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看着襁褓中的外孙, 轻声道:“娘知晓事情到了此番地步, 你对黎山仍有情, 毕竟你二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过,且育有两个子嗣,不过你爹既然替你出头, 定不会再让你受一丝委屈。”
“娘,我爹他……”
二太太抬头,淡笑道:“你爹逼着黎山写了和离书。”
“什么?”大姐一惊,惊吓后猛地坐起来,不小心扯动下面的伤口, 不由脸色惨白,额头冒汗, 即使这般田地,她也没想过与相公和离, 他虽风流多情些,但对她还有孩子们还是在意的, 或许再过几年,相公经历的事情多了,会慢慢收心, 有所改变。
二太太脸色一变,惊慌道:“你……你不要命了。”
“娘……女儿舍不得相公?”大姐眼眶蓄满了泪水,泪雨婆娑道。
“为了那么个薄情寡义之人,竟不顾自身的伤口为他伤心流泪, 以往你的聪慧劲哪去了?”
“娘,女儿知晓让您失望了,可他是女儿的相公,是孩儿们的爹爹,女儿不忍心让这个家就这么散了。”更多的便是心里的不甘,她不甘心输给外面那些狐媚子。
二太太怒声道:“只是写了和离书,又不是真的让你们和离,不过和离书一写,其一便是时时告诫他,日后行事注意分寸,其二便是为了你们母子寻个退路,你爹的一番良苦用心,你怎就不懂?”
大姐簌簌落泪,低泣道:“娘,您说的这些女儿何曾不知,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也是女子,成婚后,怎能不对相公有所期盼,有了期盼,爱意自然慢慢萌生。
闻言,二太太脸色一冷,冷哼道:“你只知上句,可知还有下句,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珍儿,你成婚时日尚短,对黎山有期盼有爱意,娘尚且谅解你,”话音一转,又道:“可再过十数载,黎山后宅中又添了些许风华貌美的女子,非你所出的子嗣越来越多,甚至威胁你孩儿的前程与性命,到得那时,我且看你还能如今日这般一心一意待他。”
“娘……”大姐一把拽住她娘的袖子,脸色苍白。
二太太脸色到底软了些许,怅然道:“珍儿,未出嫁时,你帮娘打理内宅,那时娘处境有多艰难,你不是不知道?虽你总是板着脸,心中怕也恼怒为娘的懦弱无为,可是如今的你何尝不是当年的为娘。”
大姐怔了怔,眼神木木的看向她娘:“我……那时恨爹爹薄情,怨娘亲软弱,又怕弟妹们不讨爹爹喜欢进而受人欺凌,遂不得不拿出嫡女的威严帮着娘亲分忧,处置心怀歹意的姨娘们。”
“珍儿,过多的话,娘也不多劝你,时日一长其中心酸慢慢的你便能细品出,”拿起丝帕擦了擦她额头的细汗,淡淡道:“至于和离书,不过是震慑黎山及安国公府众人,如今你爹回京述职,且看他们还敢欺负你。”
“娘……”大姐使劲握住她娘的手,想不明白到底哪里错了,是她不该爱上相公,还是不该对他寄予厚望。
“现下你刚生子,娘委实不该跟你说这些,可娘又不放心你,唯有多多叮嘱你,只盼你能拨开云雾,想明白夫君与孩子,哪个才是你最后的依靠。”
大姐由着她娘扶着慢慢靠在床边,缓缓点头:“娘,如今女儿脑子乱的很,您容女儿好好想想。”
“不急,如今黎山被你爹敲打的神不守舍,怕是能安稳一段时日,”二太太抱起包裹里的外孙,轻声道:“珍儿,切记不要被男人的柔情蜜语所迷惑,那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值得……”
大姐缓缓的点头,自从嫁到京城,爹娘一直在苏州,京城里虽有祖父,伯父,但终究不是亲爹娘,她唯一能靠的便是相公与自己,似娘所说,她与相公
这时,外面传来毅哥止不住的笑声,大姐嘴角微微上翘,低声道:“娘,只是几年没见到妹妹们,她们变化竟如此大。”
“你意有所指的怕是六丫头吧?”
“到底还是娘懂女儿。”大姐笑了笑,又道:“女儿瞧着现下三姐与六妹倒是走得近。”
二太太轻轻哄着怀里的外孙,淡淡道:“为娘这些年倒是鱼目混珠了。”
“娘为何这般自嘲?”
“自打黄姨娘生了你五弟,六丫头便渐渐展露她的菱角,不是嚣张跋扈而是越发的温婉谦顺,娘细品之下发现你六妹却是个机灵狡黠之人,内宅之中不缺这样的人,但既机灵狡黠又心善之人,却少之又少,遂劝你三妹与她多走动亲近,你三妹的脾性你也知晓,是个没心没肺之人,一旦对人好,便属掏心窝那种,长此已久,她对你三妹倒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以往我就跟您说过,六妹为人本份又知趣,让您善待她,您总是不置可否。”
二太太冷哼道:“我现在对她不好吗?因着玫儿,我对她还有她姨娘,比照其他姨娘已宽宥很多。”
“娘,六妹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您对她宽容些,说不得结下一桩善缘。”
“此事娘自有定夺,无须你操心。”二太太见女儿脸上有了笑颜,便将她嫁人之后家中发生的事慢慢说与她听。
待大姐听到二妹的婚事后,先是一愣,后神色感慨道:“想不到二妹性子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成不了官家太太,便要成为最有钱的妇人。
提及二丫头,二太太一脸的愤恨,咬牙切齿道:“那小贱人跟她娘一样,忘恩负义,因她的婚事,你爹不仅禁足我还扬言遣送我回京。”
大姐噗呲笑出声:“倒是很像爹爹的手段。”
二太太恼怒道:“这时候你还能笑出声,”随即怒容一敛,嘴角淡笑道:“不过结果总是好的,你爹下决心把你二妹那个祸害打发了,若将她带回京城,说不得日后还得惹出什么祸事。”
“娘,二妹已然出嫁,您犯不着因她之事,对爹爹耿耿于怀,这不是趁了二妹的意,”大姐低叹一声,又道:“爹爹每日忙于公务,对您难免疏忽一些,您多担待爹爹些。”
“等你吃过我的这些心酸苦楚,便知晓我现下的感受,你也不用劝我,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见此,大姐也就不再多说,又道:“怪不得适才七妹进来时,脸色不好,想不到赵姨娘……”唉!世事无常,没想到赵姨娘因难产而死。
“也只能怪她命不好……”
“娘,六弟生下来由谁抚养?”以她娘的脾性,定是不肯让六弟占了嫡幼子的名分。
二太太嘴角微微上翘:“自是黄姨娘。”话音一落,便将心中打算耳语说与女儿听。
大姐眉眼一挑,心中暗暗点头,轻声道:“娘这打算委实不错。”
二太太轻哼道:“任它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于不动。”
“娘,此招甚妙!”
二太太神色得意,忍不住把昨儿在娘家发生之事,细细告知女儿,至于她外祖母暴揍外祖一事,却是直接略过,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事关两位老人的颜面。
‘情’之一事能让女子忘记沉着冷静,忘了谋划利益,犹如走进死胡同,进得去而出不来,但事关旁人之事,却能沉着冷静的分析,往往只是一句话便能引人遐想到许多细枝末节。
末了,大姐脸色一白,怒不可遏道:“若因瑾姐之言,害爹爹官位不保,我真
二太太瞪了她一眼:“怎么说她也是你表妹,怎能说出这般恶毒之言,再说你外祖说了会从中斡旋。”虽她扬言要弄死瑾姐,可她到底是周家子嗣,她尚做不到那一步。
大姐气愤之下,不小心扯到身下的痛处,皱眉道:“娘,您也太天真了,若是外祖母,说不定会全力相助,可外祖却是难说了……”
二太太板着脸,低斥道:“你这孩子,怎能妄言长辈?”
见此,大姐神色焦急:“娘,您怎就不懂,就如同女儿出事,您跟爹爹对黎山的想法定是大相径庭,爹爹是关心女儿,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别人家的媳妇,若不是黎山所行之事打了镇国将军府的颜面,打了刘家的颜面,更打了他的脸面,他焉能出面,”顿了顿又道:“但您却不一样,您对女儿是舔犊情深,不容许任何人欺辱我,您与爹爹虽意图相同,其想法却天差之别。”
“你是说你外祖?”二太太愣了下,随后又笑笑:“不可能的,你外祖可是很心疼娘的?”
“娘,大舅资质平平,二舅一直外任,小舅身体又一直不好,三舅四舅却不是祖母所生,您是外祖的女儿,却也是别人家的媳妇,祖父怎可能为了您去顶撞圣颜,再说如今周家唯有外祖官阶最为高,他老人家会为了您玷污御史府的门楣吗?”祖父便是不顾及其他,难道孙子辈的前程也不顾及吗?
二太太心一紧,脸色白了又白,瑟瑟道:“珍儿,昨儿我还同你爹说了妄言。”为了安老爷的心,甚至夸下海口,若老爷官位不保,她爹会为了保老爷的官位,而舍了御史大夫的官阶。
“娘,事到如今,您唯有静观其变,在爹爹面前万不可露出丝毫胆怯之意,依女儿想来,爹爹升官之事应不会受其影响,不过眼下您还是收敛些脾性,毕竟谁也料不准日后之事。”
“娘知道了。”二太太的心突突直跳,本以为昨儿之事就这般风平浪静的过去,谁料听完女儿的话,她又只不住的遐想。
“娘,莫要担心,要知于官位一事上,爹爹怕是比任何人都在意,他定不会让其有任何闪失。”
二太太眼睛一亮,猛地点头:“我儿这话算是说到为娘心坎里。”老爷一生最在意官位,若不然也不会外放这些年,从七品县令熬到苏州知府这个官阶,可想而知,这些年老爷为了升官,在地方上做了多少政绩。
五姐妹在院子里带着毅哥玩,趁着五姐为毅哥摘花的功夫,三姐悄声对六妹道:“一直以为大姐在婆家过得怡然舒心,哪里想倒是如今这般光景?”
刘湘婉淡淡道:“虽有鸣琴声韵雅,悲然亦不在清音,几年浓浪随波过,那个知音契夙心,唉,情之一字,难有人能参透。”
“六妹……”三姐一愣,涩然道。
“三姐,以往我同你说过,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自是美哉妙哉,但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又何苦来哉?”
三姐又是一愣,缓过神儿后,拧了拧她的小鼻子,哼声道:“不知为何,每次谈及情爱一事,你总是一副过来人的神色,若不是你我一同长大,还以为你历过情劫呢?”
这个倒委实没有,她可是纯情小美女,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于情爱之事上看的比较淡而已,在刘湘婉心里,无论时光流转还是岁月更迭,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是保命,这才是活着的根本,其次才是金钱,因它是生存的必需品,至于相公及孩子,若老天垂怜,有生之年自是唾手可得,若没有,也只能说她情浅缘深。
刘湘婉低叹:“三姐,你我皆是大宅院子里的人,焉能不知后宅女子的苦楚。”已经困守在这四方天地,又
三姐垂下头,低声道:“或许会有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之人呢?”
刘湘婉眉眼一挑,三姐还是贼心不死。
这时,毅哥跑到她们面前,拿起手中的一束花,脆声问:“漂亮吗?”
三姐眯着眼含笑道:“送给我的?”说着伸手去拿。
毅哥却猛地将其送给刘湘婉,垂着头,小声道:“你送我一朵,我还你一束,咱俩扯平了。”
这这小家伙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三姐的笑脸顿时扭曲了,恨恨的抱起他,佯装生气道:“我对你这么好,你怎送她不送我?”
毅哥捂嘴偷笑:“谁让你是只母老虎。”
身后四姐妹听到,先是一愣随后慢慢寻思过味,皆是垂下头偷笑。
气得三姐恨不得将怀中的小家伙给扔了,看着白白嫩嫩招人喜欢,谁料却是个口不留得的臭小子,哼哼道:“你六姨送你一朵花,你便还她一束,现下你怀中揣着不少我们的金银首饰,是不是还我们一匣子啊……”
毅哥忙伸手捂住小胸口,喏喏的将手中的花送给三姐,囧然道:“鲜花配美人,三姨你可喜欢?”
闻言,佯装生气的三姐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嗔怒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我四叔。”毅哥脆声道,四叔每次被爷爷追着打,总会拿各式物件去哄太奶奶,不住的赞美太奶奶是个垂垂老矣的美人,太奶奶每次听完,再大的怒气也会瞬间消散,遂小小的他一直认为,只要夸赞别人是美人,那人再大的怒气都会消失。
想到宋天明放荡不羁的样子,三姐恨声道:“日后不许学他。”宋家子弟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大姐夫薄情寡义,宋天明风流成性,毅哥从小受他们渲染,将来怕也是个小风流种子。
毅哥忙不迭点头。
刘湘婉走上前,故作委屈道:“适才毅哥不是说送给六姨,怎又送给你三姨了。”
毅哥垂下头想了想,小肉手将一束花分成好几枝,将其一一分给小姨们,待轮到四姐,他对其摇了摇头:“四姨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所以我的花不能给你。”越过她送给五姐及七姐。
刘湘婉眯了眯眼,小家伙也太聪慧了,怕旁人挑理,遂将花全部分给众人。
四姐脸色张红,张了张嘴,最后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毅哥,四姨怎会不喜欢你呢?”
毅哥歪着头,想了想依旧道:“四姨就是不喜欢我!”
刘湘婉扶额,如果说大人能看懂人心,那么小孩子则最是敏感,他能从旁人的神态举止细细探出,你是否喜欢他,如此时的毅哥,从他见到四姐的第一眼,到与四姐相处的过程中,四姐无论是神情还是言语,皆是淡而冷之,这般聪慧的毅哥又怎会看不出来,相对而言,拒绝也是简单粗暴。
刘湘婉从毅哥手中接过花,含笑道:“谢谢毅哥,可是毅哥怎能不送给四姨呢?她是长辈,我们要孝敬长辈,知道吗?”
“可她不喜欢我。”
“四姨不是不喜欢你,她只是不会和小孩子相处而已,其实她最喜欢你了。”
毅哥歪着头看了看四姐,勉强把手中的花分给四姐几枝,谁料四姐冷着脸不接,漠然道:“旁人施舍我的东西,我不会要。”尤其六妹从中劝解,她更不会要了。
三姐皱眉道:“四妹,你怎能这么说?”
五姐劝慰道:“四姐,毅哥还小,你不要同他计较。”
七姐看看毅哥,看看四姐,最后唯有轻叹一声。
刘湘婉知晓好心办了坏事,心中一
毅哥被三姨抱在怀里有些不耐,挣扎着要下地,待三姐放下他后,只见其飞快的跑进屋中,嚷嚷道:“娘,娘……”
二太太看着生龙活虎的毅哥,眼里都能揉出水了,哎呦一声:“我的乖孙怎么了?”
毅哥脆声道:“打起来了?”
大姐皱眉:“谁打起来了?”难道他爹打了相公,想及此,心中越发忐忑。
这时,五姐妹一同走过来,三姐淡笑道:“大姐,别听他瞎说,他送花给我们姐妹四人,待到给四妹时,四妹故意逗他说不要,小家伙来气了……”
四姐眸光一闪,没想到三姐会替她说和,眼里露出一丝感激之色,待大姐与母亲目光看向她时,嘴角露出羞涩的笑容,见此,她二人倒真信了玫儿之言。
此时,毅哥随手将手中的花扔在地上,从怀里掏出好多发簪,直看的大姐目瞪口呆,愣愣道:“你从哪弄来的?”
三姐苦笑道:“毅哥是个孝顺的孩子,时刻惦记着大姐。”不是送花就是送簪子,孝心可嘉!
大姐心思一转,噗呲笑出声:“怕是从你们身上掠下来的吧!”
五姐妹苦着脸点头。
二太太含笑道:“既然毅哥喜欢,想要送给他娘,你们做长辈的可不许往回要。”
这么大顶的帽子扣下来,五姐妹能说什么,唯有继续苦笑的点头。
这时,大姐目光看向灵石,淡笑道:“去将我梳妆台上的木匣子拿来。”
灵石福了福身,按姑娘吩咐将木匣子拿来,大姐示意她打开,只见里面俱是珠光宝气的珍奇异宝,便是二太太见多识广,眼神也不自觉顿了顿,大姐含笑道:“自打知晓妹妹们回京,我早早将见面礼备好,没想到……”剩余的话无需说透,众人心中已明白其含义。
二太太一脸的不赞同,阻止道:“这些东西太过贵重,还是留着你日后用吧!”
大姐淡笑道:“娘多虑了,这些不过是京城里比较流行的款式,女儿想你们回京后,尚来不及想这些,便着人寻来一些好看的样式送与五位妹妹。”
原是这般!
二太太脸色渐渐回转,轻笑道:“既是你大姐的一番心意,你们便收着吧!”
五姐妹面带笑意的福了福身,随后长幼有序的选出自己喜欢的款式,不得不说,大姐除了身陷‘情’劫外,其他方面还如以往一般,事事妥帖,送的东西总是这般的投其所好。
大姐淡笑道:“你们喜欢就好。”眸光瞥向五位妹妹,只见她们脸上的笑容既欢愉又兴奋。
大姐欣喜之余絮絮说些京城女子的穿着打扮及言行举止,二太太听在耳中记在心下,心中不住的庆幸:幸好珍儿为玫儿寻来宫中的孙嬷嬷,回京前五个丫头由着孙嬷嬷细细教导,言行举止也算得上中规中矩,便是带她们赴宴宴客,怕也不会遭人笑柄。
不一会儿,灵玉进来,对屋中众人福了福身,轻声道:“太太,老爷唤奴婢过来,请您随他一同回府。”
大姐脸色一僵,二太太皱眉问:“我走后,厅中可是又出了何事?”
灵玉想了想,轻声道:“奴婢一直随伺在老太君身边,只见老爷与老太君相见甚欢,脸上并无半点不悦之色。”
二太太垂下头,喃喃道:“老爷这是打的什么主意?”此事一了,两家也算是皆大欢喜,本该在安国公府用过午膳在回去,为甚老爷如此着急。
“老爷可有叮嘱你什么?”
灵玉摇了摇头,小声道:
大姐忍不住开口:“老太君脸色如何?”
灵玉轻声道:“老太君面带笑容的点头,还约定三日后姑娘洗三时,让姑爷好好款待老爷。”
大姐提着的心缓缓落下,二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叮嘱道:“你爹催促的紧,怕是有要事要办,我儿无需担心,三日后为娘接你们母子回娘家住对月。”
大姐面露不舍:“娘,我与妹妹们还没来的及说心里话。”
“来日方长,我儿不急。”
二太太转头看向五个丫头,淡笑道:“咱们走吧!”
五姐妹同大姐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离开。
毅哥猛地追上二太太的步伐,抓着她的裙摆,低声道:“外祖母,你们要回家吗?”
二太太脸上不舍之意甚重,不由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三日后,外祖母接你们去家里住。”
“真的吗?”毅哥眼睛一亮,此话外祖也同他说过。
二太太抱起他,忍不住亲亲他的小脸,含笑道:“自然。”
毅哥痒的咯咯发笑。
二太太带着女儿们去到厅中,先是恭敬的给老太君行礼问安,随后五姐妹又对国公爷夫妇福了福身,见此,老太君不住的点头:“亲家夫人教养出来的姑娘,各个机灵聪慧。”
二太太脸色微红:“哪里……”
“她们之中哪个是你的嫡幼女?”老太君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五个丫头。
二太太含笑道:“玫儿,还不出来拜见老太君。”
三姐脚步轻移,行至老太君面前,行动间衣摆动也未动,老太君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欣喜,只见三姐嘴角微微上翘,恭敬的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老太君安。”
“你很好,很好……”老太君拉着她的手,不住的夸赞。
三姐适时露出脸上的羞涩,浅笑道:“小女多谢您的夸奖。”此时的她再不敢似初回府中时,得了大伯母的夸奖,得意忘形之下挽着大伯母的胳膊撒娇,那次她未将娘的规劝听进心里,行事莽撞无分寸,后来同大伯母打过几次交道,却是打从心里敬畏大伯母,她真的很在意女儿家的言行举止。
大伯母尚且如此,更何况眼前这位老太君。
只听老太君轻声道:“去年我寿诞时,你绣的那幅屏风,我很喜欢,至今还摆在我屋中,时不时看上几眼。”
三姐淡笑道:“能得您的喜欢,是小女的福气,”顿了顿,脸色微红道:“小女不敢欺瞒您,其实那幅屏风并非小女一人完成,乃是小女与家中六妹一同绣成。”
闻言,二太太脸上的笑容一僵,这个死丫头,这是在老太君面前彰显你女红及教养的好时机,没事扯六丫头作甚,真是个愚笨不堪的孽障!
老太君眼角随意一瞥,便看到二太太脸上恼羞之色,嘴角的笑容不由越发耐人寻味,不过眼前这丫头心眼倒是实诚,含笑道:“哪个是你六妹,出来让老身瞧瞧。”
刘湘婉垂下头,上前两步,福了福身轻声道:“小女给老太君请安。”
“抬起头来。”
刘湘婉慢慢抬头,老太君脸色一顿,这丫头模样长得可真好,看她这副小身板,也不过十岁出头,这般年岁姿色就如此出色,日后怕是不得了,淡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岁,女红便如此出色。”
二太太眼神如剑般狠狠盯着六丫头,生怕她没见过世面,说出的话让玫儿没脸,只听她轻声细语道:“回老太君,三姐这般说,不过是疼
只听,老太君又道:“我瞧着屏风上针法,好似蜀绣?”
三姐轻声道:“老太君好眼力,正是蜀绣。”
“蜀绣一般都在四川,没想到苏州也这般盛行。”
三姐轻声道:“并非如老太君所言,苏州实则盛行苏绣,不过我六妹的姨娘擅长蜀绣,我见其喜欢,便嚷着娘亲求得姨娘同意,一同教我与六妹女红。”
老太君缓缓点头:“你倒是很有恒心。”
三姐浅浅一笑:“不过是远香近臭,若爹爹外放于四川,小女怕是要学苏绣了。”
“呵呵……言之有理。”老太君被她妙语连珠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坐在下首的刘仲修长长舒了一口气,三丫头行事莽撞,他本担忧她会说错话或失了分寸,没成想自到了京城,行事一天比一天稳妥。
二太太嘴角则是不住的上翘,六丫头果然聪慧机灵,字里行间不外乎衬托玫儿,此番玫儿得老太君褒奖,有她之功劳,回府后自会重重打赏她。
老太君轻声道:“来人!”
只见一妙龄婢女端着一方木案进来,木案上盖着红绸,老太君轻声道:“掀开吧!”
只见木案上放着五个发簪,老太太轻笑道:“这些发簪都是我带过的,虽有些年头,不过成色款式却是不错,老身年岁这般大又如此长寿,我老人家带过的东西,望能佑你们平安顺畅。”
五姐妹忙道:“老太君严重了!”
二太太也道:“老太君,这东西送的委实有些贵重,适才她们大姐也送与她们一人一件发簪。”
老太君含笑道:“她送自是她对妹妹的爱护之情,我送则是长辈对小辈的庇佑之情,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这……”二太太眸光看向老爷,只见他微微点头,这才神色忐忑的福了福身,恭敬道:“既如此,妾身多谢老太君对女儿们的厚爱。”
见此,五姐妹一同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老太君。”
老太君不住的点头:“好……好……”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刘仲修方起身告辞,恭敬道:“时辰不早了,小辈便不在此多打扰。”
老太君颔首道:“待我向你爹问好。”
“多谢老太君惦念我爹。”
国公爷父子亲自送刘仲修一家离开,直至马车不见了踪影,他脸色方骤然一变,甩袖肃然的回到厅中,轻声道:“祖母,刘府众人已离开。”
“嗯。”老太君本来带笑的脸立时面无表情。
国公爷低声道:“祖母,咱们就这般顺刘家的意?”
老太君冷着脸,阴翳道:“如若不然,难道你想同他家对簿公堂不成?”
“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宋天华膝盖一软,噗通跪下地上,低声道:“曾祖母,都是孙儿的错。”
老太君瞥都未瞥他一眼,拿起拐杖狠狠捶向地面,怒声道:“你们夫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的长子嫡孙让你二人娇惯的不成体统,就他如今这般不长进的模样,安国公府日后若是靠他,迟早门庭凋落。”
“祖母……”国公爷夫妇二人脸色一白。
宋天华更是瑟瑟发抖:“曾祖母……”
老太君冷哼道:“有脸做却无胆认,没有一点男子汉该有的担当,如今刘家羽翼丰满,正是展翅高飞之时,在看看我们安国公府,空有爵位,子孙不济,两相对比,日后到底谁靠谁?
“祖母,我们还有王妃娘娘呢?”
“你……你……你个无知蠢妇,当年也不知耍了什么狐媚手段,闹得瑜哥非要娶你,自打你进了安国公府,除了会生养,其余一无是处。”
“祖母,孙媳与相公结缡二十余载,对您始终孝顺恭敬,从未有过一丝怠慢,您为何这般看不上孙媳?”
老太君冷哼一声:“俗话说爹矬矬一个,妈矬矬一窝,我看此话甚是有理,当年黎山生下后,我要将其抱走,你小人之心,生怕我将他教养的只亲近我而不亲近你这个亲娘,遂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宁死也不同意,好……我且由一回,”想及往事,脸色越发阴沉:“可恨我当年心软,方造成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自打黎山由你亲自教养,五岁时本该去学堂跟随夫子上课,可你十分溺爱他,他不想去,你便由着他,任他整日撩猫逗狗,无事生非,不是将丫鬟推进水池,就是让小厮摔个狗吃屎,总之被你生生养废了。”
安国公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不由小声反驳:“您养的也没比我好哪去?”
老太君恼怒道:“你说什么?”
国公爷瞪了她一眼,安国公夫人缩了缩脖子,垂头不语。
“枉我老人家活了这把大岁数,却整日为你们盘算,黎山乃长子嫡孙,日后要继承安国公府,却生生被你们养废,他如此不争气,我便想着为他寻个底蕴厚实的岳家,为了他,我恨不得不要这张老脸,三番两次去镇国将军府拜访刘家老太爷,再三哀求下,方为黎山求娶刘家二房的嫡长女,你们可曾想过其原因?”
国公爷脸色涨红,小声道:“祖母,孙儿错了。”
“刘家祖辈皆是将领,到了这一辈偏偏出了一名文官,从小小的七品县令做到苏州知府这个官阶,可想而知你这个亲家心思有多深沉,手段有多厉害,如今更是奉旨进京听宣授封,只怕其官阶又会升一品,”老太君言语中带着一丝羡慕,一丝嫉妒,怅然道:“今时今日,刘家才算真正的大放异彩,刘家老太爷一生唯有这二子,二子又皆在朝中当官,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日后谁还敢小瞧镇国将军府。”
“祖母?”
“再看看咱们家?说的好听是安国公府,不过是个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摆设,在看看现今刘家这两位老爷,皆是手握实权之人,你们啊……以为安国公府有多荣耀,却不知它在一日日的衰败,还没日没夜作着美梦,”话音一转,眼睛看向安国公夫人,阴冷道:“日后你给我放聪明点,若在敢随意支使黎山媳妇,看我怎么收拾你,平日无事时更不许去寻王妃娘娘,倘若你敢阴奉阳违,不听我的吩咐,老身一棒子将你打出去,在不许你蹬安国公府的大门。”
“祖母……”安国公夫人脸色一白,忍不住叫嚷道。
老太君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黎山,淡淡道:“日后没我的命令,你不可外出,且你后宅的妾室通房,我会让人将其卖个干净。”
闻言,宋天华脸色骤变,肉疼道:“曾祖母……”
“毅哥媳妇被人害至提前生产,此人是谁已无关重要,既然她胆这么做,便要有胆承担后果……”
宋天华小声道:“曾祖母,有两个通房可是从小伺候孙儿的?”
“都到了这般田地,你还在乎那些无关痛痒的玩物,难道非要逼我将你逐出家门,你才能安心。”
宋天华身子一颤,忙不迭摇头。
老太君嗤鼻冷笑:“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毅哥他娘既不喜欢你后宅多妾室,今日这般做便是给她的交代,将这帮搅家精都卖了,你二人中间没了旁人又何来夫妇离心,如对你岳父之言,日后守着毅哥他娘好好过。”
“曾祖母……”宋天华眼见无望,眼神看向他爹娘,期望他们二老帮他求个情,谁料二老垂着头,不理不睬。
老太君眼光一冷,淡淡道:“黎山,这是最后一次,若你日后明知故犯或所行之事有失分寸,惹来岳家人质问,到时不用旁人动手,我直接了结了你,省的玷污安国公功夫的门楣。”
宋天华畏惧的直点头,颤声道:“孙儿明白了。”
老太君挥了挥手,轻叹道:“你们都下去吧!”
国公爷夫妇行礼后,方缓缓退出。
老太君闭着眼睛,轻声道:“去将四少爷叫来。”
身旁的婢女福了福身,脚步轻盈的退出去。
老太君轻喃道:“家门不幸,子孙不济,安国公府怕是真要衰败了……”
半盏茶后,宋天明嘴角含笑的走进来,不伦不类的行了一礼,讨好道:“不知曾祖母唤孙儿来,是何事?”
“宣鹤啊……”老太君神色凝重,此话一出,眼角竟慢慢溢出泪水。
宋天明身子一震,收起脸上的戏谑之意,大步上前,肃然道:“曾祖母,您怎么了?”
老太君拉着他的手未语泪先流,急的宋天明不知如何是好,唯有道:“曾祖母,只要您不哭,让孙儿干什么都行。”
此言一出,老太君立马收回脸上的泪水,一把扯过他的胳膊,冷冷道:“此话当真!”
宋天明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您老到底怎么了?”至于对他用苦肉计吗?
老太君阴沉着脸,缓缓道:“宣鹤,我且问你,朝堂几代更迭,咱们安国公府始终屹立不倒,可知其缘由?”
“明哲保身,不参与朝堂皇子夺嫡之事。”
“没错,虽是明哲保身,其中却也暗藏弊处。”
“您是指无人庇护之下,安国公府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老太君颔首:“宣鹤,你爹四个儿子,唯有你最为聪慧,可你也最为懂得藏巧于拙,避其锋芒,生怕太过锋芒毕露闹得手足生嫌,可是今日不同往日,若你大哥承席安国公府的爵位,宋家迟早会败在他手中,你不想见到那样的光景吧!”
“祖母,大哥只是这几年心野了些,若您亲自教导他,他日定能挑起安国公府的大梁。”
老太君猛地甩开他的手,恼怒道:“这么说,连我说的话你也不听了?”
“曾祖母,大哥既是长又是嫡,安国公府的爵位由他继承才是名正言顺,若您当真觉得大哥难当重任,不是还有毅哥吗?他聪慧又机灵,若您亲自教导,安国公府由他继承定能大放光彩。”
老太君怒声道:“待他成人,我早化作白骨一堆了。”
宋天明含笑道:“曾祖母,以您精神抖擞的气势,再说二十年不算什么。”
老太君冷着脸不言语。
宋天明咳了咳:“除了此事,其他事孙儿都应您。”
“婚事也应我?”
宋天明嘿嘿一笑:“除了这两件事,其他事都好说。”
“给我滚!”老太君气的狠狠捶着拐杖。
宋天明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问:“曾祖母,您叫孙儿过来不会为了这两件事吧!”
老太君粗糙的手,慢慢拍打他的手背,轻叹道:“今日看到刘仲修的所言所行,方知他这般年岁有如此成就,其心思多智而近妖。”心胸、气魄及手段,一步步逼得他们不得不退步,直至迫于无奈的签下和离书。
宋天明附和道:“世伯心有沟壑,孙儿确实佩服的很。”初次去苏州,他们三人跟随子渊拜见世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