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离开后, 刘仲修铁青着脸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咬牙切齿道:“一个个都当我死了不成!”年岁越大, 心也跟着大,若不给其教训,日后镇国将军府都要搁不住她们。
“老爷莫要生气,此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刘仲修气急败坏道:“二丫头不过想攀高枝, 可四丫头却想至人于死命,且狠心对付之人乃是她的妹妹,其心之歹毒,旁人不及矣。”倘若将她留在府中,只怕贼心不死, 但若将其打发到庙里,总觉得以她不羁的性子会惹出难以预料之事, 到那时便不是他所能左右。
刘铁垂下头,事关小主子们, 焉是他所能置喙之人。
大姐从她爹书房出来后,灵玉低声道:“姑娘, 您怎么了?”
大姐眉头紧锁,低叹道:“小时四妹很是讨众人欢喜,如今年岁大了, 不仅人变的面目可憎,心更是歹毒无比。”
这深宅大院生生将心思简单的少女熬成满腹心计的歹人。
灵石哼声道:“姑娘,四姑娘有今日都是她作的,本是庶女却妄想越过嫡女,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能耐?”
灵玉瞪了她一眼:“少说风凉话!”
“本就是事实,怎还不许人私下嘀咕?”
“你二人休要吵闹,吵的我头疼,”大姐揉了揉额头,冷冷道:“去大少爷那。”
灵石灵玉点了点头,垂着头跟在姑娘身后。
砚台见大小姐过来,忙躬身上前:“奴才给大小姐请安。”
“翊哥呢?”
“回大小姐,少爷在书房看书。”
大姐淡淡道:“进去同传一声。”
砚台忙不迭点头,不一会儿便见翊哥从书房中走出来,淡笑道:“大姐。”
“可有打扰你看书?”
“无妨,不差这一时。”
“这就好……”
“大姐怎会来此?”
大姐轻声道:“此次我回府中,三妹跟我说起惹娘亲生气一事。”
翊哥嘴角的笑容一僵,低叹道:“大姐,咱们进去说。”
大姐颔了颔首,进去后瞥了眼他书房的格局,淡笑道:“姐姐还是头次进你书房,好似六妹经常过来?”
“六妹棋艺尚好,有时会与她对弈一局。”
“你倒是很疼爱家中幼妹。”
砚台站在一旁给二位主子倒茶,轻声道:“大小姐,我们少爷最是心疼三姑娘及六姑娘。”
翊哥斜了他一眼,砚台垂下头,瑟瑟道:“少爷,奴才知错。”
大姐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淡笑道:“你先下去吧!”
砚台抬头小心的瞥了眼少爷,见他下巴轻点,喜不自禁的退下。
“大姐可是有话叮嘱弟弟?”
“三妹的亲事你要多加上心,诚如你所想,三妹自小被娘娇惯长大,性子已然养成,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如今她已及笄,我们唯有为她寻个家世清白的人家,让她少些争斗,多些安宁,美满和顺的过一辈子。”此生她只能熬着日子过,遂不希望三妹走她的老路,便是嫁给似爹爹这般的人也好,爹爹再在乎官位却从未宠妾灭妻,她娘便是再多的不是,爹爹也从未在众人面前打过她的脸。
翊哥苦笑:“即便大姐不说弟弟也会这般做,只是娘……”
至那事之后已过去好些日子,娘亲对他依旧爱答不理,往常心疼他挑灯夜读,定会派丫鬟送滋补身子的汤水,如今却再不曾喝过。
“也许娘心底的打算与我们想的不一
“大姐言之有理,此事是弟弟操之过急。”
心事一了,大姐细细端详他的眉眼,轻声问:“秋试可有把握?”
“金榜高悬姓字真,分明折得一枝春。”
“这么有把握,我可是听说曹家幼子曹霁光也准备金秋下场,此人不可小觑,”大姐神色一顿,轻声道:“大姐自是知晓你的学问与文采,却也不能孤高自傲。”
翊哥淡笑道:“大姐,弟弟敢说此话,自是胸有成竹。”
大姐面露喜色:“好,好,大姐自是对你有信心,待你金榜题名之日,大姐来家亲自为你做一桌席面。”
“如此,这段时日大姐可要勤练厨艺方是。”
大姐无奈的摇了摇头,嗔怒道:“果然如六妹所言,你睚眦必报的很。”
“六妹敢如此说?”
大姐讪笑道:“翊哥莫信!此话乃大姐胡言乱语,且莫放在心上。”
坏了!
她好似坑了六妹!
翊哥不会报复她吧!
“呵呵……”翊哥只是淡笑不语。
刘湘婉回院之后换了一身衣裳方出去,未料沿路偶遇大姐,福了福身,轻笑道:“大姐这是从哪来又去至哪处?”
“鬼机灵,竟敢套我话?”
刘湘婉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大姐,妹妹这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大姐点了点她的额头:“真该拿针将你这小嘴给缝上。”
“大姐……”刘湘婉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
姐妹二人一同去往太太的院子,只听大姐淡淡道:“勿要忧心,四妹之事已处置妥当。”
刘湘婉神色一顿,垂下头轻声道:“四姐可会吃苦头?”
大姐玩味道:“你是如何想?”
“于我而言,与四姐争锋相对,唯有两败俱伤,不如后退一步,方可海阔天空。”
“若她与你结了死仇,日日想着对付你,到时你又该如何?”
刘湘婉遮住眼里的眸光,淡淡道:“狭路相逢勇者胜。”
大姐点了点头:“若你一再退让,反让她有恃无恐,倒不如直接给她狠狠一锤,让她知晓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
刘湘婉心中低叹,可我到底不是大姐,所行何事皆有太太与镇国将军府唯以依靠,而她若行差踏错,等待她的唯有一尺白绫。
“大姐,有些事不是不能为,而是不敢为?”
大姐想到六妹的出身,了然的颔了颔首:“我知你处境难为,但我与你不同,她害你不过是姐妹间的龌龊事,但她胆敢利用我,便得承受我的怒火。”倘若此事做的天衣无缝,无迹可寻,她且佩服四妹的心计与手段,可她所做一切不过是飞蛾扑火,燃不到旁人便先自取灭亡,
“大姐……”刘湘婉张口结舌,不是说只是震慑四姐,难道大姐口中之‘震慑’与她心中所想不同。
大姐淡淡道:“六妹,那日大姐忘记跟你说,对待敌人,要么不出手,忍之恨之,要么出手,杀之罚之。”
闻言,刘湘婉脸色一白,咽了咽口水,大姐声色厉苒时竟与太太十分神似,果然是母女天性,暴躁脾气竟如出一致。
沿路,姐妹二人有说有笑行至她娘的院子,除了四妹告假其余姐妹都在,二太太皱眉问:“这一两个时辰你去哪了?”
大姐淡淡道:“随便走走。”
二太太早从丫鬟口中得知
“娘,您不能太娇惯他,”大姐看向靠在她娘怀中眼眶含泪的毅哥,冷冷道:“过来!”
毅哥憋了憋嘴想要大哭,可又怕惹他娘生气,唯有慢慢行至她娘面前,神色委屈道:“娘。”
大姐淡淡道:“你是我的儿子,是瑾哥的哥哥,长大后要继承安国公府的爵位,只因为见不到为娘便哭哭啼啼,你这般不懂事,日后能有何作为?”
二太太脸色骤变,怒声道:“毅哥那么小,你不说安抚他一二,出口便是训诫之言,是何道理?”
“娘,女儿在教训自己的孩儿,还妄您莫要插手!”
二太太气的抖着身子指着她,愤然道:“你……你……我是你娘,你焉敢这般同我说话?”
大姐转头看向她娘,轻声道:“娘,难道你想让毅哥成为第二个宋天华?”
二太太身子一僵,随即恼怒道:“休拿我外孙儿与那混账比较?”
“娘,翊哥似他这么大,早被爹亲授识字,描红,背诗。”
“那又如何?你爹乃严父,谁能反驳得了他。”
“如今毅哥与我同在一处,即便没了父亲教养,女儿也能将他教养成材。”
“毅哥还太小,过两年进学便可。”
“为何?只因他身在公候之家便可浑浑噩噩,养成不可一世,狂傲不羁的浪荡子,”大姐脸色一顿,冷冷道:“倘若他敢有此念想,女儿便抱着他一同去死,也省的败坏家中门楣。”
此话一出,二太太吓得神色大变,惊恐道:“珍儿……”
大姐缓缓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如今他年岁小,正是好玩的年纪,若不板其性子,日后随心所欲又该如何是好。”
“珍儿……娘再不娇惯毅哥,你莫要这般吓唬为娘。”
大姐置若罔闻,盯着儿子的眼睛,神色郑重道:“毅哥,你要时刻谨记,你是娘跟瑾哥的依靠,若你成不了为娘的依靠,娘这辈子活着还有何意思。”
毅哥拿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脆声道:“娘,儿子定会成为您和弟弟的依靠,娘放心,日后儿子再不会流泪。”
“这才是为娘的好儿子。”大姐搂着他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见此,众人心下感慨,大姐虽是一番慈母心肠,可毅哥毕竟年岁尚小,如此逼迫他长大,会不会适得其反!
月余后,府中风平浪静,一派祥和之气,这日刘仲修唤李姨娘母子三人去书房,淡淡道:“可知我寻你们何事?”
母子三人摇了摇头,四姐上前一步,娇笑道:“爹爹莫不是想念姨娘及孩儿们。”
“是也不是。”
四姐脸上的笑容一僵,爹爹这话是何意?
李姨娘上前一步,轻声道:“老爷,可是妾与孩儿们行事不周?”
刘仲修看向仁哥,淡淡道:“为父为你寻了一家书院,明日起你便去书院授业?”
此话一出,母子三人皆神色呆愣的看着他,只见李姨娘双目无神,喃喃道:“老爷,为何这般做?”
“此事你们理应心知肚明。”刘仲修看向四丫头,冷冷道。
四姐脸色一白,僵硬道:“爹爹……”
“日后仁哥便在崇山书院授业,那里有大嫂的哥哥坐馆,为父与他打过招呼,我儿过去后,他定会多多照拂你。”
闻言,李姨娘脸色惨白,身子不由晃了晃,眼眶发红道:“老爷,您不能这般待仁哥。”
刘仲修淡淡道:“为何不能?他是光
“老爷,你怎可这么说,仁哥也是您的儿子。”李姨娘眼里的泪水刷的落下,哽咽道。
“仁哥,为父这么说,你可会生气?”
仁哥神色僵硬,低声道:“爹,可是儿子做错何事?”
“我儿何事也没做错,不过有人做错事,为父也只能迁怒于你。”
仁哥不可置信的抬头:“爹……”
四姐脸色苍白不止,话到此处,若她还不明白爹爹敲打之意,真真是白活了,噗通跪下,低声道:“爹,女儿错了!”
可恨!可恶!
那日她苦苦哀求,大姐竟置若罔闻!
今日之耻辱,他日定要她也尝一尝!
刘仲修冷冷道:“何错之有?”
上次大姐归家除了震慑她外,还将此事告诉爹爹,事已至此又何须隐瞒,缓缓道:“女儿不该用巫蛊之术谋害大姐,借大姐之手除去六妹。”
只见刘仲修铁青着脸,怒目而视,再看仁哥已被妹妹之言吓的面如土色,而李姨娘垂着头,身子瑟瑟发抖,心中喃喃道:如今东窗事发,这些年她做低伏小的服侍太太皆毁于一旦!
“孽障,知晓为父为何一直隐而不发?”
眼下这般光景,四姐自知逃脱不了罪责,淡淡道:“爹爹要打要骂,女儿皆随您心意,只求您不要因女儿之过错牵连哥哥。”
刘仲修冷哼:“仁哥是你至亲之人,难道大丫头与六丫头不是你的亲姐妹,当你对至亲之人下手时,可曾念过你们姐妹间的情谊,当你利用此事要挟她们时,可曾想过为父的心情,当你毫无顾忌,恣意妄为时,可曾想过今日之后果?”
四姐脸色发白,强装镇定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却乃女儿所为,还妄爹爹莫要牵连哥哥与姨娘。”
事到如今还这般理直气壮,刘仲修怒从心起,大步走上前,抬脚便要狠狠踹其身上,却被眼尖的李姨娘发现一把抱住他的腿,哀求道:“老爷,都是妾的错,是妾没管教好四姑娘。”
刘仲修冷着脸,低斥道:“滚!”
仁哥噗通跪下,沙哑道:“爹,儿子愿意去崇山书院读书,不考得功名,绝不回府,只求您宽宥四妹。”
刘仲修脸色微缓,微微点头:“你且先行回去,明日我让管家亲自送你过去。”
“是,”仁哥低声应道,随后看向四妹:“二哥走了,日后你要安分守己,再不可恣意妄为,知道吗?”
此话一出,四姐脸色惨白的爬到她爹的脚边,扯着他的长袍嚎啕大哭:“爹,女儿知错,求您不要迁怒二哥,求您了……”
刘仲修冷冷道:“这回知晓被人拿捏软肋的感受?”
四姐痛哭流涕的点头:“爹,女儿再也不敢了,日后女儿定安守本分,再不敢心存歹意,求您饶过大哥。”
“四丫头,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你所愿,做错事就该受惩罚,莫不是以为你做错事,要杀要剐只可你一人?”
“爹,女儿真的错了……”
刘仲修狠狠甩开她的手,怒声道:“你是镇国将军府的子孙,身为为父的女儿,可知所行之事意味着什么?”
四姐见他爹面色不改,狠狠对其磕头:“爹,女儿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求您饶女儿这一回,不要因女儿牵连二哥。”
李姨娘也不住的磕头:“老爷,都是妾的错,求您不要驱赶仁哥,妾求您了,老爷……”
仁哥屈膝爬到姨娘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对其摇摇头:“姨娘,爹说的对,做错事就该
刘仲修长叹一声:“为父答应你。”
仁哥对其郑重的磕了一头,起身大步离开。
见此,李姨娘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涩大放悲声,声声质问:“老爷,您怎能如此狠心?怎可如此狠心?仁哥也是您的儿子啊?”
“若要怨就怨恨四丫头,若不是她心存歹念起了害人之心,焉能酿成今日之苦果,”刘仲修看向四姐,眸光阴翳,厉声道:“为父抚养你长大,不是为了让你玷污镇国将军府的门楣,抹黑为父的颜面,毁了府中姑娘们的闺名,知道吗?”
四姐泪雨婆娑,悲戚道:“爹,您好狠的心。”
“为父要你记得,旁人忌讳你不过是怕捉了老鼠反伤了玉瓶,但为父不怕,老鼠在厉害,也逃不过猫的手掌心。”
“爹,女儿便是做错事,一力承担便是,您为何苦苦逼迫二哥?”四姐再也忍不住,大叫出声。
“许你拿捏旁人的软肋,不许旁人拿捏你的软肋,这是何道理,”刘仲修冷笑道:“除非有一日你能站在为父肩上说话,否则这辈子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内院,到了年岁便要出嫁。”
“爹,我也是您的女儿,为何旁人犯错,您会忍之宽之,而女儿犯错您便这般咄咄逼人?”
“我且问你,旁人可曾谋害过至亲之人?”
四姐神色僵硬,喃喃道:“您当真对女儿无一丝舔犊情深?”
刘仲修反问:“乌鸦尚且反哺,可是你呢?”
“我……”
“这世间之事自来都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闻言,四姐惨笑不已,抬头木木道:“爹爹,诗词歌赋,女红针黹,女儿哪里不及众姐妹,为何您对她们总是褒奖不已,到了女儿这却总是神色淡然,难道女儿就这般不讨您欢喜?”
“为父寻夫子授业你们学问时,可有落下你?为父赏赐你们衣裳首饰时,可有短了你?为父奉旨回京述职,可有撇下你?”
“爹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您为何不能对女儿多些怜爱之情,只因姨娘不讨您欢喜,就连女儿也一同遭您厌恶吗?”
“孽障!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东西,”刘仲修再也忍不住,怒骂道:“为父子女众多,除了嫡出子女颇为上心,再有便是二丫头年幼殇母,为父多怜惜她外,其余子女,为父可曾有过偏袒?”
“嫡出?”四姐苦笑道:“无论嫡女还是庶女,我们不都是您的女儿,为何您要厚此薄彼。”
刘仲修指着她怒骂:“也不看看你姨娘是何身份,你又是何身份?”
身份!身份!
姨娘是婢女出身,所以不讨爹爹的欢喜!
因她是庶出,所以爹爹便不会怜惜她!
四姐神色悲愤:“爹爹,若您看女儿不顺眼,大可端一碗穿肠毒药喂给女儿,也省的您日夜担忧女儿做出心肠歹毒之事。”
“你死与不死为父尚不在意,为父众多儿女不缺你一个,但若因你败坏府中名声,你姨娘,你二哥会落得何下场,你可想知晓?”
“爹,您威胁我?”
“谈何威胁,不过是拿捏你的软肋罢了!”
四姐便是在冷血无情,心中还是惦念她二哥,抬手猛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冷冷道:“爹爹放心,日后我定安守本分的待在内院,直至出嫁。”
“今日仁哥愿为你承担后果,为父且宽宥你这一次,日后好生呆在内院,不可再生事
四姐面无表情点头,随后扶着李姨娘出去。
出了院子,李姨娘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愤,挥手对她便是一巴掌,怒声道:“早就劝你莫要贪心,收敛执念,可你就是不听,如今反倒害了仁哥,”话音一落,眸光阴冷的盯着她:“如今你满意了,你二哥为了你被老爷驱赶出府,只是为了你……为了你……早知生下你会惹来这么多是非,更甚至害了我的仁哥,真恨不得你一出生时,直接溺死你。”
四姐捂着脸,惨笑道:“果然,在姨娘心中最疼爱之人唯有二哥……”
“我不该疼爱仁哥吗?老爷对我早已没了情分,日后我所能依仗之人唯有仁哥,”李姨娘神色冰冷,木木道:“仁哥自小听话孝顺,可是你呢,姑娘当真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每每我们母女二人共处时,你看向我的眸光带着一丝不屑,轻蔑更甚至鄙夷。”
四姐身子一僵,抚着脸垂下头,只听李姨娘继续道:“只因我是婢女出身,害你只能是庶出,因此总觉得我们亏欠你,”声音一顿,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怒声道:“可就是我……这个婢女出身的我将你生出来,如果没有我,你焉能站在我面前,对我指手画脚,不屑一顾。”
“姨娘……”
李姨娘对其摇了摇头:“若此事不牵扯仁哥,你我母女尚有一丝情分,可如今因你牵连仁哥,害他被老爷驱赶出府,”嗤笑一声:“也罢!至今日起,我们母女情缘到此为止,既你心中如此鄙夷我,日后姑娘如何全看你自己的能耐。”
四姐心中一慌,伸手去拉她的袖子,未料李姨娘连连后退,低声道:“日后姑娘飞黄腾达,妾绝不上前沾光,反之姑娘成亲后,日子过得糟心不已,也不必与妾说,妾身份卑微,入不得您的眼。”
话音一落,李姨娘决然离开。
四姐脸色惨白,喃喃道:“我做错了吗?为何都说我错?”
她想要高人一等有何不对,想要富贵荣华有何不妥,不想过做低伏小的日子又有何错,对!她没错!是她们错了!谁说庶女不能嫁入高门大户,享受锦衣玉食,她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庶女也能一飞冲天,也能与嫡女平起平坐,也能成为众人眼中羡慕不已的高门大妇。
旁人不敢!她敢!
不仅敢想,更敢做!
总有一日……
四姐抬头,眼睛直直看向前方,安慰自己:现下姨娘只是同她置气,待她涅槃之日,再与姨娘重修母女情分也不迟。
翌日,众人请安时方知仁哥要去外面的书院求学,就连二太太神色都不免惊讶,怪异道:“老爷,您怎有此等念头?”
刘仲修淡淡道:“翊哥金秋下场,定榜上有名,而仁哥回京后一直跟随府中夫子授业,虽日日不缀,却不如行哥聪慧好学,举一反三,不如让他换个地方,且看他学业可会精进?”
二太太皱眉道:“若老爷欣赏那位夫子的才华,直接将其请到府中授业便是,何苦让仁哥去书院就读,毕竟那里清苦的很。”
“糊涂!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今他学业未有精进,这便是他饱食暖衣,不知进取的结果,遂若想学有所成,须先受其苦。”
见此,二太太也不好多劝,唯有道:“是妾身浅薄,不及老爷心有沟壑。”
骤闻仁哥外出求学,弄得众人一时措手不及,回院子后各自派贴心的女婢或小厮过去,送上一些程仪,虽不多却也代表他们手足间的情谊。
唯有四姐亲自送他到院门口,缓缓走上前,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轻声道:“二哥,这里面是我往日为你所做的鞋袜,还有昨晚亲自
仁哥接过,憨笑道:“四妹,此番二哥外出求学,定是有所成方才归家,姨娘那里还要烦你多多照拂,”神色一顿,轻声道:“日后二哥不在你身边,你行事要慎之重之,不可在恣意妄为。”
四姐眼眶一红,簌簌落泪,低泣道:“二哥……”是妹妹害了你,若不是因我牵连你,何至于害你自此。
仁哥摸摸她的头,含笑道:“你回吧,二哥走了!”将手中的包裹交到小厮手中,转身离开。
四姐哭的身子直发颤,却使劲捂着嘴唇,不露出一丝哭音。
玉兰上前搂着姑娘的身子,低声道:“姑娘,咱们回吧!”
四姐摇了摇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二哥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她眼中,方身子一软蹲在地上,双手抱膝不住大哭。
这时小桃跑过来,喘气道:“四姑娘,二少爷可是走了?”
玉兰低声道:“你怎么才来?”
小桃一路小跑而来,只见其额头冒汗,断断续续道:“因二少爷外出求学,乃至于姨娘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本打算亲自送二少爷出府,未料刚出院子,身子一软昏了过去,奴婢并着小花合力将姨娘背进院子,这才急匆匆赶过来,未料还是晚了……”看着手中的包裹,忧愁不已,若姨娘知晓包裹未送到二少爷手上,怕是又会伤心的昏过去。
四姐猛地站起来,从她手中夺过包裹,冷冷道:“回去告诉姨娘,就说已将包裹送到二哥手上,知道吗?”
小桃福了福身,脸色发白道:“奴婢明白。”
四姐瞥了眼玉兰,主仆二人方决绝离开,行至凉亭处,碰到刘湘婉主仆,四姐眸光阴冷的盯着她,阴霾道:“六妹,好手段。”
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四姐说什么,妹妹听不懂?”
“玉兰,你去外面守着,我要跟六妹单独说会儿话,”四姐嘴角微微上翘:“六妹,可会怕?”
刘湘婉对其莞尔一笑:“招娣,你也去外面。”
招娣张了张嘴,见姑娘一脸坚持,方神色担忧的离开。
四姐率先一步走到凉亭内坐下,随后指了指石凳,淡淡道:“坐下说话。”
“不知四姐寻我有何事?”
四姐冷笑道:“如今我落得这般下场,六妹可欣喜?”
刘湘婉皱眉:“四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如今你好端端的坐在我面前,妹妹焉知你落得何下场?”
“若不是你与大姐联手对付我,我焉能被所有人厌弃?”想到二哥离家时寂寥的背影,想到姨娘与她断绝母女情分,新仇旧恨堆积在一处,四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起身走到她面前。
刘湘婉见势不好,身影一闪飞快起身,冷冷道:“四姐,真当我是软柿子随你揉捏不成?”上次巫蛊之事还好被招娣她们及时发现,兼之大姐行事雷厉风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出包藏祸心之人,倘若再耽搁一个时辰,王妈妈便会带着众随从回府,到时死无对证,即便大姐知晓此事非她所为,她也百口莫辩,每每想及此,都后怕不已。
“我就欺负你又能怎地?”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个人,四姐若逼急了我,大不了玉石俱焚。”
四姐冷笑两声:“如此甚好!”抬手便要打她,招娣见情形不对,忙冲上前却被玉兰挡住,脸色发白道:“给我滚开!”
玉兰垂下头,低声道:“招娣,我不能让你过去。”
招娣上前一步推开她,恨声道:“若我家姑娘受一丝伤害,我就是被太太杖毙而死,也要去她面前告状。”
可玉兰毕竟年长她两岁,身量又高出她些许,只见其一把抓住招娣的胳膊,轻声道:“若我不阻拦你,太太没开罪前,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招娣身子一僵,惊吓道:“你……”
“这深宅大院里,主子们活的不容易,随身伺候的奴婢们就活的容易,我等贱命不值钱,一旦惹主子不高兴,非打即骂都是小事,倘若主子心情不虞将我们发卖,也唯有心甘情愿的接受,”玉兰眼眶微红,含泪道:“满府上下谁不羡慕你与招银,自打跟随六姑娘,她从未打骂过你们,还时常与你们言笑晏晏……”
“你……你……便是这样,你也得给我让开,”招娣神色焦急,不住的推攘她,却怎也挣脱不开她的桎梏。
“对不住,我不能放开你。”玉兰狠狠拽住她的胳膊,说甚也不让其离开。
刘湘婉伸手便要抓四姐的手腕,谁料她身子一闪躲开了,抬起另一只手反抽了她一下,只听‘啪’的脆声响彻整个凉亭。
见此,招娣双目喷火,瞪大眼睛狠狠怒瞪玉兰,在顾不得其他伸手与她撕扯起来,心想着早些解决她好去帮姑娘的忙,一同胖揍四姑娘,可……可玉兰见她不管不顾的拼命,唯有拼尽全力与她撕扯。
这边刘湘婉摸着红肿的脸颊,怒目而视,阴翳道:“四姐,我对你一忍再忍,你却步步紧逼,如今还动手打我。”话音一落,刘湘婉飞快跑上前,与她推攘,撕扯在一起。
她二人动手后,从互相推攘到被对方推倒在地,二人至始至终纠缠在一起,刘湘婉自知力气再大也抵不过四姐,只因她二人身高不对等,遂唯有使阴招,遂狠狠掐她腰间,腿间的软肉,待她痛苦哀叫时,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咬牙切齿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如今你青天白日下打我脸,是可忍孰不可忍,便是冒着被爹爹与母亲的惩罚,也要将我心头的怒气狠狠发泄一回。”
刘湘婉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趁着骑在她身上,又对其打了一巴掌,眼下这般境地,她二人定会被家中长辈们狠狠收拾,既然下场不能善了,打一巴掌与打十巴掌又有何区别。
四姐双颊通红,怒目而视道:“你个小贱人,竟连打我两下!”
刘湘婉骑在她身上,双膝并在一起,狠狠扣着她的脖子,而她的两只手不住的与她胡乱过招,嗤笑道:“你我乃亲姐妹,我是小贱人,那你岂不是老贱人,”说完手中动作一顿,惊吓道:“爹,您怎么在此?”
四姐身子一僵,手上动作一顿,刚转头脸又被打了两下,随后反应过来,怒声道:“贱人,你骗我!”
刘湘婉龇着白牙,咧嘴大笑:“这叫兵不厌诈!”
四姐憋着一口气抬脚对她后背便是一脚,刘湘婉猝不及防,身子不由自主往前一倒,四姐微微起身,双手一推将其推倒,飞快骑在她身上,用她适才的法子对付她,右手飞快对其挥了一巴掌,偏刘湘婉身子僵硬,不再有所动作,只听身后传来刘仲修的大怒声:“混账,你们在干什么?”
主仆两边的战事皆是一边倒,刘仲修从正房出来准备去他爹的院子请安,谁料眸光一瞥,看到凉亭里这一幕顿时勃然大怒,哪房之人胆敢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待他走进一看,顿时如遭雷劈,竟是……竟是他二房之人。
这帮孽子,真真是要气死他!
昨儿刚收拾一批,如今又冒出一波!
怎他二房好竹偏出歹笋!
气急败坏的刘仲修大步走过去,抬脚便对玉兰踹去,只见其趴在地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随后大吼一声,入目便是四丫头怒扇六丫头这一幕,惊吓的眼皮直跳!
四姐抬起的手一顿,转
谁料,刘湘婉捂脸大哭:“疼,疼死我了……”
刘仲修沉着脸,大步走进来,抬手一拎直接将四丫头从六丫头身上扯下来,看了眼她二人的模样,嘴角不住发抖,怒声道:“你们想气死为父不成?”
四姐默默流泪:“爹,六妹骂我是扫把星!”
“都给我闭嘴!”刘仲修大怒道。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又不自觉错开,梗着脖子紧闭嘴唇,刘仲修神色阴冷的看着面前这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颊皆红肿不堪的姐妹俩,勉强压抑心中的怒火,冷冷道:“跟我来!”
姐妹二人垂下头,身子颤了颤,四姐是胆寒她爹的手段,刘湘婉则是觉得此架打的甚是痛快,这些年她一直压抑自己的心情,喜怒哀乐从不曾在脸上淋漓尽致的展现过,今日这一架将她心中憋屈的情怀一下子发泄出来,真是痛快不已,想及此,笑的身子发颤,却不小心乐极生悲的扯到嘴角的伤口。
这回真是痛并快乐着!
刘仲修气的牙齿“格格”作响,眼里更是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刘铁站在不远处不自觉退后几步,跟随老爷这么些年,从未见他如此生气。
招娣快步跑到姑娘身边,哭泣道:“姑娘,您没事吧?”
姑娘皮肤本就白嫩,平日别说撞倒便是随意掐下都能留下印记,如今姑娘这脸肿的像猴屁股,真真是心疼死她。
“你没事吧!”刘湘婉扯着她的胳膊,不住的端详。
招娣斜了玉兰一眼,哼声道:“姑娘放心,我与她不相上下,”顿了顿,恨声道:“若我与她同岁,今日一战,定是我胜她败。”若不是玉兰身量高,焉能被她纠缠这么久。
刘湘婉见她脸上没有疤痕,眸光瞥了眼玉兰,只见她身子一颤,飞快垂下头,心下明白,她们二人依着伸手不打脸的念想,只是不住的撕扯,而她与四姐却是真刀真枪,手脚并用的大打一架。
“身上可有被打到?”刘湘婉脸色微缓,轻声问。
招娣摇了摇头,眼见姑娘被四姑娘揍的这么惨,痛哭流涕道:“姑娘,您脸可疼?”
“不疼,一点也不疼。”
四姐冷冷道:“你们主仆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闻言,招娣立马将姑娘拉至她身后,瞋目切齿道:“四姑娘,您再欺负我们姑娘试试!”言罢,对她挥起拳头。
怒发冲冠的刘仲修大步离开,可走了三丈远并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她二人又成斗鸡眼对上了,气的鼻子一歪,怒吼道:“都给老子滚过来!在磨磨唧唧,老子一脚踹死你们!”
姐妹二人身子一僵,好汉不吃眼前亏,刘湘婉拉着招娣飞快跟上他爹的步伐,招娣低声道:“姑娘,都是奴婢不好,没能护住您。”
“你家姑娘是吃亏的人吗?”
只见招娣眼睛一亮,轻笑道:“奴婢就知道姑娘这伤看着严重,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此言一出,刘湘婉黑着脸:她这脸如假包换的被人打了巴掌!
玉兰心中惴惴不安,小声道:“姑娘,您没事吧?”
四姐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招娣不过是个小丫头,你竟连她都打不过,要你有何用?”若她早些料理完招娣过来帮忙,她也不至于吃了这么大的闷亏。
玉兰脸色一白,瑟瑟道:“都是奴婢不好……”
“记住,无论我爹怎么审问你,咬紧牙关死也不能说真话,只需要告诉我爹,是六妹挑衅我在先,知道吗?”
“千万别说错话,不然……”四姐瞥了她一眼,冷冷道:“若我不好,焉能让你好过!”
玉兰嘴唇发抖,适才她与招娣对峙时说的那些话,如何不是她心中所想,遂与招娣纠缠时有心让她,想必招娣也瞧出几分,遂她二人撕扯中并未下狠手,可看到六姑娘主仆间关怀备至的样子,再想想姑娘对她冷言冷语及恫吓之言,身子冷的如在寒冬腊月里不住地哆嗦。
四姐行了一丈远,见玉兰并未跟上来,低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