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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路?什么路?妈妈是大马路吗?
那她是什么?是小马路?长大之后变成大马路?
小齐桁不明白妈妈在说什么。
但她圆又亮的眼睛看到了,看到了那位阿姨听到妈妈说的话后哭得更厉害了。
她说:“齐途,谢谢你帮我们。”
小齐桁的妈妈??齐途??却突然转头看向门口。
??她发现我了。
小齐桁这样想,然后就看到门被打开,那个阿姨捂着脸走出了书房。
齐途看着小齐桁,最后叹了口气,“进来吧。”
小齐桁挪着步子进了书房。
“偷听了多少?“
“就......听到妈妈说自己是大马路那里。”小齐桁捏着手上的纸,“妈妈.....你是大马路变的吗?那我是不是小马路呀?”
“......大马路?小马路?”齐途听到小齐桁这么说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桁啊,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小齐桁歪头,“我说的不对嘛?”
齐途将小齐桁抱起来,让小齐桁坐在自己大腿上,然后抓了几下小齐桁的头发,“对,小齐桁说的很对。”
“那妈妈,刚刚的阿姨为什么哭呀?”
齐途抓她头发的手一顿,“因为......阿姨她很难过,难过得一直掉眼泪。“
“她的眼泪很苦很苦,苦到来妈妈这里,想让妈妈将眼泪擦掉。”
“而妈妈我呢,最不喜欢看她们掉眼泪了,也最不喜欢帮她们擦眼泪了。”
“所以作为可以通向所有地方的大马路,妈妈我啊,会让这里掉眼泪的姐姐阿姨们顺着妈妈的背上走出去,让她们去到一个可以自己擦眼泪的地方。”
“哦......”小齐桁似懂非懂,她低着头,感受着头顶上来自妈妈的手给予的温暖。
然后,她突然抬头问道:“那......那我以后也会成为一条让姐姐阿姨们走出去的大马路吗?”
齐途愣住了。
小齐桁却很认真地说道:“这里的姐姐阿姨那么多,而妈妈只有一个人,就算是大马路,妈妈也会累的吧。
“而且而且,如果姐姐阿姨们边掉眼泪边走,妈妈会不会被她们的眼泪给淹没呢?”
“所以,我长大后也有成为像妈妈这样的大马路,帮妈妈分担一点眼泪。”
小齐桁和齐途四目相对,齐途的神情有些痛苦还有复杂,而小齐桁伸手拍了拍妈妈的头,然后送给妈妈一个大笑脸:
“这样,妈妈就不会太累啦。”
她话音刚落,齐桁重重摔在了地上。
摔到地上后,齐觉得自己的手有点辣辣的痛。
她低头一看??地上不再是柔软的地毯,而是有很多小石头的路。
“哎呀,你怎么又摔了呀?”
齐桁的头上传来一道无奈的声音,她抬头一看,是她在这里新交到的朋友??莫珂。
小莫珂穿着有些脏兮兮的背心,头发很短很短,感觉洗完头随便甩一甩就能干的那种短,她身体有些瘦小,脸也很瘦小,但力气很大。
小莫珂将她拉了起来,然后在小齐桁面前蹲下,“来吧,我背你上去......要是你再摔,我妈估计得骂死我。”
小齐桁眨着眼睛,她用自己的脑袋努力地想了想发生了什么。
但她努力了一下,没想出为什么后,便慢慢爬上莫珂的背。
莫珂将她的拐杖一手拎一个,“抱紧哦。”
“嗯嗯。”
灿烂的太阳从山顶上那棵大树中的缝隙里钻了进来,一束束的,掉在地上的时候就变成了金黄色的小洞。
小齐桁默默数着,掉在小莫珂背上的太阳,一个两个......数到五十多的时候,就听到莫珂说:“到了,下来吧。”
小齐桁从背上下来,她抬头,就看到了山顶上那棵树,树上的红色布条稀稀拉拉吹着,任由小齐桁怎么伸长脖子,都看不到树上的尽头。
“别看啦。”小莫拉着她走去了树底坐下。
坐下后,小莫珂拿出纸笔,“阿桁阿桁!快点讲今天的故事吧!”
“好哦。”
“咳咳??从前呢,有一对姐妹,因为妈妈要治病,所以和爸爸来到了乡下......”1
小齐桁翻开书,她一字一句讲着故事,而小莫珂一边听,一边在纸上涂涂画画。
当讲到故事里也有棵大树时,她们同时抬头,然后同时想??里面会不会也有只大家伙呢?
“这棵树很像故事里的树诶。”小齐桁说道。
小莫珂却摇头反驳,“不一样!故事和这里一点都不一样!”
讲完故事,小莫珂就会把画给小齐桁看。
“怎么样,我画的故事场景不错吧?”小莫珂头仰得很高。
而无论她画得怎么样,小齐桁都只会无脑疯狂夸夸,“哇!莫莫真厉害!”
再之后,她们腿并腿肩并肩坐在一起。
“阿桁,你们过几天要离开了吗?”
“莫莫也知道了呀?”
“嗯,”小莫珂手里转着那根短短的铅笔,“毕竟,镇子上很少有外面的人进来,嗯......而且,阿桁妈妈本来是这里的女人,却出了镇子,出了镇子后还会回来......”
小莫珂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奇怪,“镇子上的大人们说,阿桁的妈妈肯定是因为和外面的男人在外面混不下去,才回到镇子里的......”
“但我觉得!”小莫珂又立刻说道:“阿桁的妈妈跟这里完全不一样,阿桁也是,你们不像镇子里的人,而且阿桁的妈妈很厉害,她好像……………从来不用听阿桁的爸爸的话,不对,阿桁的爸爸也不会说那些话……………”
“比如,阿桁的妈妈永远不用一直待在家里面,又比如,阿桁的妈妈虽然只有阿桁一个孩子,但笑得很开心。”
“她很喜欢你。“
小齐桁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莫莫你这样夸我妈妈,我会不好意思的啦。”
“所以,有时候我好羡慕你。”小莫珂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将自己的头埋在腿上,声音闷闷地说道:“阿桁,我好羡慕你一出生就拥有这么好的家庭。
“好羡慕你,可以那么轻松地来到这里,又可以那么轻松地离开。”
“可我呢?”
“我好像一辈子都出不去这里。
“我的妈妈一直在这里,我的外婆一直在这里,还有我的几个姐姐,也都嫁去了镇子边上的村子。”
“我会不会也会这样?会不会永远都在这里?会不会永远都走不出去?“
“阿桁,你讲的故事和这里也完全不一样,那个故事那么美好,这里却那么无聊,无聊到让我胸口很闷很痛……………”
小齐桁听到这些话后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朋友,“莫莫......”
小莫珂慢慢抬起头??
她的眼睛里有很多很多的泪水,它们缓缓下落,明明她的脸上没有疤痕,但小齐桁却觉得,眼泪划过的地方一定很痛很痛。
她的眼泪看起来好苦好苦,小齐桁想,她的眼泪看起来又是那么地多,多到仿佛能将她淹没。
??太多了,她想擦掉。
小齐桁的手不受控制地伸了上去,她轻轻地将小莫珂眼角上的眼泪一点一点擦去。
“莫莫,你想出去对吧。”
小齐桁说话的语气也是轻轻,仿佛怕眼睛里的眼泪被她吓到,然后噼里啪啦逃出来。
“我妈妈说,她是大马路,而我是小马路哦。”
“路可以让人走在上面,也可以让人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妈妈已经很累啦,所以,莫莫,等我长大吧。”
齐桁将小莫珂的眼泪全部擦去。
她学着当时齐途,学着妈妈的语气说着:
“我会成为你的出路。”
小莫珂呆住了,她看着齐桁,“………………真的吗。”
“真的真的。”小齐桁拼命点头,为了不让自己的朋友继续哭鼻子,她甚至翻开故事书,将最后的红色底纸给撕下。
“莫莫不是说过,这棵树可以帮助人实现愿望嘛?那我就许愿......许愿自己能多活久一点,这样,我长大后才能接你出去呀。“
小齐桁用铅笔写下自己的愿望,字有些歪歪扭扭的,还有错字,但能看得很清楚??
“西忘自己能活九一点(划掉),希忘自己可以活到妈妈姐姐阿姨那么大!然后可以川(顺字的川)利接momo出去!”
然后,她将红色纸条挂在旁边的树枝上??听说挂得越高越好,但小齐桁太小了,爬上去怕下不来。
“这样就可以啦。”小齐桁摸了摸小莫珂的头,“放心啦,就算我走了,我们也可以用电话联系嘛。”
小莫珂终于破涕为笑,她重重点头。
小齐桁也点头,“放心,我一定会记得的!”
话音刚落,她的眼前便突然一片漆黑。
莫珂,大树,还有会从缝隙中掉下来的阳光,全都不见了。
小齐桁感觉到自己被定在原地不能动了
突然,她听到自己后面传来一声叹息。
然后,一道飘渺的声音传来:
【......愿望,听到了。交换。】
【我们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小齐桁有些害怕,害怕到都没有问声音是谁,只是问交易是什么。
【你,出去找人。我,实现愿望。】
【找到她,然后,求她,带我走。】
小齐桁完全不懂什么意思。
那道声音好像也明白,和一个小孩子说这些是没有用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一根小树枝慢慢伸到小齐桁面前,然后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树枝点到小齐桁的额头时,小齐桁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段记忆??
起先,她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她好像在一个很窄的空间里,空气都是闷闷的,里面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呼吸声。
??没有心跳。仿佛心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停止。
她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好像待了几年,又好像待了十几年甚至几百年。
待到小齐桁都快要崩溃大哭的时候,她的眼前终于破开。
被一道剑光破开。
小齐桁感觉到“自己”在慢慢抬起头,然后“她”,或者说一直树里的人抬头了。
抬头,就看到夺目的红,染血的红。
她的身上都是血。
小齐桁也看到了那一抹红,那是一位红衣少年,她脸庞有些稚嫩,手里握着把剑,眼神冰冷。
她明明是鲜红色的,但却像初升的像太阳,刺眼又炽热。
看起来,很温暖。
为什么?
“......“
那道微弱的呼吸慢慢变得重了些。
再之后,小齐桁好像听到了一道小小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漏掉的余孽?那给我死。”
红衣少年冷冷说着,然后举起剑就是一劈。
??记忆结束。
而小齐桁也猛地睁开眼睛,“哈.....”
她大口喘着气,呼吸很急促,旁边的小莫珂听到后感觉爬起来看,“阿桁!你怎么了?!”
她看着小齐桁发白的脸,然后一咬牙,就背起小齐桁飞快下山。
而小齐桁的脑海里一直有着剑劈过来的那一幕,还是那道声音??
“我延长你的寿命,让你,永远地,可以平安出去。你找到她,求她过来,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因为小齐桁发了高烧,所以她们提前离开了镇子。
但离开的时候,镇子里的男人们似乎在找着什么。
而小齐桁发现,自己家的车里似乎藏着人。
在刚刚出镇子的时候,小齐桁还发现,路上树林里,似乎总有几双眼睛在看着她们的车子。
小齐桁没有说话,只是乖乖待在妈妈的怀里,和妈妈,和她们一起保持着沉默。
甚至到快出山的时候,小齐桁看向车后头的时候。
??她好像看到了几个男人正在追着她们。
但一眨眼,又看不见了,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等到她们终于从一座座大山出来,车子也已经费了很多油,差点不够。
她们在一个加油站停下。
加油的时候,小齐桁小声问,“妈妈,这就是大马路做的事情吗?”
齐途笑了笑,“是哦。”
小齐桁沉默了一会,然后又认真说道:“那我得快点长大才行。”
“这样,我才能帮到妈妈。
齐途忍不住她的脑袋,然后和小齐桁额头对着额头,语气无奈却又的带着欣慰,“……..…你啊。
小齐桁感受着妈妈的温度,她觉得,没有什么能比得过妈妈的温暖。
她笑了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朵那了。
然后,齐桁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着顶上的黑色棚布,齐桁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
??她真想,一直感受这种温暖啊。
但妈妈已经不在了。
齐桁想。
大马路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小马路。
而小马路慢慢长大,她成为了大马路,可她也快要走了。
但走之前,她想??至少再努力一次吧。
再努力一次,让这里的妹妹,姐姐,阿姨,妈妈,外婆,奶奶,姑姑,小姨,舅妈………………
让这些名称背后的,会偷偷掉眼泪淹没道路的女人们,有一次可以出去,然后自己擦掉眼泪的机会。