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唇角带笑, 神情专注,看着她的眼神, 让陈七月莫名紧张, 感觉那一箩筐的小兔子都蹦跶到了心口, 在那儿撒欢打滚。
她的手还维持着伸出去的姿势, 可被这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陈七月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下去了。
她忽然向前跨了一步,在孟寒淞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 踮起脚, 捏着粉色的小兔子碰上了他的唇:“好吧,给你亲一个!”
唇上毛茸茸的触感转瞬即逝,孟寒淞有些错愕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陈七月冲他笑笑,抬手将小兔子拍在他手里:“亲过了,就要负责啊!”
说完,小姑娘转头就走了, 脚下的步子比之前还要快,连带着脑后的马尾都跟着一甩一甩的。孟寒淞低头看着手里毛茸茸的一团,站在原地轻笑:“好,我负责。”
——
零点一过,陈七月万年不动的朋友圈突然更新了。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呀~#
配图一是张夜景,窗外挂着明晃晃的大月亮, 窗台边是一只小白兔的背影,正往月亮的方向看去。
林莎和范婷婷几乎是秒回。
【请叫我莎女王:小七月, 你朋友圈一年只有清明、中秋和春节三更,真是和我给我太爷爷烧纸一样准时又感人。】
【婷婷不是T T:中秋快乐呀!】
【婷婷不是T T:举头望明月,明月几时有?】
片刻……
【XY(谢寅):中秋快乐呀!】
【XY(谢寅)回复婷婷不是T T:明月几时有?你自己去瞅。】
【婷婷不是T T回复XY(谢寅):SB……】
【XY(谢寅)回复婷婷不是T T:帅吧!点烟.jpg】
【婷婷不是T T回复XY(谢寅):SB!】
【XY(谢寅)回复婷婷不是T T:SB=帅boy,不用这样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害羞.jpg】
【婷婷不是T T回复XY(谢寅):GB!】
【XY(谢寅)回复婷婷不是T T:Good Boy?】
【婷婷不是T T回复XY(谢寅):滚吧!】
……
陈七月看着在她朋友圈肆无忌惮互怼刷屏的两只,有点无奈。这两个人……是生来有仇吗?
桌子上摆着一排小兔子,陈七月伸手戳了戳其中一只,笑得眉眼弯弯。
而此时此刻,在后院的另一间客房里,孟寒淞靠在床头,手里高高举着一只粉色的小兔子,也在傻笑。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小姑娘绵绵的声音:亲过了,就要负责啊!
手机的屏幕亮了亮,是陈七月发来的微信:
【七月:孟寒淞,中秋节快乐呀!】
孟寒淞看着绿色框框里的字,好像看到了小姑娘偏着头,正在一字一句的和他说“孟寒淞,中秋节快乐呀!”,声音软软的,大眼睛里的全是笑。
【孟寒淞:中秋节快乐。】
【七月:今天谢谢你,小兔子我很喜欢。】
【孟寒淞:嗯,小兔砸我也很喜欢。】
孟寒淞发完这条微信的时候,顺手点开了陈七月的头像,将她的备注,从“七月”改成了“小兔砸”。然后,手动截屏发给了陈七月。照片最上方的备注里,恰好有“小兔砸”的字样。
他笑看着这几个字,有点期待小丫头的反应。
片刻,陈七月回复——
【小兔砸:孟寒淞,你截屏发错人了吧!被
孟寒淞:“……”
看着陈七月得意到没边儿的语气,他笑了笑,真是……傻不傻……
——
中秋节的一早,陈七月就和家里人一起去了郊外的公墓,去给外婆扫墓。这种事情,孟寒淞自然不方便一起去。昨晚,他还有些话没有和张从良说,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再过去一趟。
张家的阿姨这一次没有拦孟寒淞,而是直接将他领到了张老爷子的工作间。偌大的工作间里摆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石头,张从良坐在桌前,鼻梁上架着厚厚的老花镜,正在端详手里的一块黄玉。
“来啦,坐。”张从良掀了掀眼皮,放下手中的玉石,顺手摘掉了老花镜。他撑了撑眼睛,靠进椅子里:“我就知道你这混小子还得来,说吧,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当着小七月的面说的?”
“什么都瞒不过先生。”孟寒淞低头笑了笑:“不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只是这些事,都是家里的私事,我不想她被牵扯进这些不必要的麻烦里来。”
张从良点点头,有几分认同。半晌,他又斟酌着开了口:“孟家小子,你想拍下青玉十二生肖……恕我老头儿冒昧的问一句,你和魏恩言是什么关系?”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孟寒淞的脸色便沉了沉。
“先生认识魏恩言?”他垂眸,掩着眼底的神色。
张从良却是轻轻叹了口气:“有过几面之缘。年轻人仪表堂堂,又学识广博,是个可造之材。只可惜……”
老人家摇摇头,神色里有些遗憾。
“魏恩言……”孟寒淞顿了顿:“他是我舅舅。”
闻言,张从良有些惊讶。他看向孟寒淞,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先生既然能从青玉十二生肖想到魏恩言,想必也是对这其中的曲折有些了解。”孟寒淞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紧:“如果这次我能顺利将东西从法国带回来,还希望先生能帮我一个忙。”
他话说了一半,神色里有些被压抑的情绪涌动。
“我想请从良先生照着这东西,再帮我雕一组一模一样的。”
魏恩言曾是有名的考古学家,年少成名,备受学界看重。可八年前,却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因为被鉴定为酒驾,当时的事情闹得很大。而就在魏恩言出事的前两个月,他刚刚发表了一片关于晚唐古玉的论文,直言“青玉十二生肖并非成于晚唐,而应该是清初。”
几乎在一瞬间,张从良就明白了孟寒淞的想法,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良久,却只是叹了口气:“逝者已逝,很多事情,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孟寒淞却只是笑笑,眼中有些嘲讽,却没有说话。
从张家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陈七月一大家子扫墓回来,气氛同样也有些沉重。外公和孟寒淞点点头,便进了自己的屋子。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饭。虽然老爷子还有提不起什么精神,但看在有客人在的份上,一顿团圆饭吃得也还算融洽。
可饭后,陈爸还是急匆匆的将陈七月叫到了一边咬耳朵。
“娇娇,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明天,你就带寒淞到周边去玩玩。”陈爸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每次给你外婆扫墓回来,老爷子都是这个样子,要好几天才缓的过来。寒淞是客人,别让人家误会了,以为是咱们不想好好招待人家,故意摆脸色。”
陈七月想说,孟寒淞根本就会不在意这些的,他们两个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何必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呢。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听她这么说,陈爸才放心的点点头。
——
老爷子今天心情不好,很早就睡下了。陈七月从外公房间里出来后,就想去找孟寒淞说说明天去哪里玩的事情,可前前后后在院子里找了几遍,也没看到孟寒淞的影子。她正站在后院的梧桐树边,准备给孟寒淞打个电话,肩膀却被一颗小石子砸中。
陈七月抬头望去,就看到孟寒淞坐在房顶上,笑看着她。
“唉……”陈七月皱着眉,像是教育不听话的熊孩子:“你爬上房顶干什么,赶快下来。”
“赏月。”孟寒淞理所当然的吐出两个字,屈着腿,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撑着房顶的瓦片,笑得风流写意。
陈七月偏头,还是没忍住笑了笑,这人……怎么真的跟个孩子似的。
“你要不要上来?”孟寒淞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一起。”
“谢邀,不上。”陈七月冲他摆摆手,转身出了院子。
孟寒淞以为她真的走了,可没过一会儿,就又看到小丫头噔噔噔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子啤酒。
他挑了挑眉。
“喂,过来搭把手啊。”陈七月一边踩着梯子往上爬,一边喊人。
孟寒淞走到墙边,俯身拎过陈七月手里的啤酒,顺便接着抓着小姑娘的手,将人提了上来。
突然站在三米高的地方,陈七月还有点不适应,伸着脖子往下瞟了瞟,不自觉的就握紧了孟寒淞的手。
手上温软的触感加强,孟寒淞低头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索性将陈七月的小手都包进了大掌里,紧了紧,牵着她走到刚才的地方坐下来。
“唔……”屁股挨到瓦片,终于感觉心里踏实了。陈七月在房顶上端坐好,将院子里的景色尽收眼底,依稀还能看见对门张爷爷家后院的那两株桃树苗。
中秋的月亮像个蛋黄一样挂在天上,陈七月舒心得笑了笑:“你别说,这个地方赏月还真的不错耶。”
“你小时候没上来过?”孟寒淞随手打开一罐啤酒,递给陈七月,显然一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了然。
陈七月接过绿色的金属罐,嘿嘿笑了两声:“上来过一次,又掉下去了……所以,刚才有点害怕。”
孟寒淞轻哼了一声,他就知道这丫头没从小就皮得很。
“那个时候,我才七岁,当时把我外婆吓坏了,直接把我送进了医院,担心我摔傻了。可能是我运气好吧,居然只擦破了点皮,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爬房了。”提到了外婆,陈七月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了几分:“我外公和外婆的感情特别好,自从我外婆过世,外公整个人也变得古怪,有时候脾气特别大,谁的劝也不听。”
她把脑袋搭在膝盖上,自顾地说着:“孟寒淞,你说,是不是有时候,活着的人会更辛苦一些?”
活着的人更辛苦吗?孟寒淞喝了口啤酒,清冽酸涩划过喉头。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我有时候长长会想,如果有一天,我外公、我爸、我妈妈都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就剩我一个人,大概会孤单死吧。”她一个人碎碎念着。
孟寒淞却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小丫头胡乱想什么呢,怎么会只剩你一个人,你还有朋友,有自己的家庭,有爱人,有孩子。”
“可万一我没有呢?”小姑娘偏头看他,大眼睛里有些伤感。
“不会的。”孟寒淞似乎想让她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换来小姑
孟寒淞笑了笑,看着陈七月皱眉瞪眼的样子。
他怎么会舍得让她一个人呢?
做了个梦
“啪——”一个瓶酒瓶罐子咕噜咕噜滚下房顶, 落在院子的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房顶上, 陈七月眼神迷蒙, 嘿嘿笑了两声。
“啧。”孟寒淞皱眉, 小丫头酒量没有这么差吧?这才两罐。
“孟寒淞,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喝酒,就是你教的。”陈七月偏头看她,笑得傻气:“那次我月考考砸了, 你就拉着我去喝酒, 就在大马路边上,也是这种绿哇哇的罐子。”她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你跟我说,‘一醉解千愁’……去你娘的一醉解千愁,后来我一回家就被关老师发现喝酒了,差点儿直接剁了我!”
说着,陈七月将手里的啤酒罐放倒, 伸出食指,轻轻一推……孟寒淞都来不及阻止,就滚下了房顶,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孟寒淞:“……”
“陈七月,你酒量这么差的吗?”早知道这样,他说什么都不会主动给她递酒了。
“差?不差的吧……我刚刚在外公屋里, 还陪他喝了几杯。”她嘿嘿笑着:“外公说‘女孩子,还是要有点酒量才行’!”
难怪会这样, 孟寒淞有点无奈。他把身上的衬衫脱下来,披在陈七月身上,听着小姑娘继续自顾自的啰嗦,
“我后来想啊,我第一次逃学,第一次喝酒,第一次打架,第一次……”陈七月掰着手指头数着:“好像,都是你教的……我那时候可是在叛逆的青春期,你就不担心我跟着你长歪了?”
长歪了?不会的。孟寒淞想,那时候的陈七月太乖了,乖得都不像他记忆中那个张牙舞爪的小丫头。他感觉她一直在压抑自己,他带着她疯,也只是想让她释放本性。
“孟寒淞。”陈七月点着头:“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后来去哪了?”她打了个酒嗝,神情里有点没落:“我那天在学校后门等了你好久好久……可是你一直都没来……后来,还是大刘告诉我,你又转学了……”
孟寒淞当时只在七中念了不到三个月的书,就离开了。来的时候掀起一阵风潮,走得倒是默默无声,好像七中从来都没有来过这样一个转校生。
“孟寒淞……”陈七月挽上他的手臂,抬头看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
?
陈七月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
孟寒淞捏着她的手,在指尖摩挲着。
混蛋就混蛋吧。
好在老天还是垂怜他这个混蛋的,给了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十分钟后……
“孟寒淞,我告诉你个秘密,我房间的抽屉里有个盒子,里面放的全是宝贝。”陈七月缩着脖子在他低声道。
“宝贝?”
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嘘……小声点……别让别人听到了……”
“……”
“孟寒淞,你想去东非看动物大迁徙吗?角马呼啦啦成群过的那种。”
“孟寒淞,你不知道吧,我小时候的梦想是长大了做个赛车手……”
“孟寒淞……你还欠我一个仙女棒……”
“……”
小姑娘一路胡话到睡着。孟寒淞把她身上的衬衫紧了紧,看着她沉静的睡颜,只说了一个字。
“好。”
曾经那些欠你的,我会
——
这一晚,陈七月做了一个羞羞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初中。初夏的傍晚,她站在背着书包,站在学校的后门,不停的在原地走来走去。孟寒淞说,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
她等啊等啊,等到华灯初上,整个天都黑了,才看到少年单肩背着包,远远走来。微黄的路灯照下来,打在他英隽的脸上,柔和了五官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