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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戎川瞳孔骤缩,胸腔里像是有什么在这一瞬间砰然炸裂,无数尖利的碎片带着血肉飞溅而出,濒临绝境的窒息之感中,他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
“长清——!!”
赫连戎川疯了一般,下马如离弦之箭般狂奔,他的速度是那样快,那样急,万里挑一的霜骓马,竟一时也难以追上他的脚步。
赫连戎川跑到胡杨树下,骤然停住。
他曾周旋于无数战场之间,纵使长矛抵背,利剑横颈,都不曾有此时此地万分之一的恐惧。心脏砰砰剧烈跳动,赫连戎川深吸一口气,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
他凑近了晏长清,手指微微颤抖,放在晏长清鼻端一探。
赫连戎川怔了怔,干裂的嘴角慢慢向上牵扯,像是在笑,又像是哭。他很小心很小心地捧起晏长清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像是捧着一件半透明的,极精致的瓷器,声音嘶哑却又温柔:
“长清,我来了。”
似乎是深陷在一场漫长可怖的长梦中难以苏醒,乌黑而浓密的长睫毛微微抖了抖,晏长清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渴——”
仅仅是最简单的一个字,赫连戎川听在耳中,却闻仙乐。他直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拔开水袋塞子,放到晏长清唇边想要喂他。
水袋微微摇晃了一下,很轻的一声水响传到晏长清耳朵里,效果却好比一根一指多长的金针活活扎进颅脑一般,晏长清一个激灵,猛地一弹,从毫无防备的赫连戎川怀里挣脱出来,像是赫连戎川拿着让他极害怕的东西般,晏长清滚在地上,拱起背如受伤的幼狼般紧紧蜷缩着,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痉挛。一看就知道,他十分害怕,十分痛楚。
一时之间太慌乱,赫连戎川竟忘了晏长清的病见不得水,连忙将水袋扔到一边。柔声道:“长清?你醒了吗?你不要怕?”不顾晏长清狂乱的挣扎,用力按住他的手,将他拖回自己怀中。
晏长清全身战栗着,喉咙因为过于干渴而只能嘶哑地发出呵呵声,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痛楚,他仍然拼命挣扎,又踢又扭,想要挣脱。
“是我。你不要怕?”
赫连戎川用胳膊紧紧箍住晏长清的上半身。他病得太重了,赫连戎川近乎不费力气就制住了他。
赫连戎川看到晏长清如此病到如此地步,心痛地几乎裂开。他手指微颤,轻柔地抚摸着晏长清的脸颊,想要替他整理凌乱的黑发,仍是温柔地问:“你不认得我了吗?”
晏长清抬头,曾经清澈凌厉的一双眼眸布满了红血丝,茫然地看着眼前英俊却又狼狈的男人。
“……”
“是我?赫连戎川?”赫连戎川一遍遍小心翼翼地问,心慢慢下沉。
“啊——!”
阴寒之痛再一次席卷而来,晏长清忍不出惨呼出声,全身的肌肉都绷地紧紧的,剧痛的痉挛中,他猛地低头,一口咬住了赫连戎川的手臂。
赫连戎川闷哼一声,多年的习武经验,让他下意识地出掌想要推人,但是掌风在距离晏长清还有一寸的时候却堪堪停住。
温厚而宽大的手掌轻柔地落在晏长清紧紧绷着的脊背,赫连戎川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轻柔地抚摸着他。
若是这样能减轻你的一分痛苦,我,甘之如饴。
鲜血顺着赫连戎川的胳膊一滴一滴落在沙土里,很快就被风沙淹没,消失无影。赫连戎川紧紧皱着长眉,抬头望着茂密的金色胡杨林,许久,幽幽叹出一口气。
传说,胡杨生命力极强,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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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倒下三千年不腐。世间草木如此繁杂,只有胡杨因此扬名。这些美丽的树木,是那样坚韧,纵使生长在荒芜的沙漠里也丝毫不减傲骨,顽强地伸展着枝丫。漠南的百姓们,将胡杨树看做沙漠里的永生不朽的精灵。
赫连戎川闭上眼睛,虔诚地许愿,祈求荒漠中这最美丽的精灵,保佑他的长清安好。保佑他一定要活下去。
晏长清慢慢松了口,再一次陷入沉睡。赫连戎川温柔地捋顺他的长发,又想轻轻帮他擦掉唇边的血迹。
突然,赫连戎川瞪大了眼睛。
他惊讶地发现,晏长清的原本干裂的唇角,似乎比刚才初见时湿润了些许。像是一朵雪地里枯萎的花朵,慢慢在温水中恢复了一点活气。
赫连戎川怔了怔,看了看晏长清,又看了看自己胳膊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心中突然闪过一道明亮的光。
对啊,尉瑾只说晏长清的病喝不了水,最终可能会因为极度脱水而死。可是晏长清却分明可以饮下他的血。
血不也可以解渴吗?
只要有他的血喝,晏长清就一定能撑到东云。而到了东云,就可以用尉瑾口中唯一的救命之法,逆天改命!
赫连戎川飞身上马,一手搂着晏长清,一手持缰。霜骓激动地扬起马蹄,向着东云的方向,飞驰而去。
千里之外,燕国都城,盛安。
黑云压城。天际之间乌云翻滚,明明是白昼,却暗的如同黑夜。几道银白刺眼的闪电突然划破沉重的铅色云块,几声震耳欲聋的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风大,雨急。整个盛安城都浸透在了浓重的水汽之中。即使是巍峨高耸的宫殿,那高高扬起的暗金色飞檐,似乎也架不住雨水的侵蚀,变得暗淡无光。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朱红色的城墙上,一片渗人的惨红。
冷风夹杂着雨水扑开文德殿的大门。
啊!
麒麟卫指挥使被一脚踹翻在地,立刻翻身,直直跪了下去,磕头。
“皇上息怒!”
慕容修一把将案几上的砚台笔架香炉等物尽数扫落在地,一旁的大臣章翦看得心惊肉跳,却一声不敢吭。
“混账!!!!”慕容修怒极了,一双平日里精光内敛的阳凤眼中血丝乍现,额角甚至暴出青筋。他指着低头沉默不语的麒麟卫指挥使。厉声道:
“去向不明是什么意思?!为何失踪三日才禀报给朕??!你们到底是麒麟卫,还是一群饭桶!!”
指挥使头磕在地上,脸色青黑,沉默不语。
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章被慕容修撕成粉碎,散落在地上。其中的内容,章翦已经知晓。不禁暗暗叫了一声佛。
晏长清居然染上了恐水症?还失踪了?
章翦险些不敢相信。但是麒麟卫历经波折得到的消息,绝不会有误。
只是,麒麟卫得到这条情报的速度实在慢了些。这可不是麒麟卫公报私仇,有意怠慢,要怪只怪那大名鼎鼎的晏将军,自打上次栖霞村之事后,他对麒麟卫颇有忌惮,处处防备着他们的监察。麒麟卫在秦川城的墙根地下兜兜转转,颇花了些心思,才打听到这一条骇人的消息。可怜麒麟卫虽然片刻不敢耽搁,立刻回传,但是山高路远,消息传到京城,也花了三天的时间。
掐指一算,到今日,那晏将军已经染上恐水症五日,失踪也有三日了。据说那病是不治之症,根本活不过十日……?
章翦心中已经把慕容修对晏长清那明显超越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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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的心思摸了个底儿头。心道,也合该这麒麟卫倒霉催,谁碰上小皇帝心尖尖上最在乎的那一点,都没好果子吃。
一边想着,章翦又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那两根刚刚长好的肋骨。
空气压抑而沉默,一时之间,空荡荡的文德殿里只剩下窗外传进来的风声,雨声。
慕容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离开了华丽而冰冷的龙椅,走进偏殿,慢慢蹲下来,抚摸着地面。
偏殿地上铺着地毯,花纹繁复华丽,绣满了吉兽祥鸟。可慕容修看着,却瞧不出热闹,只觉得冷清。
就是在这里,晏长清被慕容修以君主的身份强行摁倒在地。他的衣衫被扯得凌乱,头发铺散,柔软黑亮如同深涧溪流,慕容修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醉。
可是也就是在这里,晏长清挺直了脊梁,不卑不亢地向他磕头,逼着他同意带兵前往漠南。
他走得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染上不治之症,又怎么会失踪?!
更让他感到愤怒和崩溃的是,根据麒麟卫的消息,原来那个东云人也一直在秦川。在晏长清失踪后,他也不知所踪。
一想到这里,慕容修只觉得身体里的每一个骨节都在咔咔作响。他猛地攥紧了拳头,一拳砸向坚硬的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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