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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摇摇头:“这我可没见过。”
神仙般俊俏的人物,她店里正坐着一个,不过人家既不骑白马,也不穿黑衣,跟这官爷的描述明显对不上啊。
官兵又失望又焦急的样子,忍不住双手合十,道:“这可如何是好,老天啊,求求你保佑晏大人,千万别出事啊!”
店内一声碗碟落地粉碎的脆响,老板娘一回头,只见赫连戎川已几步冲到那官兵面前。两人照面,皆是一愣,赫连戎川一把攥住那人胳膊,声音有些紧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长清他怎么了!?”
这官兵正是晏长清身边最贴身的小侍卫,见到赫连戎川突然出现,心里一抖,知道再也无法瞒过,只好哭着道:“殿下,不好了,晏大人他出事了!”
小侍卫一五一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抖出。晏长清悄然出走的消息,只有县衙中的几个人知道。虽然晏长清未留下只字片语解释,但是尉瑾已然了解他心中所想,知道此事决不能声张。于是默默流泪后,尉瑾压下这件事,对外人只道晏长清临时回京复命,私下里却暗暗派可靠的一队人马分散寻找。
“尉大夫去了最北边的沙漠腹地,我们就在这一边找。”小侍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赫连戎川的神色,道:“可是从天亮找到天明,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就跟蒸发了似的,连秦川城门的守卫都说,从没见过……”
小侍卫抬眼一瞅,不敢再往下说了。
赫连戎川如遭雷击般,脸色发白,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是在努力控制着什么。突然,他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小侍卫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后退几步,可是他看赫连戎川的神情,似乎是极悔恨和痛苦的样子,心中也有几分难过。虽然这人是东云人,可是他对自家大人的好,小侍卫可是全看在心里,多少也明白些许的。
小侍卫眼眶发红,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帛小包:“大人走的时候虽然未留下一言半语,可是他却把这个东西放在桌上,不知何意。我想,也许大人是特意留给您的?”
赫连戎川接过布包,手指微微颤抖地揭开层层绳结。摊在掌心的,是一枚小小的三棱箭头。箭头侧面还歪歪扭扭刻着字。
一个是“川”,一个是“清”。
五指猛地攥紧了三棱箭头,一丝鲜红的血从被割破的掌心缓缓滴落下来,赫连戎川抿紧了唇,手掌丝毫觉不到痛楚,心脏却剧痛如绞。
晏长清把他送的箭头留下了。是什么意思?是要断了与他的情吗?是不愿自己的病连累他吗?
一个人在荒漠中静静死去,就是对他最后的保护吗?
不,他不愿,他不许!!!
赫连戎川飞身上马,一扬鞭子,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如闪电一般飞驰而去。耳边风声呼呼,小侍卫的叫喊,和老板娘的惊呼,很快就听不见了。
赫连戎川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长清,长清。
一定要找到他。
他的长清,绝对不可以死!
风卷着黄沙,骤起。
一匹白马在漫天黄沙中慢慢前行。一步一步迈过起伏的沙丘,不知走了多久,马儿终于在一片焦黄的胡杨林前停住了脚步。
一个身影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过度的脱水使他昏了过去,嘴唇惨白干裂,眼角却是触目惊心的病态的惨红。
霜骓低服着头,用湿润的舌头轻轻舔着晏长清的脸颊。
半晌,晏长清才微微睁开双眼,看见霜骓马担忧的眼睛。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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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乎是气声的,微弱而嘶哑的声音。现在每说一个字,晏长清都觉得喉咙痛如刀割。
与此同时,虽然太阳炙烤如火,他浑身却如坠冰窟般的寒冷僵硬,完全控住不在地战栗。
他是先渴死,还是先冻死?
“走吧。”
“离开我。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霜骓马拒绝了主人的一再命令,固执地用头顶着晏长清,想让他重新坐起来。似乎只要晏长清直立起身子,就会恢复生机和活力。
“还不走?”晏长清缓缓抬起手,抓住马颈的鬃毛,摇摇晃晃,极吃力地站了起来。一瞬间,他只觉得头晕眼花,踉跄一步,险些栽倒。
霜骓马立刻极乖巧地屈下膝盖,做出等晏长清上马的姿态。它以为晏长清改了主意,想要回去了。
晏长清轻轻抚摸着霜骓的毛皮,眼眸中充满了爱怜和不舍。这匹陪伴他征战无数沙场的白马,是现在他与这世间最后的羁绊了。
这是一匹通人性的好马,不应该陪他湮灭在这荒无人烟的荒漠里。
晏长清颤颤巍巍抽出腰间的弯刀,别过脸,用力朝霜骓一挥。
霜骓一声痛嘶,不敢置信地转过马头看着他的主人。雪白如绸缎般的马背上,赫然一道血痕。
晏长清的胸膛起伏着,似乎现在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这是军令!”
霜骓被吓住了,黑溜溜的,美丽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它委屈地低声叫了声,试探性蹭着晏长清的胳膊,仍不肯走。
晏长清眉心巨颤,再一次避过脸去。这一刀,下地更重,刀柄直直没入马臀。霜骓一声惨叫,晏长清再也不忍心看,转过身,艰难地,缓慢地向那片胡杨林走去。
这一次,霜骓马再也没有跟上来。
直至马蹄声消失,晏长清才终于回过头去。
万里苍穹,茫茫黄沙,天地之间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晏长清平静地合上了眼睛,全身锥心蚀骨的痛楚彻底席卷了他。
沙漠中,一声闷响。
赫连戎川的骏马近乎不间断地跑了几天几夜,终于支持不住,四蹄一软,栽倒在地,马嘴里满是白沫。
赫连戎川亦从马上栽落。从漠南的竹林一路赶来到现在,他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掌心脚底皆是磨烂的血泡,滚滚热浪让他汗如雨下,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的体力近乎透支了。
打听了那么多村落,探寻了大大小小无数的道路,可是却丝毫找不到晏长清来过的痕迹。
长清啊长清,你究竟去了哪里?
赫连戎川立刻挣扎着爬起来,见马儿不走了,便扛起包袱一瘸一拐向西边的梭梭林走去。
所有可能的地方,他都已经找遍了,除了这片梭梭林后面的沙漠。
漠南的人都说穿过这片梭梭林,就是跨进了地狱的门。那里是沙漠的最深处,名字叫作胡木泊。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
但赫连戎川却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风越刮越大,黄沙漫天,赫连戎川用布巾半裹着脸,琥珀般的眼睛微微眯起。
哒,哒,哒。
是马蹄扬沙的声音。
远远的,起伏的沙丘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匹熟悉的白马的身影。
赫连戎川心中一震。
霜骓马!
长清?!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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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戎川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近了,近了——
他终于看清了,这的确是霜骓。但是马背上,却是空荡荡。马身上却赫然一道血痕!
赫连戎川脸色骤变,脑中嗡地一声,拉住霜骓马,道:“你的主人呢?又是谁伤了你?!”
霜骓冲赫连戎川急急地嘶了一声,转过身,似是要赫连戎川看它的马臀。
那上面还插着一把短短的弯刀,刀柄上用紫水晶和金刚钻镶嵌着华丽雄鹰穿云图。
赫连戎川胸中一滞,手指微颤,用力拔/出了刀。
“这是我送给他的防身之物……”赫连戎川抚摸着刀柄,喃喃道:“他一定是不忍心你陪他死,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把你赶走,是不是?”
晏长清啊晏长清,你对一匹马儿都那么仁慈,可是为什么对你自己却那么残忍?
霜骓眼睛里流着泪,默默点头。
赫连戎川翻身上马,望向遥远的沙漠腹地。
胡木泊,地狱口。他拍了拍霜骓,义无反顾地那罕有人至的沙丘深处奔去。
日近黄昏,狂风渐渐止息了,雄浑,肃穆却又死寂的沙海,被夕阳镀上了一层灼热而单调的黄。又翻过了一个沙丘,赫连戎川终于看见了一片胡杨林。
茂密的,因为日照和黄沙侵蚀而变得焦黄的叶子,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子一样的光。树干粗壮而坚韧,不屈不挠地迎着无数风沙,傲然挺立。
霜骓看见胡杨林,步伐明显加快了,一边急奔,一边厉声长嘶。
赫连戎川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焦急地开始搜寻。
“长清!晏长清!”
“你在哪里——!”
嘶哑的呼唤,戛然而止。
赫连戎川突然呆住了。一瞬间,他似乎变成了一尊僵硬的石雕。
远处一棵胡杨树下,斜斜地依靠着一个瘦削的背影。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头低低地垂着,一条胳膊软软地搭在支起的右膝上,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小半个侧脸,俊秀无双,却惨白如雪。
他……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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