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本是两个姑娘打架, 若是没被刘仲修看到也就悄悄遮掩过去,可如今被他撞见,惊吓之下发了这么大的怒火,焉能不传的沸沸扬扬。
大太太正在厅中吩咐郭妈妈事情, 听到丫鬟的话,神色惊愕看向她,缓了半天方开口:“还好我们大房儿女少……”
二太太手中的茶杯‘砰’的落在地上,吓得王妈妈身子一颤,低声道:“太太……”
只听她脱口而出:“谁胜谁负?”
王妈妈脸色一僵, 木木道:“听沿路经过的丫鬟道,两位姑娘不分伯仲。”
二太太感慨道:“我们二房出人才啊!”
王妈妈盯着地上破碎的茶杯, 缓缓舒了一口气,此事于他们二房而言, 并非光彩之事,本以为太太定会大发雷霆, 如今见她神色这般开怀,心思一转,含笑道:“太太不生气?”
二太太玩味道:“有老爷主持公道, 何须我为之生气,再说……总得让老爷知晓他的女儿们是否如他心中所想,乖巧听话,惹人怜爱。”
“太太言之有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皆在彼此眼中看到揶揄之色,半响后,二太太轻笑道:“往日总觉得玫儿不堪管教,眼下有了比较,方知她确实长进不少。”
“太太放心,咱们姑娘只会越来越好。”
三姐从梅兰口中听说此事,大惊之下方神色担忧道:“六妹可有受伤?”
梅兰低声道:“听说六姑娘鼻青脸肿……”
闻言,三姐蹭的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犹记去年冬日,为了娘亲一事去求爹爹,被他老人家戟指怒目,如今六妹与四妹撕扯在一起,还被爹爹亲眼目睹,怕是……想到这个后果,焦急道:“梅兰,快随我去正房。”
梅兰犹豫片刻,小声道:“姑娘,即便您开口,太太能为六姑娘出头吗?”
梅兰心中所想,她焉何不知,可若不试一下,怎对得起那日六妹挺身而出之情,脸色沉重道:“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还好上次大姐来家劝慰住娘亲,自那日后她娘对她有了笑模样,若不然此次过去求情,心中当真没有几分把握。
主仆二人急匆匆去往二太太的院子,王妈妈见三姑娘过来,满脸堆笑道:“姑娘来了,适才太太还在老奴面前夸奖您呢?”
三姐顾不得与她寒暄,一把扯过她的胳膊,低声道:“我娘心情可好?”
“许是今日惠风和畅,晨起后太太一直眉开眼笑。”
三姐舒了一口气抬脚进去,刚迈一步便被王妈妈一把拉住,只见其耳语道:“姑娘可是为了六姑娘而来?”
“此事我娘已然知晓?”三姐冷不丁问。
王妈妈低声道:“老奴劝姑娘莫要在这个节骨眼扫太太的兴。”
“可……可六妹……还在爹爹的书房。”三姐神色担忧,也不知她此次能否全身而退。
王妈妈对其摇了摇头,规劝道:“姑娘,四姑娘与六姑娘都是老爷的女儿,且正值豆蔻年岁,老爷不会对她二人如何?”顶多罚跪或抄写女戒,又不能真的将其打板子,毕竟她二人身子骨尚未长成,若不小心将其打坏,有碍日后生养。
“不行,我还是得去求我娘。”三姐一把甩开王妈妈,疾步往前走。
王妈妈并未阻拦,而是慢慢开口:“姑娘,此事闹得这么大,太太却并未因此恼羞成怒,但若您贸然前去求情,反惹得太太心下不虞,更甚至勃然大怒,您这不是在帮六姑娘反而是在害她。”
三姐脚步一顿,转身目光深邃的看向王妈妈,方对
只听王妈妈轻声道:“姑娘不进去探望太太?”
三姐淡笑道:“待会儿再来给娘请安。”带着梅兰一同离开。
想到爹爹疾言厉色的暴脾气,又想到胆小木讷的六妹,心中委实担忧,如此想还不如去爹爹书房附近打探境况,若六妹处境当真不好,即便惹怒她娘也得求她帮忙说和一二。
小桃本是去井边打水,未料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话,再顾不得打水,拎着木桶匆匆跑回院子,进去后,她神色慌张,脸色苍白,惴惴不安道:“姨娘,听说四姑娘同六姑娘在凉亭处打起来,如今她二人被老爷叫到书房,还不知结果会如何?”
仁哥一走,李姨娘好似少了一魂一魄,神色呆愣,木木道:“日后事关四姑娘的事再不要跟我说。”随后双目无神的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太空。
小桃扯了扯嘴角:包裹之事要不要告诉姨娘……
黄姨娘这边也听到消息,赵妈妈在屋中不停的转悠,神色惶恐不安,脸色苍白不止,不住的低喃:“眼下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黄姨娘垂着头,慢慢绣着丝帕上的竹子,轻轻道:“姑娘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敢如此行事定也是被逼的没了法子。”
“姨娘,您就不担心吗?”
“担心有何用,如今老爷插手此事,即便是太太也不敢贸然出面。”黄姨娘抬头那一刹那,不小心扎到手指。
赵妈妈怛然失色,身子不住的发抖:“倘若这般,姨娘更应想个法子才是。”
黄姨娘吮着手指,目光如炬的盯着她:“若姑娘受到一丝伤害,我且不会善罢甘休,遂现下咱们只能静观其变。”老爷尚在盛怒中,若她慌不择路的过去求情,对姑娘而言,反而有害而无一利。
话到此处,赵妈妈唯有忧心忡忡的点头。
书房中,刘仲修铁青着脸,指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个不孝女,气急败坏道:“你们之中,谁先动的手?”
四姐飞快的指着刘湘婉,委屈道:“爹,六妹先骂我扫把星。”
刘湘婉垂着头,瑟瑟发抖,不住的低泣:“爹,爹,不是女儿……”
“到了此时此刻,你们还互相推诿,再不说实话,老子不问对错,一同惩罚了便是。”刘仲修本是文官,说话自来注重底蕴涵养,如今却被凉亭处那一瞥,将深藏于心底的匪气挑拨出来,说出之言粗犷不羁。
四姐擦到脸上的泪水,哽咽道:“爹,女儿比六妹年长两岁,自小又极为疼爱她,又怎会无缘无故与她撕扯?”
刘湘婉垂着头,默默道:“四姐连巫蛊之事都做的出来,动手打妹妹又算得了什么?”
四姐脸色一僵,刘仲修眼睛如箭般直直盯着她,吓得她身子不住发抖,瑟瑟道:“爹,您莫要轻信六妹,那事却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该心存歹意,后被您与大姐训斥后便一直规规矩矩,再未同妹妹们起过争执,可六妹……”四姐泪雨凝噎:“虽女儿有过害她之心,可爹爹已然惩罚过女儿,女儿焉能明知故犯,可六妹却不肯善罢甘休,非要磋磨女儿一番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刘仲修目光如炬的盯着刘湘婉,厉声道:“六丫头,你四姐说的可属实?”
“爹爹,女儿从小到大可曾让太太与您生气过,可曾与姐妹们争得面红耳赤过,可曾起过害人之心,如今四姐一再颠倒黑白,女儿口笨无法与她争辩。”
刘湘婉随即心思一转,适才听四姐之言,原来她爹早从大姐口中得知巫蛊之事的来龙去脉,却一直缄口不言,又想起她说过遭所有人厌弃,且今日二哥突如其来的外出求学,此事怕是与她有所牵连,想及
四姐心中恼怒,平日瞧着六妹好说话,如今与她打了一架方知,这兔子急了咬人是真疼,她二人虽拳打脚踢的撕扯在一起,看她们脸上的伤痕好似很严重,可她腰间腿间全被其狠狠掐到,可见六妹下手有多心狠手辣,再加上撕扯中六妹多打了她两耳光,可恨,可恶,她咽不下这口气!
“爹,若您不信大可问女儿的婢女,她可是在旁亲眼看见以及亲耳听见,足可作证女儿确实没有撒谎。”
不能一直以退为进,应攻守兼备方是,遂刘湘婉抬起头,眼神清亮道:“爹爹,事已至此,且听女儿细细道来,女儿与四姐在凉亭处偶遇,随后四姐约女儿进去话家常,言谈不过三句,四姐便起身扇了女儿一巴掌,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女儿是个大活人,一再被四姐陷害,污蔑,如今陷害不成反在大庭广众之下怒打女儿耳光,倘若女儿一再忍让能唤回四姐的良知,女儿便忍了,可四姐变本加厉的欺辱女儿,若此次女儿再不争辩一二,四姐可是要将女儿害死方才甘心?”
“孽障!你胆敢再说一次!”只见刘仲修气的身子发抖,双目喷火。
刘湘婉垂下头,轻声道:“爹爹,都说夫妻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今生我与四姐成为姐妹,焉何不是前世姐妹因缘未断,今生与她再续姐妹之情,可四姐却不这样想……”话到此处,她不住地的哽咽,眼泪更是一滴滴落在地上,很是让人动容。
刘仲修脸色微缓,轻声道:“六丫头……”
这时,四姐屈膝上前,扯着他爹的长袍,低泣道:“爹爹莫要轻信六妹一面之词,自您昨晚告诫女儿后,女儿焉敢再生事端,若不然二哥也不会……”声音一顿,哽咽道:“自巫蛊之事后,六妹对女儿一直心有怨念,恰逢今日二哥离家,女儿送他离开后伤感不已,便在凉亭处小坐儿片刻,未料六妹过来后,不住用言语挑衅,女儿气愤之下方才动手,爹,都是女儿不对,六妹记恨女儿方才口出不逊实乃人之常情,毕竟那事却是女儿不对,理应忍让才对!”
如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刘仲修被她二人吵的脑门跳跳地疼,冷冷瞥了她二人一眼,随后看向门外,淡淡道:“刘铁,带两位姑娘去旁边的耳房。”
一直守在门外的刘铁轻轻推开门,躬着身子与众人请安,方小声道:“两位小主子,请随奴才过来。”
刘湘婉与四姐颤巍巍的起身,对她们爹福了福身,慢慢走出门口。
刘仲修瞥了眼跪在下首的两名女婢,冷冷道:“说吧?”
玉兰身子瑟了瑟,垂下头不敢言语,但招娣不一样,双目有神,神色发亮,脆声道:“老爷,此事真乃四姑娘所为,诚如我们姑娘所说,四姑娘主动邀约,话言不过几句便反手抽了我们姑娘的耳光,”话到此处,只见其脸色十分愤恨,咬牙切齿道:“四姑娘就不是个好东西,平日便总欺负我们姑娘。”
闻言,刘仲修脸色骤变,铁青着脸,指着她怒声道:“放肆!”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随意对主子评头论足,当真不要命了,便是四丫头诚如她所说起了歹心,也不是一个贱婢可以说三道四之人。
招娣脸色一白,瑟瑟道:“老爷,是奴婢妄言了,可……可真是四姑娘挑衅我家姑娘在先。”神色一顿,转头看向玉兰:“你快快将事情如实告知老爷。”
刘仲修眸光盯向玉兰,冷冷道:“事情可否如招娣所言,若你胆敢有所隐瞒,直接将你一家发卖出去。”
玉兰吓得诚惶诚恐,不住的摇头:“老爷,求您饶了奴婢及奴婢爹娘。”
“不想被发卖就据实禀告,不然……
玉兰猛地磕头,泪如雨下:“回老爷,是六姑娘挑衅我们姑娘在先。”
话音一落,招娣气的脸红脖子粗,双目喷火的看向她,恼怒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竟敢睁眼说瞎话,”转头看向老爷,铿锵道:“老爷,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若您不信直接杖打奴婢,到时且看奴婢二人谁说真话谁说假话。”
刘仲修沉着脸,眼睛在她二人身上来回审视,玉兰神色慌张,眼神闪躲,招娣后背挺直,眼神清亮,谁真谁假,一目了然,冷冷道:“好,好,既然你们不肯说真话,唯有将你们全家一道发卖出去。”
招娣一点也不担心,即便被老爷发卖出去,想必姑娘也会使法子将她一家买回来,到得那时虽不能近身伺候姑娘,但姑娘出嫁后,她还能如往常一般伺候姑娘,只要能为姑娘抱屈衔冤,她什么也不怕。
玉兰却是身子发颤,惧意涌入身子各处,事情到了这般田地,若再不说出实情,她爹娘怕是会受她牵连,为了爹娘也只能对不起姑娘,即便老爷盛怒,将她杖打而死,也不过是她一人遭罪,最起码不会牵连家中众人。
玉兰抬头,泪雨婆娑道:“老爷,老爷,奴婢说……求您饶了奴婢一家子。”
刘仲修冷冷道:“此事归根结底,到底谁先挑衅!”
“是四姑娘!”话音一落,玉兰猛地磕头不止:“求老爷宽宥我们姑娘,求老爷原谅奴婢隐瞒之罪……”磕头声一下又一下的响彻书房中。
刘仲修脸色铁青,心中的怒火好似将他整个人给燎了,四丫头,四丫头……昨晚给她的教训还不够,仁哥虽是被他逼走,焉何不是为了给她教训,可是她呢?不仅不知感恩,还敢一再惹是生非,好,好,好的很!
刘仲修走到案桌前,狠狠拍向桌子,声音之大震的玉兰与招娣身子发抖,脸色惨白,老爷……老爷这是怒火攻心,她们……她们不会真被老爷发卖出府吧!
耳房,四姐好似知晓结论似的,淡淡道:“六妹,今日之事却是我莽撞了。”
“为何这般说?”刘湘婉坐在她不远处,拿起丝帕挥了挥脸上的热气。
四姐冷冷道:“若不是你们一再相逼,我又何至于被逼的走投无路,也不会破釜沉舟行此混账事?”
“听四姐这般说,此事乃你有意为之。”
四姐置若罔闻,只是盯着茶几上的青花龙纹玉壶春瓶出神,玉兰青兰自小服侍她,前几年她们主仆间也是有说有笑,可自打听闻爹爹回京后,她心中慢慢有了念想,想要嫁入高门大户,想要锦衣玉食,想要良田千顷,奴仆成群,如今走到这一步,她不能后退,一旦后退便再无路可走。
刘湘婉的眸光似有似无的落在四姐身上,总感觉此事并非偶然,乃四姐故意为之,可她为何这般做,惹怒爹爹又有何好处,任她如何猜想也想不出结论,唯有垂下头不住地轻皱眉头。
大约一盏茶功夫,刘铁开门请两位姑娘出去,她二人互不理睬,抬脚去往他爹的书房,刘铁跟在身后,看着她二人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唉!此次四姑娘怕是难逃罪责,上次二姑娘那般行事,老爷气急之下方决定将她留在苏州,省的回到京城惹是生非,可四姑娘年岁尚小,老爷又该如何决断?
姐妹二人进去后,玉兰磕头的动作一僵,神色呆愣的抬头,只见其额头已青紫的留下淡淡血迹,刘湘婉低叹一声,见招娣完好无缺的跪在地上,又重重舒了一口气,总算她还知晓收敛,没惹爹爹生气,不然真不知如何保住她。
四姐瞥了她一眼,便知事情已然败露,本也不指望她能遮掩住,神色木然的看向她爹,淡淡道:“想必爹已
“你还有何话要说?”
四姐木木道:“既然爹爹已知晓,女儿无话可说。”
刘仲修脸色铁青,指着她怒不可遏道:“如今这般任人拿捏的可怜模样做给谁看?”
“爹爹准备如何处置女儿?”
刘仲修怒声道:“事到如今,你想老子如何处置你。”但凡刘仲修发怒,定会一口一个‘老子’。
“女儿任凭爹爹处置。”
刘仲修两侧两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外露,胸口此起彼伏,可见心中之怒火,缓了半响,眸光看向刘湘婉,淡淡道:“六丫头,你先回去。”
刘湘婉福了福身,对招娣使个眼神,主仆二人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直至走出老爷的院子,招娣方缓缓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道:“姑娘,适才真是吓死奴婢。”
“还好你未说错话,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招娣神色踌躇下,觑了觑姑娘的脸色,低声道:“就是因为奴婢口不择言,说了四姑娘的坏话惹的老爷震怒,”顿了顿,抚了抚胸口:“适才奴婢就是担心这个……”
刘湘婉扶额:……如今她整张脸除了额头,在没有完好无损的地方,若不然定能瞧出她脸色发黑。
“姑娘,老爷会如何处置四姑娘?”
刘湘婉斜了她一眼,淡淡道:“此事已与我们无关,如今能全身而退,还得感谢四姐进去后,一副任爹爹处置的样子。”
此事虽四姐挑衅在先,但她却也动手回击,若不然此事也不至于闹得如此大的动静,是以她有一半的罪责,不过现下她爹被四姐的所言所行气的无暇顾及她,待他缓过神儿,想必不会轻饶她,总之而言会比四姐轻一些惩罚!
再说四姐此举尤为怪异,闹了这么大的阵仗,事到临头反而不再狡辩,推诿,真真是耐人寻味的很,也不知她爹能否有所察觉,亦或者可能是她想多了。
“姑娘,明明您受了欺负,老爷却不闻不问。”
刘湘婉低声道:“能逃过一劫,已是幸事,难不成还想听我爹褒奖我不成。”除非他爹脑子被驴踢了,若不然别说宽慰,一怒之下定是连株之罪。
只听招娣恨声道:“若奴婢身量长得在快些,身子在胖些,力气在大些,定能轻而易举的制服玉兰,随后帮姑娘一同胖揍四姑娘。”
“你……你……”刘湘婉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个子可以长,可这发胖与力气便不要了吧,不然……”日后谁敢娶你!
“姑娘,此话何意?”
刘湘婉懒得搭理她,赶紧回她院子才是,从她爹书房回到她的院子,沿路看到不少小厮婢女,她很想拿起丝帕遮住脸,可越这般越是掩耳盗铃,但若不遮掩,反倒让她成了群山上的猴子,遭人围观,窃窃私语,主仆二人走至假山拐角处,突如其来的被一人拉进去,吓得她神色大变,待看清来人模样,神色惊恐道:“三姐,你吓死我了!”
行至半路,突然被人一把拽住,焉能不吓的花容失色,虽她现在脸颊红肿不堪,却也能从眼神中窥探出,她确实受惊不少。
“六妹,你没事吧?”
刘湘婉指了指红肿的脸颊:“三姐,你说呢?”
三姐嗔怒的瞪了瞪她:“你可真厉害,竟敢同四妹打架?”
“若不是四姐率先挑衅我,我又怎能动手?”
三姐拉着她的胳膊躲在里面,低声道:“便是你不跟我说,我也猜得到?”
“三姐为何这么肯定?”
“你从来都是老好人一枚,以往五
“真不知我哪里惹得四姐如此青睐,让她一再觉得我好欺负。”
三姐眨了眨眼睛,小声问:“可有吃亏?”
刘湘婉哼哼道:“三姐,别看我年岁小,身量小,力气小,可有一样却是四姐所没有的?”
三姐皱眉:“是何?”
刘湘婉指了指头,轻笑道:“别看我脸颊肿的像发面的馒头,可我多扇了四姐两个嘴巴子,且她腰间腿间没少被我狠狠的拧肉。”
三姐神色惊愕:“你个坏丫头竟使阴招?”
“多亏三姐往日这般揉捏妹妹,本打算将此技练到炉火纯青之时回馈到三姐身上,未料四姐抢先一步,唉……”
三姐脚步一顿,抬手便要掐她脸,可看她脸颊红肿的好似发面的馒头,一时间无从下手,遂出其不意的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疼的刘湘婉不仅腰疼嘴更疼。
“坏丫头,还敢记恨我?”
“三姐,我错了,不过是开个玩笑,”刘湘婉不住告饶,指了指她的脸:“但凡我大笑或大哭,这脸颊便疼得厉害,三姐,若你心疼我便饶了妹妹吧!”
梅兰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娘,此处虽在假山背面,可再过两刻钟便到了午膳时辰,到时定人来人往,咱们不如先回院子,到了院子您在跟六姑娘慢慢细说。”
三姐想了想,低声道:“言之有理。”
刘湘婉扯了扯三姐的衣袖,小声道:“若母亲处罚我,三姐定要出面帮我求情。”
三姐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心里却不住的想:若她娘看到四妹与六妹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只怕会乐不可支,焉有心思处置她。
“三姐,妹妹如今这幅凄惨的容貌,是不是能同母亲告假几日,不用去学堂更不用去孙嬷嬷处学规矩。”
闻言,三姐磨了磨牙,揪着她的耳朵:“坏丫头,眼下这般光景还惦记偷奸耍滑。”
刘湘婉‘哎呦’一声:“三姐,疼,疼……”揪耳朵更容易扯到嘴角的伤痕。
三姐恨恨的松手,恼怒道:“早知你这般没心没肺,我才懒得担心你。”
刘湘婉挽着三姐的胳膊,撒娇道:“适才三姐出现在此,妹妹心里很是感动,若三姐不是担忧我何至于逗留于此处,三姐对妹妹的关怀,妹妹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怀。”当然最后一句实乃揶揄之言。
三姐理了理她鬓角的乱发,轻声道:“去年冬天,若不是你贸然闯到爹爹的书房,为我出头,解围,想必那时我定与爹爹闹得父女生分。”
“那也是三姐平日对妹妹好,若不然以我胆小如鼠的脾性焉敢有此勇气。”
此话一出,三姐低叹道:“明年这般时辰,我许是出嫁了,到时也不知是何模样?”
刘湘婉轻声道:“三姐怕甚,只要你手中握紧金银,孩子,其他人在嘚瑟又能如何?大不了气急之下,挥起大棒子将其打出去,”顿了顿,又道:“未来姐夫还敢休了你不成,也不掂量掂量他有几斤几两重。”
三姐脸色涨红,待要伸手掐她,可牵一发而动全身,真真是不知碰她哪里好,遂翻了个白眼:“娘每日让我贤良淑德,温良恭俭让,你却在我耳边不住地撺掇,到时让我娘知晓,哼哼……”
“三姐又不会告密,妹妹何惧之。”
三姐拿她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声问:“爹爹打算如何处置四妹?”
刘湘婉轻叹:“妹妹并不知晓,不过瞧着爹爹很是恼火,脸色铁青,两侧双手握成
“如此,不提也罢!你能全身而退已然走运,下次莫要这般意气用事。”
刘湘婉眼神幽怨的看着她:……
“作甚这般看我?”
“三姐,你被人打了耳光,难道能忍得住?”
三姐脸色一僵,讪讪道:“事发突然,量力而行!”
刘湘婉似笑非笑道:“三姐,你确定?”
三姐双目一瞪,恼怒道:“当然得一拳头揍回去!”此时她的脑中好似出现他与人打架一幕,旁人打了她一拳,她定要回两拳或更多拳。
刘湘婉挽起袖子遮住嘴角已看不出来的笑容,咯咯道:“这才是三姐嘛……”
“嗯?”三姐斜了她一眼:“再敢打趣我,小心我收拾你。”
姐妹二人挽着手,有说有笑的走回去,待三姐送到六妹院子不远处,方走回她的院子,梅兰低声道:“姑娘怎不跟进去?”
“此事闹得这么大动静,定然惊动黄姨娘等人,若我此时过去难免让她神色拘谨,不知所措。”
“姑娘……”梅兰眼里一喜,姑娘的脾性越发温和,待她们这些贴心婢女,也不似往常般非打即骂,便是偶尔不小心做错事,姑娘也不过敲打两句,如今更会体贴旁人,这样的姑娘真好……
“怎么了?”三姐皱眉看她。
梅兰激动的眼眶含泪,低声道:“无事,奴婢只是太过欣喜。”
“欣喜什么?”
梅兰只是不住的摇头,嘴角始终带笑。
刘湘婉回到院子,此时在院门口巴望的不是招银,而是赵妈妈,见到姑娘的身影,踉跄的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哽咽不止:“姑娘,您……您脸上可疼?”
赵妈妈想伸手摸摸姑娘的脸,却又怕弄疼她,慌手慌脚的不住抚摸她的身子,不住问:“除了脸,身上可有受伤?”
刘湘婉拉下她的胳膊,轻声道:“我知妈妈担忧,可如今家门已在眼前,进去后我在细细告知你,可好?”
赵妈妈哭哭啼啼道:“老奴心疼您,恨不得将您身上的伤都放到老奴身上……”从小伺候姑娘长大,何曾让她磕到碰到,如今倒好,只去了姨娘院子一段时日,姑娘便被人欺负成这样,头发凌乱的垂在额头及鬓角处,脸颊红肿的好似馒头,衣服皱巴巴不说,袖子处更是被人撕破,活脱脱被人狠狠欺负过。
“妈妈安心,脸上的伤看着吓人,其实不甚严重。”
赵妈妈转头看向头发虽有些凌乱,但整个人完好无损的招娣,怒声道:“姑娘受人欺负,你怎没上前帮忙。”
招娣神色委屈,瑟瑟道:“奴婢也想,可奴婢被玉兰拦住,没法子脱身。”
赵妈妈恨声道:“老奴就知道四姑娘对您从来没安过好心。”
刘湘婉哭笑不得:妈妈这是见不得她受委屈,怕是从此记恨上四姐!
赵妈妈拉着姑娘进屋,只见黄姨娘站在厅中候着她,尤见她这番狼狈不堪的模样,未语泪先流:“姑娘,你受苦了。”
刘湘婉一个头两个大,刚哄好赵妈妈,如今又来了亲姨娘,唉!早知这般结果,还不如不同四姐还手,快走两步行至姨娘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姨娘,女儿没事,真的没事。”
赵妈妈眸光瞥见立在一旁呆愣的招银,怒声道:“愣着作甚,还不将丝帕沾湿为姑娘敷脸。”
半盏茶前,赵妈妈吩咐招银去井边,打了一盆冷水回来,就是为了给姑娘敷脸。
招银早被姑娘脸上的伤痕惊呆,流着泪忙不迭的点头,待端着木盆走到姑
“不疼,真的不疼。”刘湘婉见屋中众人围着她,无奈之下将她的英勇战绩说与众人听,半响后,只见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唯有黄姨娘从招银手中接过丝帕为她敷脸,低声道:“姑娘,虽解了你心头的郁结之气,可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刘湘婉扯着嘴角干笑:“姨娘,不过这架打的委实痛快!”
黄姨娘垂下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刘湘婉的手背上,只见其猛地站起来,慌张道:“姨娘,您怎么了?”
“都是姨娘不好,若姨娘成为你的依靠,四姑娘何至于如此怠慢您,欺负你。”
“姨娘此言差矣,若您深得爹爹欢喜,到时定会与太太互相掣肘,女儿又焉能与大姐,三姐处的如此亲近,五姐,七妹又怎会与女儿走的如此近,您说呢?”
黄姨娘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神色坚定道:“姑娘放心,姨娘定不会让你白受伤。”
刘湘婉忙阻拦:“姨娘,此事您莫要插手,既然爹爹出面定夺,任谁都不敢贸然插手,再说女儿脸上的伤看着严重,其实一点也不疼,且还能趁此机会同太太告假,伤痕未好时也能一直躺在床上睡懒觉,多好。”
本来很是感伤之事硬生生被她说成不正经之言论,黄姨娘看着她,哭笑不得道:“眼下这般光景,姑娘还能开玩笑。”
赵妈妈满脸心疼道:“姑娘,要不要老奴请个大夫过府给您看看。”
刘湘婉忙阻止:“此事早闹得府中人尽皆知,若咱们请大夫过府,说不得会传出我被四姐打的容貌尽毁。”
“姑娘……”赵妈妈皱眉,随后愁容满面道:“那也不能置您脸颊上的伤痕于不顾。”
门外,有人立在院子中间,轻声道:“院中可有人?”
众人一愣,刘湘婉对招银使个眼神,招银飞快走出去,不一会儿见其手中拿着一瓶药膏回来,轻声道:“姑娘,这是大少爷派砚台送来的养颜消肿的药膏。”
刘湘婉脸色一僵:没想到此事竟闹到连闭门读书的大哥都已知晓,也不知该欣喜还是该苦笑。
赵妈妈从她手中接过膏药,轻声道:“若是大少爷派人送来,此药膏定是好东西。”打开瓶盖便闻到一股清香味,伸出中指对其抿了抿,轻轻抹在姑娘脸颊上,轻声道:“疼吗?”
刘湘婉摇了摇头:“这膏药抹在脸颊上竟意外的清凉不少。”虽被打了两耳光,脸颊除了红肿不堪外却是不怎么疼,可脸上的热气却未曾消退过。
黄姨娘对着药膏挥了挥手,放在鼻尖处轻轻闻了闻,低声道:“这药膏里应掺着些许薄荷,所以姑娘才会察觉到清凉。”
赵妈妈小心翼翼的为姑娘敷药,只听姑娘问:“招银,你可有问砚台,此药膏除了我这,四姐处可有送去?”
“奴婢问了,砚台说他先去了四姑娘的院子方过来咱们这,”招银顿了顿,嘴角微微上翘,轻快道:“砚台悄悄同奴婢说,大少爷虽给两位姑娘都送了药膏,不过作用却是天差之别。”
刘湘婉缓缓点头,轻声道:“却似大哥所行之事。”
黄姨娘轻声道:“大少爷有心了,”看向赵妈妈,轻声道:“这几日每日早晚你都要亲自为姑娘敷药。”
“姨娘放心,老奴定时刻谨记。”
刘湘婉一愣,不由道:“妈妈,您不回姨娘的院子?”
赵妈妈低声道:“老奴已跟姨娘禀告过,今日便回来亲自服侍姑娘。”省的姑娘被人欺负。
“这……这……”刘湘婉看向姨娘,轻声道:“姨娘,您那处人手不够,
“姑娘体恤姨娘的心,姨娘焉能不知,可如今姑娘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唯有让赵妈妈留下服侍你,方能安我的心。”
“姨娘……”
“姑娘不必多说,姨娘心意已决,”黄姨娘拿起扇子对着她的脸慢慢扇风,轻声道:“我已遣绿衣禀告太太,明日太太会派新的丫鬟过去服侍我。”
“姨娘,女儿当真没甚。”
黄姨娘对其摇摇头:“招银招娣年岁尚小,于一些事情尚没有主见,但赵妈妈不一样,她毕竟是老人,吃过的盐比姑娘走的路还多,所想之事也比姑娘想的长远,周全。”
事已至此,刘湘婉唯有点头:“姨娘放心,日后女儿再不似今日这般让您担忧。”
黄姨娘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一直以为姑娘脾性好,今日方知也是个暴脾气。”倒是跟老爷的性子如出一辙,要么不发火,终日言笑晏晏,一旦发火便会闹得天翻地覆,众人皆知。
刘湘婉讪讪道:“姨娘,莫要打趣女儿。”
“姑娘这脾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黄姨娘低叹:“姑娘除了对至亲之人上心外,其余人与事皆是漫不经心。”
“姨娘,您可是有话要交代女儿?”
赵妈妈对招银招娣使个眼色,三人轻手轻脚的躬身退下。
黄姨娘看着她,低叹道:“姑娘,你这性子太刚烈了。”
说刚烈尚不如说嫉恶如仇!
“姨娘……”旁人都说她性子温顺,怎姨娘偏看出她性子刚烈。
黄姨娘淡淡道:“姑娘对甚也不在意,可一旦触碰你的逆鳞便会与人斗的鱼死网破,非要两败俱伤方可。”
刘湘婉低头,小声道:“姨娘,只要没人动你们,女儿性子温顺的很。”
“姨娘性子清淡,不喜争抢,所以这些年姑娘跟着我没少受委屈,待姑娘年岁渐长,更是为了姨娘做低伏小,一直压抑自己的本性,其实这样很好,”黄姨娘慢慢抚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姑娘本是庶出,若样样比嫡女出众,拔得头筹,岂不是成为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
“姨娘,女儿知晓您的担忧。”
黄姨娘轻声道:“今日之事再不可发生,便是你当下受委屈,待得日后从别处讨回来便是,可知?”
刘湘婉缓缓点头。
“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黄姨娘轻声道:“现下你忍她,待你羽翼丰满时,且在看她。”
这时,赵妈妈神色慌张的进来,低声道:“姑娘,老爷身边的刘管事有事禀告?”
刘湘婉皱眉,轻声道:“可有说为何而来?”
赵妈妈低声道:“老奴问了,他不肯说。”
“既如此,我且出去看看?”
黄姨娘起身,想要跟她一同出去,刘湘婉对其摇了摇头,轻声道:“姨娘,您留在屋中等女儿即可。”
就这样,刘湘婉带着赵妈妈出去,只见刘铁躬着身子站在院子中间,轻声道:“我爹让您过来,可是有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