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一起这件事依旧会让应虹觉得有些尴尬。
她小心地和应虹保持着自己能够接受的安全距离，但住在一个屋檐下，再怎么刻意地拉开距离也无法拉远她们每天朝夕相处的事实。
一开始是很不适应的。
应虹起得很早，她对周彩说自己有生物钟是真的。她六点半的时候会被身体准时叫醒，几乎是一秒就清醒过来。
这天她也轻手轻脚地起来，等洗漱完回来准备爬上床换衣服的时候，应虹就看到穿着海绵宝宝睡衣的周彩一脸睡意惺忪地从床上慢悠悠地下来。
应虹怔了一下，“……我吵醒你了？”
“不是。”声音还是带着睡意，“我自己上了闹钟，我想早点起来，去吃点早饭。”
应虹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总有些不自在。她拉上床帘去换好衣服下床时，就看到周彩已经洗漱完，正在往脸上涂乳液。
先是挤了一点在手心里面。她眼睛还闭着，一边打哈欠一边把白色的液体往脸上抹，一边一团。一开始没抹开，因为她又打了一个哈欠。
应虹就盯着周彩脸上那两团白白的乳液顺着脸颊划出一串湿痕，然后她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把乳液涂匀。涂完了这个又换了一瓶别的，是白色的瓶子，不知道是什么。
等应虹穿好鞋子，周彩还在涂脸。
她准备出门的时候周彩才出声了：“应虹，你等我一下嘛，我跟你一起去吃早饭。”
应虹想了两秒：“你看上去还要很久。”
周彩估计是还没睡醒，听完这话她先是反应了一下，等琢磨过来了她才迅速地把脸上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抹开，又去衣柜找衣服，“不用很久，就两分钟就好了，你等着我。”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应虹就看着她慌张地在衣柜里面翻出衣服内衣。应虹以为她要回床上换，但不知道是着急还是不在意，周彩拿了衣服之后就直接把身上的睡衣一脱，直接就在衣柜跟前开始换衣服。
她们的作息和习惯不一样，早上基本没有一起出过门，晚上也不是一个点洗澡睡觉。所以每次对方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双方总是错开，这还是应虹第一次看到周彩在宿舍如此豪放地换衣服。
应虹下意识地偏开了头，去看自己的鞋带。
但看了两秒，又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抬了头，去看背对自己换衣服的周彩。
或许在女生眼里这是比较正常的举动吧。一个宿舍，都是同性，换个衣服怎么了。
应虹高中其实也住了校，但她没有住在宿舍，她比较特别，住在学校的食堂员工宿舍里。住在那里是当时的班主任替她争取的，好处挺多，一是不用交宿舍费，二是方便她空闲时间和食堂员工一起工作。
她住的那个房间平时就用来储存一些食材，应虹在那个10平米不到的小房间里面住了三年，睡梦间伴随的是大白菜、莲花白、茄子……那种有些涩的蔬菜味——食堂总是买些放得久一些的蔬菜。
这些菜总是堆得高高的，应虹在那个小床上翻个身，就能和白菜的叶子接个吻。
夏天的时候蔬菜腐烂得很快。有时候来不及拿去食堂处理烹制，就会烂在她的房间。晚上睡觉的时候应虹总能闻到那种蔬菜腐烂的味道……似乎无论春秋冬，打扫过多少次，那个房间都一直有那个味道。
后来应虹有时候会很想念那种微微腐烂、腐烂中又带着一些生机的味道。腐烂和鲜活并列在那个房间里，也是她青春的写照。
周彩脱了睡衣，露出光洁的脊背。她背对着应虹，反手扣自己内衣的扣子……但扣了半天，手指似乎不听使唤，动作很笨拙，怎么都扣不上。
应虹看到周彩放弃了反手扣内衣，她直接把内衣转了个圈，转到自己前胸扣好扣子以后才调整回去。
她像是知道应虹在看自己，声音有些软绵绵的，还带着一点起床的朦胧：“你别偷看我啊应虹，不准笑……我不会反手扣内衣。”
应虹没听她的。她觉得挺好笑，所以笑了。她觉得看周彩穿衣服很好玩，所以还在一直看。
等周彩套上自己的衣服，穿鞋子的时候看到应虹嘴角还带着点笑，表情有些无奈：“别笑啦，不会反手扣内衣就这么好笑？”
应虹点头，“因为我觉得……很简单，我还以为女生都会。”
虽然她也没见过几个女生穿内衣。但有些事在应虹的认知中总有固定的定势和轨道，有些事本就该这样，比如女生就应该会反手扣内衣。
周彩抓了抓自己短短的头发，耸肩，“我其实从小就觉得我和身边的女生不太一样，女生擅长的很多我都不擅长。关于内衣这个……我一开始是真的没学会，后来觉得好难啊，就不想再去学了。”
应虹没说什么，只指了下周彩的鞋带，“没系好，重新系一次吧。”
周彩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匡威，哦了声，乖乖低头把鞋带解开又重新系了一次。
出门的时候是七点整。
“为什么你才开学，还没上课就要开始学习了？”周彩看上去还是有些精神不济，哈欠连连，“其实这段时间可以放松一下的，大学你也这么努力。”
应虹把小菜往周彩面前推了推，“有的人生下来可以什么都不做，一直玩。但有的人生下来就得努力很多很多，才能喘口气。”
她表情很淡，看上去只是在平铺直叙一件事而已，话里也没有情绪。
周彩也不敢接这个话题，她端着碗站了起来，从应虹的对面坐到了应虹身边。
应虹有点奇怪，“怎么了？”
“没怎么。”周彩做好，一边剥鸡蛋一边说，“我不太喜欢坐在熟人对面吃饭，感觉不好。”
应虹还是觉得不解：“为什么？”
周彩手指灵活，很快就剥出一个光滑白胖的蛋来，往应虹碗里面一丢，“因为坐在对面感觉离我太远了，坐在身边多好啊，我会有一种……比肩的感觉。”
应虹已经开始好奇另一件事：“……你给我鸡蛋干什么？”
周彩看上去依旧很坦然，“给你吃啊，不明显吗。”
“你给我干嘛？”
“就是突然不想吃了，想给你。”
应虹不做声了，她皱着眉看自己碗里面的鸡蛋，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状况，“你不想吃那刚才为什么还买？”
买了不想吃为什么还要剥？
周彩像是知道应虹想问什么，直接堵死了对方的话：“买的时候想吃，等剥了又不想吃了。你不吃算了啊，丢掉嘛。”说完就埋下头去喝粥了，也不看应虹的反应。
应虹：“……”
过了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把筷子戳进那个蛋里，一分为二，犹犹豫豫地从蛋黄吃起。
吃完饭周彩就打着哈欠在食堂门口跟应虹道别了。
“我要回去补觉。”周彩笑着拍了拍应虹的肩膀，“你去学你的习吧，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去食堂占好位置等你。”
说完也没等应虹拒绝，自己转身走了。
应虹看着周彩在晨曦里的那个背影——高高瘦瘦的，短头发，白衣服，黑裤子，黑色球鞋。从背影看过去，会觉得是个干净清爽的男孩子。
她目送周彩的身影消失掉，才转身离开。</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