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鹤, 曾祖母不是再跟你开玩笑, 此事关乎安国公府的将来, 你要仔细琢磨。”
宋天明垂下头,小声道:“曾祖母,您知晓孙儿志不在此,又何必逼迫孙儿。”
老太君怒声道:“事关家族兴衰, 你怎还儿女情长,不明事理,须知大夏将倾,独木难支,若是安国公府倒了, 你又能焉幸否?”
宋天明身子一震,垂下头的脸色惨白无比。
“家族培养你读书识字, 明事理辩是非,不是为了让你在它即将倒塌之时, 置之不理,而是希翼你在它根基不稳之时扶一扶, 让它不至于崩塌,四分五散。”
“曾祖母,孙儿从未这般想过, 孙儿身为安国公府的子孙,明白肩上的担当与重责。”宋天明猛地抬头,神色郑重,眼神凌厉。
老太君慢慢抚摸他的脑袋, 轻声道:“你二哥是庶子,被你娘早早打发到书院读书,娶得媳妇也不过是官吏小史家的女儿,你三哥的脾性还不如你大哥,被你娘纵的惹是生非,肆无忌惮,唯有你……唯有你从小被我抱到身边,亲自教养,虽平日看着不务正业,无所事事,可曾祖母心里知晓,那不过是你藏巧于拙,避其锋芒的手段。”
“曾祖母,您既已知晓孙儿的苦衷又何必苦苦相逼,孙儿对安国公府的爵位一点也不在意,若您担忧安国公府日后的兴衰,孙儿保证,日后定竭尽全力辅佐大哥重塑安国公府昔日的荣耀。”
愚不可及!
老太君气的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怒声道:“你要愚不可及到什么时候,难道眼睁睁看着安国公府在你面前一日一日的衰败下去,凭你现在这般身份出去,打着名号也不过是安国公府国公爷的嫡幼子,可若你继承了爵位,你便是安国公,借着安国公的名声,自会有人与你攀关系,那时便是你慢慢重塑安国公府昔日荣耀的时刻。”
“曾祖母……孙儿……”
“你不想继承爵位,不想入朝为官,不想受约束,可这世上不想受束缚之人数之不尽,又有哪些能真正做到心中所想,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谁能活的恣意妄为。”
“曾祖母……”
“既你身为安国公府的子孙,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便不能只为你自己而活,你是为振兴家族荣耀,照拂子孙后代而活,若你心有余而力不足,曾祖母也不怪也,只能怪我不会教养孩子,养出这么个不争气的孩子。”
这时,一身着绿衣的婢女进来,福了福身轻声道:“回老太君,江妈妈回来了。”
老太君垂下眼,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在抬头时,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绿衣女婢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不一会儿,江妈妈脸色凝重的走进来,福了福身:“老太君?”
“事情处理完了吗?”
江妈妈看了眼立在老太君身旁的四少爷,神□□言又止,老太君心中一凛,淡淡道:“无妨,说吧!”
只见江妈妈噗通跪在地上,额头碰地,颤声道:“老奴该死,没能完成老太君的嘱托。”
果然事情有了变故!
老太君身子一顿,厉声道:“怎么回事?”
江妈妈抬起头,低声道:“老奴去了大少爷位于东街的那处外院,里面住的那位主子已经身怀六甲,瞧着肚子比大少奶奶还大上几分,不日便要临盆,”声音顿了顿,微微抬头窥觑老太君的脸色,方小心翼翼的开口:“若胎儿刚上身,老奴定狠心喂了她红花,将胎儿打掉,可如今腹中胎儿已成型,便是生生打下来说不得也是活蹦乱跳的小儿,且那位主子腹中怀的毕竟是宋家的子孙,老奴
闻言,老太君脸上怒气难消,气的身子不住地哆嗦,猛地站起来,指着宋天明,声色厉苒道:“看到没,这就是你大哥做的肮脏事,”忍无可忍后,又咬牙切齿道:“身为儿郎,敢做不敢为,在他岳家面前只敢弱弱的承认那人身怀身孕,却不敢说胎已成型,若打了不仅一尸两命,说不得将活生生的孩子打死了,他……他作孽啊……这个孽障,早知他这般没担当,当年生下来时我就该直接溺死他,也好过如今祸害他人及玷污我安国公府的门楣。”
宋天明神色一变,上前轻抚曾祖母的身子,轻声道:“您别生气,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此言一出,老太君更是气恨难消,大骂道:“那个孽子……孽子……他不将我活活气死,是不满意啊,”锤了锤拐杖,恨声道:“也好,真将我气死,也省得看见你们这般忤逆不孝的东西。”说完狠狠呼了两口气,喘气不止。
宋天明吓得脸色一白,大喊道:“快唤大夫过府。”
谁料老太君挥了挥手,对他摇摇头:“刘家人刚走,咱们便唤大夫过府,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可是曾祖母,孙儿担忧您的身子。”
老太君不置可否,淡淡道:“老身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件事吓不死我。”转头看向江妈妈,低声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江妈妈轻声道:“此番跟随老奴同去的女婢与小厮都是咱们院子的人,口风在严谨不过,老奴回府前,叮嘱他们将外院之人看好,定不会让其逃出一人。”
老太君慢慢点头,嘴角微微含笑:“此事你做的很是周全。”
江妈妈小声道:“那位肚子里的小主子,您打算如何处置?”
“唉!容我想想,”老太君满面愁容,低叹一声:“你先下去歇会儿,过会儿我在传你进来。”
王妈妈压下心里的忐忑,磕了个头,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曾祖母,此事……”
老太君揉了揉太阳穴,轻叹道:“你想问我,是去还是留?”
唉!大哥行事怎这般顾头不顾尾,不仅让人抓住噱头,如今更是坐实罪名!
宋天明心头一乱,轻声道:“孙儿想不如先将孩子生下来,待时机成熟,届时找个名目将其抱养回来。”
老太君摇了摇头:“不可,今日黎山他岳家刚逼着他写下和离书,而我确实应下会将其腹中胎儿打掉,当时为了安抚刘家众人,唯有除去这个后患安能换回刘家众人的心,可如今……”只觉额头跳跳的疼,想生气又觉得毫无意义,神色颓然道:“宣鹤,你大哥太让我失望了。”
“曾祖母,这次的事大哥已经得到教训,想必日后再不会犯了。”
老太君嗤笑一声:“狗能改得了吃屎,还不如相信天上掉馅饼。”
宋天明呆愣:曾祖母这……
“如今你也晓得你大哥行事有多荒唐,现下安国公府的兴衰只能靠你了,是避其锋芒还是重振家族荣耀,一切皆看你心中所想,不论最后你决意是什么,老身都不在意了,毕竟我已活了这把年岁,往后也没有多少光景了,日后安国公府是好是坏,全看你们自己。”
“曾祖母,您容孙儿想想……”
老太君低声道:“如今你大哥这事很是棘手,若强行打掉胎儿,说不得一尸两命,可若不打,又难以向刘家交代。”
宋天明想了想,轻声道:“毕竟是大哥的孩儿,宋家的子孙,孙儿觉得还是先将其生下来,生下后不要将其抱回府中,过个三年五载,在让人抱回来,到时说成孙儿的子嗣便是
闻言,老太君脸色铁青,怒声道:“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大哥的屎盆子凭甚扣在你头上,你不嫌晦气,我还嫌腌渍。”宣鹤还未成婚,为了他大哥竟生生闹臭自己的名声,他不在乎人言可畏,但她决不允许宣鹤受一丝委屈。
“可是曾祖母,事到如今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法子吗?”
老太君苦笑道:“如今老身只能违背对刘家的承诺,让那女子生下腹中胎儿,此事宜早不宜晚,待孩子生下,直接送到我陪嫁庄子里托可靠的庄户人家将养,至于何时让其认祖归宗,到时再看情况吧!”
宋天明想了想,缓缓道:“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老太君一旦有了决断,便唤人叫江妈妈过来,叮嘱道:“无论用什么法子,今日必须让那人生下孩子,孩子生下后便说胎儿落下便死了,小厮怕晦气直接将其埋了,至于外院随伺之人统统灌上哑药直接发卖了,越远越好,至于那女子……”
江妈妈抬头轻声道:“她……”
老太君轻声道:“将她送到我另一个陪嫁庄子,派人严加看守,不得让她逃跑,待她身子将养好,找户安稳人家将其发嫁。”顿了顿又道:“若她问及孩子,便说孩子生下后便没气了,若她不信,你便寻个刚出生便殁了的孩儿给她看,势必让她相信,只要她信了,便是走漏消息,刘家人也会相信。”
“老奴明白,这就过去派人准备。”
老太君低声道:“切记不可走漏一丝消息,若让我听到风声,便是我院子之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江妈妈身子一颤,轻声道:“老太君放心,老奴定不让其走漏一丝风声。”
见事情已了,宋天明轻声道:“曾祖母,孙儿送您回去吧!”
老太君摇了摇头:“让我一个人静静,你先下去吧!”
宋天明欲言又止,垂下头,轻声道:“孙儿知晓让您失望了,您且容孙儿想想……”
“你走吧!”老太君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正如旁人瞧见那般,她垂垂老矣,还能有几年活头,只要闭眼前,安国公府没有倒,她就有脸面下去见老爷,至于她身死之后,安国公府会如何,又关她何事。
宋天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见曾祖母神情悲伤无助,一时间他的心微微动摇,可想到府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又低叹一声,有时事情不是曾祖母说的那般简单,仅是为了一个爵位,他便要舍了手足之情,血缘牵连,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再说他本就不在意安国公府的爵位,但曾祖母心之所想,又何尝不是他心底的担忧,唉……自古没有事事两全之策。
老太君眼神环顾四周,随后低沉的笑出声:“安国公府……怕是真的要亡了啊……”
马车上,刘仲修靠在一旁闭着眼睛,二太太眼神似有似无的瞥向他,只见他闭着眼,淡淡道:“何事让夫人这般欲言又止?”
二太太心中忐忑,小心翼翼道:“老爷,妾身心底有个疑问?”
“嗯?”
二太太垂下眼,瑟瑟道:“老爷,此事一了,宋刘两家也算是皆大欢喜,为甚不留在安国公府用过膳在回去。”
刘仲修猛地睁开眼睛,淡而生畏道:“过犹不及,事缓则圆。”
“老爷,妾身不懂?”
“今日这局面不过是我用镇国将军府的威严压着他们罢了,如今的安国公府在不似十几年前老国公坐镇时那般荣耀辉煌,黎山是长子嫡孙,将来安国公府的爵位非他莫属,若不然当年爹也不会允了这门亲事。”
珍儿与玫儿虽是二房子女,却也是镇国将军府唯一的两位嫡出姑娘,以他家如今的声势,将来玫儿的夫婿定也是高门出身,珍儿虽嫁入安国公府,那也是因为黎山是长子嫡孙,若不然以爹的城府,又怎会将珍儿嫁与他,不过黎山这孩子,却生生被他爹娘养废了,难堪大用。
“这又与咱们离开,有何牵连?”
刘仲修心中很是无语,他这夫人除了内宅那点事,其他事上眼界还不如黄姨娘看的远,想的深,真不知岳母那杀伐决断的手段,怎教养出这般脑袋长草的女儿,唉!
刘仲修懒得计较她的愚笨不堪,淡淡道:“如今的安国公府日渐颓废,咱们镇国将军府却日益昌盛,对比之下,他们焉能不屈服,今日我威逼之下让黎山写下和离书,又将珍儿与他生下的子嗣尽归我刘家,可想而知,宋家人有多恼怒,不过……”冷哼一声:“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镇国将军府欺不得,刘家欺不得,我刘仲修更欺负得。”
“老爷……”
刘仲修冷笑道:“目的已然达到,倘若继续留下反而不美,毕竟宋家人看到我,气愤之下焉能有食欲。”
“可咱们这般匆匆离开,宋家人定会认为老爷心中还有郁结,您此番决意是否有些草率?”
刘仲修斜了她一眼,淡淡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左右不过是担忧珍儿在婆家难做?”
二太太脸色一红,讪讪道:“老爷明察。”
“珍儿未嫁时,在家中帮你打理内宅,如今嫁了人竟连自己的夫君也驯服不了,哼!当年的聪慧劲哪里去了……”
二太太忙解释:“老爷,珍儿外嫁时,年岁尚小且你我皆不在她身边,嫁入安国公府后更是举目无亲,能指望的唯有黎山,谁料他竟是扶不起的阿斗……”
“若珍儿有手段有谋略,便是境遇在糟糕,也能从旁约束夫婿,而不是纵容他越发不成体统,不知上进,哼!若我是安国公府老太君,说不得直接将黎山逐出家门,也省的败坏门楣。”
“老爷,您怎能这么说,黎山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女婿,珍儿的夫君,毅哥他们的爹,便是有再多的不是,日后慢慢规劝便是。”
刘仲修冷哼道:“朽木难成林,他也难成大气。”
二太太知晓老爷对黎山心有怨气,再不敢替他说情,生怕一着不慎惹火烧身,便转了话题:“妾身瞧着毅哥倒是很聪慧?”
刘仲修板着的脸渐渐回缓些,轻声道:“歹竹出好笋,也只能期望毅哥将来有所作为,不似他爹这般不求上进,纸醉金迷。”
二太太轻声道:“到那时,毅哥说不得还得由老爷亲自教导,毕竟您胸藏文墨虚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毅哥得您教导,日后成就定不可小瞧。”
这回刘仲修倒没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反而嘴角微微上翘,看得出他很满意太太的奉承之言,淡笑道:“毅哥很是聪慧机灵。”
“妾身也这么觉得,”只见二太太神色不自然,小声道:“老爷,妾身瞧着珍儿对黎山心中还是有几分情意的,且他们又不能真的和离,毕竟牵扯两家的利益与门风,您看,是不是求公爹帮黎山寻份差事,省的他混沌度日。”
刘仲修神色阴霾,冷冷道:“如今我的官位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竟还想让我爹帮着黎山寻差事,”想及此,脸色更有晦暗难懂,冰冷道:“我刘家子弟皆靠自身本事拼搏前程,你竟打算让我爹为安国公府的子弟寻差事谋前程,说出去不光打镇国将军府的脸面,更是打安国公府的脸面。”
他安国公府的人都死了不成,需要刘家人替他谋前程。
二太太脸色一白,颤声道:“妾身也不过是
刘仲修嗤笑:“谁能靠谁过一辈子,想要将日子过好,唯有靠珍儿自己,若她自己不争气,旁人多番插手也是无用。”
“老爷……珍儿可是咱们的女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今日替她出头已是坏了规矩,若她仍旧执迷不悟,最后跟着她受苦的唯有她的孩儿。”
二太太止不住的发抖,适才女儿才同她说外祖父之事,如今又听到老爷凉薄之言,心中阵阵胆寒,万一她爹当真不顾及她在婆家的死活,而老爷又是那般在乎官阶之人,万一事情毫无回旋之地,老爷会如何待她,想及此,嘴唇不住的哆嗦。
久不见二太太回答,刘仲修转头看他,只见其脸色惨白,嘴皮铁青,身子更是不住的发抖,皱眉道:“你怎么了”不过是恼怒珍儿不争气,可她到底是自己的子嗣,真到那般光景,还能真置她于不顾吗?
太太这人当真听风就是雨。
二太太瑟瑟道:“妾身心底仍有些担忧珍儿?”
这时,刘仲修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与她,淡淡道:“这是珍儿日后的退路,由你替她保管,此物不可交给珍儿,其中缘由你可明白?”
二太太脸上带着喜意,忙不迭接过,拿在手中不住的端详。
刘仲修见她喜不自禁的样子,猜到适才的话她根本没放下心上,解释道:“此物若放在珍儿手中,说不得她一时犯傻被黎山诳去,趁机烧毁,到时来个死无对证。”
二太太一愣,木木道:“不能吧!”
刘仲修淡淡道:“信不信由你,此物放在你这,你爱给谁就给谁。”
二太太咽了咽喉咙,忙不迭点头,又道:“老爷,若回府后公爹,大嫂问及我们为甚这般早的回来,到时如何圆话?”
刘仲修翻了个白眼,恼怒道:“自然是珍儿出了意外提前生子,如今的安国公府人仰马翻,手忙脚乱之下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二太太脸上一喜,含笑道:“老爷说的在理。”
马车慢慢行驶,车上二人却心思各异,刘仲修思索安国公府日渐衰败之态,二太太忧心娘家之人,唉!夫妇二人冷不丁对视一眼,皆在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
刘湘婉轻声道:“三姐,今日在老太君面前,你委实不该提我?”
三姐轻叹道:“若是以往也许我会这么做,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你对我的好,我焉能不知,虽做不到如实相告,但你付出的辛劳却是要提及的。”若她当时据实已告,说不得头一个收拾她的便是她娘。
“三姐,其实我不在乎这些虚名,”刘湘婉见她眉眼一竖,忙道:“这当真是妹妹的心里话,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似我这般还是籍籍无名的好。”不出头不惹事方是稳中求胜的生存之道。
三姐轻哼道:“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
这般置气的话,刘湘婉如何听不出,忙拉着三姐的手,讨好道:“不过三姐这般真心实意的待妹妹,我心里委实高兴的很。”不仅是高兴,还有一丝欣慰,她拿真心对三姐,而三姐不顾太太的脸面做到这一步,委实不善。
七姐拿起丝帕捂嘴,轻笑道:“每次三姐同六姐打趣,总是让我忍俊不禁。”
三姐假意挥挥拳:“好啊,原来你一直躲在旁边看笑话,看来最该收拾的就是你。”
七姐忙讨饶:“三姐,我错了!”
这时,刘湘婉眸光瞥到马车角落里的包裹,叹气道:“这般光景下,大姐还惦记给我们准备见面礼,而我们去忘了送她东西。”
三姐脸上的笑容一僵,低叹道:“若不是事出有因,咱们能
七姐小声道:“事到如今,唯有等大姐洗三后,跟着母亲一道回家,到时咱们在将准备好的见面礼呈给大姐吧!”
“唯有如此了!”刘湘婉与三姐一同道,说完二人竟不自觉笑出声。
马车慢悠悠驶向镇国将军府,到了大门口,二房一家人陆续下来,刘仲修大步离开,二太太回头看向五姐妹,脸色沉重道:“切记不该说的话不要说,知道吗?”
五姐妹心思一转,立即明白母亲为何事所担忧,福了福身轻声道:“是。”
二太太脸色稍缓,这才带着五姐妹一同回去,待走到厅中,见打扫的婢女们神色惊恐,心猛地下沉,莫不是老爷官位之事被公爹知晓,不然众人神情为何这般恐惧。
刘仲修也是满头雾水,站在厅中皱眉深思,见此,二太太咬了咬牙根,拽住一个婢女,低斥道:“府中发生何事?”
厅中婢女们见二老爷一家回来,忙福身问安,那个被二太太拽住的婢女,身子不住的发抖,涩然道:“回二太太,是二少爷?二少爷被大太太罚跪在院子中。”
刘仲修神色一顿,瞬间明白怎么回事,遂眼神看向二太太,淡然道:“一会儿夫人去看看大搜,我去爹那走一趟。”顿了顿,看向五姐妹:“至于五个丫头,你们各自回自己的院子。”
众人福了福身,低头应道。
得了老爷的吩咐,二太太带着王妈妈与菱香去了大嫂的院子,自打二太太回府,菱香便早早立在门外候着,沿途小声将太太离开后府中发生的事说与她听,只见二太太神色呆愣:“你说什么?”眨了眨眼睛,仍是不可置信:“你说睿哥要去戎武?”
菱香低声道:“听说大太太不应,拽着二少爷的耳朵从老太爷的院子一路回到她的院子,沿途被很多奴仆瞧见。”
二太太惊慌失色道:“不会吧?”大嫂整日将规矩教养挂在嘴边,怎会做出如此有失身份之事。
“此事也是奴婢听府中丫鬟们小声嘀咕的。”
王妈妈经过大小姐之事,顿时觉得二少爷去戎武一事,大太太此番举动实属正常,那可是上战场,要流血掉脑袋,生死攸关之事,遂低声道:“太太,老奴倒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
“为何这么说?”
王妈妈轻声道:“太太,今日在安国公府,事关大小姐的安危时,您气的都要生吃了大姑爷,更何况二少爷,若他此番去战场,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大太太怎能允许?”
闻言,二太太倒是感同身受,低叹道:“大嫂也不容易啊!”
到了大嫂的院子,果然见睿哥跪在院子中央,睿哥见二伯母过来,顿时眼睛一亮,神色凄苦道:“二伯母,求您替小侄在我娘面前说和说和?”
谁料二太太冷哼一声:“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般境地还有脸求我说和,我不在大嫂面前抖搂你的坏话就是对你好了。”说完甩袖子离开。
睿哥神色惊愕,摸了摸鼻子,暗暗道:这两日他安稳的很,没做让二伯母生气之事,为何她这般气哄哄。
郭妈妈出来时,见二太太面带笑容的进来,忙对其福了福身,恭敬道:“二太太。”
“大嫂可在屋中?”
郭妈妈脸色一顿,低叹道:“太太在屋中,不过……”心情甚是不虞,若二太太此时进去,她二人哪句话说不对便有可能争执上。
二太太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轻声道:“你们守在外面,我进去劝劝。”
郭妈妈刚要开口阻拦,王妈妈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住的问些府中变化之事。
“大嫂?”二太太进去,看见
大太太忙站起来,拿起手中的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意,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二弟妹,从安国公府回来了?”
二太太福了福身,轻笑道:“回来便听说睿哥忤逆大嫂之事,顾不得回院子,立即过来探望您。”
“你也听说了?”大太太苦笑,随后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坐吧!陪我说说话。”
二太太颔首:“以往老人常说,子女都是前世的债,如今我们可不是都应了这句话。”
大太太眼眶一红,低泣道:“可不是吗?他只知晓去战场建功立业,却不知家中老母为他牵肠挂肚。”
“适才进来时,我还跟睿哥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他们又如何懂得我们做爹娘的心。”
“府中上下唯有弟妹懂我,”大太太忍不住哽咽道:“睿哥要去边疆戎武,上到公爹老爷,下到丫鬟小厮,全府上下皆瞒我一人。”
二太太忙道:“大嫂,此事我当真不知。”
“这事睿哥也是两日前决定的,之后便一直在老太爷的院子练武,弟妹定是不知情。”
二太太忙拉住大嫂的手,安慰道:“此事定不能遂了睿哥的心,要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弟妹所说,我如何不知,可是……可是那冤家说什么都要去,我又打又骂,甚至一哭二闹三上吊,也阻止不了他心中的念想,无奈之下,唯有罚他跪下。”
话到此处,二太太眼眶也是一红,低声道:“都是前世造的孽,今生他们就是来向我们讨债的。”
大太太皱眉:“听二弟妹这口气,可是珍姐怎么了?”
二太太也是满面愁容:“不瞒大嫂,若不是我今日去了安国公府,我家珍儿怕是……怕是一尸两命。”关于娘家之事,却是闭口不说。
大太太脸色一变,惊吓道:“怎么回事?”
二太太絮絮叨叨将在安国公府发生的事说与她听,大太太听后,握着她的手,感慨道:“还好珍儿化险为夷,今日之难,日后必有大福。”
“希望如大嫂所言吧!”想到珍儿,想到适才老爷说的话,心中一片冰凉,不由越发伤心。
大太太又道:“怪不得那时王妈妈神色慌乱的回府,紧接着二弟脸色冷峻的出府。”
二太太咬牙切齿道:“那时珍儿生死不知,我心里恨的很,万一珍儿有个好歹,我定要宋家偿命。”
“弟妹说的没错,我们镇国将军府的姑娘,不是随意被人欺负的。”
“经此一事后,我方知儿女与我而言,有多重要,便是她们成亲生子,我这心里也是不住的担忧,遂大嫂,睿哥之事,你万不可同意,那牵肠挂肚的惦念,能生生将人逼疯。”
大太太紧紧握住弟妹的手,脸色郑重的点头:“多谢弟妹的告诫。”
“大哥不懂您的心,可同为人母的我却十分理解大嫂,此事您千万要挺住,坚决不可同意。”
“嗯。”外面日头越发毒,本来她还有些担忧睿哥的身子,可听了二弟妹的一番话,立时狠下心来,不理不问不管。
若是睿哥知晓,二伯母此番过来不是相劝他娘,而是助他娘一臂之力,怕是肠子都得悔青了。
刘仲修去了书房,书房中老太爷与大老爷正在谈事,待小厮禀告后方抬脚进去。
进去后,只听大老爷淡笑道:“珍儿可还好?”今日回府后,听闻二弟急匆匆去了马厩,随后骑着马神色焦急的走了,适才听小厮过来禀报,二弟同二弟妹一同回府,想及此,二弟怕是去了安国公府。
刘仲修冷着脸,冷声道:“珍儿被黎山后宅的妾室害得提前生子,还好母子平安。”
“什么?”老太爷一愣,怒声道。
“宋家人可有何说话?”大老爷皱眉问。
刘仲修冷冷道:“珍儿垂死挣扎时,身为她夫君的黎山一直未归,不仅未回还在外面包养妓子,更置了外院过起小日子,根本不顾珍儿母子的死活。”
老太爷脸色一冷,伸手狠狠拍向桌面,怒声道:“宋家欺人太甚!”当年宋家老太君过府求亲,可不是这么应承他,莫不是如今人娶到手便不知道珍惜,当真以为他们刘家人好欺负不成。
刘仲修淡淡道:“爹放心,儿子正是因此去了安国公府,也讨了公道回来。”
老太爷自知老二一肚子阴谋诡计,欺负他女儿,怕是被他算计的分不清东南西北,遂嘴角微微上翘,淡笑道:“说说事情经过。”
刘仲修将事情简单扼要阐述一遍,末了道:“爹,若安国公府的爵位由黎山继承,说不得不出十年,安国公府便要没落了。”
“不至于吧?”老太爷心中一惊,喏喏道:“黎山这孩子当真朽木不可雕也?”
刘仲修眼睛一眯,低声道:“爹,儿子就闹不明白,当年您老怎就为珍儿选上他,早知他这般,我宁愿让珍儿嫁个落魄的举子,日后由我从旁相助,不出几年也能让她夫婿成为京中新贵,可如今呢?”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怕是回炉重铸比之如今也强不到哪里。
老太爷脸色一红,讪讪道:“当年安国公府老太君三顾茅庐,又同我说黎山这孩子有多好,诧异之下我便见了他一面。”
“相看后,您可有考验他?”
“自然,事关我孙女的终生大事,我怎能不慎重?”
“那您考察了他什么?”
老太爷眼神闪躲,瑟瑟道:“不是诗词歌赋,也不是琴棋书画。”
“那是?”
“心地。”
此言一出,大老爷兄弟俩呆了呆,刘仲修冷着脸,咬牙切齿道:“心地有多好,才能让他恣意妄为到置了外院?”
老太爷讪讪道:“安国公府老太君可是跟我保证过。”
“哼!黎山不仅人品不行,连处事之能力也不行。”
“不至于吧?”
刘仲修冷哼一声:“爹,儿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老太爷咽了咽口水,抬脚就要往外走,被刘仲修一句话止了步伐,淡淡道:“爹,事已至此,唯有顺其自然。”
老太爷回过神儿,讪笑道:“待珍儿回府住对月,老头子非要好好教训那不长进的小子。”
刘仲修淡淡点头,随后看向愁眉不展的大哥,轻声道:“大哥可是因睿哥发愁?”
大老爷垂头丧气道:“如今你大嫂不仅生睿哥的气,连我一同埋怨上。”
“早就同你们说过,一家人有事摊开说,如今东窗事发,以大嫂的脾性,此事怕是不会轻易掀过。”
大老爷苦着脸,轻叹道:“自打知晓睿哥一事,你大嫂看见我便没有好脸色,”顿了顿又道:“睿哥现下还在你大嫂院子跪着,也不知如何能救他。”
老太爷挥了挥手,淡笑道:“此事你们无需在意,这是睿哥的仗,只能由他打,若连他娘都摆不平,日后还上什么战场,直接留在京中某个差事,安稳度日便是。”
这个道理大老爷焉能不知,可他内心担忧的同时又止不住的巴望,睿哥在战场上扬名立万,成为一员骁勇善战的大将。
刘仲修淡淡道:“大哥,似爹所说,睿哥既
“老二说得好,我们不能扶子女们走一辈子的路,若他想挣脱你的手展翅高飞,你唯有站在下方看他恣意翱翔。”简而言之,就是不许插手。
大老爷低叹一声:“当年我奉旨回京,你大嫂拉着我的手不住的流泪,随后看到我满身的疤痕,更是不住的哽咽,坚决不让孩子们走戎武这条路,省的让她日夜提心吊胆,如今……”
“大哥,乱世出英雄,难道你希望睿哥成为黎山那样的浪荡子,除了玷污自家的门楣,败光祖上的家业,便一无是处。”
闻言,大老爷脸色铁青,怒声道:“若我刘家子孙这般不成体统,我第一个将其打死,省的他祸乱家族。”
一提及宋天华,老太爷心就虚的很,当年初见黎山这孩子,只觉英俊潇洒,温文尔雅,谁成想不过几年光景,他变化如此之大,还是说当年一切不过是故弄玄虚,是他们祖孙早有预谋,只待他掉进去。
刘仲修淡淡道:“大哥且安心,如今咱们唯有静观其变,以睿哥的聪慧,不出两日怕是会让大嫂竖起白旗。”
“当真?”大老爷脸色一喜,忙不迭问。
刘仲修瞥了眼大哥,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