿进宫,是怕女儿因此而殇命还是怕女儿给您惹来滔天大祸。”

    刘仲修眸光阴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死只是你一人之事,可若因你害了镇国将军府众人,还不如为父亲手弄死你,也省的你平白玷污府中门楣。”

    “果然不出女儿所料,爹爹心中最在意的不过是官位及镇国将军府的门楣。”

    话音一落,四姐拿起手中的剪子对着垂落在肩上的一缕碎发剪去,此举一出,只见刘仲修脸色苍白,双目喷火,气急之下,颤声道:“你……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也,孝之始也,如今女儿剪掉这一缕碎发,便是断了我们父女之间的情分,日后女儿进宫,绝不以镇国将军府子孙为荣,不以从三品大员的女儿自居,从今以后女儿只是刘氏玉婉,在这世上无爹也无娘的刘氏玉婉!”

    “你想跟为父断了血脉之情,也了断父女情分。”

    四姐看着地上那一根根的青丝,眼泪一滴一滴滑下眼角落下地上,轻声问:“爹爹,如今这般,您可愿成全女儿。”

    “你……你……为了逼为父竟做到此等地步。”

    “爹爹,发已断,情已了,女儿求您成全。”四姐对其狠狠磕了一头。

    刘仲修冷冷道:“你可知女子年满十四至十六周岁,方可参加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你如今也不过十三,尚未到及笄的年岁。”

    四姐低声道:“爹爹,为何母亲如此着急为三姐寻人家?”

    “你个孽障,如今越发的胆大包天。”

    “爹,女儿在聪慧,所思所想依旧逃不开您的手掌心,没错,您大可将我与三姐出生时的生辰八字对换掉,这样三姐能摆脱进宫的命运,而我也能如愿进宫,此举不是一举两得吗?”

    刘仲修气急之下一脚踹其胸口处,怒声道:“你这心大的连镇国将军府都装不下,早知你长大后如此不听从管教,
在你始出生时,为父就该活活掐死你。”

    四姐扶着胸口,趴在地上不住的惨笑:“爹爹,这话昨儿姨娘也对女儿说过,”笑着笑着眼眶含着泪水,伤心至极道:“你们都后悔生下女儿,都恨不得女儿去死……”

    “你有此等念头不该弄死你吗?以庶充嫡,这可是欺君之罪!”

    “爹爹,除非女儿死,否则您阻拦不了女儿。”四姐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嘲讽道:“若女儿不死,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侮辱门楣之事。”

    刘仲修眯着眼睛,冷冷道:“好,好,好的很,不愧是为父的女儿。”

    竟敢威胁她!

    她所持不过是他们父女谁比谁更狠得下心!

    四姐爬起来,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对其磕了一头,轻声道:“爹爹,求您成全女儿。”

    “你死也……”

    刘仲修话未说完,就见房门被人推开,随即脸色铁青的看着门外,怒声道:“谁敢……”神色一敛,躬身揖礼道:“爹,您老人家怎会来此?”

    老太爷扶着刘奎的手进来,瞥了眼众人,淡淡道:“你说呢?”

    “爹,都是儿子不孝,养出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女,”刘仲修脸色阴翳,冷声道:“您放心,为了不给家中招惹是非,儿子亲手弄死她。”

    四姐神色不动,仿佛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对老太爷磕了一头,轻声道:“孙女刘玉婉给祖父请安。”

    老太爷淡淡道:“凉亭处那一幕,老夫已亲眼看到,至于之后的事,适才老夫站在门外稍稍听到只言片语,”眼睛看向四姐,沉声道:“你当真要进宫?”

    四姐抬头,铿锵道:“祖父,诚如您在沙场上奋勇杀敌,要么一战成名,功成名就,要么被敌人杀死,也算是心之所依,”只见其嘴角微微上翘,坚定道:“孙女之决心便如一块石头,要么在宫中成为一块扔到水池里震的所有人为之一颤的石头,要么成为看守大门,一辈子籍籍无名被人践踏的石头,总是孙女之决心,任它狂风暴雨,也不会为之动摇。”

    老太爷一愣,轻声道:“老夫知晓了,”看向刘奎,淡淡道:“将她们二人看守在隔壁的耳房,不得有一丝损伤。”

    刘奎躬身应道,轻声道:“四姑娘,请随老奴过来。”

    四姐神色淡然的起身,福了福身方大步离开。

    玉兰看着姑娘决绝的背影,忙不迭起身,谁料跪的时辰一长,身子踉跄下噗通摔倒在地,又怕惹怒老爷及老太爷,手脚并用的爬出去。

    书房中,唯剩他们父子二人,刘仲修低声道:“爹,都是儿子的错,平日忙于公务,于后宅之事知之甚少,竟不知孩子们一日日的长大,这心也跟着大了。”

    老太爷淡淡道:“无需跟为父打马虎眼,你到底如何打算?”

    刘仲修噗通跪下,低声道:“四丫头到底是儿子的血脉,儿子下不了手……”

    “实乃人之常情,自古都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寿终正寝,焉能受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离别情怀。”

    “爹……”刘仲修喃喃道:“儿子一直以为所有子嗣中唯有男丁需要儿子诸多顾虑,现下方知这女儿年岁大了,心更是大的由不得你掌控。”

    老太爷低叹道:“老二,不如成全她吧!”

    刘仲修呆若木鸡,半响后,苦笑:“不成全又能如何?”

    不忍心亲手弑子,又不能将其关在家中一辈子,离她及笄还有一年光景,这段时日,谁又能料得到她又做出何等匪夷所思之事,倘若逼急了她,从而趁人不注意离家出走,若真闹出此等风波,他们镇国将军府的名声怕是毁于一旦。


    老太爷低声道:“牛不喝水,你能一直按着它喝水不成,不如成全了她,”话音一顿,冷冷道:“不过从今以后,她便不再是我们刘家的女儿,她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

    刘仲修身子一僵,脸色悲戚道:“儿子明白。”

    老太爷看着散落在地的一缕青丝,阴冷道:“我们对她仁至义尽,诚如她所说,发已断,情已了,日后你们父女的情分也到此为止,”转头看向如丧考妣的儿子,淡淡道:“老夫成全她,只是念她有抛弃一切的勇气,至于之后的事,成凤成鸡且看她的造化,便是她不幸落得一堆白骨,你也不可对其心软,倘若她真的一飞冲天,咱们也绝不上前沾光,知道吗?”

    “儿子明白!”

    “以庶充嫡未免太过抬举她,过些时日抬一轿进府,随后四丫头便以远方亲戚的名头借住府中,”老太爷阴冷道:“七天后镇国将军府便再无四姑娘,知道吗?”

    刘仲修脸色惨白,低声道:“爹爹放心,儿子定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

    “自此之后,四丫头再不得出她院子一步,直至将其送进宫中。”

    “是!”

    老太爷缓缓道:“既然决定这么做,你且无需这么伤怀,成全她的念想,何尝不是全了你们父女最后的情分。”

    “爹……”刘仲修眼眶微红,低声道:“让您跟儿子费心了!”

    老太爷起身走至他身边,轻声道:“这样何尝不是真正的一举两得,既成全她的念想,你也不用亲手弑子。”

    半个时辰后,老太爷唤四姐进来,刘仲修垂着头站在他爹身后,只听老太爷淡淡道:“老夫允你心中所想。”

    四姐眼睛一亮,砰地一声跪下对其磕头,喜不自禁道:“孙女多谢祖父成全。”

    “你且不用这么欣喜……”老太爷声音一顿,淡而畏道:“若你决心进宫,便只能跟家中一刀两断,从今以后镇国将军府再无四姑娘,你懂老夫的意思吗?”

    四姐嘴角的笑容一僵,木木道:“祖父……”

    “按你所想,你只能以老夫远方亲戚的由头借居在府中直至进宫,”老太爷缓缓道:“世间之事从来都是有所得便有所失,你要进宫为妃,那么镇国将军府四姑娘也只能香消玉损,可懂?”

    尽管四姐嘴上说与家中一刀两断,但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念想,她爹定不舍得与她断了父女情分,如今……如今她整个身子从内而外的发冷,脸色惨白道:“祖父,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老太爷指着地上散落的青丝,嘲讽道:“今日你所行之事,何尝不是把你爹娘轻弃之。”

    四姐身子一颤,低声道:“祖父……”

    “事已至此,老夫且问你,可还想一意孤行之。”

    刘仲修眸光紧紧盯着她,只见四姐垂着头,轻声道:“祖父,孙女已无路可退。”

    “你……你……你太让为父心寒了!”刘仲修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愤,怒声道:“好,好,从今以后为父再无你这个女儿。”

    “爹,女儿不孝!”

    老太爷淡淡道:“如今的你不过是被满腔热血支撑着心底的执念,倘若进宫后并非如你所愿,反一再被人欺凌,且不要拿镇国将军府及你爹的名声震慑旁人,”眼睛一眯,冷声道:“所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此时此刻老夫便做一回恶人,你以你二哥及未来子嗣的名义起誓,若有朝一日,你打着镇国将军府及刘氏宗亲的名声渲染你的身份,地位以及获取你心中所求,你二哥及你所生子嗣有生之年皆不得好死,且死后下婆娑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祖父,您怎能这么做,我与二哥皆是
您的子孙,您怎能这么诅咒我们。”

    老太爷冷哼:“今日字字珠玑,言之凿凿,他日身处逆境,焉能记得今日之誓言,若你不行此等妄为之事,你二哥自然一世安稳,”声音一顿,厉声道:“但若你借着府中的名头行你心中之贪念,那么你所生子嗣及你二哥,将来定不得好死,死后定下婆娑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闻言,四姐恶狠狠盯着老太爷,阴霾道:“祖父,您好狠的心。”

    “孽障,你敢如此不恭敬你祖父!”

    “爹爹,祖父如此逼迫女儿,焉能笑言之。”

    只听老太爷冷冷道:“如今的镇国将军府已如油煎烹煮般在火上烤着,可你呢?不说帮着家族分忧,反而执意进宫趟这趟浑水,老夫为了府中众人唯有尽可能消除你所带来的隐患,”话音一转,低叹一声:“若你及时回头,之前之事老夫既往不咎,如今摆在你面前只有这两条路,且看你如何选?”

    见此,四姐状若癫狂般发笑:“如何选?哈哈……”指着老太爷,怒声道:“事到如今,容得我选吗?”

    老太爷淡淡道:“既如此,我已知晓你的选择。”

    刘仲修寒心至极,冷冷道:“爹放心,儿子定会妥善处理此事!”

    “既已达成你所愿,这几日不要走出房门一步,之后无论发生何事也与你无关。”

    四姐猛地站起身,淡淡道:“多谢老太爷成全。”转身大步离开。

    刘铁躬着身,低声道:“六姑娘,老爷知晓您受了委屈,但您所行之事毕竟有失教养,遂老爷派老奴过来告知您,将您禁足月余,且抄写女戒两遍。”

    刘湘婉脸色一僵,讪讪道:“我爹当真这么说?”

    刘铁神色恭敬道:“老奴怎敢欺骗您。”

    果然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刻,他爹到底还是没忘了她!

    “劳烦您过来一趟,”刘湘婉僵硬着脸,扯了扯嘴角:“烦您告诉我爹,他老人家的教诲,女儿谨记在心,日后定谨言慎行!”

    “六姑娘放心,老奴定如数转达给老爷。”

    刘湘婉看向赵妈妈,轻声道:“替我送刘管事出去。”

    刘铁躬身行礼后,方转身离开。

    招娣噘着嘴,小声道:“姑娘,老爷处事太不公平。”

    “住嘴!”刘湘婉低斥一声:“此事本就有我一半过错,爹爹如此处置,已是格外开恩。”

    招娣垂下头,轻声道:“姑娘,您别生气,是奴婢说错话,”轻皱眉头,小声道:“您不过是从犯,且受这么重的惩罚,四姑娘乃主谋,也不知受何等惩罚。”

    这如何不是刘湘婉心中所想,不过碍于颜面,只听她轻声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此事之后,我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在遇到今日之事,既然打不过,咱们就跑。”

    招娣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奴婢现下力气不行,但腿脚尚可,到时定拉着您逃跑,再不让您被旁人逮住胖揍。”

    刘湘婉无语的看着她,缓了半天,方拍拍她的肩膀:“你真有出息!”

    招娣眉眼一笑:“多谢姑娘夸奖。”

    刘湘婉:……

    主仆二人进去后,黄姨娘轻声道:“既然老爷这么说,姑娘按着吩咐做便是。”

    “姨娘放心,此事女儿已知晓教训,日后再不会犯。”

    黄姨娘点头:“如今赵妈妈守在你身边,姨娘也就放心了,”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时辰不早了,姨娘先回去,明日再过来看你。”

    刘湘婉摇了摇头:“姨娘,女儿没事,您在院里安心照
看弟弟们便是。”

    黄姨娘只是笑笑,由着招银陪同回到她的院子。

    刘湘婉转身向书房走出,招娣轻声道:“姑娘,您这是要?”

    “只是脸颊受伤又不是伤到手,既然罚写女戒,自然早些完成,早些静心。”

    “姑娘……”招娣吃惊不已,惊呼道:“姑娘,您何时这般勤勉过?”

    刘湘婉瞥了她一眼:“早日完成,也好早些脱离苦海。”

    翌日,招娣匆忙忙的跑进来,脸色慌张道:“姑娘,四姑娘病了,听说很是严重……”

    闻言,刘湘婉抄写女戒的手一顿,皱眉道:“可有打听出眉目?”

    招娣摇了摇头,低声道:“如今四姑娘的院子被老爷派人把手,许进不许出。”

    刘湘婉将手中的毫笔放在砚台上,轻声道:“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能否打探出消息。”

    招娣点了点头,飞快出去。

    这时,赵妈妈端了一杯温茶放在姑娘手边,低声道:“此事既与您无关,还是莫要多管的好。”

    刘湘婉端起茶杯抿了抿,低声道“总觉得好似有事要发生。”

    “便是发生天大的事,老爷也不会弄死四姑娘。”赵妈妈看了看脸颊依旧红肿不堪的姑娘,恨声道。

    “妈妈……”

    赵妈妈低声道:“老奴见不得您受伤,现下老奴回来伺候您,日后您走哪老奴跟到哪,且看她们谁敢欺负您。”

    刘湘婉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道:“好,好,只要能安妈妈的心,其他事都好说。”拿起砚台上的毫笔继续抄写女戒。

    四姐房中,玉兰脸色微白,轻声道:“姑娘,现下咱们如何是好?”

    四姐眼神呆滞,木楞道:“事已至此,只能听之任之?”

    玉兰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哽咽道:“姑娘,您真要入宫吗?”

    “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四姐低头看着她,低叹道:“将青兰叫进来。”

    玉兰抹掉脸上的泪水,起身出去。

    不一会儿,她二人一同进屋,四姐淡淡道:“眼下这般光景,你二人是想一直跟随我,还是想留在府中。”

    只见她二人身体一僵,半响后,玉兰轻声道:“姑娘,奴婢自是跟随您左右。”事到如今,她知晓所有事情的始末,若不跟着姑娘,老爷焉能放过她,便是饶她一命也是一碗哑药灌给她。

    昨日,青兰且留在院中看家,并不知晓其中之事,轻声道:“姑娘,您要去哪?”

    四姐淡淡道:“入宫!”

    这二字宛如雷电般劈向青兰,她抬头看向姑娘,神色呆愣,久久未曾说话。

    “是走是留,皆谁你们心意,我不强求。”

    青兰身子僵硬,思忖半响后,放开口:“姑娘,自是您去哪奴婢便去哪。”她所思所想与玉兰如出一辙,留在府中不死也要脱层皮,且可能连累爹娘。

    闻言,四姐嘴角微微上翘:“放心,他日我荣耀之时,且不会忘记你们对我的忠心。”如今她所遭遇的一切,他日定要狠狠回馈于众人。

    二太太院子,刘仲修将此事吩咐于她,只见其脸色惨白,神色惊恐:“老爷,这……这……这可是欺君之罪。”

    刘仲修眸光冷冷盯着她:“你是当家主母,只这点小事便将你吓破了胆,日后这二房的中馈,我看你难以担当大任。”

    二太太脸色一变,尖锐道:“老爷,您这话是何意?”

    “我知你如今正忙着为三丫头寻人家,此事且先不急,待弄完四丫头之事,你便安心
为翊哥相人家。”

    “老爷,如今翊哥还未下场秋试,不是说等他秋试后在定亲吗?”

    刘仲修眯着眼睛,冷冷道:“怎么?你对翊哥没信心?”

    二太太忙不迭摇头:“我儿学问好,我自是知晓,但若金榜题名之后在定亲,所选人家的门槛不是更高些,于翊哥不是多了一份助力。”

    “妇人之见!”

    二太太觑了觑老爷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老爷心中可有属意之人家?”

    刘仲修淡淡点头:“我手中有三户人家,他们家的女儿皆是贤良温顺的很,配翊哥在合适不过,且爹他老人家也甚是满意,”声音一顿:“到时,你从此三家中选一趁你心意的儿媳妇,日后你们婆媳相携打理二房内务。”

    “老爷质疑妾身不善管家?”

    刘仲修淡淡道:“莫要胡乱掰扯,如今四丫头之事比较棘手,此事除你之外只许服侍你的老妈子知晓,不可再让其他人知晓,不然……”

    二太太打个冷颤,低声道:“妾身明白。”

    就这样又过了四日,府中抬进一轿子到老太爷的院子,对外说是老太爷远方亲戚来府借住,众姐妹本打算一同拜访之,未料老太爷以人多闹腾为理由拒她们于门外,言道:待客人行囊收拾妥当后,再让她们探望之,见此,众人唯有相携一同回去。

    大太太与二太太知晓事情的始末,遂带着身旁服侍的妈妈去往老太爷的院子,装模作样的看望四丫头。

    自仁哥离家后,二太太也是头次见四丫头,只见其清瘦的厉害,但眉眼间却带着一丝凌厉之色,一时间有些呆愣,木木道:“四丫头,你……”

    大太太扯了扯她的胳膊,轻声道:“弟妹,虽说瑶姐跟四丫头长得颇为相似,你也不能这么唤她。”

    二太太讪讪道:“大嫂说的是。”

    四姐勾起讽刺的笑容,福了福身,低声道:“珺瑶给大伯母,二伯母请安。”

    大太太淡淡道:“无须多礼。”

    二太太心中藏着许多疑问,眸光瞥了眼神色淡定的大嫂,方勉强压下心中的念想,与她一般若无其事的饮茶。

    四姐知她们为何而来,遂也不甚理睬她们,坐在一旁的矮榻上渐渐出神。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太太轻声道:“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二太太唯有点头附和。

    四姐这才回了回神,从矮榻上起身,对其行礼,低声道:“侄女恭送大伯母,二伯母。”

    二太太张了张嘴,却被大太太一把拽走,行至两步,到底忍不住开口道:“日后望你珍之重之。”

    “多谢二伯母。”

    大太太出去后,看着她长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想她所行之事,真是恨的牙痒痒,可想到日后她所面临之事,又不免可怜她。”二太太低声道。

    大太太敛了敛嘴角的笑容:“自作孽不可活,既她选择这条路,是好是坏,且看她自己的造化!”

    “大嫂……”

    “你有那个闲心还不如想想后日发生之事。”

    二太太身子一僵,颓丧着脸,低声道:“届时还妄大嫂帮我。”

    大太太无语的看着她,该说二弟妹糊涂还是傻呢?

    刘湘婉虽被禁足,却一直派招娣去四姐的院子打听,奈何未曾探出一星半点的消息,毫无办法之下,派招银去请三姐过来,姐妹二人谈及此事,三姐也是一脸的毫无头绪。

    “三姐不曾从母亲处探得一点消息?”

    三姐摇了摇头,低声
道:“事关四妹,我焉能不问母亲,可她一口咬定,四妹病了,且此病传染人,告诫我不许探望之。”

    刘湘婉低声道:“三姐,妹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自打四妹身体抱恙,且不许旁人探望,我这心便一直惴惴不安。”

    刘湘婉与三姐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担忧之事,不由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又过两日,刘湘婉在书房抄写女戒,赵妈妈神色慌张的跑进来,低喘道:“姑娘,四姑娘殁了!”

    刘湘婉手中的毫笔啪的掉在案桌上,雪白的宣纸被晕湿好几个墨点,神色僵硬道:“消息属实?”

    赵妈妈惨白着脸,低声道:“如今四姑娘的院子已挂上丧幡。”

    只见刘湘婉身子踉跄下,脸色发白道:“扶我过去看看。”虽她心中有不好的征兆,却也猜想四姐定是有所依仗,未料是这个结果……

    赵妈妈忙走上前,扶着姑娘的胳膊,轻声道:“姑娘莫急,莫慌。”

    “四姐当真……”刘湘婉身子一软,趴在赵妈妈怀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该啊……”

    赵妈妈犹记那日气愤之下说出之言,四姑娘何至于去死,如今却应了她的戏言,这……这……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待刘湘婉靠着赵妈妈出去后,只见众姐妹联袂而至,脸上皆带着不可置信之色,这还好端端的人,怎就突然没了,三姐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众姐妹沉默的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慢慢走到四姐的院子,只见玉兰与青兰跪在院中不住的低泣,而院子中间立了一口棺材,姐妹四人走上前想看四姐最后一面,却被玉兰阻拦,哽咽道:“主子们,我们姑娘……姑娘得了传染之症,老爷说不能让众人见其仪容,怕传染给旁人。”话音一落,对众人磕了磕头,哽咽道:“主子们能过来探望我家姑娘,她泉下有知定会感动。”

    此情此景,四姐妹再也忍不住簌簌落泪,往日再多的争吵,嫉妒及不甘,此时此刻只剩下不舍,二太太怕出乱子,紧随她们其后,毕竟此事乃她与老爷一手谋划,虽心跟明镜似得,但为了让众人相信,提前在丝帕上沾了辣椒水,只见其拿着丝帕擦了擦眼角,泪水刷了落下,踉跄的走至众女儿身边,轻声道:“事已至此,我们便是在伤心,四丫头也不会回来,逝者已逝,便让她了无牵挂的走吧!”

    闻言,众姐妹不住的哽咽,低声道:“四姐不过十三芳华,却……”

    这时,过来几个奴才准备抬着棺材离开,三姐愣愣道:“娘,这是作甚?”

    二太太轻叹道:“四丫头得的是传染之症,若不将其火葬,怕是……怕是传染给旁人。”

    院中众人皆是心中一惊,这……这四姑娘……四姑娘何其悲矣,竟要尸骨无存!

    三姐怒声道:“娘,四妹既已过世,就让她这般安息吧!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二太太脸色一冷,怒声道:“为娘到是想让四丫头入土为安,可衙门让吗?”

    三姐身子一僵,眼神呆滞道:“不如去寻爹爹或祖父,请他们想想法子?”

    “若是可以,老爷与老太爷焉肯这般做,这是传染之症,算的上瘟疫,你懂不懂?衙门没将我们一家圈进就不错了,你还敢想这等异想天开之事。”

    三姐脸色一白,低声道:“娘……”

    二太太对几个小厮挥了挥手,小厮们方抬着棺材离开,刘湘婉泪雨婆娑的看着他们抬着棺材离开,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早知如此,那日说甚她也不会同四姐动手,而四姐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赵妈妈低声道:“姑娘,各人
有各人的命,咱们强求不得。”

    刘湘婉低泣道:“若不是我意气用事,四姐何至于如此……”

    五姐擦拭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六妹莫要多想,此事与你又有何关系,只能说造化弄人。”

    二太太轻声道:“为娘知四丫头之事让你们姐妹很是伤怀,待七七之后,为娘带你们去寺庙,为她点上一盏长明灯,望她下辈子顺心顺意。”

    众人含泪点头,看了看四姐的院子,方被二太太劝慰走。

    待众人离开后,二太太冷眼看向玉兰青兰,叮嘱道:“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瞧出破绽,知道吗?”

    她二人身子一颤,脸色苍白的点头,适才她们哭的那般伤心,焉何不是在哭自己,跟随姑娘进宫,日后能不能出来还不定,更或者活到哪日也不知,可不跟随姑娘入宫,她们焉能落得好下场。

    二太太交代完飞快离开。

    这时李姨娘得了消息,神色疯癫的跑过来,进院后,看到房梁上的丧幡,一脸的不可置信:“四姑娘,我的四姑娘呢……”

    不可能!

    四姑娘怎么会死!

    她心性那么要强之人怎么会死!

    李姨娘脸色苍白,神色癫狂的跑到玉兰身边,疯狂的摇着她的胳膊,不住的问:“四姑娘呢,我的四姑娘呢?”

    玉兰眼角的泪水缓缓落下,低声道:“姨娘……”

    李姨娘眼神四处看了看,并未看到棺材,指着她们嬉笑道:“你们骗我……你们骗我,四姑娘没死……她怎么会死呢?”言罢,踉跄的跑到屋中。

    从正房跑到偏房在跑到耳房,所有院子她找个遍,却未找到姑娘的身影,颤巍巍的走到玉兰面前,厉声道:“四姑娘呢?”

    玉兰青兰噗通跪下,低泣道:“姨娘,适才几个小厮抬着姑娘的棺材去火葬了!”

    什么!

    火葬!

    李姨娘神色一愣,木木道:“火葬?”

    “姨娘……”

    李姨娘又哭又笑:“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女儿不会死的……”话音一落,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竟倒在地。

    老太爷的院子,只听他轻声道:“可有后悔?”

    讣告一出,这世上再无镇国将军府四姑娘刘玉婉,活着之人乃老太爷的远方亲戚刘珺瑶。

    四姐眼神呆滞道:“后悔?这世上焉有后悔药可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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