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一场醉, 第二日东方不败仍旧是万人之上的神教教主,顾客慈也依旧是教主后院里只知道吃喝晒太阳的受宠夫人,只不过随着东方不败放任盈盈下山, 日月神教内的气氛越发诡异起来。
先是长老曲洋私下拜见了东方不败, 下山后不见了踪影, 之后陆陆续续有几名长老对东方不败投诚。
这一次的投诚已经和当年东方不败初登教主之位时的归顺不同, 这一次,东方不败从这些长老的供词中抓住了一根在任我行掌教时期便已经渗透入日月神教的线, 扯住这根线将黑木崖上散落安插在各个堂中的眼线细作揪出来尽数格杀,没有审讯,没有留哪怕一个活口。
——这些人不可能比曾经作为教主宠妾的雪千寻还能知道更多,抓而不杀说不定会泄露风声引得背后之人迅速反应,倒不如狂风骤雨般席卷清理,落个干净。
东方不败的强硬态度和狠辣手段让黑木崖这段时间人人自危, 却也有不少有能力有野心的人站了出来,抓住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时机。
童百熊和桑三娘这些日子也是忙的脚打后脑勺, 桑三娘还好, 因其是女子更加细心,又是东方不败一手提拔,她更多的是管理教中内务与教众名册, 身为风雷堂长老的童百熊却是真正的历经两任教主, 更是当年力排众议坚定站在东方不败身后拥护其登位的长老, 在黑木崖上的声名威望可以说是仅次于东方不败。
这日童百熊风风火火地进来主院就要找东方不败,走到房门前,转了两圈之后没敢敲门, 脚下一转朝着院子里正拿着一块破石头比划的顾客慈走去。
走进了看童百熊才看出顾客慈手里的哪里是什么破石头, 分明是块上好的玉料, 只是不知道为何被这人抹了层脏兮兮的颜色,反倒看不真切是什么水头:“顾兄弟这是做甚?”
顾客慈抬眼瞅了瞅满脸写着“其实我很着急但是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的童百熊,笑道:“没什么事做,便想着随便雕些小物件。童长老这是有事想禀报夫君?”
“啊对,的确是有点小事……啧,也不算小事,就是上官云那厮最近的动作越来越大,之前派了弟兄去私底下跟着,抓到了点东西……”童百熊是个大咧咧的汉子,顾客慈半靠在廊下,他也索性席地而坐,嘴上叭叭地说着最近的闹心事,眼睛里却闪烁着精光,“老子早看上官云不对头,这次说不定真能抓到这厮的大尾巴!东方兄弟这次肯定饶不了他!”
“唔,童长老单看上官堂主,可上官堂主之上还有个向左使呢。”顾客慈终于放下手中细长的碳笔,改换了一把看上去十分锋利的小刀,开始在那黑乎乎的玉块上下刀浅刻,状似无意道,“向左使可不会这么轻易让上官堂主就这么栽了。”
童百熊撇嘴,一副看不上眼的表情:“嗐,向问天那厮就是看着声势大得很,每次东方兄弟下令他还不是夹着尾巴一句话都不敢出,就知道背后逼逼叨叨整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是啊,向左使都还知道日月神教如今是教主的天下,可童长老麾下的风雷堂,倒是有些只知童长老不认教主的意思呢。”顾客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让童百熊在这春日和煦阳光里硬生生感觉到遍体生寒。
顾客慈手中的小刀在玉胚上刻画的声音有些刺耳,一条一道地往童百熊耳朵里钻:“听闻童长老与夫君乃是生死交情,当年在太行山之时幸而有童长老舍命相救,其后又在夫君接掌教主之位时力排众议,甚至当众斩杀了极力反对的罗长老,这才有了今日日月神教的东方教主?”
“这……这不过都是教众兄弟闲聊……”童百熊咽了口口水,他是性格直爽,但却不是蠢笨之人,顾客慈这番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危机暗藏,让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他与东方兄弟乃是真正的生死兄弟啊!当年还是他将年幼失怙的东方兄弟带上了黑木崖,虽然彼时那个小少年并没有这样一个睥睨天下的名字……
“童长老有一个身为日月神教教主的兄弟,的确是一件令人艳羡的事呢。”顾客慈轻笑,兄弟二字被他加重了音节,咬出了意味深长的味道,“若是上官堂主没了,向左使倒了,昔日掌权的旧面孔只余童长老一人,那这神教,又是谁的日月神教呢?”
童百熊的表情难看起来,他转头打量了顾客慈好几眼,谨慎道:“顾兄弟这是说什么屁话!神教当然是我东方兄弟的神教!”
“哦?”顾客慈点点头,慢条斯理道,“最好是。”
一阵沉默,过了好半晌,陷入沉思艰难将自己□□的童百熊才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也没顾得上拍打身上沾染的花瓣浮尘,就这么匆匆离开了院子,背影看上去颇有些颓唐之意。
原本应当在午睡的东方不败披着外袍缓缓走出来,不咸不淡道:“你倒是好心。”
“我又与他没什么交情,”顾客慈轻轻笑道:“还不是看夫君不忍心?”
东方不败没有说话,前世借着杨莲亭做筏子杀了童百熊的人是他,理由也正是顾客慈方才说的那些,如今事情做过了才来说什么不忍心,未免过于道貌岸然了些。
其实在修炼葵花宝典到后期,东方不败能够察觉到自己的野心与掌权欲比之从前淡漠了许多,世间万物,红尘众人,在他眼中如同笼罩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烟雨,看上去明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没有丝毫真切的烟火真实气。
他曾经拼了命想要去抓一个与世界相关联的点,可事实证明,日月神教的权势留不下他,人心易变下缥缈可笑的爱情,更不能。
顾客慈在他动手前点醒了童百熊,东方不败知道童百熊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今该如何去做,知道他的东方兄弟以后不再是当年那个踏马江湖出生入死的兄弟,而是生杀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东方教主。
但正因为如此,东方不败更感觉到一种从四周空气侵蚀而来的孤寂。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还在专心把玩那黑乎乎的玉胚用小刀比划着思索的顾客慈,与他不同,顾客慈虽然生的好看,男性特征却是极为明显,喉结凸起性感的弧度,随着这人无意识的吞咽动作而上下移动着。
到底是不一样的。
东方不败移开视线,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拳:“三日后,我们下山。”
顾客慈似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
东方不败瞥了他一眼。
耳朵里接收的信息终于传入大脑的顾客慈猛地抬起头,表情欣喜:“下山?”
东方不败看着这人一瞬间明媚起来的表情,忽然就想欺负一下,唇角轻扬:“此番下山既然夫人想要让本座隐藏身份,那么日月神教的银两夫人便不得调用,本座在外,吃穿用度便全由夫人一手操办。”
当初上黑木崖就是为了吃软饭的顾客慈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中的物件,眼神定定地看向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的心情忽然就轻松愉悦了许多,他忽然想起当年他也曾向往过的那脱离日月神教之后烟火红尘寻常人家的生活。
前世的杨莲亭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柄,他也不可能完全与日月神教脱离,如今身边的人换成了咸鱼一条的顾客慈,日月神教又恰逢修生养息整治内贼的时机,倒是正好。
对东方不败来说的正好,对顾客慈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东方不败查不到顾客慈的来历底细,见顾客慈在上黑木崖前一把一把金叶子撒得潇洒自如,哪里知道这人一开始就是存着上黑木崖吃软饭的心思,如今他全身上下都是来自于东方不败,属于他自己的那是半个子儿都没有。
“怎么,夫人有难处?”东方不败眯着眼看向表情呆滞的顾客慈。
提出下山的是他,难道这人如今却是不愿意了?
顾客慈小心翼翼,挣扎着问东方不败:“夫君下山后想要的……是什么生活?”
东方不败轻哼一声,那日醉酒之后他在顾客慈面前经常喜怒切换自如,往往上一秒还心情愉悦,下一秒便横眉冷对,情绪起伏地突兀又难以捉摸。
“不过便是寻常百姓的生活罢了,怎么,前几日说得好听想要做一回本座的夫君,如今看来……”东方不败步伐缓缓地绕着顾客慈走了半圈,手撑着躺椅的边缘微微俯下身,轻声喃语,“竟然连食宿温饱都无法解决?嗯……夫君?”
最后的那句话尾音扬起,音调还隐隐藏着笑,带着三分诧异两分微嘲。
顾客慈的全部心神都停留在东方不败叫的那声“夫君”上,纵然他曾经叫了东方不败无数声,却没有哪一声比得上东方不败此时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他猛地翻身坐起,目光灼灼地看向东方不败,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好,就三日!”
东方不败直起身子,见顾客慈这幅模样,眼中的冷意也被柔和化开,轻笑一声后转身往房间里走。
不料手腕一紧被身后坐在躺椅里的人攥住一拉,东方不败收起下意识想要还击的本能,却仍旧有几道来不及收回的气劲打在顾客慈的身上。
被几道气劲顾客慈咧嘴“嘶”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松开——但事实上他也只是将东方不败拉住而已,并没有做出别的什么出格的动作。
东方不败皱眉:“下次不要在本座背后出手。”
“没事,多来几次习惯了就好。”顾客慈自诩皮厚,多抽几下还能有利于体内热流运转,抽就抽呗,只不过若是要下山,眼下倒是还有一件事迫在眉睫需要东方不败帮忙才是。
东方不败一见顾客慈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人不是有幺蛾子就是有事相求,开口道:“说。”
“咳。”顾客慈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鼻梁,讷讷道,“夫君……给帮忙上个户籍呗?”
之前他准备在黑木崖窝一辈子,是个黑户也无所谓,现在不光要下山,还要肩负起“一家之主”的赚钱大计,总不能带着东方去挨个住黑店吧?
啧,虽说江湖儿女可以劫富济贫,魔道魔教更是沿路打劫,但是东方说的可是如同寻常百姓一样生活……
不就是赚钱嘛,顾客慈虽然懒,但是作为每次进入副本空间都身无分文最终闯出来的大魔王,这个他最在行!
“户籍……”东方不败的神情空白了一瞬。
顾客慈笑眯眯道:“我与夫君同出一家,自然要夫君开口才进的去家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