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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腹心计

作者:君沧海字数:19461更新:2022-03-09 13:11

    二太太陪着大嫂说了一会儿话, 便起身告辞, 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大嫂:“千万要稳住, 万不能因为心疼睿哥,答应他去那血腥风雨的地方。”

    大太太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多谢弟妹。”

    二太太点了点头,嘴角含笑的带着王妈妈等人离开。

    待二太太走远, 郭妈妈轻声道:“太太,二太太此番过来可是看您笑话?”

    “二弟妹人虽愚笨些,心肠却还是好的。”大太太并未将珍儿在安国公府所受的遭遇说与郭妈妈听,不是不想告诉她,而是眼角余光瞥到院子中央罚跪的睿哥, 顿时没了说话的念头。

    睿哥见二伯母出来,脸上堆满笑容, 讪笑道:“二伯母,您不多陪我娘唠会儿。”

    “没心没肺的东西。”二太太瞪了他一眼, 撂下这句话又衣袂飘飘的离开。

    睿哥脸色一僵,伸手遮了遮头顶的烈日, 轻叹一声:无妄之灾啊!

    回到屋内,郭妈妈轻声劝慰:“太太,外面日头足得很, 少爷若这么一直跪下去,怕是容易中暑,不如……”

    大太太眼角微微抬起,冷冷道:“让他继续跪!”

    “可是……”

    “若不趁此打消他的念头, 日后怕再难管教他。”年岁越大,她心肠越软,心性越发的畏惧,万一睿哥去战场有个三长两短,后半辈子她便会一直活在懊悔中……

    郭妈妈眼见劝不动,唯有沉沉低叹一声。

    只听大太太继续道:“不许给他送水,送吃食,违逆者直接打出府去。”

    “是。”屋中众人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从烈日炎炎到日薄西山,睿哥挺直腰板跪在院子中央,而大房主母屋内的灯一直未有亮着,听到小厮的汇报,大老爷低叹一声:“这母子俩要僵到何时……”

    刘仲修淡淡道:“大哥,母子哪有隔夜仇,如今睿哥还未出手,许是想让大嫂出出心里的郁闷之气。”

    老太爷晃了晃头,慢悠悠道:“老大,以往你不似这般优柔寡断,怎上了年岁,反而经不得事了。”

    “爹,不敢欺瞒您,儿子身为武将,上战场奋勇杀敌是常事,便是遍体鳞伤,亦或者奄奄一息,儿子眉头都未皱一下,可是轮到睿哥,儿子这心着实纠结,既希望他一生无忧,平安顺畅,又期翼他成为朝中一员威风凛凛的将军,扬我镇国将军府的门楣。”

    老太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白头老母遮门啼,挽断衫袖留不止,老大,该放手时便要学会放手,要不然孩子终究不会长大。”

    大老爷垂下头,低声道:“爹,这道理儿子明白,可到底血肉至亲,儿子心里难受的很。”

    经过珍儿之事,刘仲修焉能体会不到大哥心中的感慨,遂道:“今日良辰美景,难得我们爷三团聚在一处,不如把酒言欢,”转头看向他爹与大哥,淡笑道:“可好?”

    老太爷含笑道:“甚好,甚好。”他老人家此生好武,好酒,好打人,听闻此话,自是满脸笑意。

    大老爷心有惦念,神色犹豫道:“可是睿哥……”

    “无需担心,以微知著,睿哥长这么大何曾吃过亏,你啊……竟操些无用之心。”

    话音一落,大老爷面带苦笑:“既然爹爹与二弟这么有雅兴,儿子自当陪同。”

    刘仲修唤小厮进来,吩咐他们准备酒菜,淡笑道:“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但儿孙自有儿孙福,哪是我们能阻止得了的,说不得睿哥走的这条路,能让我们刘家更上一层楼。”

    “只要他能平安无事,我也算对得起你大嫂。”


    刘仲修失笑:没想到大哥还是个惧内的……

    老太爷大笑一声:“老大,若你在这般愁眉苦脸,便给老子滚出去,少在这碍老子的眼,省的老子喝酒都不尽兴。”

    大老爷无奈道:“好,儿子这就陪您喝酒。”

    “姑娘……”

    大姐看着床上包裹里的小儿,低声道:“毅哥睡了?”

    “奴婢亲眼看着奶娘哄着大少爷睡着了,方才回来。”

    “嗯,姑爷呢?”

    灵石轻声道:“在书房呢?”自打老爷太太走后,姑爷倒是过来瞧过姑娘一眼,即便知晓姑娘生下小少爷却对此不闻不问,神色落寞不说,说出的话更是干涩难懂。

    这时,灵玉脸上带着喜意回来,低声道:“姑娘,成了!”

    大姐猛地坐起来,不小心扯痛身下的伤口,脸色苍白道:“你亲眼所见吗?”

    灵玉点了点头,轻声道:“奴婢一直在那人隔壁的院子守着,亲眼见江妈妈抱着一个包裹神色匆匆的出去,”眼神轻轻窥觑姑娘的脸色,方小心翼翼的开口:“怕是那人所生的孽子。”

    “果然不如我所料。”大姐嘴角讽刺的笑笑,曾祖母嘴上说得好听会为她讨公道,但事关宋家子嗣,她老人家的心果然还是偏的,不过这与她心里所谋相差无几。

    灵玉又道:“奴婢派人一直跟着江妈妈,那人回来后告之奴婢,江妈妈去了京城十里外的一个田庄,将孩子扔给一户庄户人家,便神色匆忙的离开。”

    灵石上前拿起丝帕替姑娘擦拭额头的汗水,轻声道:“姑娘莫急,有事咱们慢慢商议。”

    二姐微微点头,心里却不住的合计:那个庄子怕是曾祖母的陪嫁庄子,那个孩子放在哪里也不如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安全,更何况所行之事不能被任何人知晓,遂唯有那里最为可靠。

    二姐冷不丁问:“是男是女?”

    灵玉轻声道:“是个少爷。”

    “大爷倒是好命。”算上她生的两个儿子,大爷现在已有三子。

    “那人后来怎么处置?”

    灵玉轻声道:“被人连夜拉走,安顿在一个田庄里,不过与她生的孩子不在同一地方。”

    大姐轻轻点头:“外院之人都处置妥当了吧!”曾祖母打了一手的好算盘,怕是会让那人认为孩子死了,即便露了口风,刘家人与她对峙时,怕也是哑口无言。

    想及此,灵玉脸色一白,瑟瑟道:“被江妈妈亲自灌了哑药,直接发卖了。”

    同为婢女出身的灵石也忍不住脸色惨白,咽了咽口水,身子止不住发斗:“老太君……”出手也太狠了!

    “此事就这么算了!日后休得在提!”毅哥出生后不久,大爷便对她日渐冷淡,从夜宿书房到后来的夜不归宿,她焉能无所察觉,待细细探之原委,方得知大爷纳了一清官,又为其置了外院,气愤之下砸了屋中所有的摆设,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瓷片,心酸的簌簌落泪,从那时起,她便隐忍不发,一直等待合适的机会,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等来爹娘回京的好消息。

    灵石灵玉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头应道。

    过了一会儿,灵石见姑娘脸色阴郁,便说了些今日五位姑娘来后,带毅哥玩耍的有趣事,大姐嘴角渐渐露出笑容,轻声道:“去端杯温茶与我。”

    灵石福了福身,为姑娘倒了一杯温茶,轻轻放在她嘴边,大姐抿了抿方对其笑笑,只见她咬了咬嘴唇,到底按奈不住心底的好奇,轻声问:“姑娘,奴婢心底有个疑问?”

    大姐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该你知道的事休要打听。”

    灵石身子一颤,低声道:“奴婢妄言,请姑娘不要怪罪奴婢。”

    灵石心性浮躁,所以免不了时常敲打她,见她神色畏惧,大姐方轻哼一声,淡淡道:“你想问我为何这般做?”

    “奴婢不敢……”灵石便是心中诸多疑问也不敢再问,忙不迭摇头。

    大姐眸光淡淡瞥向灵石灵玉,轻笑道:“此事你二人功劳也不小,告诉你们也无妨。”

    不知为何二人心中胆寒不已,脸色惨白的看着姑娘,只听她淡淡道:“有些事即便知道了,也只能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二人噗通一声跪下,瑟瑟道:“姑娘放心,奴婢们定一心一意忠心于您,不敢有一丝忤逆之心。”

    大姐神色满意的点点头:“起来吧,”看了眼襁褓的小儿,见他没被吵醒,方淡淡:“你二人从小跟着我,自是不会背叛我。”尤其她们父母兄弟姐妹的命,紧紧捏在她娘手中,谅她们也不敢有二心。

    “姑娘……”灵石二人眼眶泛红,脸上带着激动之色。

    “大爷的事我早就知道,你们道我为何一直隐忍不发,有时你虽恨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却不能亲自动手,只怕打了老鼠反伤玉瓶儿,”话到此处,大姐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咬牙切齿道:“便是她再风光在得意又能怎样,那个贱人最后还不是被人随意打发。”敢窥觑她的人,自是不会让其有好下场。

    闻言,灵石二人心头又一颤,只见姑娘转头轻轻碰了下,襁褓里小少爷白嫩的脸颊,涩然道:“儿子,为娘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今日你遭的罪,他日为娘十倍补偿你。”老爷为那贱人置外院后不久,她便发现又身怀有孕,本以为腹中的孩儿能唤回老爷的心,谁料那贱人与她一样,腹中也有了老爷的骨肉,且胎儿比她还早上身。

    那时她心中郁结难解,险些害的腹中胎儿不保,后来为了腹中的孩儿能平安长大,摒弃一切杂念,一心待在院子中静养安胎,但到底气火攻心,身子亏的很,随着月份越大,她渐渐喘不上气,直至灵石唤大夫过府诊脉,直言若不提前生子,日子一长,胎儿容易溺死在她腹中,正巧得知她爹不日回京述职,便暗暗打算,待她娘过府看她时趁机发动,虽作法有些激进,但总算她们母子平安无事。

    灵石小声宽慰道:“姑娘,小少爷定不会怪您,毕竟您也是为了他着想。”姑娘这胎怀像不好,她们作为贴身婢女又焉能不知,所以姑娘有此打算时,她们纷纷劝解,但姑娘意欲决绝,她们唯有听从之。

    大姐低叹一声:“如今想来也真是后怕,若不是我娘过来,说不得……”

    “姑娘您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定会佑您平安无事,再说老爷太太也已回京,有他们在自会为您做主,日后您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大姐嘴角苦笑:“若不是逼不得已,我又……”她又怎会忍心利用爹娘,她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等一个时机,这个时机恰好是他爹回京述职,她娘过府探望之时,她借此设下今日之局面,不过是希望借爹娘之手除去那个外室,这样无论是旁人还是老爷皆会认为她是最无辜之人,自然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

    灵石轻声道:“姑娘,您为何不早些告诉太太,奴婢亲眼所见,您在产房生死攸关之时,太太吓得六神无主,奴婢想即便太太知晓事情始末,也不会怪罪于您。”

    大姐轻叹道:“你之言我焉能不知,不过我娘性子急,最易冲动莽撞,若我一开始便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告知她,她又怎会如今日这般神色慌张,胆战心惊。”

    “姑娘是怕……”

    “今日之事万不能出一丝纰漏,不然我们之前所做一切不是白费了。”她不是被人陷害而提前生子,而是在她娘
入府前提早喝了催产药,不然不仅腹中孩儿难保,便是她也会跟着一尸两命。

    灵玉轻声道:“姑娘放心,此事奴婢们打死也不会说出去。”

    只见大姐神色凄楚,喃喃道:“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又怎会忍心欺骗爹娘。”此次谋划其一处置了老爷的外室及孩子,其二老爷被他爹言语敲打,今日之事怕是再没胆敢犯,其三却是她未有预料,老太君竟会亲自出面,且手段如此凌厉,强势之下驱散老爷后宅所有的妾室通房,还好这一时三鸟之计成了,不然后果不敢设想。

    灵石忙道:“姑娘,这段时日您的心酸苦楚,倘若老爷太太知晓,定也不会怪您。”

    大姐惆怅道:“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此事就这般过去,定要将其烂在心底。”

    灵石灵玉神色郑重的点头。

    只听灵玉轻声开口:“适才奴婢跟随老太君去了厅中,只见老太君不住的夸赞咱们三姑娘……”

    大姐淡笑:“曾祖母这番作为不过是为了安抚刘家众人。”

    灵玉点了点头:“不过奴婢瞧着三姑娘对六姑娘却是很有姐妹情谊。”

    “为何这般说?”

    灵玉便将老太君夸赞三姑娘女红之事说与姑娘听,尤其三姑娘被老太君夸赞后,并未独占功劳,而是将其分与六姑娘,只见大姐嘴角含笑:“三妹总算长大了,晓得惠施之谋。”

    “姑娘……”灵石灵玉不懂,神色不免带着些许迷惘。

    大姐摇了摇头,轻声道:“灵石,一会儿你吩咐厨房,炖些滋补身体的汤水给老爷送去。”

    灵石嘴角的笑容一敛,轻声道:“姑娘,老爷这般待您,您为何还要惦记他。”她们姑娘如此蕙质兰心,姑爷竟负心凉薄的待她,真是可恨至极。

    “出了这么多事,老爷定是痛不欲生,作为贤妻良母,我自是该温柔体贴的善待老爷。”

    闻言,灵石灵玉嘴角露出喜意,喜滋滋道:“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

    “既然明白,你们就该知晓怎么说,怎么做。”大姐慢慢躺下,低声道:“你们去外面候着吧!我要眯会儿。”

    灵石灵玉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双目微合的大姐虽有觉意却怎么也睡不着,耳边始终徘徊着她娘的细细叮嘱,其实各中道理,她焉能不知,当年未出嫁时,帮着娘亲打理内宅,那时的她何尝不怨恨爹爹的风流多情,娘亲的懦弱无为,妾室的不安于室,可如今事情摊在她身上,她便如走进了迷宫,寻寻觅觅寻不到出口。

    初嫁入安国公府时,举目无亲的她能靠的唯有自己,婆婆时不时的敲打,奴仆的暗中欺负,相公似有似无的冷漠,她焉能不知,种种磨难苦楚,唯有靠她谋划周旋,直至千辛万苦生下毅哥,婆婆总算不在无理取闹,奴仆们也不敢在小瞧于她,相公更是对她日渐体贴备至,谁料这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老爷到底还是变心了,不是因为后宅中某个妾室,而是为了一青楼妓子,置她与毅哥不顾,置安国公府的脸面于不顾。

    诚如娘所说,男儿当真凉薄寡义,可习惯了芙蓉帐暖度春宵,又怎熬得住夜夜孤枕夜难眠,不过以她的聪慧及谋略,如今一切皆唾手可得,即便此时俘获不了相公的心,一年,两年,十年她总能盼到相公的真心。

    如今算来,此仗她已大获全胜,至于相公的心,哼……来日方长,不急待这一时。

    天色已全黑,只见大房主母的院子仍一片漆黑,睿哥轻声道:“甲义,你进去禀告,就说我有话想跟我娘说。”

    甲义行了一礼,飞快的跑进去,不一会儿,就见郭妈妈提着灯笼出来,脸上遮不住
的喜意:“二少爷您终于想明白了?”

    睿哥淡淡道:“郭妈妈,娘愿意见我吗?”

    “太太说,若您想明白,可随老奴一同进去,”顿了顿,嘴角的笑容微敛,叹气道:“若你依旧固执己见,唯有让您一直跪下去。”

    “我娘就没有一丝心疼我之意。”

    郭妈妈轻叹道:“二少爷,听老奴的话,您就服一回软吧!”

    “甲义,扶我起来。”跪了好几个时辰,他膝盖早已麻木,便是想起身,膝盖以下已毫无知觉。

    郭妈妈眼里带着喜意,喜不自禁道:“二少爷,您决定不去戎武了吗?”

    睿哥未答,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本以为施展苦肉计,他娘总会心软,谁料这次他娘铁了心,态度竟未有一丝软和。

    就在甲义扶起少爷的功夫,郭妈妈提着灯笼忙不迭跑进去,大声嚷嚷着:“太太……太太……二少爷想明白了,他不会去戎武了。”

    话音一落,只见正房霎时灯火通明,甲义嘴角也带着喜意,喜滋滋道:“少爷,您当真同意了?”

    睿哥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在跪下去,你家少爷还没去战场便先跪残了。”

    甲义神色一愣,无语的看着少爷,木木道:“少爷,您这不是欺骗太太吗?”

    睿哥紧皱眉头,轻叹道:“既然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甲义身子一僵,嘴唇哆嗦道:“少爷,您欲意何为?”

    睿哥冷哼道:“赶紧替我揉揉膝盖,扶我走两步。”他膝盖僵硬的直到现在还未有知觉,若没了甲义的搀扶,说不得迈出一步便直接倒在地上。

    院子里渐渐有了亮光,郭妈妈再出来时,手上已没了灯笼,只见她嘴角带笑:“少爷,太太让老奴唤您进去。”

    “多谢郭妈妈。”直到睿哥腿下渐渐有了知觉,他才大步往屋中走,低声道:“我娘脸色如何?”

    郭妈妈轻声道:“只要二少爷您不在忤逆太太,太太心情自然好。”

    睿哥脸色一讪,扯了扯嘴角。

    郭妈妈眸光一直窥视二少爷的神色,见他嘴角露出苦笑,心猛地落下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轻声道:“二少爷,您……”

    睿哥拍了拍她的手,淡笑道:“明知不可而为之,我确实不孝啊。”

    “二少爷,您可知适才老奴跟太太禀告时,太太竟一下子喜极而泣,您不该让她伤心啊……”

    睿哥垂下头,轻声道:“我知妈妈打从心里疼爱我,可我堂堂儿郎,不能一辈子只靠着祖荫过日子,我也想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才是我学武的初衷。”

    “少爷,老奴自知身份卑微,不该妄言妄语,可纵使您心中豪情壮志,也得体恤太太的一番慈母心肠。”

    “妈妈劝解之言,我焉能不知,不过事已至此,唯有希翼能得到娘亲的谅解。”

    郭妈妈低叹道:“这……”难啊!

    进入厅中,只见屋中流光溢彩,可娘的内室却晦暗不明,门口处,郭妈妈低声道:“太太,二少爷来了。”

    “进来吧!”

    睿哥僵硬的抬脚进去,谁料脚下不稳竟一下子摔倒,郭妈妈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再看太太却是一脸的淡然,只听她冷冷道:“不用耍这些小计谋,妄想让我对你动恻隐之心。”

    睿哥脸色一僵,心中计谋被他娘窥探的一清二楚,不由摸了摸鼻子,神色讪然的站起来。

    郭妈妈狠狠舒了一口气,脸色苍白道:“二少爷,老奴年岁不小了,您莫要吓唬老奴。”原是虚惊一场,可真是吓坏她了!

    “妈妈别担忧,只是我跪的时辰有些长,冷不丁走快几步,一时间脚跟不稳。”

    郭妈妈苦笑的看着他:二少爷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只听,大太太冷冷道:“你先下去吧!”

    郭妈妈福了福身,轻声退下。

    “娘,您还生儿子的气呢?”

    大太太淡淡道:“听郭妈妈说,你想明白了,可是真的?”

    闻言,睿哥脸色讪然的垂下头,不言不语。

    大太太见他这般,哪里不知他心里的打算,脸色铁青道:“滚,给我滚出去,继续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起来!”

    睿哥猛地跪下,垂下头低声道:“娘,您就准了儿子吧!”

    大太太疾步向他走去,怒声道:“我且以为你不忍伤为娘的心,没想到你却是打定主意,一意孤行,便是为娘为你担惊受怕,为你哭瞎了眼,你也不会改变主意。”

    “娘,儿子不孝。”除了这句话,睿哥不知还能说什么。

    大太太围着他不停的踱步,恨声道:“你明知为娘不想听这话,若你没想明白,就继续去院子中罚跪,为娘宁肯你跪瘫了养你一辈子,也不想你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睿哥忙道:“娘,不会的,儿子武功很好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怎就能保证,到时会还我一个全须全尾的儿子回来。”

    “娘,如今边疆战乱,百姓潦倒,正是儿子建功立业的好时机,若错过此次,儿子一生所学怕是再无用武之地。”

    “建功立业?如今这样不好吗?镇国将军府的嫡孙,走到哪里众人皆对你曲意逢迎,阿谀奉承,为甚你非要去那战火烽烟,血流成河的地方,”大太太顿了顿,又道:“睿哥,你可知外面有多少人羡慕你,而你却不满足,非要靠自身去打拼前程,可这世上哪有不流血不留疤就能成为威风赫赫的将军。”

    “娘,这些话祖父与爹爹都有对我说过,可儿子不怕,儿郎将相自该顶天立地,若前方有险阻便立即避开,又怎能对得起镇国将军的门楣,祖父的赫赫威名及爹爹的丰功战绩,以往儿子不思进取,难道您未因此而发愁,如今儿子有了决断,你又为何要拼命阻止。”

    闻言,大太太怒不可遏:“我生了你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更不想我此生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就不懂为娘的心?”

    “娘,此次去边疆,你真以为祖父与爹爹会让儿子孤身前往,定会为儿子寻来功夫好手,虽一同去战场杀敌,焉不是为了暗中保护儿子,所以您放心,儿子定然不会出事。”

    费了这么多口舌,睿哥依旧一意孤行,突然间大太太心灰意冷,声音寡淡道:“你走吧,日后你想怎样便怎样,如今你羽翼已成,我管不了你,也不想再管你了。”

    “娘……”睿哥急的脸色一白,焦急道。

    “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大太太的身影渐渐淹没在黑暗中。

    睿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低沉道:“娘,儿子不孝。”

    一个又一个的磕头声,声声敲在大太太的心尖上,她知晓此事已无回旋之地,今日便是拦住他的人也拦不住他的心,说不得什么时候他会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个整日在府中撩猫逗狗,不思进取的儿子没了,他终还是走向他爹那条血腥风雨的道路,半响儿,只听到睿哥头也不回的决绝脚步声。

    这时,郭妈妈轻脚轻手的走进来,拿起手中的火折子点燃烛火,待内室渐渐有了亮光,方看见太太一脸的泪痕,心疼道:“您莫要伤心……”

    大太太抹掉脸上的泪水,淡笑道:“又一个
只知建功立业,报效朝廷之人。”

    郭妈妈眼眶泛红:“太太……”

    “我这一生便注定了,一辈子为刘家男人担惊受怕。”

    “太太,您别这样说,若您不想让二少爷去戎武,咱们可以寻大老爷想法子。”

    大太太嘴角讽刺的笑笑:“睿哥要去戎武,整个府里怕是唯有老爷最为老含怀慰。”

    “那不如咱们去求老太爷?”

    大太太继续冷笑,公爹若不同意,又怎会让贴身随从刘奎亲自传授睿哥武艺,又怎会封锁他院子的消息,不让她知晓一星半点,又怎会在她闯入公爹院子时,故意避而不见,呵呵……如今睿哥去戎武怕是板上钉钉之事,容不得她改变,睿哥此番听之从之,不过是想消去她心中的怒气,却不知她心里并非只有怒气,而是满腔怨恨!

    郭妈妈见太太不动如钟,只是默默流泪,不由慌张道:“太太,您怎么了?不要吓唬老奴。”

    大太太挥了挥手,低叹道:“我累了,让我睡会儿。”

    郭妈妈抹掉眼角的泪水,轻声道:“那老奴伺候您梳洗。”

    “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郭妈妈心中担忧不已,生怕太太一时魔怔,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却也不敢违逆她的话,只得轻手轻脚退出去,一动不动守在门外

    出去后,只见二少爷并未离开,而是站在一旁候着她,郭妈妈难得板着脸,淡淡道:“您既达成所愿,又何必在乎太太的感受。”

    睿哥挠了挠头,讪讪道:“好妈妈,我娘同我置气,您怎也同她一个鼻口出气。”

    郭妈妈冷冷道:“老奴是太太的人,自是向着太太说话,若二少爷没有吩咐,老奴便去忙别的。”

    睿哥忙拉住郭妈妈的胳膊,讨好道:“您先别走,且听我说几句话,”顿了顿,垂下头轻声道:“我知晓适才所作所为让娘寒心了,可若……若让我放弃,只怕会遗憾终生,所以郭妈妈,日后还得麻烦您帮我劝劝我娘,莫让她为我担心。”

    郭妈妈冷峻的脸微微缓和些,轻叹道:“哥儿,太太这辈子过得太苦,自打嫁给大老爷,头几年还好,大老爷尚在京中,可过了几年后,大老爷便被圣上调去边疆奋勇杀敌,总是过着刀头剑首的日子,太太更是为其担忧的辗转反侧,夜不能眠,好不容易盼的大老爷从边关回京述职,这才过了几年舒心日子,您又要去那血流成河的地方,让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妈妈所言,我焉能不知,只是事到如今,任何事也阻挡不了我的决心。”睿哥再抬头时,神色既郑重又刚毅。

    郭妈妈低叹一声:“既如此,老奴也没什么可说的。”

    睿哥嘴角扯着一丝苦笑,轻声道:“日后还妄妈妈多多宽慰我娘。”

    “二少爷放心,老奴会的。”

    睿哥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坚定道:“有劳妈妈了。”说完大步一迈决绝离开。

    随伺的甲义对郭妈妈匆匆行了一礼,跟随少爷离开。

    夜色朦胧,月光下睿哥神色伤感,主仆俩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了半盏茶功夫,甲义方小声开口:“少爷,咱们回院子吗?”

    睿哥顿了顿脚步,抬头看向微微发亮的月色,沉声道:“去祖父的院子。”

    “少爷,眼下时辰这么晚了,老太爷想必早已歇下,要不咱们明日在过去?”

    睿哥淡淡道:“走吧!”他被罚跪这么长时间,祖父,二伯父,他爹谁都未出面,怕是皆避着他娘,想必他们此时正在祖父那里等消息。

    甲义张了张嘴,随后低叹一声,跟在少爷身后去往老太爷的院子


    书房,老太爷父子三人正在把酒言欢,待睿哥抬脚进去时,他们三人已喝的脸色微醺,老太爷见孙子过来,大笑道:“睿哥来了,可是安抚好你娘?”

    睿哥不伦不类揖了一礼,随后坐在唯一的空凳子上,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光,大声道:“祖父,爹,你二人太不够意思了!”

    大老爷红着脸,长叹道:“睿哥,爹也是没法子,实在愧对你娘。”

    “爹,您可真是我亲爹,儿子吃苦受罪时,您在祖父这吃香的喝辣的,竟不肯替儿子说和说和?”

    “儿子,不仅你怵你娘,爹也怵你娘啊,因为爹,你娘这些年过得着实不易,如今你又……爹哪还有脸见你娘。”

    睿哥低声道:“儿子又何尝忍心惹娘伤心,可若让儿子这辈子活的籍籍无名,儿子不甘心。”说着又猛地灌了一杯。

    老太爷大笑道:“老子坑儿子,儿子坑孙子,这就是咱们家的家训,呵呵……”

    刘仲修抚了抚额,他爹这是喝多了,又开始胡言乱语,看向睿哥轻声道:“你娘可还在生气?”

    睿哥替众人倒了酒,苦笑道:“二伯,我也是没了法子,如今只能这般了。”软硬兼施,对他娘皆是毫无用处。

    刘仲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无妨,待过些日子,大嫂说不得会慢慢想通。”

    “但愿吧!”睿哥拿起酒杯,烦躁的又一饮而光。

    于是,这夜祖孙三代喝的酩酊大醉,皆被人搀扶着回去。

    二太太看着醉醺醺的老爷,低声道:“唤人进来伺候老爷梳洗。”

    王妈妈小声道:“太太,您不亲自服侍老爷吗?”

    二太太皱眉:“老爷这一身的酒味着实难闻的很,让别人伺候他梳洗吧!”

    “太太,您想想大小姐,今日若不是老爷出面,安国公府又怎能这般快的服软。”

    菱香端着水盆进来,见此,二太太轻声道:“放下吧!老爷这里由我服侍。”

    菱香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出去。

    王妈妈这才放下心,慢慢道:“老奴知晓适才回府途中,您对老爷心生不满,但眼下形势就是这般逼人,您不得不曲意奉承。”

    “我知道了……”珍儿之事算是有了定夺,可老爷官位一事尚模棱两可,万一……一想到此,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王妈妈与太太一同服侍老爷梳洗,直至老爷舒服的背过身,酣然入睡,二太太方擦了擦脸上的汗渍,轻声道:“大嫂那里可有消息?”

    “只听说二少爷从大太太院子出去,至于大太太是否允许二少爷戎武尚不得而知,不过睿哥离开后,却是去了老太爷的院子,陪着老太爷及老爷们喝酒,”王妈妈瞥了瞥床上的老爷,轻声道:“四位主子皆喝的酩酊大醉。”

    二太太坐在一旁感慨道:“幸亏老爷是文官,而翊哥自小跟随老爷弃武从文,若翊哥似睿哥一般,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王妈妈点了点头,附和道:“如此一想,大太太也不容易啊。”

    “千人千种苦,各有各的难。”

    “谁说不是呢?”王妈妈走到二太太身边,慢慢按着她的肩膀,轻声道:“今日太太又惊又吓,想必疲乏的很。”

    二太太颔了颔首,淡淡道:“只要珍儿无恙,受点累又算得了什么。”

    “此番大小姐化险为夷,日后定会事事顺心。”

    二太太低笑一声,从怀里拿出老爷给她的那张宣纸,苦笑道;“你将它锁在我的木匣子里。”

    “这是……”

    “老爷逼迫
黎山写的和离书。”

    王妈妈脸色一白,抖着身子接过,轻声道:“您不交给大小姐吗?”

    二太太低叹道:“先放在我这吧!”细细思索老爷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王妈妈按着太太的吩咐锁在木匣里,随后轻声道:“大小姐洗三后,咱们便要接她回府中住对月,您看安排大小姐住在哪个院子适宜?”

    “如今府中是大嫂当家,此事还得过问与她,至于她如何安排,我们到时再议。”

    “老奴瞧着,依大太太如今这般光景,想必没多少心神打理此事。”

    二太太轻声道:“无论大嫂有没有心神,此事我们都得先跟她通报一声,至于派人打扫之事,到时你安排丫鬟便是,定要让珍儿回来住的顺心顺意。”

    王妈妈嘴角含笑的点头:“老奴明白。”

    夜已深,刘湘婉依旧没有一丝睡意,躺在床上思索大姐的事情,唉!越想越觉得内宅女子一辈子活的太苦,被困在这四方天地,又不得不与众多女子争夺一个男人的欢喜,生了孩儿还得为他们时刻谋划,这一辈子谈何为自己活过。

    现下想来,还是做姑娘时活的最为惬意,虽与姐妹们时有争吵,但却是最为无拘无束之时,成婚后又要相夫教子,又要伺候公婆,主持中馈,还得帮着相公管教一众妾室通房,一想到日后她会如大姐般过得心酸委屈,恨不得一辈子老死家中做个姑子,也比伺候他人一家老小最后还被人陷害提前生子,幸亏福大命大母子均安,若是有个万一,那可是一尸两命。

    可是……可是……被休弃的娘子或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娘家也不会善待或收容之,毕竟事关府中未嫁姑娘们的颜面与府中的门楣,此番一想,内宅女人活的真是太不易了。

    “姑娘,可是口渴?”招银躺在外面的矮榻上,听到姑娘辗转反侧的沙沙声,不由开口道。

    “并无。”

    招银又问:“可是想起夜?”

    “只是睡不着,你睡吧,不用管我。”

    招银轻声道:“可要奴婢帮您点燃火烛?”

    刘湘婉淡淡道:“不用,只是有些心烦,许过一会儿便能睡着。”

    “既然姑娘睡不着,那奴婢陪您聊会儿天吧!”

    只听刘湘婉含笑问:“招银,你可想过日后会嫁什么样的人?”

    即便屋内漆黑一片,刘湘婉也能猜出招银早已脸色绯红,只听她羞涩道:“奴婢自是听从姑娘的安排。”

    刘湘婉转过身透过纱帐看她,兴致勃勃道:“便是我将你配人,你也得告诉我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比如长相,人品亦或者有门养家糊口的手艺。”

    就在刘湘婉以为招银害羞的不会回答时,招银小声道:“人品好就行。”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咯咯道:“原来招银想找个人品上佳之人。”

    “姑娘……”

    刘湘婉顿了顿,轻声道:“放心,到时我定为你与招娣寻个可靠良人。”

    “姑娘,您又说这般越矩之话,小心被人听到笑话您。”

    刘湘婉喃喃道:“这也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唯一一件事。”日后她要嫁之人会如何,她且不知也无从猜想,不过这过日子,无非就是相濡以沫与相敬如宾,她倒是无所谓,且看那人。

    招银并未听到姑娘回答,轻声道:“姑娘,您可是生奴婢的气?”

    刘湘婉淡笑道:“这有何生气,适才不过是想到其他事,有些癔症罢了。”

    “姑娘,那您可想过日后所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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