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婉想了想, 淡淡道:“这个问题, 你着实不该问我?”
“姑娘?”
刘湘婉苦笑道:“你得问我爹问太太, 似我们这般的闺中千金,婚事自有爹娘做主,怎能由得我们置喙。”
“姑娘……”招银哪里听不出姑娘自嘲的话,忧心道。
刘湘婉轻笑道:“无需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后成婚,她什么都吃,就是不能吃亏,如今的她尚有很多牵制她的人,但成婚后, 一切皆从头开始,敌进我退, 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敌退我追,势必一鼓作气击溃敌人, 化他为我所用。
招银轻笑道:“姑娘,奴婢相信您。”自去年黄姨娘生下五少爷后,姑娘渐渐有了主意, 她们的日子也随之越发好过。
刘湘婉翻了个身,轻声道:“睡吧,明日还要起早去给母亲请安。”
书房,翊哥自小便立誓金榜题名, 打那后便囊萤映雪,卯时起子时睡,即使回京依旧这般作息,小厮轻脚轻手的进来,低声道:“少爷,如今已是子时二更,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今日府中发生的事细细说与我听。”翊哥眼睛盯着书,头也未转道。
小厮想了又想,神色踌躇道:“少爷,你当真想知道?”
闻言,翊哥放下手中的史记,转头一动不动的看他,小厮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今日府中出了两件大事。”
“说?”
“其一是大小姐提前生子,其二是二少爷被大太太罚跪在院子中央。”
“嗯?”
小厮垂下头,断断续续将今日他所知道的事说个大概,只见少爷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呵呵……大姐夫?”乃能人也!
不知为何小厮身子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少爷从不为任何事而动怒,但若真惹怒他,便会露出此时这般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少爷上次动怒是一年前,而挑衅他的二少爷下场则是很惨,如今……不用合计,大姑爷怕是要倒霉……
“少爷,时候不早了,奴才伺候您洗漱?”
翊哥淡淡道:“替我磨墨。”
小厮抖着身子上前,轻手轻脚的替少爷磨墨,大气更是不敢喘一下,只见大少爷从花瓶里拿出几张雪白的宣纸,又用镇纸压住四边,拿起毫笔慢慢沾上墨水,一气呵成写下大大一个‘惩’字。
翊哥收笔后,淡淡问:“可知此字的含义?”
“少爷,此字乃惩?可是惩罚之意?”小厮自小跟随少爷左右,自然也识字,只不过不精通其意而已。
翊哥颔了颔首,淡淡道:“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怨其正。”
小厮瑟瑟道:“少爷,您是打算?”打算让大姑爷吃个教训,这话却是不敢说出口。
翊哥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伺候我洗漱吧!”
小厮躬着身子,低声道:“是。”
翊哥嘴角始终带笑,没想到大姐夫竟是如此风流多情之人,宋家人算上宋天明,可真是人才辈出啊,不过二哥倒是让他另眼相看一番,没想到他心意这般决绝,面对大伯母的软硬兼施竟未撼动一丝心神。
刘家子孙确实对得起镇国将军府的赫赫威名,其心智尤为坚定不移,睿哥如是,他焉能不是。
翌日,刘湘婉带着招娣去太太处请安,沿路碰到三姐五姐及七妹,只见她们脸色阴郁,不由问道:“出了何事?”脸色怎这般难看。
三姐低叹道:“这两日京中咱们该走访的亲戚都探望完了,今日起便要跟着夫子授业,唉!”
“你们也是?
五姐七姐也很厌烦枯燥无味的之乎者也,可是……既然太太发话,她们焉能不应。
这个……刘湘婉同样无可奈何,毕竟她也要跟着一同去,遂道:“眼下咱们只能见机行事。”
话音一落,四姐妹对视一眼,唉声叹气。
到了二太太的院子,只见四姐早早过来,陪着太太在厅中说笑,只听二太太轻笑道:“四丫头这嘴还是这般讨喜。”
“那也是母亲喜欢听,方觉得女儿所说之事有意思。”
待二太太看到玫儿,顿时眼睛一亮,含笑道:“最近你们姐妹四人倒是常常在一处。”这话听在四姐妹耳里并无异样,但听在四姐耳中却尤为刺耳,母亲这话莫不是说她总是踽踽独行。
这时,姐妹们到齐了,便一同对二太太福了福身,只听三姐淡笑道:“娘,女儿们可不是相约而来,而是每次都能很赶巧的碰上。”
“这时候就不会说些讨喜的话吗?”太甜嗔怒。
“您是我亲娘,无论女儿说好的歹的,您还能同女儿计较?”
“你这孩子……”
二太太眸光看向六丫头,只见其站在一旁恭敬内敛,嘴角淡笑道:“昨儿在安国公府,六丫头表现很好。”
刘湘婉福了福身,轻声道:“多谢母亲夸奖。”
其余姐妹自是知晓太太此话何意,更是亲眼看见送给安国公府老太君的那幅屏风乃六妹独自绣成,而三姐不过是在其绣成前比划两下,做做样子。
二太太眼角瞥向王妈妈,只见其从身后走出来,随后从桌上拿起盖着红绸的木案,走到刘湘婉身边,轻声道:“六姑娘,这是太太赏赐您的。”
刘湘婉忙福了福身,低声道:“母亲,恕女儿受之有愧,因此屏风您早已赏赐过女儿。”
二太太见她如此知趣,淡笑道:“安国公府老太君如此喜欢那幅屏风,着实出乎我的意料,这其中你功不可没,且昨儿老太君亲口夸赞你,母亲又怎能无所表示。”这时王妈妈掀开红绸,只见六个金元宝精光闪闪的放在木案上,除了三姐,其余三姐妹皆是满眼羡慕的神情。
对此,二太太嘴角上翘,淡淡道:“自打你们回京,为娘带你们去过外祖家及你们大姐的婆家,想必这两日你们收了不少见面礼,”眼角瞥见四丫头,只见其脸色僵硬,轻声道:“为娘想着你们得了不少好东西,便直接赏六丫头银子,你们且不用眼红,这是六丫头该得的奖赏,若你们平日上进些,有六丫头一半的女红手艺,为娘定也奖赏你们。”
刘湘婉心中微叹:太太这是醉梦之意不在酒,明着奖赏她,实则暗地里为她树敌,唉!太太依旧是那个口腹蜜剑的太太,昨儿历经大姐那般惊险之事,今日却能谈笑风生的满心算计,着实令人钦佩!
刘湘婉又福了福身,恭敬道:“女儿谢母亲赏。”
二太太含笑的点头,又道:“从今日起,你们五姐妹便要跟着大房七丫头八丫头一同去授课,过多的叮嘱我就不多说了,日后你们上课不可淘气,若因此害得二房丢尽脸面,届时我必严惩不贷。”
五姐妹忙对其福了福身,收敛嘴角的笑意,轻声道:“女儿们谨遵母亲教诲。”
二太太又道:“至于午后所要学的琴棋书画,待你们跟随孙嬷嬷学好规矩,在去学也不迟。”
“娘……”三姐忍不住开口,她每日跟着孙嬷嬷学规矩,怎还需要从头学。
二太太冷着脸,低斥道:“这是老爷的决定,岂容你置喙。”
三姐气愤的跺跺脚,见此,二太太眯了眯眼睛,脸色微冷,呵斥道:“似你方才
三姐垂下头,瓮声瓮气道:“女儿知道了。”
二太太又细细叮嘱她们,方让五姐妹离开,出去后,刘湘婉对招娣道:“先将母亲的赏赐送回去,过后你在去学堂寻我。”
招娣福了福身,端着木案离开。
这时,四姐阴阳怪气道:“六妹,如今你真的很得母亲欢喜。”
刘湘婉还未说话,三姐便淡笑道:“四妹此言差矣,良才善用,能者居之,待你日后学有所成,我娘也会褒奖你。”
四姐冷笑两声:“三姐文采越发出众了。”说完甩袖子离开。
适才太太名褒六妹暗贬众姐妹时,五姐脸色也不甚太好,不过三姐此话却甚是有理,六妹女红再出众又有何用,还不是为三姐作嫁衣,遂三姐百般维护她,只见她嘴角含笑,嗔怒道:“六妹,如今你财大气粗,日后好吃的糕点却是不能少了我的。”
刘湘婉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眉眼带笑道:“五姐放心,明日必将你最喜欢的鸳鸯酥送上。”
“六姐我呢?”七姐拉着她的袖子,揶揄道。
“自然也有七妹喜欢的桂花糕。”
就这样,四姐妹一路打打闹闹走到学堂门口,只见四姐同大房的双胞胎姐妹言笑晏晏,见她们过来,众人互相行礼打了招呼。
九姐满脸的笑意,脆声道:“总算将五位姐姐盼来了,你们不知学堂里只有我们姐妹二人上课,很是无聊。”
三姐拉着她的胳膊,小声耳语道:“夫子可好相处?”
八姐一把将妹妹扯过去,低声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们姐妹觉得夫子尚好,却不知姐姐们如何感想。”
八姐拉着刘明婉的胳膊快人一步进去,边走边训斥:“不是让你收敛自己的性子,怎又随意与她们搭话。”
“姐姐,她们也是我们的姐姐,日后我们还要在一处玩耍呢?”
八姐呵斥道:“整日就知道玩,姨娘让你绣的荷包,你绣好了吗?”
九姐垂下头,低低道:“姐姐,我错了。”
八姐点了点她的额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五姐妹无语:真当她们耳朵背吗?
三姐咳了咳,脸色讪讪道:“适才我的口气可不好?”
刘湘婉淡笑道:“怕是到了上课的时辰,八妹九妹才这般着急,三姐勿要多想,咱们还是赶快进去吧,”顿了顿,又道:“咱们可是初来乍到,迟到总是不好。”
三姐脸色不虞,却被刘湘婉笑着拉走,唯有气呼呼的跟进去,其余三姐妹自是紧随其后。
四姐故意慢了一步,待五姐脚步上来,方轻声道:“倒是我眼拙了,竟不知五妹心胸如此开阔?”
五姐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四姐,你这挑拨是非的手段,在我这没用。”说完不顾她脸色涨红,拉着七妹飞快进去。
自打赵姨娘过世,七姐日渐收敛她的脾性,每日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因她这般,五姐与刘湘婉不免心疼她,平时对她颇多照拂,久而久之,七姐渐渐觉察出她二人的善意,这才与她们慢慢走的近了。
独自站在外面的四姐脸色铁青,恨声道:“让你们猖狂,早晚有你们吃亏的时候。”
姐妹五人进去后,不免又一次神色呆愣,她们还是头次见这般风华正茂的英俊夫子,看年岁……也就弱冠之年,在五姐妹心中一直以为夫子都是秦夫子那般到了知命之年,谁料,这位
五姐妹脸色一红,飞快的福了福身,赶紧坐到座位上。
三姐轻声道:“咱们这位夫子好年轻?”
刘湘婉垂下头,小声道:“三姐,禁声!”
三姐害羞的伸了伸舌头,刘湘婉的心稍稍安稳些,真怕三姐又一次春心萌动,谁料坐在她身后的五姐也小声附和:“确实如三姐所说,咱们这位夫子面如冠玉,让人看了满心欢喜。”怪不得适才大房的八妹那般疾言厉色,症结原是因此。
七姐在旁小心翼翼扯了扯五姐的衣袖,轻声道:“五姐,快别说了,夫子往咱们这边看呢?”
五姐立马端坐身姿,目光潋滟的看着夫子,刘湘婉扶额,果然僧多肉少,内宅最不缺的便是女子,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个玉面书生,瞧着五姐也忍不住春心荡漾,再看四姐除了刚刚呆愣下,现下已回过神儿,脸色淡然的看着夫子,三姐心中怕还惦念那遥不可及之人,遂看向夫子的眸光也不过带着一丝惊叹,七妹更不用说了,与她一样是个脑袋不灵光的,于男女之事一知半解。
夫子淡淡开口:“我姓韩,单名一个琛,字玉林,你们可唤我韩夫子。”
三姐猛的开口问:“韩夫子,你身上可有功名?”
韩夫子淡笑道:“在下如今已是举子功名。”
三姐‘咦’了一声,转头看向八妹,轻声道:“我们跟大哥不是同一夫子吗?”
八姐刘默婉轻声道:“三哥他们的夫子是祖父在二伯回京前,亲自上门求请来府坐堂。”
原是这样啊……
三姐颔了颔首,又问:“韩夫子,你授业于我们可会耽误你的学业吗?”
韩夫子还未说话,八姐直接替他回答:“韩夫子虽是咱们府上的夫子,却也是母亲的远方侄儿。”
三姐挑了挑眉,起身对其福了福身,歉意道:“打扰夫子授业,是学生的不是。”
韩琛淡笑道:“打扰谈不上,在下知五位小姐心有疑问,为甚在下能过府授业于你们,不过是以往的夫子因年岁渐大,思乡心切,便跟我姑母提出请辞,再加上我做客府中,打扰多时心中甚是过意不去,遂自请授业于府中小姐们的学业。”
话音一落,五姐妹起身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日后我等姐妹有劳韩夫子教导。”
“好说,好说。”韩琛脸色一红,轻声道:“那咱们继续上课吧!”
五位姑娘走后,王妈妈低声道:“太太,老奴听说为姑娘们授业的那位夫子不过弱冠之年,您就不怕姑娘们少女怀春,传出些许流言蜚语。”
二太太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抿,轻笑道:“放心,不会出事的。”
“老奴不懂,还妄太太赐教。”
“自打我们回府,早有人对我禀告过府中一切事宜,那位韩夫子是大嫂的远方亲戚,不过是个落第举子,以往的夫子因年岁渐大,思乡心切,便提出请辞,至此后,便让她这位侄儿授业于那对双胞胎姐妹,再者大房那对姐妹花年岁尚小,于情爱之事一知半解,大嫂自是在放心不过,如今咱们二房回来,在寻新的夫子已然不跟趟,遂大嫂与老太爷商量一番后,决意由他继续授业,再说咱们二房的五位姑娘,各个眼光都不低,怎会看上家境清贫的寒门学子。”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二太太淡笑道:“玫儿自是不用说,便是她在胆大妄为,也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四丫头年岁越大心也越大,更不可能看上寒门子弟,至于五丫头,只要张姨娘在一天,说什么也不会任她嫁给家
“万一姑娘们动了心,于二房名声终是不好。”
二太太淡笑道:“你竟比我还草木皆兵。”摇了摇头,轻声道:“这韩琛明里是坐堂夫子,暗里怕是老太爷为我们老爷收的学生?”
“您是说?”
“老太爷看中之人必是人品才华俱佳,这韩琛许是时运不济,总是名落孙山,加之又是大嫂娘家的远方亲戚,遂老太爷打算让他成为老爷的学生,倘若日后高中也能成为老爷的助力,即便不中,以老爷日后的官位也可为其某个差事。”
原是这般打算,王妈妈缓缓点头。
“再者,若这韩琛起了坏心,第一个不饶他的便是大嫂,以大嫂的谋略心机,可会做这般吃力不讨好之事?”
王妈妈嘴角微微上翘:“太太心中果然早有定夺。”
“事关姑娘们的名誉及府中的名声,不能有一丝马虎。”太太淡笑,王妈妈适才这些担忧,何尝不是她心里所忧,若不是老爷提早告知她,她怕是也如王妈妈这般担惊受怕。
王妈妈恭维道:“老奴看事情远不如太太矣!”
二太太眉眼带着些许自得,淡淡道:“一会儿你去大嫂那里走一趟,问问珍儿洗三后回府之事。”
王妈妈躬着身子应道。
大房内室,郭妈妈轻声道:“二房五位姑娘已去了表少爷的学堂。”
大太太脸色苍白,淡淡道:“派人时刻注意学堂里的事。”
郭妈妈点头,随后担忧道:“老奴见您早膳没吃几口,不如唤丫鬟去厨房端点太太喜欢吃的糕点。”
“算了,没胃口。”只听大太太又道:“琛哥心性单纯,定不会做越矩之事,若不然老太爷也不会让其授业于府中姑娘们,但凡事都有万一,派人时刻注意学堂里的动静,但凡风吹草动皆要向我禀告。”
“老奴明白。”郭妈妈小声道:“早晨二少爷过来请安……”
郭妈妈只是开了个头,大太太便眼神凌厉的看向她,冷冷道:“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睿哥,既然他非要去战场送死,我权当没生养过这个儿子。”
“太太……”郭妈妈低呼一声,昨晚小厮把醉酒的大老爷送回屋子,太太竟连脸也未露,直接让老爷在矮榻上蜷着睡了一宿,唉!因着二少爷戎武一事,太太怕是连老爷也埋怨了。
这时,映红进来禀告,低声道:“太太,二房的王妈妈求见?”
大太太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随后王妈妈躬着身子进来,恭敬的福了福身,轻声道:“大太太,我家太太遣老奴过来是想问,大小姐洗三后要回府中住对月,不知将其安排在哪个院落?”
“此事便是二弟妹不来寻我,我也会让郭妈妈过去通报一声。”
王妈妈眉眼带笑道:“还好老奴早来一步,不然还得折腾郭妈妈。”
大太太含笑道:“我合计让珍儿母子住在避雨阁,那里春暖夏凉,最适宜坐月子,且毅哥尚小,最是活泼好动的年岁,更不能离池塘太近。”
“大太太安排的在合理不过,老奴这就回去告之我们太太。”王妈妈嘴角微微上翘,这与太太心中打算不谋而合。
大太太颔首道:“你且先回去问问弟妹的想法,若她觉得尚好,此事就这般定下,我来安排奴仆前去打扫,若觉得那处院子不称心,看好哪处再告诉我也不迟。”
王妈妈福了福身,恭敬道:“让您操心了,老奴这就回去禀告。”
大太太对郭妈妈使个眼神,淡笑道:“替
王妈妈躬着身子,忙道:“您太看得起老奴,老奴不过一奴仆,替我家太太跑腿实属常事,不敢让郭妈妈亲自送老奴出去。”
郭妈妈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妹妹不懂,这是我家太太心疼我,想让我出去透透气。”
二人推攘间,郭妈妈到底亲自送王妈妈出去。
屋中就剩大太太一人,她强装镇定的心神猛地一松,脸色顿时惨白,慢慢走到矮榻上缓缓躺下,闭眼长叹道:“这日子是越发的难熬了。”
不得不说,这位韩夫子很是儒雅风趣,一堂课下来姐妹们并未感到枯燥无味,反而多了一丝兴趣盎然,下课后,他神色淡然的安排课业,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回去路上,五姐神色一直恍恍惚惚,刘湘婉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五姐,回神了?”
五姐脸色一囧,干笑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没想到有生之年遇到这般温文尔雅的君子。”
刘湘婉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五姐也不过比我大上两岁,感慨有生之年是不是为时尚早?”
“臭丫头,打趣我。”
刘湘婉轻声道:“五姐,爱莲于我们而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五姐脸色绯红,低声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哼哼道:“五姐作甚恼羞成怒,我不过是在背古诗。”
后面的打闹声惹的三姐她们回头,诧异道:“你们嘀咕些什么?”
“五姐让我帮她誊写课业,”刘湘婉见三姐嘴唇微动,忙道:“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遂但凡你们有此想法,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三姐撇了撇嘴唇,哼声道:“本也没准备用你。”挽着七妹的手气哄哄往前走。
“六妹,你这一天脑袋瓜都在想什么?”五姐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刘湘婉低叹一声:还不是担忧你春心萌动做错事。
于是,刘湘婉摊了摊手:“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周而复始,乐不此彼。”
五姐顿时无语了:……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听过此话,不由咽了咽口水,轻声道:“这话莫不是你日后的家训。”
这次轮到刘湘婉呆愣,木木道:“五姐怎么知道?”
五姐抚了抚额:“这话你已说过不止一次。”初听尚可当做玩笑,未料今日又从这小人嘴里听到,任谁能不当真。
刘湘婉摸了摸鼻子,耳语道:“五姐,此话我只与你一人说,日后我就想嫁个尚无高堂,下无子嗣之人,这样满府上下唯我独尊,府中内务自有管家替我料理,他负责挣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五姐脸色如被雷劈,木楞道:“那你相公也不在意吗?”
刘湘婉掰着手指,轻声道:“我有钱有貌有娃,再要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相公,我怕遭雷劈。”
“你……你真是语出惊人!”
“所以啊,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就看你怎么看怎么想了。”
“六妹,你才几岁就这般老成?”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咱们姐妹一场,五姐也是真心疼我,遂我才这般告诫你,花在美也只能放在花瓶里欣赏,不能碰不能摸。”
五姐心神一转,哪里还不懂六妹言外之意,轻笑道:“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刘湘婉轻呼一口气,挽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只听五姐轻声道:“我一直都知晓六妹心地厚道良善。”
“五姐不怪我多事就好。”
“咱们是亲姐妹,处在一起也不过这两三年的光景,到了年岁五姐便会嫁人,所以啊……姐妹之间难免有争吵,只要不伤了情分,多大的事都不算事。”
五姐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六妹所言极是。”
到了分岔口,五姐见她眼神不住的往黄姨娘的院子巴望,含笑道:“可是要去看王黄姨娘?”
刘湘婉点头:“午后咱们还要跟随孙嬷嬷学规矩,趁这功夫去看看姨娘。”
“如此也好。”
到了黄姨娘的院子,只见赵妈妈抱着祉哥在院中来回晃悠,而宴哥这个小家伙扶着姨娘的手颤悠悠的走着,待看到刘湘婉的身影,留着哈喇子,大喊道:“姐姐……姐姐……”
黄姨娘抬头含笑道:“你来了?”
刘湘婉带着招娣福了福身,轻声道:“姨娘,自打弟弟会唤我姐姐,这声音是一回比一回的脆。”
睿哥指着墙角一丛花草,咯咯道:“花……”
刘湘婉走到墙角摘下几朵含苞待放的花,对他晃了晃:“这是什么?”
“花……”
“谁的花?”
“宴哥……宴哥……”
刘湘婉轻哼道:“臭小子,旁的话说不清,自己的名字倒是说的清脆无比。”
“姐姐……抱……”宴哥猛地松开姨娘的手,一步一步向刘湘婉走去。
刘湘婉见他颤巍巍的样子,心止不住的发抖,生怕他一下子摔倒,黄姨娘对她摇了摇头:“稚儿摔倒也无甚,再说摔疼了他自然就长了记性。”
平日看姨娘很是宠溺宴哥,没成想今日姨娘对宴哥这般狠心,犹记她如宴哥这般大的时候,磕到碰到姨娘心疼的直落泪,没想到如今换做宴哥,姨娘竟狠下心来不理不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睿哥颤巍巍走了五步,噗通摔倒了,刘湘婉吓得额头竖起冷汗,飞快走上前,黄姨娘却道:“姑娘,将你六弟抱过来。”
刘湘婉刚踱了三步,身子便顿了顿,硬生生转身走到赵妈妈旁边,宴哥摔倒后见姐姐过来,嘴角一撇疼的他便想嚎啕大哭,谁料姐姐竟去了别处,没搭理他,呆愣的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见无人关心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还用小手揉了揉膝盖,随后奔着姐姐的方向颤巍巍走去。
刘湘婉见他这样,反而抑制不住的笑出声,赵妈妈嗔怒道:“姑娘,哥儿都摔成那样,你还有心笑话他。”
“宴哥性子娇,本以为摔了一跤还不得哇哇大哭,谁料谁也不搭理他后,反而自己起来,还傻了吧唧的往我这走……”
“姑娘……”赵妈妈苦笑的看着她。
刘湘婉从她怀中接过祉哥,对其龇牙咧嘴作古怪表情,逗得他咯咯发笑,见此,刘湘婉更加欣喜,不住的喊:“祉哥,我是姐姐,姐姐……”
谁料祉哥同宴哥一样,只会傻笑。
这时宴哥气喘吁吁走到她面前,拽了拽她的裙摆,大喊道:“姐姐,我的……不要……弟弟……”
闻言,刘湘婉将祉哥放回赵妈妈怀中,脸色惊喜道:“宴哥,这才两日不见,你怎会说这么多话。”
黄姨娘脚步轻移的走过来,淡笑道:“他就是懒,若你不搭理他,他急了便什么都会说。”
“姨娘……”刘湘婉含笑道:“这也不能怪弟弟,身旁这么多丫鬟围着他转,他不需要动手,不需要说话,只需一个眼神,自会有人将东西捧到他面前。”
“正因此
赵妈妈淡笑道:“姨娘,姑娘小时不也是这样。”除了尿尿会吱声,其他时候别说张嘴说话,便是脚都不爱沾地。
刘湘婉噘嘴,不满道:“妈妈,如今宴哥还小听不懂,待他大些听懂我们之间的对话,您可不能在他面前说我的坏话。”
赵妈妈嗔怒道:“姑娘既怕丢脸,就该给下面两个弟弟做个好榜样,前两日,招娣私底下还跟老奴抱怨,说老奴一不在您身边,你就贪睡赖床得很。”
刘湘婉刷的转头看向招娣,只见她垂下头,小声道:“本就是事实,姑娘赖不得奴婢。”
黄姨娘抬手将姑娘耳边的碎发捋过去,轻声道:“今日去上课,府中夫子学问如何?可能听懂?”
“姨娘,那位韩夫子好生年轻,也就二十左右岁,”顿了顿又道:“同大哥一样,已是举子功名。”
黄姨娘一愣,淡淡道:“太太就没说什么?”府中三姑娘,四姑娘再过二三年便要出嫁,正是男女大防的时候,太太不担心闹出什么风言风语?
“早晨给母亲请安,女儿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不过母亲倒是细细叮嘱我们姐妹,要真心跟随孙嬷嬷学规矩?”
“怕是被御史府的事吓到了?”
“女儿心中也这般猜想。”刘湘婉抱不动宴哥,只能与他蹲在一处,捡起地上的树枝陪他比划。
黄姨娘轻声问:“大姑娘可还好?”昨儿太太回府,大姑娘的事已传得众所周知,便是相瞒也瞒不住。
“大姐洗三后便会回府住对月。”
黄姨娘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大姑娘的事便是给姑娘提个醒,日后不可对男子用情太深。”
“姨娘放心,适才我还跟五姐说,日后我要嫁个尚无高堂,下无子嗣之人,这样满府上下唯我独尊,家中内务自有管家替我打理,他负责挣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院中众人皆听的目瞪口呆,黄姨娘木木道:“姑娘,这样的人怕是唯有寒门学子,若是官宦人家的嫡子或庶子,哪个不是一大家子住在一处。”
刘湘婉摊手,揶揄道:“所以我只是说说,不过若爹真将我嫁给寒门学子也不错,人少是非少,且驯夫还是要从头抓起,若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怕是还没进门便已通房妾室一大堆,我嫁过去做什么?”充当青楼里的老鸨,每日为她们安排就寝的日子,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那个男人脏的很。
知晓姑娘早慧,但听她这般侃侃而谈嫁娶之事,且神色未见一丝异样,黄姨娘不禁再次呆楞,姑娘聪慧的都快多智而近妖了!
刘湘婉眉头微皱:“姨娘,您怎么了?”
谁料,黄姨娘打从心里露出欣慰的笑容,老身含慰道:“姑娘,日后你想做什么,无需告诉姨娘,自己决定便是。”
“姨娘怎么了?可是女儿说错话了?”
“姨娘只是欣慰,姑娘长了,遇事想事皆比姨娘还要通透。”
“姨娘,女儿不过是白话本看的多了,再推己及人的想到自家,自然了悟各种道理。”
黄姨娘摸摸她的头,轻声道:“姨娘出身不好,所以只能做你爹的妾室,不过姑娘却不一样,日后定是掌管府中中馈的嫡妻主母。”
“姨娘,都是女儿不好,让您想起伤心事?”
黄姨娘摇了摇头:“姨娘只要想到日后即便姑娘嫁人也不会任人欺负,姨娘的心委实安的很。”
“姨娘放心,这世上好人难做,可若做坏人,那还不是转瞬间之事,所以只有女儿欺负别人的份。”
黄姨娘看
宴哥拽了拽姐姐的胳膊,指着地下焦急的吚吚呜呜,但凡他着急便有些口齿不伶俐,刘湘婉忙回头看他,轻声道:“宴哥是想让姐姐陪你画画,是吗?”
宴哥忙不迭点头,将手中的树枝递给她,自己则捡起地上的树枝胡乱涂抹起来,随后咯咯道:“姐姐……看……姐姐看……”
“宴哥真聪明。”不过是随意比划两下,刘湘婉却一脸笑容的夸赞。
随后宴哥转头看向黄姨娘,脆声道:“娘……看……”‘姨娘’二字对他来说尚有些绕口,遂他只能喊出‘娘’字。
黄姨娘含笑点头:“哥儿真聪明。”
祉哥在赵妈妈怀里发出嘤嘤声,见状黄姨娘忙走过去将其抱在怀里,不住的轻哄,祉哥虽不是姨娘亲生,但旁人抱他时间一长便会不住的发出嘤嘤声,唯有黄姨娘见其抱在怀里才会渐渐安稳。
黄姨娘悠着祉哥,不住的低喃:“祉哥想让姨娘抱是吗?”
祉哥抬起小手慢慢抚摸姨娘的耳垂,随后嘴角渐渐露出笑容,刘湘婉诧异道:“姨娘,六弟这是什么习性?”
“许是他喜欢……”黄姨娘亲了亲祉哥的小手,轻笑道。
宴哥如今已习惯屋中多了个小弟弟,也不会同他争宠,倘若姨娘哄着祉哥,他便独自一人玩耍,遂他性子比小时要和顺很多。
刘湘婉不由道:“姨娘,如今您膝下有两个弟弟,脸上的笑容都比往日多了。”
赵妈妈眉眼带笑的附和:“自打回京后,老奴一直伺候在姨娘左右,眼见姨娘脸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多,老奴在旁看着也跟着高兴。”
黄姨娘低声道:“姑娘小时尚陪在姨娘身边,那时姨娘只要看到你,心里便止不住的高兴,不过那时日子过得太苦,生怕老爷宠爱太过,让我们母女陷入举步维艰的地步,如今姑娘年岁渐大,越发的聪慧可人,眼界与见地皆在姨娘之上,更甚者一些事情上姨娘还要靠姑娘取决,每当这时,姨娘这心便痛的很。”在抬头时,眼眶泛红:“可看到这样的姑娘,姨娘心中又很是欣慰,因为姨娘知晓,无论姑娘在哪里,都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刘湘婉轻叹道:“姨娘,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如今手有余粮,心中不慌,再说您膝下二子一女,便是爹不顾及咱们母女,总要为两位弟弟谋划前程,眼下您只需安心教养两位弟弟,待得日后他们如大哥般金榜题名,那才是属于咱们的好日子。”
黄姨娘本想告诉姑娘,老爷私底下为她们置办了田地及铺子,可想到老爷的叮嘱,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唉!待姑娘嫁人时,在将老爷备的私产一分为三,到时分姑娘一份,充作她的嫁妆。
黄姨娘轻笑:“待他们长大,还得十多年。”
刘湘婉一愣,算了算她与两位弟弟相差的年岁,待她到了出嫁的年岁,宴哥祉哥还是个小萝卜头,而等他们长大成人,她已从含苞待放的花朵变成昨儿老黄花,一想到此情景,身子猛地打了冷颤。
赵妈妈时刻注意姑娘的神色,见她打了冷颤,忙上前摸摸她的额头,神色难掩焦急:“可是身子不舒服?”
刘湘婉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轻笑道:“适才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不由打了冷颤。”
“姑娘莫要吓唬老奴!”姑娘自小由她带大,唯有两次偶感风寒,如今她不在姑娘身边照看她,万一她有个头疼脑热,真恨不得立即回到姑娘身边,可姨娘这又离不了人,唉!真恨不得将她劈成两半,这样两边都能守着。
“妈妈放心,自小我身体就壮实,不会轻易偶感风寒。”倘若身体抱恙,怕也是借口不想去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