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仲修揉了揉额头, 轻叹道:“老太爷精神可还好?”爹毕竟年岁大了又贪杯好酒, 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
“老太爷比您还精神抖擞, 今早起来由刘管事陪着,打了一会儿拳方回屋吃了早膳。”
刘仲修苦笑:“爹……”宿醉至今,他头疼的很,没想到爹倒是精神抖擞的很。
刘铁随身伺候老爷, 自是知晓他心里想问之事,又道:“大老爷卯时去了早朝,二少爷早起后去了大太太处请安,谁料被拒之门外,现下在老太爷的练功房。”
“大嫂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刘铁顿了顿, 轻声道:“大太太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用过早膳后便带着奴仆打理内宅事宜。”
刘仲修点了点头, 镇国将军府就该有这样的女主人,遇事先定而后谋, 宠辱不惊,又道:“太太那边呢?”
刘铁轻声道:“早膳后, 太太先吩咐王妈妈去了大太太处,跟着就出府了。”
“出府?”刘仲修皱眉。
“据小厮禀告,太太派王妈妈去了……去了安国公府。”
刘仲修猛地站起来, 狠狠拍下桌子,怒声道:“糊涂!”
刘铁忙后退两步,躬着身子垂下头,不敢言语。
刘仲修气愤之下, 也顾不得额头跳跳的疼,在屋中来回踱步,沉声道:“糊涂至极的东西,昨儿既已从安国公府得了承诺,怎就不能等大丫头洗三回府后在看,为何连这两天都等不了。”
“老爷,您消消气。”
刘仲修怒不可遏:“往日只觉得她愚昧蠢钝,现下看来脑袋犹如粪坑。”
说出如此污言秽语,可见他有多生气!
刘铁唯有轻声劝慰:“太太也是舔犊情深,心中担忧大小姐。”
“她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嫌我们刘家身上的虱子不够多。”今日派人去安国公府看望大丫头,不就是告诉安国公府众人,即使你们做了诸多让步,刘家依旧不放心你们。
“那需不需要奴才走一趟?”
刘仲修烦躁的挥了挥手:“算了。”待晚些时候过去敲打她。
“老爷到现在还未用膳,不如奴才去准备点膳食?”
“如今被这愚昧无知的蠢妇气的更食不下咽,”刘仲修猛地想起什么,皱眉问:“今日姑娘们可是去学堂?”
刘铁躬着身子,轻声道:“是。”
“可有对韩琛做出失礼之举?”
“并无。”
刘仲修板着的脸总算缓和少许,淡淡道:“韩琛这孩子除了家境清贫些,人倒是良善质朴,如今做了我的学生,免不了替他筹谋一番。”倘若朽木可雕,倒是尚好的女婿人选。
“奴才听着,老爷对韩少爷很是满意。”
刘仲修颔首:“此子学问虽不如明若花团锦绣,也不如崇山根基扎实,但所做文章中每个论点皆贴近民情,只要有人肯在旁提点,今年此子秋试必中。”虽不是榜前前三,但出不了二甲一百。
“老奴听说,曹家少爷会参加今年的秋试,且还明言若咱们公子参加,最好错开今年的科考,因为他今年秋试必高中榜首。”
刘仲修含笑道:“甚好,甚好。”有比试之心,才会更加上进努力,这样翊哥也只会越来越好。
“老爷您就不担心?”
“担心?我恨不得多出现明若这般的人。”自己的儿子自是哪都好,可他的才华学识也只在苏州大放异彩,如今回到京城,此地乃众学子集聚之地,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翊
“老爷心中自有沟壑,奴才着实浅薄不堪。”
刘仲修淡笑道:“少爷们如何?”这才是他最关心之事,事关子嗣的前程,万不可马虎大意。
“这两日四位少爷跟着夫子授业,倒也安稳的很。”刘仲修顿了顿,小声道:“不过今日大少爷却同夫子告假,随后带着贴心小厮出府了。”
“翊哥出府?”刘仲修眉毛挑了挑,他这儿子可是一门心思闭关读书,如今刚回京,除了他外祖家及安国公府外,再无其他亲戚。
刘铁见老爷面上不虞,忙道:“若老爷担心,奴才这就唤人去寻少爷回来。”
刘仲修挥了挥手:“无妨,翊哥这般大了,也该独自出去见见世面。”昨儿还宽慰大哥,今日轮到翊哥,他却变得优柔寡断。
“可有说去哪?”
刘铁摇头:“大少爷的性子您也清楚,若他不想说,旁人谁也问不出来。”
刘仲修低叹一声:“如此便罢了!”
莫不是翊哥知晓他大姐出事,去安国公府寻说法,无论是与不是,此事恰能试出他的城府。
此时在大街上漫步的主仆二人,翊哥漫不经心的往前走,小厮砚台环顾四周,小声道:“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翊哥淡淡道:“咱们回京已有好几日,却没好好见识过京城里的风土人情,今日少爷高兴,带你出来逛逛。”
砚台咽了咽口水,脸色讪讪道:“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少爷什么脾性,旁人不清楚,他却十分知晓,自打昨夜少爷知晓大小姐出事后,整宿翻来覆去,彻夜难眠,早上醒来后,突然唤他去夫子处告假,随后吃过早膳,便带着他出府,不由心下忐忑,总觉得少爷此次外出,怕是有所谋划。
翊哥脚步一顿,眸光瞥向他,嘴角微微上翘:“可是害怕?”
砚台神色十分沉重,瑟瑟道:“少爷,便是您心中替大小姐抱不平,可有些事不是咱们可置喙的,万一事发被老爷知晓,咱们……”脸色一白,带着哭腔道:“少爷,您听奴才的话,咱们还是回府吧!”
翊哥翻了白眼,嗤笑道:“你以为我带你去安国公府讨公道?”
“难道不是吗?”
“我单枪匹马带你去讨公道,人还没等开口,怕是被人一扫把打出来。”
砚台合计过味,脸上立马露出喜不自禁的神色,轻快道:“少爷言之有理。”如此说来,少爷是真打算带他出来逛街。
这时,主仆二人路过一个陶瓷小摊,砚台指着其中一个小陶瓷,讨好道:“少爷,奴才看好这个,您能不能买给奴才。”
翊哥瞥了一眼,淡淡道:“咱们先逛逛,待回来时,买给你也不迟。”
闻言,砚台心里别提多高兴,喜滋滋跟在少爷身后。
可是……可是……砚台抬头看向门口身穿铠甲的二位士兵,在看看大门上悬挂的牌匾,颤声道:“少爷?咱们怎么走到宁远将军府了?”
“上前通报一声。”
虽说他们府上也是将军府,门口可没有士兵看守,只见那二人身穿铠甲,敛容屏气,一脸的生人勿进,他小腿不住的发抖,颤抖的走上前,瑟瑟道:“劳烦这位大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脑中似想起什么,脸色惨白的回头:“少爷,咱们来宁远将军府求见何人?”
翊哥眯着眼睛,冷冷道:“你说呢?”
砚台打了冷颤,转头看向看守的士兵,嘴唇发抖道:“我家少爷乃镇国将军府二房嫡长子,请大哥进府通报下府中三少爷。”
士兵一听镇国将军府的名字,肃然生敬,猛地冲翊哥行了一礼,恭敬道:“末将见过刘少爷。”
翊哥回以揖礼,淡笑道:“不知廷茂兄可在?”
士兵恭敬道:“回刘少爷,我家三少爷早膳后去了操练场,至今未回。”
翊哥点了点头,轻声道:“既如此,待廷茂兄回来,还请你帮忙传达一声。”
士兵肃容道:“刘少爷放心,末将定如实传达。”
“有劳。”翊哥回以揖礼,转头看向砚台,淡淡道:“咱们走吧。”
还好,还好!
魏少爷不在府中,不然真不知少爷寓意何为!
砚台心神归为,腿脚打着哆嗦走到少爷身边,小声道:“少爷,您怎突发奇想要来寻魏少爷?”
“你不是猜到原由?”
砚台苦着脸就差泪流满面,扯着少爷的衣袖,劝阻道:“少爷,大小姐出事后老爷已替她讨回公道,您又何苦非要插上一脚。”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爹光明正大替女儿寻公道,姐弟情深的我唯有……”先小人后君子。
砚台觑了觑少爷的神色,小声道:“如今魏少爷不在府中,少爷,咱们不如回府吧!”
“适才你不是想买个陶瓷吗?”翊哥淡笑道:“今日我心情好,可以送你。”
砚台忙不迭摇头,慌张道:“少爷,奴才什么也不要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翊哥晃了晃头,低叹道:“可知机会可遇不可求,下次本少爷可没这么好的心情。”
砚台心中止不住的诧异,既然魏少爷不在,为何少爷心情还如此好,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奴才只求您回府。”随后他将此事禀告给老爷,到时由老爷出面,定能约束少爷心底那蠢蠢欲动的念想。
“砚台,你跟了我多久?”
砚台小声道:“小人跟随少爷已有十二年。”
“知道我最恨什么?”
砚台身子一僵,木木道:“少爷最恨吃里扒外。”
“如此,回府后如何做不用我教你吧。”
砚台抿了抿嘴唇,食指拇指并在一处,对着嘴唇一滑,神色禀然:“少爷放心,此事奴才绝不外露。”
翊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昨日偶然间听说,马厩那边还缺一洗马小厮。”
砚台就差给少爷跪下,脸色苍白道:“奴才发誓,绝不外露。”
翊哥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嘴角上翘:“出来这么长时间,是该回府了。”
谁料主仆二人刚走到街口,便见街尾那边魏廷茂骑着马扬长而来,砚台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少爷,是魏少爷,用不用奴才上前将其拦住。”
“贸然出现,你不怕惊了马,被马蹄一脚踢飞。”
砚台瑟了瑟,小声道:“那咱们怎么办?”
翊哥走到路边一茶摊,淡淡道:“守株待兔。”
砚台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丝帕替少爷擦拭桌上的灰尘,随后对老人家道:“来一碗你们茶摊里最好的茶水。”
老人家小声道:“这位客官,老朽的茶摊不过是小本经营,摆在此处也不过是挣沿路口渴之人的茶水钱,哪有什么好茶?”
翊哥颔了颔首,淡笑道:“无妨,老人家给我来一碗热水即可。”
老人家舒了一口气,忙不迭道:“客观稍等,老朽这就给你倒水。”
砚台轻声道:“少爷,此地龙蛇混杂,不如奴才带您去对面的茶馆。”
“我觉得此处甚
砚台摇了摇头:“奴才怎能与少爷同坐。”
就在这转瞬间,魏廷茂骑着马带着众多士兵飞奔而去。
这时老人家端着茶壶过来,神色恭敬道:“客官,您的热水。”
翊哥淡笑道:“有劳您了。”
老人家嘴角带笑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
一主二仆在这茶摊上枯坐了半个时辰,结果不出翊哥所料,只见魏廷茂换了一身衣裳,带着贴身小厮往他家府邸方向走去,翊哥淡笑道:“砚台,去将魏少爷请过来。”
砚台躬着身子应道,脚步飞快的离开。
不多时,魏廷茂出现在翊哥面前,含笑问:“崇山寻我可是有事?”他们虽彼此惺惺相惜,但终是一文一武,除了一些事情上的见解,其他事上好像并无过多交集,遂回府后听到门口士兵的禀告,神色不免有些诧异。
翊哥起身与他见礼,随后指着对面的茶馆轻声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弟却是有事相求,”顿了顿又道:“既是有事相求,自然得请青墨兄去品好茶。”话音一落,抬脚往前走。
魏廷茂淡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砚台飞快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扔在桌面上,随后紧跟在少爷身后。
豆包眼角扫过桌上几枚铜板,撇了撇嘴角,若是他定扔给老人家一块碎银子,唉!这刘家三少爷的随从可真抠门。
翊哥与魏廷茂走进茶馆,掌柜眼尖,率先认出魏廷茂,只见其嘴角含笑,眉眼一弯,躬着身子上前,阿谀奉承道:“二位爷,您来了?正巧祥瑞阁空着,老夫这就让小二送您二位上楼。”
翊哥回头,呆愣道:“此处你经常来?”
魏廷茂淡笑:“我哪有功夫来此鉴赏香茗,不过是前几日与明若来此坐了一会儿。”随后眼角瞥向豆包,定是他上次赏了不少银子,让掌柜一下子记住,这小子总是背着他招摇撞骗,今日回去后定要好好收拾他。
小二对魏廷茂主仆记忆尤深,见这位爷过来忙撇下其他客人,小跑着过来服侍,躬身道:“二位爷,随我来。”
翊哥颔首,轻声道:“既然祥瑞阁空着,咱们便上去吧!”
待二位爷抬脚上楼,砚台与豆包跟随其后,只见掌管的身影一闪,搓着手一脸的贪婪样,讪笑道:“您看?”
这样的人豆包见多了,心中不免冷哼一声,对其翻个白眼,鼻眼朝天道:“今日可不是我家少爷请客,要打赏找他。”随即手指指向砚台,延长而去。
惊的掌柜目瞪口呆,转过头木木的看向砚台,讪笑的伸手:“您看……”
砚台冷哼道:“我家少爷才刚进来,你便想收钱,眼皮子未免太浅。”想要打赏,也得看你们服侍的周不周到。
掌柜垂下头,看着空落落的手掌,在转头看向决然离开的砚台,猛地对其‘呸’了一口。
豆包见砚台跟上来,轻轻问:“可有给他打赏钱?”
砚台冷声道:“茶还未入口,便想要赏钱,不知可谓。”
闻言,豆包嘴角又撇了撇,快走两步,离他远点。
小二走在前面,谄媚的打开祥瑞阁的房门,恭敬道:“二位爷请进。”
翊哥率先进来,随后道:“青墨兄,先坐。”
魏廷茂失笑:“崇山,今日你这番举动竟让我有些毛骨悚然。”话音一落,却是依言入座。
翊哥坐下后,看着小二淡笑道:“将你们茶楼最好的茶及
小二躬着身子点头,随后轻脚轻手的退出去。
待小二从楼上下来,掌柜一把扯住他,冷冷道:“上面那二位爷可有给你打赏?”
小二摇了摇头,掌柜斜了他一眼:“当真?”
“不信,您摸摸。”一把拉过掌柜手放在胸口。
见此,掌柜脸色铁青,低声道:“我算看出来,今日这位请客的爷忒小气,竟是一分也未打赏。”顿了顿又道:“他们可有点了什么茶水?”
小二小声道:“最好的茶水及最好的糕点。”
只见掌柜脸色如阳春三月,猛地拍打他的肩膀,低斥道:“既是这般,你还不快去准备。”
小二被拍的身子不住往前倾斜,本想反驳两句:不是您拉着我碎碎念,怎事到临头又怨我!
半盏茶后,小二端着木案进去,上面摆满了茶杯茶壶及各色糕点,待他摆好盘子后,翊哥轻声道:“这里不用你伺候。”
上次也这般吩咐,遂小二躬着身子退下。
砚台上前两步,恭敬的替少爷斟茶倒水,谁料翊哥淡淡道:“你们也下去。”
砚台低声应道。
豆包看了眼少爷,见他微微点头,躬着身子同砚台一同出去。
砚台开门出去,就见小二一直在门外徘徊,眉头挑了挑:“怎么?你想偷听不成?”
豆包脚步微顿,离他三步远,他是刘家三少爷的贴身随从,可这行事太没眼力价了。
小二吓得脸色发白,忙道:“小人并没有。”顿了顿又道:“小人不过是怕二位爷还有其他吩咐。”
砚台冷哼道:“便是有吩咐,也有我们做奴才的在,你先下去吧!”
小二眼神不自觉看向豆包,轻声道:“爷,您看?”
豆包不耐烦道:“今儿不是我们爷请客,遂要打赏直接问他。”这话他已说过两次,怎奈那人依旧神色不动,好似根本没听到。
小二觑了觑砚台的脸色,竟是连问都不问,直接走下楼。
豆包再也忍不住,目光看向砚台,讽刺道:“你们主仆出门没带够银子吗?”
砚台翻了个白眼,从衣袖里拿出荷包晃了晃,冷哼道:“看到没,荷包鼓不鼓?”
“既然随身带这么多银子,为甚不给他们打赏?”平白让人小瞧咱们。
“你懂什么?我家少爷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说过衣中何有苦搜索,身无钱使夜当缚,这挣钱与花钱可要慎之又慎。”
豆包被他之言生生噎了下,恼怒道:“直说你们抠门即是。”
闻言,砚台眼睛直直看向他,恨声道:“现下容你这般嘚瑟,待我们少爷出来,我定要向其告状。”
“谁怕谁!”豆包虚张声势,小腿却不自觉抖了抖,随后低下头,愤恨道:“专会告状的小人。”心底到底还是畏惧少爷的雷霆手段。
砚台心中冷哼:只要能制住你,管他什么法子。
两人这厢算是互看不顺眼,各自往旁退了几步,如两座门神脸色冷峻的站在一旁。
屋内,魏廷茂喝了一盏茶,淡笑道:“崇山,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套,若是有事,直说便是。”尤其此人还是他未来大舅兄,便是此事难为的很,他势必鼎力相助。
“青墨如此爽快,我便不在推诿。”翊哥轻声道:“我想让你帮我教训一人。”
“只是这样?”不过是收拾个人,至于让他铺这么大的排场?
翊哥亲自为他倒了杯茶,淡笑道:“你还未问我,所揍之人乃是谁?”
“是也不是,不过若不给此人一点教训,着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魏廷茂心思一转,淡笑道:“除了皇亲国戚及你二哥子渊,其他人无需我多番顾忌。”
“我让你收拾之人,对你而言,在容易不过。”
魏廷茂‘咦’了一声:“但说无妨。”
翊哥淡笑道:“实不相瞒,我想让你帮我教训下我姐夫,安国公府的长子嫡孙,宋天华。”
魏廷茂身子一僵,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木楞道:“宋大哥如何得罪你。”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此事我也不好与你细说,因他所行之事有失分寸,让我大姐受了委屈,作为亲弟,如何都想替她讨个公道。”
其实坊间流传不少宋天华的谣言,不过此人与他交集不深,遂从未放在心上,若帮崇山教训宋大哥,也不是不可以,可这中间牵扯到宣鹤,这……他们自小交情颇深,更是生死之交,这厢动他大哥,委实有点对不住他。
遂魏廷茂道:“其实此事你大可寻子渊,他自来鬼主意甚多,若他从旁助你,此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翊哥从茶盏里拿出一只茶杯,又为其续了一杯茶,淡淡道:“我二哥要同你一起去山西戎武,遂在家中勤练武艺,我不想因此事扰乱他的心神。”
魏廷茂身子一顿,不可置信道:“老太爷竟然同意了?”上次与老太爷谈论兵法,不难从他话里听出,如今的镇国将军府意不在振兴门楣,而是希翼子孙们守成。
翊哥淡淡道:“镇国将军府的荣耀与门楣是从战场上拿命拼搏而来,我二哥自是不想到了他这一辈,变得懦弱无为,成日只靠祖荫过日子。”
“子渊不愧是镇国将军府的子孙,身体里留着老将军骁勇善战的拼劲。”
翊哥淡笑道:“如何不是。”
魏廷茂嘴角的笑容一顿,轻声道:“帮你教训宋大哥与我而言,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
“只是这中间牵扯到明若兄,一时间你有些犹豫不定。”
魏廷茂缓缓点头:“明若与我而言,如同亲兄弟。”
“寻你之前,我有想过此点,不过心中还是带着一丝侥幸,如今看来却是让你为难,是我考虑不周,青墨兄,此事就当我从未提过。”
话虽如此,可魏廷茂的心却如同蚂蚁在咬,好不容易未来大舅兄求他帮忙,若此番推拒,日后求娶刘湘婉这鬼丫头,怕是难上加难,左右掂量下,只能为了佳人暂且抛弃兄弟情谊。
只听魏廷茂话音一转,神色郑重道:“崇山,此事我可以帮你。”
翊哥先是大喜,随后皱眉问:“可否告知愚弟,为何改变心意?”
魏廷茂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道:“想让你欠我份人情。”
只见翊哥手指慢慢敲着桌面,半响后,轻声道:“可以。”
魏廷茂眉眼带着喜意,淡笑道:“其实我心中也有疑问,便是不用子渊帮忙,你自己也可出手教训宋大哥。”
“如今的我尚在爹娘羽翼之下,牵一发而动全身,且此事不想让我爹娘知晓,毕竟我爹已替家姐出气。”
魏廷茂点头,轻声道:“不知崇山心底可有想法?”
翊哥淡笑道:“我不喜欢用武力解决事情,不过但凡我出手必让大姐夫刻在心里,且永生难忘。”
魏廷茂见他嘴角凉薄的笑意,不知为甚心中发寒,更坚定日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崇山,他……不是好相与之人,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想必你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翊哥含笑点头。
大约半个时辰,翊哥与魏廷茂联袂出来,砚台早已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道:“少爷,奴才有事要禀告。”
豆包忙道:“少爷,眼下您还有公务在身,此地咱们不能久留,还是早些离开吧!”
翊哥愣住,随即歉然道:“不知青墨兄如此繁忙,是愚弟的不是。”
魏廷茂斜了豆包一眼,只见其脸色微白的垂下头,轻声道:“无妨,只是操练新兵。”
“既这般,愚弟就不多打扰了。”
魏廷茂缓缓点头,带着豆包抬脚离开。
待魏廷茂主仆身影消失,翊哥嘴角的笑容一敛,冷冷道:“跟随我这么长时间,还这般不知分寸。”以他七窍玲珑心,如何看不出他与青墨的随从生了嫌隙。
砚台垂下头,委屈道:“豆包说咱们主仆抠气。”
闻言,翊哥竟不自觉轻笑出声:“难道不是吗?”说完抬脚下楼。
到了掌柜面前,翊哥朝砚台伸手:“荷包拿来?”
砚台从袖子里拿出荷包递给少爷,翊哥接过,眼神看向掌柜,淡淡道:“一共多少两银子?”
掌柜点头哈腰道:“这位爷您用好了……”顿了顿,含笑道:“不多,不多,二百两。”
翊哥身子一顿,淡声道:“竟不知京城里的好茶这般贵。”
掌柜脸色一讪:“这位爷,您说要本店最贵的茶,老夫给您呈的可是咱们茶馆里最贵的西湖龙井。”
翊哥颔首,转头道:“砚台,今日带的银子不够,回府取二百两银票过来。”
砚台一愣,嘴唇微动,但在少爷冰冷的眸光中,唯有躬身应道。
能在京城里开这么大的茶馆,可见掌柜心思有多剔透,忙开口阻拦:“这位爷不必折腾你的随从,只需告诉老夫,您府上名讳,至于银子,何时给都行。”
翊哥淡淡道:“不必。”
这位公子怕是大有来头!
想及此,掌柜忙道:“这位爷……老夫这茶馆不过是小本买卖,挣不到多少银子,若您觉得茶水钱要的多,您看着给便是。”此话一出,不止心疼肉更疼。
“砚台,我说的说你也敢不听。”
砚台脸色一白,飞快的走出去,掌柜拦都拦不住,悔不该心中起了贪念,看这位少爷的穿着打扮,及适才离开的那位爷,皆不是差钱的主,万一因这贪念,得罪不该得罪之人,怕是……想及此,猛地打了个冷颤,低声道:“这位爷,适才老夫有眼不识泰山,诓骗了您,其实您喝的茶及吃的糕点也不过一百两银子。”
翊哥淡淡道:“掌柜不必担忧,西湖龙井却是值这个银两。”
得!今日碰到个会品茶之人!
掌柜躬着身子,小心翼翼:“这位爷,请您移步。”
翊哥皱眉,淡淡道:“有事直说便是,何须这般遮遮掩掩。”
掌柜眼见没了法子,慢慢挪到翊哥身边,耳语道:“这位爷,老夫错了,不该诓骗您,您饮的却是西湖龙井,不过却不是纯粹的西湖龙井,里面还掺杂了些许其他茶叶。”
翊哥嘴角微微上翘,冷冷道:“真当我好骗不成?”
掌柜吓的额头冒冷汗,低声道:“小人也是生计艰难,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全指着这茶馆过活,爷,您放心,只要这回您肯饶过小人,小人日后再不敢坑骗他人。”果然是个硬茬,掌柜直接从老夫变成小人。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无外乎因我没给你赏钱,便想趁机多要。”
掌柜脸色一白,嘴角讪笑
翊哥冷哼一声,从荷包里扔出五十两银子,淡淡道:“下不为例。”说完转身离开。
掌柜看到柜台上那五十两银子,嘴角的笑容越发僵硬,小二走上前,低声道:“掌柜,您没事吧!”
掌柜颤巍巍将五十两银子收入怀中,低声道:“有总比没有强。”这位爷给的正正好是西湖龙井的银子。
小二无语的看着他:……
翊哥出去后,砚台方从旮沓处出现,低声道:“少爷,您处理完了?”
“嗯。”翊哥将手中的荷包扔给他,淡淡道:“今日你做的不错。”
砚台得了夸奖,心里美滋滋的,轻快道:“少爷,魏少爷可答应帮您?”
翊哥淡淡道:“各取所得。”
“少爷,此话是何意?”
“回府。”翊哥嘴角微微上翘,抬脚往家走。
这边,豆包小声道:“少爷,您可是生奴才的气?”
魏廷茂冷冷道:“近来你越发肆无忌惮了。”
豆包脸色一白,瑟瑟道:“少爷,奴才错了。”
“待回府我在收拾你。”
豆包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但凡少爷眸光阴冷,嘴角上翘,与他而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唉!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少爷身边缺女子,若主母在侧,他这心头火怎能这般旺盛。
“少爷,刘家三少爷找您何事?”
魏廷茂淡淡道:“皮又紧了。”
豆包垂下头,撅了撅嘴,小心翼翼道:“少爷,奴才知道错了,您能不能从轻发落。”
魏廷茂眼角都未瞥他一眼,冷着脸继续往前走,心中却不住的琢磨崇山之言,他心思怎这般狠毒,此事一出,宋大哥怕是没脸出入出风月场所,更不用说沾花惹草,心中一叹,日后万不能得罪崇山,此人报复心极强,且阴招让人不寒而栗。
翊哥回府后,二太太忙唤王妈妈过去,翊哥进去后,淡淡道:“不知娘唤儿子过来所谓何事?”
二太太拉着他的手,担忧道:“听说你出去了,为娘有些担心你。”
“娘多虑了,府中憋闷,儿子便想出去走走。”
二太太小心窥觑他的脸色,低声道:“我儿可是知晓你大姐之事?”自小他们姐弟俩感情就好,如今珍儿出事,她生怕翊哥一气之下,去安国公府寻大姑爷的麻烦。
翊哥淡笑道:“大姐提前生子,府中已人尽皆知,我又怎能不知晓。”
闻言,二太太脸色铁青,昨儿回府后已叮嘱随从之人,也不知哪个不要命的胆敢违逆她的话,将珍儿一事宣扬出去,若让她寻到此人,定将其扒皮抽筋。
二太太讪讪道:“翊哥,你大姐之事,你爹已处置妥当,你且不用担心,安心读书才是。”
翊哥轻轻点头。
翊哥好久不曾与她这般亲近,二太太心里很是高兴,言语轻快道:“看日头,快到午膳的时辰,我儿不如留下陪娘一同用膳。”
“听娘的。”
二太太脸上止不住笑意:“我儿出去一趟,看着心情甚好。”
翊哥淡笑道:“本是心有郁结难解,出府一趟倒是轻快不少。”
“若这般,我儿读书烦闷时便出府散散心。”
“娘所言极是。”
砚台听到此话,心脏猛地一颤,少爷这是心事一了,眉眼嘴角皆是一脸的和风细雨,可想而知,大姑爷定会被少爷收拾的体无完肤。
刘仲修听到小厮的禀告,大步往太太屋子走去,见屋中母子二人言笑晏晏,含笑道:“翊哥也在?”
母子二人对其行礼问安,二太太眉开眼笑道:“老爷,可曾用过午膳?”
“尚未。”
二太太便道:“那不如留下与我们一同用膳。”
“甚好。”
王妈妈嘴角带笑道:“太太不如唤三姑娘一同过来。”
二太太忙不迭点头:“你赶快去。”似今日这般,他们一家人已好久未在一处用膳。
王妈妈含笑的福了福身,脚步轻快的出去。
二太太看向老爷,神色担忧道:“昨夜老爷宿醉,今早起来头便有些疼,不知眼下可有好点。”
刘仲修淡淡道:“喝了安神茶,如今好多了。”
二太太亲自为老爷斟茶,轻声道:“如此,妾身这悬着的心也就安稳了。”
“听下人们禀告,今早你让王妈妈去了安国公府?”
二太太嘴角的笑容一僵,讪讪道:“珍儿提前生子,这身子定然虚的很,正好妾身库房里尚有一只年头长的老山参,便合计给她送去,让她吃了好将养身子。”
刘仲修颔了颔首:“此事只此一次,夫人再不可派人过去。”
“老爷?”
“夫人爱女之心,为夫自是明白,可你这般担心珍儿,可想过安国公府的脸面,要知他们已被咱们逼得写下和离书。”话音一落,刘仲修眼角瞥向一旁的翊哥,只见其神色未有一丝惊愕,脸色平淡且温和,让他心里不住的犯嘀咕。
“老爷,是妾身鲁莽了!”
“其实我心底比你更担忧珍儿,越是这般我们越要镇定自若,这样安国公府才会更加重视珍儿,个中道理,夫人可懂?”唉!别人娶媳妇都能帮着相公分忧解难,他娶的媳妇还得事事由他教导,比养个孩儿还让他累心。
二太太脸色一白,瑟瑟道:“老爷,今日妾身之举动,会不会惹恼宋家人,引得他们故意怠慢珍儿。”
刘仲修低叹一声:“宋家明面定是不敢,不过暗地里就很难说,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之我们不能为珍儿树敌,更不能让她难做,知道吗?”
二太太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点头。
刘仲修目光看向翊哥,淡淡道:“听说你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