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扶着二太太进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珍儿虚弱无力的声音:“不行……我没力气了……”
二太太只觉心惊肉跳, 抬脚迈了一步, 双膝一软险些摔倒,王妈妈脸色惨白道:“太太,您当心?”
适才当着亲家的面甩袖而走,不过是借着心底的一口怒气, 如今听到女儿如细丝般的低吟,顿时惊的面无血色,紧紧抓着王妈妈的胳膊,从嗓眼里吐出二字:“进去。”
话音一落,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小腿不住地颤抖,背上冒着丝丝寒气, 仿佛一骨凛冽的寒风由外而内打进她身体里,让她不住的发抖, 此时的她唯有将身上所有力气压在王妈妈身上,方能勉强站住。
王妈妈对灵石使了个眼神, 二人一同搀扶着太太进去,产房里,灵玉见到太太的身影, 眼睛一喜,似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对大姐道:“姑娘,太太来看您了。”
只见大姐挺着肚子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丝被, 产婆跪在其床尾,婢女们有条不紊的来回忙活,见到她进来,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对其恭敬的福了福身。
大姐双手死死抓住两边的床单,脸色苍白的喘着粗气,嘴角被咬得血迹斑斑,满头的汗水沾湿了她额头的碎发,眼睛更是红肿不堪,待听到灵玉的话精神一震,眼睛更是有了些许神采,沙哑道:“娘……我娘……我娘在哪?”抬起手四处乱摸。
二太太再次咬破红肿的舌头,疼痛瞬间让她神智清醒,一把推开身旁的二人,一步一步沉声有力的走到床边,一把握住女儿的手,轻声道:“珍儿……娘来看你了,你安心生子,娘会一直陪你,直到你平安诞下麟儿……”
“娘……娘……女儿终于……见到您了……”大姐急促的喘气,胸脯一下又一下此起彼伏。
二太太拿起手上的丝帕,眼里闪过一丝痛意,嘴角却微微上翘,含笑道:“珍儿,你放心,万事都有娘,娘不会让任何人害你,你就安心生子,娘在这守着你。”
“娘……好……”大姐紧紧握住她娘的手,嘴角含笑,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二太太心止不住的抽动,她的珍儿,小时多么聪慧可人,如今却被贼人害至早产,母子俩更是性命堪忧,此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定要将安国公府闹个底朝天,要让他们知道,她的珍儿不是没娘家可依靠,如今他们一家回京,看安国公府里谁还敢轻视她,怠慢她,陷害她。
这时,产婆大呼一声:“大奶奶,您用力,用力啊……孩子快看到头了……”再不用力,不光胎儿不保怕是大人也将……此话刚到嘴尖,又被她咽了回去。
二太太也道:“珍儿,听娘的话,用力,娘陪着你……一直到你生下麟儿。”
大姐点了点头,跟随产婆的吩咐,使劲呼吸在慢慢吐气,无论她如何呐喊,如何用力,产婆还是未见到孩子的头,心神一松,泣声道:“娘……若女儿有个万一,求您念在养育女儿一场的情份上,帮忙照顾您的外孙们……”
闻言,二太太气的身子不住的发抖,猛地站起来,抬头对其便是一巴掌,一时间屋子静悄悄的,婢女们脚步一顿,纷纷垂下头,产婆惊吓的更是忘了在旁催促,只听她厉声道:“你怎能如此轻言放弃,还是我与老爷的孩儿吗?你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其中艰难又如何不知,如今不过是没了力气便没了求生的念想,若你死了……可有想过你的孩儿,他们那么小,没有亲娘的庇佑,其中的艰辛苦楚谁又能知晓,若你死了……可有想过生养你一场的为娘,难道让我与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字字一句句如锥子一般,深深敲在大姐的心上,痛的她整张脸皱在一起,不住的痛苦低吼。
满屋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息,
众人生生打了个冷颤,这时二太太又将眸光看向王妈妈,冰冷刺骨道:“你速速回府去寻老爷,珍儿如今性命堪忧,若他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便让他立即过来。”
王妈妈躬着身子,感觉心脏似要从她身体里蹦出来,紧张与恐惧占据她整个心神,脸色惨白道:“太太放心,老奴这就去。”
“娘……娘……我疼……”大姐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似要从眼眶中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已沙哑,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更是青筋暴起。
此时的二太太恨不得女儿身上所有的痛都移到她身上,一边替她擦着虚汗一边耳语道:“疼也得生,想想毅哥,他才多大,若没了生母,生父再续弦,自古有后娘便有后爹,男人的凉薄你见的还少吗?便是不顾及你肚里这个,你就不想想毅哥,忍心让他独自面对这世上所有的阴谋诡计吗?”
大姐神色痛苦的摇头:“不……不……”
“你想将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切拱手相让与害你之人吗?”
大姐猛地抓住两侧的床单仰坐起来,脖上青筋外露,神色痛苦道:“不……不……”
“娘知你是个不服输不认服的孩子,熬到今日这一步已是不易,所以千万不能放弃,知道吗?”
“娘……娘……”
这时,产婆神色间透着一丝喜意,忙不迭大叫:“看到了……老身看到小少爷的头了……少奶奶,您在加把劲……”
二太太咬了咬嘴唇,继续道:“想想害你之人,她害了你以后,说不得还会谋害你的毅哥,难道你任她躲在暗处逍遥快过吗?”
大姐目眦尽裂的盯着她娘,鼻翼一张一翕,咬牙切齿道:“凡害我之人,我必让其不得好死!”
“这才是为娘的好女儿,只要你此次平安生下麟儿,明日便是她悔恨之时。”
“娘……娘……我定要让那贱人付出我今日痛苦的十倍百倍。”大姐眼睛一瞪,紧紧握住她娘的手,厉声道:“我绝不会让害我母子之人逍遥法外……”话音一落,只听产婆带着喜音道:“少奶奶,快,就差一点了,只差一点……您在用些力气。”
闻言,大姐嘶声力竭的大喊,喊得喉咙处尝到血腥味,她拼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方身子一软倒在床上。
见此,二太太神色仓惶的哀叫一声:“珍儿……”声音既尖锐又悲痛,好似母兽没了幼崽子时那般的悲痛与凄厉。
王妈妈心惊胆战的从产房跑出来,跑到两丈远猛地摔了一跤,手心处更是破了口子,她顾不得身上的痛楚忙往大门外跑,安国公夫人皱眉,嗤鼻冷哼道:“不论亲家夫人还是她的嬷嬷总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真是上不得台面。”
立在她身后的婢女琴瑟,低声道:“夫人,此处毕竟不是咱们的院子,如今人多嘴杂,还是避讳点为好。”
安国公夫人颔首道:“你说的有理。”一想到亲家夫人进来后便一脸的心慌意乱,心神不宁,好似她害了老大媳妇,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王妈妈凭
小厮脸色一白,忙道:“妈妈坐稳了,”随后使劲挥动手中的鞭子,大声道:“驾……驾……”
王妈妈坐在马车里,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越跳越快,根本不敢往深处想,生怕……想及此,两条腿哆嗦的弯在一处,用手狠劲压下心里的惧意,怒声道:“马车就不能在快点吗?”
小厮狠狠摔动马鞭,只听一声比一声更亮的响声,瑟瑟道:“妈妈,这已是最快的速度?”如今街道上,人来人往全是行人,他一手挥动马鞭,一手紧拽马绳,生怕马车速度太快,不小心撞倒行人。
王妈妈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怒骂道:“再不快点,若大小姐有个好歹,便是你死了,太太也不会饶了你全家。”
小厮脸色涨红,害怕到了极致,咽了咽口水,既然这般便顾不了那么多,他直接松开马绳,狠狠挥动马鞭,吆喝道:“驾……驾……”
马车总算安稳的驶到镇国将军府,王妈妈不顾小厮的搀扶,直接爬下马车,才迈了两步,腿竟害怕的直打哆嗦,狠狠锤了两下,一口气跑到二房的院子,果然在书房找到老爷,不顾刘铁在旁阻拦,身子一猫从他腋下跑进去,开门便嚎啕大哭:“老爷……老爷……您快去救救大小姐……”
刘仲修见她这般不成体统的进来,神色十分不悦,待她话音一落,猛地站起来,惊慌之下衣袖扫到桌上的茶杯,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看着满地破碎的陶瓷茶杯,嘴唇微动,半响儿方吐出四字:“你说什么?”
“老爷,有人谋害咱们大小姐?您快随老奴过去,在耽搁下去,说不得见不到大小姐最后一面了?呜呜……”
刘仲修只觉脑袋一翁,两眼发黑,身子一晃,手不自觉扶住桌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方目光如炬的盯着她,淡而生畏道:“你再说一遍。”
随身伺候二太太这么多年的王妈妈,怎会不知如今老爷正在盛怒中,她神色怯弱的垂下头,不敢看老爷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低泣道:“老爷,夫人遣老奴回来,想请您去主持公道。”说完浑身颤栗,像筛糠般哆嗦起来?。?
只听,刘仲修沉声道:“备马!”
立在门口听候差遣的刘铁,听到老爷与王妈妈的对话时,心脏便跟着一颤,待老爷吩咐后,转身便去安排,刘仲修想抬脚,可腿脚僵硬的不听他使唤,唯有铁青着脸,厉声道:“刘铁,你回来。”转头看向王妈妈,淡淡道:“你先回去,我这就过去。”
王妈妈猛地抬头,张了张嘴儿,又见老爷眉头不虞,忙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刘铁进来后,老爷仍旧立在一旁一动不动,躬着身子走上前,低声道:“老爷?”
刘仲修对他挥挥手,苦笑道:“扶我一把!”他六子七女,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一想,不光腿不能动便是手心也冒着冷汗。
刘铁扶着老爷往外走,低声道:“老爷,您要保重身体。”
刘仲修苦笑道:“本以为回京述职是天大的喜事,谁料这两日却是让我又惊又吓,心中再无任何喜意。”
无论老爷心里作何打算,王妈妈必须回去,因为二太太正等着她回去,小厮一直守在马车旁,见她出来忙把马凳放下,她面无表情的踩着马凳上去,冷冷道:“去安国公府。”接下来不用王妈妈吩咐,小厮便将马车驶向最快的速度。
刘铁去马厩取了两匹马,陪同老爷一同去了安国公府。
半路,只见两匹马如风般飞快的驶过去,赶车的小厮忙道:“王妈妈,是二老爷与
王妈妈淡淡应了一声,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老爷心底是在乎大小姐的。
王妈妈回府时动静这么大,怎可能不惊动熟知府中一举一动的大太太,可她什么也未说什么也未做,仿佛此事她从未听到。
郭妈妈低声道:“太太,此事您怎么看?”
大太太轻声道:“这两日二房祸事是一件接一件。”昨儿二房回岳家,在御史府发生之事,今早大爷起床时与她提及,那时她嘴角的笑容是怎么也遮不住,二弟妹自嫁到镇国将军府,便自诩出身高贵,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眼神俯瞰她,如今她口中自诩清贵的娘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也不过如此。
且看她日后还有何脸面自诩清贵人家。
郭妈妈嘴角微微上翘,附和道:“想不到二太太也有自打嘴巴的一日。”
大太太挑眉:“她才智一般,不过生的儿女却都十分聪慧。”
郭妈妈低笑道:“太太之言,老奴却不赞同,若三姑娘不是嫡出,怕是被其他几位庶妹比下去。”
“如此,也只能说她会投胎。”
郭妈妈似想起什么,皱眉道:“太太,有件事老奴觉得很奇怪,不知您发现没?”
“何事?”大太太眉眼微挑。
“老太爷的常随刘奎会武艺,您知道吗?”
大太太摇了摇头:“公爹武将出身,跟随他的随从自然也会武艺。”
“可您见过刘奎舞刀弄枪吗?”
大太太脸色微青,她向来最注重闺阁教养,自是不会去看外男练武,遂冷冷道:“直说你心中之疑惑。”
“老奴听下人们说,刘奎亲自传授二少爷武艺。”
闻言,大太太猛地站起来,声色厉苒道:“这消息可准确?”
太太为何神色骤然大变!
见此,郭妈妈喏喏道:“老奴也是道听途说,许是当不得真。”
“二少爷呢?”
郭妈妈小声道:“这时辰怕是在老太爷院子里……”二少爷自小便对诗词歌赋不上心,唯独喜欢舞刀弄枪,一心期盼考到武状元,谁料老太爷与将军双双不允,遂丧气之下,每日无所事事。
大太太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气急之下狠狠拍向桌子,咬牙切齿道:“走,我们去老太爷的院子。”
“太太……”郭妈妈吓得心惊肉跳,低声道:“您怎么了?”
“孽子,他这是要气死我!”
郭妈妈心里不住的合计:太太这是怎么了?
大太太要去老太爷的院子,郭妈妈自是紧跟其后,低声道:“太太,今日管家寻来修葺各房院子的匠人,您看?”
大太太脚步一顿,冷冷道:“若事事都需要我操心,作甚还需要他们?”
“那老奴去跟管家说一声,让他自行处理。”
想到睿哥,她心底怒火更甚,冷声道:“让他们候着!”抬脚便往老太爷的院子走去。
郭妈妈缓缓舒了一口气,直到现下她也不甚明白太太为何生气。
半盏茶功夫,主仆二人到了老太爷的院子,守在院门口的小厮忙躬着身子行礼问安,低声道:“太太稍等,奴才这就进去为您通传。”
大太太淡淡道:“二少爷呢?”
小厮脸色一僵,眼神闪躲道:“回太太,奴才尚未见到二少爷的身影。”
大太太斜了他一眼,脸色阴冷道:“虽你是老太爷身边之人,但也是这府中的奴才,主子问你话也敢出言诓骗,就不怕我怒急之下将你逐出府。”
“二少爷呢?”
小厮再不敢有所隐瞒,瑟瑟道:“在老太爷的练功房。”
大太太冷哼一声,带着郭妈妈扬长而去。
小厮见事不好,忙小跑到老太爷的书房,进去后噗通跪在地上,低泣道:“老太爷,奴才做错事求您惩罚奴才,只求您别将奴才撵出去。”
老太爷正在修剪一株米兰花,被他这么一吓,手一抖生生剪掉米兰花最后一枝绿叶,气急败坏道:“都是你,让我生生剪坏了它。”
小厮抬头,瑟瑟道:“老太爷,都是奴才的错,”看到光秃秃的米兰花只剩下一枝弯曲的树干,小声道:“老爷,您修剪树枝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闻言,老太爷嘴角一裂,含笑道:“好小子,有眼光,哈哈……”
小厮苦着脸,心中嘀咕道:本是一盆绿意盎然的米兰花,如今被您修剪成光秃秃的一枝树干,低叹一声……老太爷本是武将出身,谁料年岁越大,竟喜欢效仿文人墨士修身养性,侍弄花草,如今在他手上养死的盆栽不下上千盆,他老人家不但毫无所觉反而踌躇满志。
老太爷咳了咳,掩饰嘴角的笑意,缓缓道:“何事这般慌慌张张?”
小厮垂下头,小声道:“适才大太太过来,过问二少爷是否在咱们院子?”
老太爷脸色一讪,张口道:“你……”猛地想起进来时他哭丧着脸,板着脸,哼声道:“你告诉她了。”
“老太爷,初始奴才打死也未说,可大太太一再敲打奴才,倘若知情不报,便将奴才撵出去,奴才……奴才一害怕,便据实已告了。”
老太爷眼睛一瞪,虚张声势道:“反了,反了……她竟敢打我院中仆从的主意。”
小厮轻声道:“您要不要去看看二少爷?”
老太爷咽了咽口水,恨声道:“她寻儿子与我有何关系,我去了不是打扰他们母子舔犊情深吗?”
小厮垂下头,翻了个白眼:怕是您也惧怕大太太霸气外露的怒气吧!
练功房,睿哥满头汗水的同刘奎比划,虽满身伤痛可神情却异常兴奋,神色钦佩道:“刘叔,你武艺这般高强,这些年一直守在祖父身边,不觉得委屈吗?”
刘奎淡淡道:“二少爷,练武要专心,不能一心二用,若我手中之木棍换成刀剑,适才你与我说话的功夫,便被我一招毙命。”
睿哥手一松,手中木棍瞬间落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刘叔不要这么严肃吗?”
“少爷,战乱一旦发动,便是一触即发,转瞬间生死相隔,若您身在战场,可会与敌人煮酒烹茶?”
“刘叔,是我思绪不周,”话音一落,睿哥倒了杯茶递给刘奎,轻声道:“刘叔喝茶?”
刘奎推拒道:“少爷,您是主奴才是奴,怎能让您给老奴倒茶,这有失分寸。”
睿哥执意将手中的茶杯给他,淡笑道:“此处唯有我们师徒二人,您既已传授我武艺,你我便是师徒,徒弟为师傅斟茶倒水,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刘奎神色动容,轻声道:“二少爷放心,老奴定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与您。”
睿哥恭恭敬敬揖了一礼,神色郑重道:“多谢师傅。”
甲仁甲义一直守在门口,远远瞥见大太太的身影,神色惊慌的打开门:“少爷,太太来了。”
睿哥惊惧的从椅子上跳起来,脸色慌张道:“快,快,我们快走,不能让我娘发现。”说着便往外跑。
甲仁忙拦道
睿哥脚步一顿,神色焦急的在屋中来回踱步,见刘叔神色泰然的坐在一旁饮茶,急促道:“刘叔,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喝茶,赶紧帮我想个法子。”
刘奎淡淡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二少爷既然选择从戎这条路,又何必遮遮掩掩,您与大太太同在一个府邸,此事她早晚都会知晓,既是这般,您又何必多此一举。”
睿哥无语:……
“老奴知二少爷心里担忧之事,从你决定那一刻起,注定没有回头路,除非现下您放弃,这样不仅大太太,想必老太爷心中也会十分欣慰。”
睿哥神色大震,半响后,脸色焦急之色已然不见,神情慢慢变得坚定,见此,刘奎起身,淡笑道:“想必您与大太太有话要说,老奴便先告退。”
睿哥神色恭敬的对其揖礼,目送他离开。
甲仁甲义对视一眼,踌躇道:“少爷,您真的决定了?”
睿哥淡淡道:“一会儿我娘进来,你们便在门外守着,不管听到何动静都不可进来,知道吗?”
甲仁甲义躬着身子,低声应道。
刘奎出去后,在拐角处站了会儿,待大太太过来,恭敬的揖了一礼方抬脚离开,只见大太太脸色越发冰冷。
大太太走进练功房,睿哥挺直腰板站在正中间,揖礼道:“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大太太走到他面前,出其不意打了他一巴掌。
直将身后三人惊到,郭妈妈忙上前劝慰:“太太,您有话好好说,二少爷最近听话的很。”
大太太瞠目切齿道:“都给我出去。”
郭妈妈欲言又止看了眼二少爷,嘴唇微动。
睿哥轻轻颔首,郭妈妈这才放心离开。
屋中唯有他们母子二人,睿哥垂下头,低声道:“娘,是儿子不孝。”
“你真是为娘的好儿子,竟求得你爹,你祖父帮着你合伙瞒我。”
“娘,儿子怕您知晓后担心。”
大太太冷声道:“担心?说的好听,是怕我阻拦吧!”
睿哥讪讪道:“娘当真聪慧过人。”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惹的大太太簌簌落泪,睿哥脸色一变,手忙脚乱的拿起袖子为他娘擦拭脸上的泪水,苦笑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大太太一把推开他,不顾脸上的泪水,厉声道:“睿哥,你心里想什么,为娘在清楚不过,只有这件事,为娘绝不会同意。”
睿哥嘴唇微动,干巴巴道:“娘,求您成全儿子。”
大太太气不过,又打了他一掌,怒斥道:“你要还认我这个娘,就趁早死了这条心。”
睿哥后退一步,低声道:“娘,怒儿子忤逆。”
闻言,大太太脚步踉跄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默默流泪,睿哥上前一步,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唯有跪在他娘面前。
见此,大太太哽咽道:“睿哥,你就不能让娘多活几年吗?”
“娘,是儿子不孝。”
“睿哥,因为你爹是武将,娘这辈子过得胆战心惊,提心吊胆,你可知?”
睿哥眼眶微红的点头。
“以前为娘日日提心吊胆,担忧你爹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好不容易盼他平安归家,过上几年舒坦日子,你又要去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地方,你是不是想让娘为你牵肠挂肚,忧心致死,方才安心?”
睿哥急了,喘着粗气:“娘,您怎能这般说?”
“你爹是
“娘,儿子保证一定会平安归来。”
什么规矩!什么分寸!
此时的大太太什么也顾不得,嚎啕大哭道:“平安?娘将你生下来不是为了送你去死,是想让你平平安安在为娘身边长大,亲眼看见你娶妻生子,难道为娘这般想错了吗?”
睿哥将头埋在她娘腿上,从未流过泪的他泪水沾湿她娘的衣裙,大太太神色大恸,反而越发用力的捶打他,大哭道:“自小你喜武厌文,便是如此娘从未逼过你,顺着你祖父及你的心意让你日日习武,不过是期盼打消你去战场的念头,留在京里似你大哥般某个闲职。”
“娘,您的苦心,儿子知道。”
“若懂为娘的一番苦心,便不会这般让我忧心,伤心,乃至彻骨的寒心。”
“可是娘,儿子是男儿,就该用自己这一身本领去建功立业,闯一番属于我的前程,而不是靠家中的荫庇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大太太泪下沾襟道:“你只想到你自己,可曾想过为你牵肠挂肚,日日忧心的家中老母。”
“娘,我是镇国将军府的子孙后代,祖父立在赫赫战功,父亲在战场上铮铮铁骨,难道到了儿子这一辈,便要藉藉无名,儿子不愿也不会,镇国将军府的威名会随着儿子一直荣耀下去。”
大太太身体一震,心中反驳之言皆如梗在喉。
老太爷的书房,刘奎回去后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又白瞎了一盆米兰花。”
老太爷淡笑道:“大太太去了?”
“想必此时正与二少爷唇枪舌剑。”
“若依你所见……是小鬼难缠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刘奎淡笑道:“应是万事顺,合家欢,愿君如意喜满门。”
闻言,老太爷指着他哈哈大笑:“不错!不错!”
厅中,三姐脸色惨白的紧紧拽着刘湘婉的胳膊,抖声道:“六妹,大姐会没事的,对吗?”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抚:“会没事的……去年我姨娘不也是这般,后来还不是平安诞下宴哥,大姐定会吉人天相。”大姐那般坚强聪慧的女子,绝不会被人轻易打倒。
四姐小声道:“那也不一定,赵姨娘不就难产去世吗?”
闻言一出,七姐神色恍惚的看着她,胸口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压住,嘴巴不停的颤抖,脑子更是一片空白,见此,刘湘婉及五姐气愤道:“四姐,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四姐垂下头,喃喃道:“我也担忧,也期盼大姐能平安无事,可是……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不能只往好处想,最坏的打算也要想好。”
三姐似筛糠般瑟瑟发抖,刘湘婉轻轻抚摸她的手,轻声道:“四姐,话虽如此,妹妹心底却有一问题想同你指教,倘若今时今日产房之中生死不知的是你,若我这般说你,你听到可会寒心?”
四姐气愤的指着她,怒声道:“你……”
刘湘婉瞥了眼立在一旁的琴弦,耳语道:“四姐,你忘了来之前,爹爹叮嘱我们姐妹的话了?”
四姐身子一僵,气愤的坐下去,眼神阴冷的盯着她。
三姐打从心里害怕,嘴角不住的哆嗦,刘湘婉为她倒了杯热茶,慢慢递给她,轻声道:“三姐,有母亲在,大姐定会平安无事的。”
七姐垂下头,心口像有什么填着,压着,箍着,压抑的险些让她喘不上气来,五姐起身搂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低声道:“七妹别怕,五姐守着你
琴弦沉默不语的立在一旁,眼角却总是不经意间瞥一瞥,心中对刘府五位小姐有了些许印象。
这时,宋天明摇着扇子从外面回来,见刘府五位妹妹坐在厅中,神色一愣,反应过来后,淡笑道:“五妹妹妹可是陪着伯母一同过来探望大嫂?”
宋天明方踏进厅中,琴弦眼睛便是一亮,立即嘴角带笑的福了福身,脆声道:“四少爷,您回来了。”
五姐妹起身对其福了福身,神色担忧的垂下头,宋天明皱眉道:“可是发生何事?”
五姐妹垂下头,不言不语。
“琴弦,到底怎么回事?”宋天明脸色发黑,沉声道。
琴弦噘着嘴,犹豫半天,小声道:“今早大少奶奶不小心动了胎气,如今正在产房。”
宋天明脸色微微回缓,淡笑道:“我还以为何事?如今大嫂正在生孩子,不会有事的……大嫂已生过毅哥,再生老二怕是很容易的。”听人说,女人唯有第一次生子艰难,待第一次顺产后,再生便如母猪一般,一劈腿一只。
其他人尚未说甚,三姐又惊又吓又气,早已憋了一肚子气,炮仗脾气再也忍不住,怒声道:“离我大姐产期明显还有一个月,她怎会无缘无故提前生子,其中缘由宋大哥可曾想过?”
宋天明心神一转,脸色骤变:“当真?”
“这不是刘府,是安国公府,宋大哥是府上的主子,不会张嘴问吗?”
刘湘婉忙扯了扯三姐的胳膊,示意她闭嘴,随即她轻步上前,神色歉意的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宋大哥莫要生气,我三姐太过担心大姐,心神大乱下有些口不择言,还妄你不要同她一般计较。”
宋天明难得肃着脸,沉声道:“五位妹妹放心,此事宋家必会给刘家一个交代。”
这时,三少奶奶带着婢女神色匆匆的过来,见到刘府五姐妹,一把拉住三姐的手,不住的夸赞:“想必这就是大嫂嫡亲的妹妹?”
因大姐出事,三姐对宋府之人没有好印象,清冷道:“不光是我,其他四位妹妹也是我大姐嫡亲的妹妹。”
闻言,三少奶奶脸色青白交错,讪讪道:“看我!这嘴可真不会说话。”
宋天明拿起折扇点了点额头,十分无语:三嫂绝对是他娘的亲侄女,说话总是这般不分场合,也不知是谁唤她出来待客。
宋天明低叹一声:“三嫂,若不然你去厨房看看,这里由我陪五位妹妹。”
三少奶奶神色一愣,嘴角微微上翘,意味不明道:“四弟,这不好吧!怎么说你是外男,如何能陪内宅女子说话,此事若是传出去,咱们府上倒是无所谓,刘家姑娘们的清誉可就难说了。”
此言一出,别说宋天明便是五姐妹皆愤愤怒视她,三少奶奶也知晓适才之言有些失了分寸,忙解释:“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吗?”
三姐怒声道:“亲家三嫂,想你也是成婚之人,说话怎这般毫无分寸。”
宋天明再次抚了抚额,低叹道:“三嫂,其实娘并未让你来此,实则想让你去大嫂院子陪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琴弦,淡淡道:“是不是?”
琴弦嘴唇微动,见四少爷眼中冷意越发阴冷,垂下头小声道:“是。”
三少奶奶脸色一变,跺跺脚:“既是这般,为何不早些说明白。”气愤不过,又道:“让若因此惹得姑姑生气,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般胆大妄为的东西。”
琴弦脸色一白,忙跟随三少奶奶一同过去。
待她二人离开,宋天明对五姐妹揖了一礼,讪然道:“我替家中三嫂给五位妹妹赔个不是。”
五姐妹回了一礼,脸色微微回转,只听四姐轻声问:“宋大哥这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宋天明轻笑道:“这重要吗?进与出最后还不是身在家中。”
四姐含笑道:“宋大哥言之有理。”心中冷哼,果然是浪荡子。
其他四姐妹眼神不住的巴望门口,见三姐神色越发焦急,刘湘婉便道:“宋大哥,可否请你派个婢女去我大姐院子看看。”
宋天明本就精明,进来这么一会儿,自然瞧出刘家五姐妹哪个是真心实意的担心,哪个是毫不在意的做作,轻声道:“理应之事。”走到门口,吩咐随伺的婢女,只见她福了福身,飞快离开。
刘湘婉轻声道:“多谢宋大哥。”
话音一落,就见他爹满面寒霜的大步进来,五姐妹及宋天明忙行礼问安,刘仲修挥了挥手,目光直接看向刘湘婉,焦急道:“你大姐可还好?”
刘湘婉还未回答,四姐飞快道:“爹,大姐那边还未有消息,不过已遣婢女过去探明情形。”
宋天明玩味的看着这位四妹妹,真是好巧的手段,掐头去尾竟不提旁人一句,当真‘姐妹情深’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