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翠去开的门，然后紧抿着嘴唇，一句话没说。
韩大姐想摸摸小翠的短马尾，以示亲近，被小翠躲开了。
“这孩子，个长了脾气也长了。”
韩大姐讪讪地说。
早上孩子们出去买的豆腐脑，林溪自己榨的油条，切的葱和韭菜混搭的小咸菜。
搭配起来很有食欲，赏心悦目。
“大姐，没吃的话再坐下吃点？”
韩大姐吸了吸口水:“我也不怎么饿……”
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是何苦呢？林溪给她盛了一碗:“再吃点吧，走了这么远的路。”
韩大姐眼圈微红，连亲娘都不见得问她一句:闺女，饿不饿？娘的眼里只有死鬼兄弟和不成器的大侄子。
“不怎么饿”的韩大姐，生生干掉了一碗豆腐脑和六根油条。
吃过早饭，林溪陪着韩大姐说话。
“大姐是来看小翠的吗？”一年多母女没见过面，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吗？
“也是……也不是……”
这叫什么话？
林溪追问得紧，韩大姐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才慢吞吞地说道:“弟妹，你姐夫病了，我想问你借点钱看病。”
林溪吓了一跳，印象中那个三寸丁除了个子矮，没啥大毛病呀。
“姐夫怎么啦？”
“咳血，吃不下饭，人都瘦的不像样了。”
林溪对疾病没什么研究，貌似后世的某类恶疾就是这样的症状，要是真是这种病，是填不满的窟窿，人财两空是注定的。
“大姐，不是我不借你，你看卫国去上学了，还有五个孩子，我能养活她们就不错了，从哪里攒钱？”
“我知道我知道，弟妹，我这不是没法子了吗？总不能让他眼睁睁地等死。他在，还算是个家，他没了，我就成了寡妇是个不祥之人了。”
这是林溪唯一欣赏韩大姐的地方，夫妻夫妻，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想了想，林溪去柜子里取了三十块钱递给韩大姐:“这算是我和卫国的一点心意，大姐不用还了，多了我也没有，还得先顾几个小的。”
韩大姐是被逼着没法子了，硬着头皮来的。闺女在这里养了快两年了，她不闻不问，不是她没心，是她做不了主啊。
老娘还把弟妹闹腾成那样……韩大姐觉得，林溪没拿笤帚疙瘩把她打出去，她就应该阿弥陀佛了，挑理？那真真是不要脸了！
“弟妹，那我先走了，要是以后我挣了钱，肯定会还的，救急不救穷，大姐还不至于那么糊涂。”
林溪对韩大姐认知又高了一个度，这可是老韩家为数不多的有点良知的人。就因为这个，林溪觉得拿的三十块钱，不冤。
韩大姐走后，林溪决定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好歹是小翠的养父，名义上养了近十年，虽然养的并不怎么好。
林溪把大门一锁，买了点东西带着小翠去医院。小翠是十二分的不情愿，可又不忍心忤逆了舅妈，磨磨蹭蹭地在后面跟着。
卫生院的病人不多，找个护士随便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不是都说你弟妹是食品厂的头吗？就给了三十块，顶个屁用啊，都不够名良住几天院的花销。”林溪猜这个声音是张名良的姐姐，支书的老婆。
果然——
“弟妹得供卫国上学，加小翠还有五个孩子要养，花的可不是一个子。三十块我都过意不去，小翠在那里当娘的可是一分没出。”
只听“啪“的一声响，那个女声厉声说道:“让你多嘴！你带的拖油瓶难道让我们来养？”
韩大姐捂着脸小声哭:“我和小翠欠名良的，弟妹可不欠。”
“你……”
林溪架住了王支书女人的手，冷冷地甩到了一边:“王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大姐到底说错了什么话，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小翠悄无声息地站在韩大姐身边，小手想抚摸亲娘被打的脸，又觉得突兀，默默地收了回来。
王支书女人脖子一梗:“我教训她，关你屁事！”
“王夫人是想立威吗？要不让外面的人都过来看看，大姑姐是怎么打娘家弟妹的？”
林溪站在门口，忽然就是一嗓子:“支书老婆打人啦……”
王支书女人把林溪拽进屋，蹬一下踢上了门:“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姐夫现在病着，如果你不能照顾就闭嘴，如果用大姐你就对她好点。好好想明白，现在不是你耍威风的时侯。当然了，如果你觉得大姐笨手笨脚，不如你照顾地周到，我就让大姐去我那儿呆几天。”
王支书女人抓起床头放着的布包，撂下一句:她男人，她不照顾谁照顾。像背后有什么东西撵她一样，迈着小内八，一溜烟地跑远了。
林溪的目光这才转上躺在病床的张名良，本来人就小只，现在在原先小只的基础上，又生生缩了一个号。小脸只剩一丢丢，还苍白的不像话，说不好听的就是一个活死人。
病入膏肓，行将就木。
看见那干瘪的血管，那几乎静止的点滴，这哪是在救命，这是在吊命……
多活一天，不过是多受一天痛苦。
林溪带了一些营养品，现在看来怕是吃不下了。看着压抑，林溪带着小翠没有多呆，放下东西就走了。
韩大姐送她们到楼梯口。
“大姐，你要有个思想准备……不是你不救，而是任何人救不了了。生老病死，谁也逃不掉……”
韩大姐这几天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完了，哀痛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哀痛自己遇人不淑怀了孩子，从此改变了人生走向；哀痛嫁了张名良等于嫁给了拳头，从来没有把她当人看，末了还走在她前头。
现在，眼泪没了，心也硬了，男人活着的时侯也没帮衬多少，自己尽心尽力，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弟妹，帮我好好照顾着翠儿，以后我就要靠她了。我过去对不起她，不配当她娘，以后，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着她，对她好。”
林溪没有说什么，空口白牙，好听的话谁都会讲，做出来才能让人信服。
又过了两天，张家那边来报丧了，那家人的意思，小翠要披麻戴孝为张名良守灵哭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