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相拥片刻, 沈青琢捏了捏小徒弟的耳垂,“好啦,不要撒娇了, 先的汤药还没喝完呢。”
萧慎深深吸了口幽冷的香气,才松开用力青筋隆起的手臂, 将深埋的脸自先怀中拔了出来。
“我喂先喝。”他翻身下榻,转而坐在床沿, 伸手端过床柜上的药碗。
沈青琢望着他,“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先不是要我伺候你吗?”萧慎舀了勺汤药,稳稳地递至苍白唇瓣前, “先放心, 我保证伺候得妥妥贴贴。”
沈青琢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张口接过小徒弟喂来的汤药。
喝完后, 萧慎捡起盘子里的果脯,示意先张嘴:“啊——”
沈青琢顺从地启唇,温热的舌尖卷过手指,将甜甜的果脯卷进口中。
萧慎指尖麻,迅速收回手, 又下意识吮吸下指尖残留的糖霜和湿意, 只觉甜得发腻。
“小七, 你先回去吧,我睡觉起来, 就彻底恢复了。”沈青琢唇舌间裹着蜜饯, 含混不清地劝道。
“我不回!”萧慎登时皱起眉,“几日,我就守在先身旁, 哪儿也不去。”
沈青琢哭笑不得:“先又不是犯人,你着我做什么?”
“既然太医嘱咐先好好歇息,那先明日便不许去北镇抚司。”萧慎语气微沉,不高兴道,“堂堂北镇抚司,难道离了先就不转了?”
“那倒谈不上。”沈青琢无奈笑,“只是废太子案,从尾都由我手,很多事必须亲自处理。”
尤其是……
裴少傅仍在诏狱中。
萧慎抿住嘴唇不吭声,嘴角拉得老。
“又拉着个脸做什么?”沈青琢逗他,“会儿离天亮还早着呢,先美美地睡觉。”
萧慎眼含忧虑:“先的身,真的没事吗?”
最近,先的胃口好像越来越差,身子也越来越虚弱,次竟然直接累得晕倒了。
“应该没有吧……”沈青琢蹙了蹙眉,“太医诊治过好几次,都说没什么大问题,慢慢调养吧。”
原主出时不足月,自幼弱多病,又被养得千娇百贵,点小风寒也受不得,大约质就是比旁人孱弱些,会晕倒也不奇怪。
萧慎凑过去,轻拂先散落的鬓发,“那我命人去乐宫,拿人参过来给先炖鸡。”
沈青琢不由失笑:“上回太后送我的那根千年人参,我还没吃呢。”
“我真没用啊……”闻言,萧慎颓然地伏下身子,“那我底……为先做点什么呢?”
“你怎么会样想?”沈青琢微讶,时竟不知道该何作答。
萧慎掌心抵着脸颊,语气低落道:“直以来,都是先教导我,关心我,为我殚精竭虑,甚至……”
半晌后,沈青琢终于组织好语言,“些都是先自己愿意的。”
少年仍动不动,周身笼罩着股消沉的气息。
“你记不记得三年前,先与你说过,我从不做赔的买卖。”沈青琢搭上少年略显单薄的肩,“我并非无所求,至于我所求底为何,时候了,你就会知晓。”
萧慎缓慢地抬起脸,怔怔地望向先。
“平日里我对你好,是因为想对你好,所以你回报给我的真心,就已足够了。”沈青琢毫不避讳少年灼灼的目光,努力减轻他内心的负罪感,“至于其他的筹谋,先确是有私心的,我样说,你理解吗?”
良久后,萧慎地点了点。
沈青琢呼噜下小徒弟的发,试图打破凝的气氛,“说了,回报先的日子还多着呢,你急什么?”
萧慎终于露出笑容,又扑进先怀里撒娇,“只要是先想要的,我定会想尽办法,捧先面前!”
“真的啊?”沈青琢垂下眼眸,伸出小拇指,“来拉勾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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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慎似乎觉得很奇,乖巧地伸出只手,勾上了先温凉玉的手指。
“拉勾上吊,百年不许变……”沈青琢笑眼盈盈地抵着小徒弟的手,与他的拇指盖了个印章,“盖章成功!”
指腹相触时,阵奇妙的电流顺着指尖游窜至四肢百骸,少年心中充斥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是独属于他和先的约定,只属于他们的小秘密。
又过了几日,甚嚣尘上的废太子案,终于尘埃落定。
日,太子殿下辰期而至,该是大摆宴席的热闹日子,但宫中却无人敢提起废太子的名讳,就连东宫的宫婢们也死的死散的散,还有部分被遣至其他各宫。
是夜,月黑风高,道黑影闪入了禁宫。
萧逸宸蜷缩在硬邦邦的床板上,麻木地睁眼望着漆黑片的前方。
光熹帝给足了废太子面,既没有对他严刑拷打,也没有将他扔进死牢,但座破败沉寂的禁宫,对于曾的国储君,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来说,依然无异于地狱。
没有什么比在最接近权力巅峰时,夜之间跌入泥潭沼泽,更令人绝望。
但他不死,他不甘心就样死去……
“吱呀”声,在鸦雀无声的禁宫中响起。
“谁?”萧逸宸警惕地抬起身子。
“是我呀,二哥。”萧慎推开门,提着盏灯笼走进去。
“是你?”萧逸宸死死盯着来人,语气不善道,“你来干什么?”
“今日是二哥的辰,想来除了我,也不会有旁人记得了。”萧慎叹了口气,“我悄悄给二哥带了些饭菜。”
说罢,他将食盒放在案桌上,打开了盒盖。
热腾腾的食物香气霎时飘散出来,萧逸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禁宫远不比东宫,只有残羹剩饭。他最开始口都不想吃,但最后实在饿得受不住了,还是不得不忍辱负吃了那些猪食般的饭菜。
但他并没有昏,依旧保持着足的警惕,老七会有么好心?
“好歹二哥送了我此贵的辰贺礼,我还二哥顿饭菜,也算是略薄心意。”萧慎将饭菜摆好,又抽出筷子,率先挟了筷子鱼肉,放入口中咀嚼。
见他吃了没事,萧逸宸稍稍放下点戒心,起身走了桌前,命令道:“每道菜,你都先尝口。”
萧慎依言各挟了筷子,又开口道:“二哥此番遭人陷害,其实我心中很为二哥不平。”
提起茬,萧逸宸猛拍桌子,怒骂道:“都是沈青琢那个贱人害的!等孤出去,定要将他大卸八块,方解我心之恨!”
萧慎垂下眼睫,将另双筷子递给他,“来日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萧逸宸立即接过筷子,大快朵颐起来,仿佛吃的不是饭菜,而是沈大人的血肉。
萧慎站在废太子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最后顿饭,二哥吃慢些。”
萧逸宸停止模糊不清的咒骂,“你什么意呃——”
碗筷被打翻,他双手紧紧扣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古怪的“赫赫”声,却无论何也说不出话来。
下瞬,他便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萧慎慢条斯理地走他面前,目光森冷可怖,唇角却挂着抹诡异的笑容,“二哥,我来送你上路了。”
说罢
指连心,萧逸宸痛得在地上翻滚,却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
萧慎面上笑意更甚,自腰间抽出匕首,蹲下身子,“我直有个疑问,人身上底有多少块骨呢?”
话音刚落,他反手刀狠狠插进萧逸宸的膝盖骨,“不,就从里开始数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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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禁宫中往常的死寂,只间或伴着“刺啦刺啦”和“噗嗤噗嗤”的声响,但完全没有传至守在外殿门口的禁军耳中。
寅时将至,萧慎舒了口气,点燃蜡烛,随手扔早已不出人形的废太子身上,然后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禁宫走水,废太子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沈青琢查探场后,发了几处疑点,正欲详细上报,光熹帝却满脸疲倦地挥了挥手。
短短数日,光熹帝两鬓白发丛,仿佛夜之间变得苍老。他躺靠于龙榻上,有气无力道:“就样罢。件案子,此为止。”
“是,皇上。”沈青琢拱手应声。
“爱卿啊……”光熹帝向他,神情喜怒难辩,“你说,朕是不是该把他们都放出去了?”
沈青琢心下跳,不露声色地回道:“皇上心中,定是有了妥当的考虑。”
“你下去吧。”果不其然,光熹帝又挥了挥手,显然早已做好了决定。
又几日后,光熹帝连下了数道圣旨,封三皇子萧弘曜为楚王,四皇子萧邵元为梁王,五皇子萧景睿为齐王,六皇子萧承昀为燕王,七皇子萧慎为晋王。
另有旨,特封晋王为抚西大将军,即刻动身前往绥西,抗击西戎,平定绥西。
圣旨下,前朝后宫齐齐震动。
接旨后的萧慎简直疯了样,路从乐宫狂奔至霁月阁,“先先!先!”
“冷静!”沈青琢几乎同时得了消息,把握住小徒弟的肩膀,“冷静点。”
“我……”萧慎急促地喘着气,语气斩钉截铁道,“我不去!”
沈青琢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拉着他来桌前,给他倒了杯温茶。
等小徒弟稍微冷静点后,他才开口回道:“你要去,你必须得去。”
萧慎猛地下站起来,“我不去!”
“你以为皇上是在和你商量吗?”沈青琢冷下脸,低声斥道,“你是要抗旨不遵,还是想落得和废太子样的下场?”
萧慎时语塞,目光无措地望着先。
沈青琢命令道:“坐下去。”
萧慎条件反射般坐了下去,眼巴巴地呢喃着:“先,我不想离开……”
沈青琢问道:“太子死,皇上就立即将你们尽数遣出皇宫,为什么?”
“因为……”萧慎握紧了双手,“他怕我们为了太子之位争得破血流,前朝后宫不得安宁。”
“好。”沈青琢给了肯定,又问道,“那为何其他皇子要么居于盛京,要么封地接近盛京,唯独要将你远派去绥西?”
萧慎茫然地反问道:“为何?”
“第,你是太后选中的傀儡,他怕太后哪天直接对他下手,顺理成章扶持你上位,所以将你送得越远越好。”沈青琢平静地分析给小徒弟听,“第二,两年西戎日渐壮大,频频骚扰绥西边境,目前虽尚不足以构成巨大威胁,但依然给绥西造成不小的困扰和损失。此时派遣位皇子镇守绥西,来可以震慑西戎,二来可以平定军民之心。”
萧慎默默消着番分析,整个人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所以趟,你不去也
萧慎倏然抬眸,几乎瞬间领会了先的意思。
光熹二六年秋,晋王萧慎率领三万精兵,于皇宫中启程,动身前往绥西镇守边境。
启程之日,年少的抚西大将军,身威风凛凛的沉盔甲,辞别光熹帝后,帅气利落地跨上汗血宝马,于初升的朝阳下策马扬鞭。
宫门大开,他也不回地疾驰而去,便不见那高高的皇城城门之上,有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正久久地注视着他,直至少年意气风发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昨夜沈青琢告诉他,先不会为他送行,但待他凯旋之日,必定于皇城门前整装相迎。
不要回,不要眷念。
先说,尽管去翱翔,尽管去奋战,你身后有先,先会替你好好守住,你应得的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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