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怕女儿受气, 拉着她的手不住的交代, 只听得二太太头昏眼花, 口干舌燥,直至用过晚膳,方被她大哥亲自送回镇国将军府。
马车里,二太太轻声道:“大哥, 我毕竟嫁了人,不能总回娘家,爹娘之事还望你多多操心,不能让他们二老一直这般下去。”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临老竟动起手撕把在一起, 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周大老爷憨声道:“三妹放心,这样的事我定不会让其在发生。”
二太太提的心缓缓落下, 低叹道:“这就好……”
周大老爷似小时般摸摸她的头,叮嘱道:“回去后, 切记别同妹夫置气,此事归根结底, 还是咱家的错。”
“我知道。”二太太想了想,又道:“瑾姐这事,你不许插手。”
“这……这都是一家人, 怎么说瑾姐也是我们的侄女,再说倘若此事当真影响到妹夫的官位,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二太太冷哼道:“便是你不出手,难道爹还能坐视不管。”
周大老爷脸色一僵, 讪笑道:“都是一家人……”
“大哥不觉得这话说出来讪得慌,若她当我们是一家人,又怎会说出那种不着调的话,此事但凡传出去,咱们御史府姑娘们的名声都要被她带坏了。”
“你也别这么说……”
“这么多年未见,大哥还是这般老实,怪不得一直停留在原官阶。”
周大老爷耳根微红,讪讪的垂下头。
二太太怒其不争道:“大哥,你要多花心思讨爹的欢喜,不然爹私库里那点宝贝都是三哥的。”
周大老爷闷声道:“你的心思,我知道。”
见大哥如此,二太太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又被狠狠弹回来,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过身去不在搭理他。
周大老爷见她这般生气,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
马车慢悠悠驶至镇国将军府门口,待它停下,周大老爷率先掀帘子跳下马车,随后亲自扶着妹妹下来,门房见亲家大老爷过来,匆匆行了一礼便赶忙进去禀告二老爷,书房中刘仲修正与大哥谈论朝堂政事,得知大舅哥过来,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他便神色匆匆的走出去,周大老爷见妹夫出来,脸色讪然道:“三妹,既然妹夫出来接你,我便走了。”
刘仲修忙道:“大哥,既然来家就进来坐会儿,不然过会儿我爹知晓,还不得拿鞭子抽我。”
周大老爷知晓刘家老太爷的脾性,却不住的摇摇头:“今日便算了,天色已晚,我就不过府打扰了,改日我递帖子亲自拜访他老人家。”
“大哥……”
周大老爷不顾刘仲修的阻拦上了马车,对赶马车的小厮道:“走吧!”
小厮抽了下马鞭,马车缓缓行驶,只见他掀开帘子,轻声道:“你们快些进去吧!”
二太太含笑道:“大哥回去的路上慢点,到府后派小厮过来通报一声。”
“放心,没事!”周大老爷说完放下帘子。
这时,刘仲修淡淡道:“夫人特意去了一趟岳家,可有折腾出什么结果?”
二太太神色淡然,轻声道:“老爷放心,若真因瑾姐的谬言使得老爷官名受损或官位不保,我爹说他便是丢了乌纱帽也会保您。”
刘仲修神色一愣:“如今便多谢岳父体谅了。”
此话一出,反倒弄得二太太呆愣片刻,待缓过神儿方淡笑道:“老爷可还有事要交待?”
“送夫人回院子难道不是事吗?”
二太太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老
刘仲修心思一转,夫人只是去了一趟岳家,回来后与出府前判若两人,淡淡道:“不知岳父岳母可是生我的气?”
“事出有因,我爹娘又怎会不理解老爷当下的心情,遂我过去后,我爹方道出心底的决断。”以上之话皆是诳偏老爷的妄言,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反应,果然如此,老爷听到官位得保后,脸上有了笑模样。
娘说的果然没错,男人最爱的便是官位及女人,至于正妻不过是帮他打理后宅的一个摆设,虽心里早已知晓结果,心却止不住的抽痛。
“夫人,今日之事却是我大惊小怪,不如明日我陪你在去岳家走一趟,也算是我给他们二老赔礼。”
二太太轻笑道:“老爷,您莫不是忘了,明日我带女儿们去安国公府探望珍儿。”
自刘仲修回到京城便一直忙的脚不着地,若不是夫人提及,他当真忘了珍儿嫁到京城,尚以为如同在苏州时,大女儿离他甚远。
“当真忘了。”想到珍儿的聪慧及贴心,刘仲修嘴角含笑,神色怅然道:“若不是她身怀有孕便能先回家探望咱们,这样我也能趁机见她一面,可如今……”
“老爷莫要心急,待珍儿生产后,我们可接她过来住对月,以往我们不在京里,大嫂怎么说也是隔房之人,闺女自是不好回来,可如今不一样,咱们一家回京,自是能将她接来亲自照料她。”
刘仲修眼睛一亮,不住的颔首:“夫人此话,甚是有理。”
夫妻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回院子,身后的王妈妈见此,嘴角喜得合不上,老夫人这番苦口婆心的教导,果然让夫人参透许多道理,如今说话行事在不似方才那般焦躁不安。
太色已黑,大太太却还未入睡,只见郭妈妈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小声道:“夫人,二太太回来了,是亲家大老爷亲自送回来的,二老爷闻之后,特地出去恭迎,不过亲家大爷并未进府。”
大太太看着铜镜中的人影,淡淡道:“小叔与弟妹的面色可还好?”
“据丫鬟的禀告,二老爷与二太太一同走回院子,沿路神色自然,侃侃而谈。”
“如此就好。”
郭妈妈低声道:“太太,老奴不懂,若二房两位主子置气,对您来说不是好事吗?”
大太太轻斥:“你懂什么?”
郭妈妈垂下头,轻声道:“老奴只知若二房后宅不稳,咱们大房便可有机可趁。”
大太太拿着木梳轻轻梳理黑而密的长发,淡淡道:“若是以往,我也这般期盼,可如今却不一样,再过几日小叔便会入朝授官,至于官阶,老爷私下与我道,怕是只升不降。”
“您是担心?”
“如今朝堂不稳,我还是期盼小叔能借此机会高升,于对大爷而言,又何尝不是好事。”
郭妈妈低声道:“是老奴浅薄了。”
待刘仲修夫妇回到屋中,二太太对王妈妈轻声道:“趁着姑娘们还未入睡,你且去告诉她们,明日带她们去安国公府探望她们大姐,让她们穿的衣裳颜色鲜艳些。”安国公府老太君自打上了年岁,越发喜欢姑娘们穿的衣裳光鲜亮丽。
王妈妈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带笑道:“老奴这就去。”
只见刘仲修半靠在矮榻上,借着油灯漫不经心的翻开一本杂记,淡淡道:“岳母打算如何处置的瑾姐?”
“我娘已罚她跪过祠堂。”
刘仲修若有所思道:“你三哥能让?”宠孩子宠到不辨是非的地步,真不知是福是祸。
“我娘发话,三哥两口子焉敢不应。”
刘仲
“老爷说笑了。”太太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茶与他,轻声道:“天色已晚,不知老爷今晚打算在哪就寝?”
刘仲修眉眼一挑,放下手中的书,揶揄道:“怎么?夫人打算将为夫相让与她人?”
二太太嗔怒道:“老爷怎会这般猜想,不过是觉得回京后老爷一直宿在妾身这,怕几位妹妹吃醋。”
闻言,刘仲修眼神不自觉在她身上瞥了瞥,太太不过回娘家一趟,态度转变竟如此之快,让他心中异常惊讶,站起来走到她身旁,大臂一挥,半搂着她耳语道:“夫人,今日若不是事出有因,我又怎会气急之下弃你与儿女们不顾,待到小厮过来禀告,得知你又回到岳家,我这心里头委实不好受啊……”
若事先没被她娘敲打,二太太此时定是心花怒放,可如今脸色十分淡然,轻声道:“老爷,你我夫妻十余载,妾身又怎会不懂你心里的感受,不过我爹既已开口应承我,势必会为我们周旋,眼下您还是放宽心,静待圣上的召见。”
背对她的刘仲修嘴角讽刺的笑笑:果然,不能让太太跟娘家人走的过近!
“夫人,还是你明白我。”
二太太伸手轻轻推了下,小声道:“老爷,今晚您不若去其他妹妹那就寝?”
“夫人当真忍心将我推给她人?”
二太太脸色绯红:“老爷,妾身也不想,可今早妾身来了月事,怕是不……”
刘仲修轻轻松开她,抬起她的下巴,轻声道:“这又有何?这时候有为夫在旁亲自照顾你,想必夫人定能安心入睡。”
二太太心软了那么一下,低声道:“老爷,妾身知晓您心疼我,但月事到底是污秽,这几日您还是去别处就寝吧!”
刘仲修脸色一僵,轻叹道:“既如此,唯有按夫人心中所想。”聊了会儿明日去安国公府需要注意之事,他方抬脚离开。
不一会儿王妈妈回来,进屋后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老奴按着您的吩咐,叮嘱五位姑娘明日穿的衣裳颜色鲜艳些。”
二太太点了点头:“她们可有问你今日之事?”
王妈妈摇了摇头,轻笑道:“唯有三姑娘拉着老奴的胳膊问了几句,皆是担忧您心情如何?脸色如何?身体如何?其他四位小主子并未提及丝毫。”
“她们倒是长进不少。”
“老奴瞧着也是呢?”王妈妈眼神轻轻一瞥,低声道:“太太,老爷呢?”
二太太坐在一旁,淡淡道:“被我打发走了。”
“您……”王妈妈脸色白了下,老夫人虽苦口婆心叮嘱夫人不可对老爷太过上心,却也没说要您将人往外推,唉!夫人莫不是被今日之事吓得魔怔了!
“娘说得对,既然老爷心里没有我,我又何必在乎他,唯有手中握紧银钱与孩子,只有他们不会背弃我,至于老爷……他愿意心悦谁便心悦谁,左右她才是老爷的正妻,她的儿女才是嫡子嫡女,而那些妾室不过是这后宅中一件摆设而已,她们生下的儿女即便在争气,恭着敬着的始终是她。”
王妈妈劝慰道:“夫人,老奴明白您的感受,不过眼下并不是您与老爷生分的时候。”
“放心,我不过是告诉老爷,我来了月事,他还能不走吗?”
王妈妈缓缓舒了一口气,轻叹道:“吓死老奴了。”
“明日去安国公府,该准备的东西可有备好?”
“太太放心,自打咱们回到京城,老奴便悄悄把东西备的妥妥当当。”各色的绫罗绸缎,滋补身体的药材及给
“你办事我放心,不过出发前还要谨慎的检查一番,备的东西定要比给我娘家人厚上两分,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们。”
王妈妈恭敬道:“老奴明白。”
二太太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大闺女,哪还有一丝觉意,恨不得这天立马大亮,神色怅然道:“也不知珍儿过得如何?”
王妈妈垂下头,遮住眼里复杂的思绪,轻声道:“太太,您又何必忧虑,咱们明日便能见到大小姐。”
二太太含笑道:“说的也是。”
招娣看着床铺上的东西,惊呼道:“姑娘,没想到咱们此番京城竟得了这么多银子。”
“这话说的好小家子气,不只我有,其他姐妹们都有。”刘湘婉无语的看着招娣,除了三姐是嫡女,所得的见面礼比她的贵重外,其余姐妹,与她大致相同。
“姑娘,奴婢还是头次见到这么多小金鱼?”
招银笑着说:“姑娘,如今咱们身在大宅子里,打赏的地方定然也多,不若拿出一些小金鱼将其换成铜板,您觉得可好?”
刘湘婉想了想:“此言甚是有理,待我们彻底安顿下来,你去寻王妈妈便是。”她数次出手帮三姐解围,想必这点小忙,王妈妈不会推拒。
招银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姑娘,奴婢们还真是头次见这么多银子呢?”金灿灿的好不可爱。
刘湘婉拿出两个小金鱼递给她们,含笑道:“你们二人自小伺候我,不能只跟着我吃苦,如今我手头宽裕不少,也能多赏赐你们一些。”
闻言,招银招娣脸色惨白的跪下,瑟瑟道:“姑娘,奴婢们不是这个意思。”
刘湘婉从床边起身,淡笑道:“以前我囊中羞涩,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手中富裕不少,自是不能亏待你们,既是我给的安心收着便是,不要瞎合计。”
招银招娣涨红着脸,拼命推拒,小声道:“姑娘,奴婢们跟着您已是天大的福气,怎能一而再再而三收您的打赏。”
刘湘婉轻叹道:“快些收着,给你们的东西,自是因为我心里有谱。”去年,姨娘私下没少给她银子,自打回到京城,除了今日去周府,周老夫人赏赐的簪子,祖父,大伯母他们赏赐的均是荷包,荷包里装的全是小金鱼,遂兜有余粮,心中不慌。
她二人对视一眼,低声道:“姑娘……”头几年,她们跟着姑娘没少受人欺负,也就这两年,姑娘年岁渐大,一些事情上渐渐有了主见,她们的日子方好转不少。
刘湘婉将手中的金鱼强硬的塞在她们二人手中,轻声道:“这只是开始,日后我会给你们更好的。”
招银招娣手中握着小金鱼,眼眶微红的点头。
刘湘婉扶她们起来,淡笑道:“以往咱们过得苦,是怕所做所行太过惹眼遭人记恨,只能做小伏低,避其锋芒,如今却是境遇不同,大宅子里关系错综复杂,咱们唯有顺势而为,不能一意躲避。”两日前厨房刻意晚送早膳与她,便是对她敲了个响钟。
“姑娘,您是说?”
刘湘婉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让其难堪。”
招娣喜不自禁道:“姑娘,您早该这么做。”在她心中,姑娘是全天下最为聪慧善良之人,不过总是掩其锋芒,如今可好,姑娘决定顺势而为,日后且看谁敢欺负她们。
招银皱眉:“你怎能对姑娘说如此造次之话?”
招娣嗤鼻冷哼:“以往咱们一直逆来顺受,得到了什么?如今初回府中,若还如往日般做小伏低,日后的日子只会越发艰难,上次厨房不就是故意苛怠姑娘,我问过其他四位姑
“好了,好了,此事已然过去,不值当你们为其争吵,”刘湘婉挥挥手,又道:“既说了顺势而为,又何尝不是顺心而为。”
招银招娣福了福身,低声道:“是。”
刘湘婉走到床边,将他爹送的手镯带在手上,额……有些大的离谱,这个手镯怕是他爹送给姨娘,没想到她在姨娘处,又想起今日她在周府的表现,临时起了念头,将手镯送予她。
招银见了,小声道:“姑娘,这个手镯怕是还得等您年岁大些才能带。”
刘湘婉颔首,将其递给她,轻声道:“将它同周府老太君送的簪子放在一处。”
招银点头,从脖颈处拿出一把钥匙,随后走到红色漆木的柜子前,从中拿出一只黑色木匣子将其打开,将姑娘叮嘱的这两样东西放进去锁起来,见此,刘湘婉不由道:“眼下咱们还是穷啊,日后我定要做个百宝箱,将其放入各色奇珍异宝。”
闻言,招银招娣捂嘴偷笑:“姑娘真是有大志向之人。”
刘湘婉斜了她们一眼,哼声道:“你们不相信?”
她二人异口同声道:“信,姑娘说什么,奴婢们都信。”府中不知多么婢女羡慕她二人,姑娘从不打骂她们,若遇到好吃的东西也会分给她们,似今日,姑娘还赏了她们一人一块小金鱼,姑娘这般对她们,她二人又怎能不死心塌地忠于姑娘。
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孺子可教也。”
招银低声道:“姑娘,适才王妈妈过来说,明日去安国公府看大姑奶奶,您要不要先将衣裳挑好再睡?”
刘湘婉挥了挥手:“明日之事明日再说。”顿了顿又道:“记得将我给侄儿们准备的小衣裳拿出来,明日一道送过去。”
招银轻轻点头,脸□□言又止,刘湘婉侧头看她:“怎么?”
“姑娘,您还是提前选好衣裳吧!奴婢怕您明日又赖床不起。”
招娣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姑娘,你懒床一事可是众所周知的。”
闻言,刘湘婉脸色青白交错……
翌日,五姐妹一同去母亲处请安,五人穿的颜色各一,如五朵金花含苞待放,看了便让人满心欣喜。
二太太嘴角含笑道:“老爷,您看,咱们女儿们是不是十分俊俏。”
刘仲修脸上浮起笑意,颔首道:“夫人说的是,一转眼,她们都这么大了。”看着日渐长大的孩子们,他有一种岁月吹人老的沧桑感。
五姐妹福了福身,抬头时嘴角微微上翘。
二太太淡笑道:“今日你们陪为娘去看你们大姐,至于翊哥他们,从今日起,便跟着府中夫子读书,待这两日咱们将该走动的亲戚走动完,你们也该沉下心跟随夫子还有教养嬷嬷学习规矩。”
五姐妹嘴角的笑容一僵,无论身在何处,这两件事始终避不过,唯有垂下头,小声道:“是……”
这时,刘仲修开口:“为父对你们很放心,不过还是免不了叮嘱一二,去你们大姐家做客,要时刻注意规矩,不可似昨儿那般恣意妄为,安国公府可不是你们外祖家,容得你们随意放肆,一个个打起精神,且不可做任何有失分寸之事,知道吗?”
二太太身子僵了僵,老爷这般说,话里话外还不是说她周家的女儿教养不好。
五姐妹福了福身,神色恭敬道:“爹爹的教诲,女儿铭记于心。”
二太太心中憋气,扯了扯嘴角,声音僵硬道:“老爷可还有需要交代之事?若没有,妾身带孩子们先行一步。”
刘仲修淡淡道:“并无,你们且去吧!”
众人福了福身,随着太太一同离开。
马车上,王妈妈垂着头屏气凝神,她自是知晓太太为何这般生气,唉……这些年太太还是没摸清老爷的脾性,他喜欢被人顺着,敬着,供着,即便您对老爷死了心,也不可连表面功夫也不维持,且老爷又是那般聪慧之人,一眼便知您心里的打算,这不早上请安时便用言语敲打您。
马车里唯有二太太与王妈妈,上车前,三姐拉着她娘的胳膊撒娇,想要同六妹坐一辆马车,二太太想着此番去安国公府,她不能时刻看顾玫儿,不如让她同六丫头在一处,有她跟着玫儿,她也能放心些。
只听,二太太气愤道:“果然如娘所说,男人都是薄情寡义之人。”
王妈妈劝慰道:“太太,您不能以偏概全,即便这般,末了老夫人还交代您,不能忤逆老爷,要事事顺着他,毕竟他现在还是您的天,唯有大少爷金榜题名,才是您羽翼丰满之时。”
二太太怒声道:“可是……我忍不住!”
“太太,您都忍了这么多年,余下这几年又如何忍不住,以大少爷的文采学识,他日必定高中,到时自是您俯瞰众人之时。”
二太太嘴角终于有了笑意,拉着她的手,感慨道:“这些年还好有你在我身边,替我宽心解惑,不然我这日子……”
“您说这些做什么?老奴守着您不是应该的。”谁料,王妈妈神色焦急道:“太太手心怎这么多汗?可是身子有恙?”
二太太摇了摇头,揉了揉心口:“不知为何?我这心跳得很快,昨儿回娘家也不曾这般,也不知出了何事?”
王妈妈忙拿起丝帕擦拭太太的手心,轻声道:“怕是您心中期盼早些见到大小姐,方才这般的心神不宁。”
“兴许吧!”
马车行驶的特别稳当,王妈妈倒了杯温茶,轻声道:“太太,您喝杯茶定定神。”
二太太接过,慢慢轻饮。
马车上,三姐眼角瞥过一个包裹,皮笑肉不笑道:“这不会是你给侄儿们准备的小衣吧?”
刘湘婉猛地将其抱在怀里,哼声道:“三姐,不许你打它的主意。”
七姐捂嘴偷笑,轻声道:“六姐,不光三姐想打你包裹的主意,便是我也有此念想。”
刘湘婉指着她二人,嗔怒道:“你们这帮人平日总不拿针动线,到了出活计的时候便眼巴巴的瞅着别人。”
三姐伸手扯她怀中的包裹,轻笑道:“这不是有你吗?谁让你女红如此出众,居众姐妹之首。”
刘湘婉一把打掉她的手,将包裹紧紧抱在怀里,哼声道:“难道这也怨我?”似想起什么,斜眼看向她:“三姐与我的女红俱是我姨娘所教,若不是你惫懒,女红怕早在我之上。”
“正因为我们女红手法相同,你将包裹里的小衣分我一半,可好?”
刘湘婉哼声道:“不好!”
三姐出其不意的拧了拧她腰间的软肉,刘湘婉受不住笑了一声,怀中的包裹应声而落,三姐眼疾手快的抱在怀中,眉毛微挑道:“如今包裹在我手中,分不分还由得你说话算。”
刘湘婉涨红着脸,哼哼道:“三姐,你就是个活土匪!”
“嘿嘿……”三姐眼睛看向七姐,意味不明的笑笑。
七姐忙道:“三姐,我女红不及你们,若我真拿六姐做好的小衣送给大姐,这不是立马穿帮吗?”
刘湘婉心底同三姐担忧同一件事,便道:“若你忘记准备,我这里……”
她话还未说完,七姐便脸色微红的打断她:“姨娘在世时,私下底时常贴补我银子,有时花不了我便一直攒着,遂我着人打了两副金手镯。”
提到赵姨娘,刘湘婉与三姐对视一眼,缄口不言,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惹的七妹思母落泪。
七姐见两位姐姐不似方才那般喜笑颜颜,轻声道:“我没事,姐姐们不用在意。”姨娘过世已有三个多月,祉哥自出生后也只见过他一面,至今忍着不看不念不想不去打扰他。
刘湘婉拉过她的手,轻声道:“七妹,若你心里觉得苦,可来寻我们说话,不要总躲在屋中,足不出户。”
七姐淡笑道:“我知你们担忧我,似我昨日在外祖家所说,我最为擅长绘画,可姨娘过世后,方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道理,遂每日在屋中绣花,练字,期望着勤能补拙,这么忙活下来,一日便这般匆匆过去,哪有功夫寻你们聊天。”
刘湘婉低叹:也不知七妹说的是真是假!
三姐是嫡女,自有太太疼爱,她不似七妹这般步步为营,刘湘婉虽是庶女,其姨娘却深得老爷欢心,这两年私底下总拿银子贴补她,她自然也跟着受益,遂没那般捉襟见肘,不过七妹……赵姨娘过世不久,亲弟又被抱到黄姨娘处,除了府中每月的月例,手中怕是没有多少银子。
初回京城,太太带她们走亲访友,借此机会从中得到不少银子,想必能解了七妹的燃眉之急,不过……即便她知晓七妹手中短了银子,也不会贸然伸手,从祉哥一事上,她便知七妹性子有多刚烈,若贸然伸手,说不得好心办坏事,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在施舍她。
刘湘婉怕气氛凝滞,忙道:“让我跟三姐看看你准备的见面礼。”又从三姐手中抢过包裹,将其打开,轻声道:“这是我准备的见面礼,如何?”
打开那一瞬间,立即吸引住三姐七姐的目光,只听三姐低呼一声:“六妹,你女红越发精湛了,尤其是小衣上面的这些图案,你是怎么想到的?”说着不由来回抚摸,随后一件一件翻看小衣上的图案,惊呼道:“好可爱……”每件小衣上都绣着一个小娃娃,可小娃娃又不似年画里的娃娃,她想形容却无法用言语形容,总之每个小娃娃都活灵活现,甚是可爱。
七姐满脸崇拜之色:“六姐,你这手也太巧了。”便是她日日手不离针,于女红上怕也不及六姐三分。
刘湘婉淡笑道:“其实也无甚,年画里的娃娃翻来覆去总是异曲同工,便想着随意绣绣,没想到……”见她二人手中拿着小衣爱不释手的样子,打趣道:“若你们喜欢,待得日后你们如大姐一般时,我也绣给你们。”
闻言,三姐七姐总算回过神,脸色羞红的看着她,七姐眼神闪躲,羞涩道:“六姐……”
刘湘婉捂嘴偷笑:“此处就我们三人,不必害羞。”
三姐咳了咳,脸色绯红的指着她,假怒道:“既你自顾应下,且记住今日之话,若到时反悔,我定不饶你。”
刘湘婉揶揄道:“只要三姐不外嫁,我自是应你。”
三姐横眉道:“便是我外嫁,你也得送我。”
“好……好……”
七姐噗呲笑出声,半响后,低声道:“多谢两位姐姐。”
刘湘婉同三姐打趣的动作一僵,讪讪的扯了扯嘴角,三姐对刘湘婉使眼色,她咽了咽口水,讪笑道:
此言一出,三姐瞪大了眼睛,七姐噗呲又笑出声。
姐妹三人打打闹闹,好不快活,马车转眼间到了安国公府,王妈妈扶着二太太下了马车,看守大门的二人神色郑重的上前,恭敬的揖礼道:“不知您是哪家夫人?”
王妈妈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他,那人轻声道:“您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禀告。”
不一会儿,只见服侍大姐的贴身婢女灵石神色慌张的跑来,二太太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道:“出了何事?”
灵石脸色苍白,不住的低泣:“太太,早上姑娘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正在产房……”
闻言,二太太身子一软倒在王妈妈怀中,三姐大惊失色,忙上前扶着她娘,低声道:“娘,这时候您要稳住,大姐尚在产房,指不定还得靠您周旋,咱们还是快些进去。”
王妈妈抖着声音,强装镇定道:“太太,三姑娘说的对,这时候您一定要稳住,大小姐还需要您照看呢?”
二太太使劲咬了下舌头,顿时满嘴的血腥味,待她缓过神,对灵石疾言厉色道:“还不快带我过去。”
灵石福了福身,哽咽道:“奴婢这就带您去。”
沿路,三姐与王妈妈立在两旁扶着二太太的胳膊,脸色止不住担忧,只见二太太肃着脸,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灵石眼泪簌簌落下,又拿起袖子飞快的擦掉,低泣道:“自打姑娘知晓您今日过来,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早上用过早膳后,觉得风和日丽,便带着奴婢们去园中散步,谁料刚走至假山处,脚一滑竟险些摔倒,还好灵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姑娘,不过便是这样,姑娘也受惊不小,随后便动了胎气,到现在还未生下小主子……”
二太太怒声道:“那条路你们可是经常走?”
灵石摇了摇头:“往日我们都在院子中散步,今日姑娘心情尤为好,便想着去园中走走。”
“你们也是,明知她肚子这么大,还任她随意走动。”
灵石眼泪又落了下来,低泣道:“早知如此,打死奴婢也不会任姑娘去。”
“府中老夫人可有说什么?”
灵石不住的哽咽,轻声道:“老夫人一直在姑娘的院子里坐镇……”
二太太满脸怒声的往前走,心里止不住合计:此事定不会这么简单,待她过去看看,若珍儿有个万一,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说太太便是她们五姐妹,从灵石话里也听出些许味道,明显大姐这次摔倒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倘若真是这般,这人其心可诛,这是要让大姐一尸两命啊……
二太太随灵石走到珍儿的院落,脚步刚踏进去,便听到闺女的惨叫声,众人生生打了个寒颤,除了刘湘婉脸色尚好,其余人皆瞬间惨白了脸,绷紧身子抓住身旁之人的手。
刘湘婉紧皱眉头,不住的咬着嘴唇,皆因她的双手被五姐及七妹握住,她二人手上的指甲扣在她手心上很疼很痛,七妹因亲眼目睹赵姨娘生子过世的痛苦,遂脸色尤为惨白,身子更是不住的发抖,五姐却是头次遇见这种事,吓得瑟瑟发抖,四姐也好不到哪去,只不过她尚能强装镇定。
三姐猛地抓住她娘的胳膊,抖声道:“娘,您快去看看大姐……”
此时,安国公夫人得了消息,神色讪然走过来,歉意道:“亲家,你来了?”
五姐妹敛了敛脸上的神色,对其恭敬的福了福身。
安国公夫人忙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自打知晓今日你们来家,我便备好了见面礼,谁料……”出了这事,唉!真是无妄之灾。
二太太自觉怒火中烧,勉强压住心底的怒意,扯了扯嘴角:“我儿进产房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
二太太扯了扯嘴角:“麻烦你派个丫鬟过来,让她带我五个女儿去别处坐会儿,毕竟她们年岁还小,见不得女人生子。”
安国公夫人也瞧出亲家夫人脸色不好,忙道:“琴弦,赶紧带亲家姑娘们去厅中稍作,再让三少奶奶过去陪坐儿。”
琴弦福了福身,轻声应道。
三姐紧紧抓住她娘的胳膊,轻声道:“娘,真的不用我陪您进去吗?”
二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且跟着众姐妹过去,娘进去看看你大姐,待你大姐见到娘,心里自会安稳些许,说不得一会儿就会生了。”
三姐不住的点头,就这样,五姐妹随琴弦去了厅中。
待她们一离开,二太太神色慌张的催促道:“快,快,带我进去。”
安国公夫人忙道:“亲家,你现在进去也无济于事啊……”
二太太眉眼一怒,厉声道:“亲家这话是何意?”
安国公夫人讪讪道:“是我不会说话,只是亲家现在进去,也帮不上忙,不如同我静下心来坐在一处。”
二太太怒声道:“灵石,我说的话,你也敢不听?”
灵石脸色一白,忙不迭道:“太太,请随奴婢来。”
当着众多奴仆的面,亲家夫人这般打她的脸,安国公夫人脸色铁青:“既然亲家执意要进去,那便随你的意。”
闻言,二太太怒不可遏,甩袖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